第八章

當凌織雲意識到自己愛上龍騏煌的時候，幸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安感。

她對他居然有了非分之想！當初，她半沮喪地接受成為他的女人，是因為她了解，總有一天他會厭倦她，並放她自由；如今，深陷進去的卻是她。

夜深人靜時，她擔憂、害怕，生怕哪天他會突然不再需要她，脫口說出不要她的話。光是想像，她就感到心寒發顫。

對他的依戀與日劇增，她不得不承認，在他體貼又溫柔的對待下，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幸福與感動。

他與想像中的山賊完全不同，不但學識淵博，對任何事都有獨特的見解，脾氣也非常好，至少她從沒見過他真正生氣的樣子，也沒聽小珍和阿三抱怨過他的不是，反而對他全是讚美之語。

當然，當他擁抱她時，除了溫柔還有疼惜；她的心經常感受到異樣的悸動，那宛如連靈魂都要被他吸引過去的撼動，讓她逐漸了解深陷感情世界、無法自拔的自己。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倘若她再對他痴迷下去，或許當他厭倦她的那日來臨時，她會崩潰，生不如死。

她的心告訴自己，必須趁事情還沒太嚴重時，儘速離開這裏……

「什麼？離開？！」阿三與小珍兩人異口同聲叫道，對於凌織雲的提議大感錯愕。

「噓……你們小聲點，讓人聽見就糟了！」凌織雲提醒他們。

離開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凌織雲在心中下了這道決心。

這些日子以來，她幾乎快把山寨當成自己的家，而龍騏煌就像是她丈夫一樣；雖然他嘴上說不喜歡她去見大夥，但偶爾他還是會帶她到前方的領地去與大夥打招呼。

這裏的人都對她很好，看待她就像看待親人一樣，她真的很喜歡山寨里的每個人，總覺得這裏的人比她的親人還像親人。

只是……她真的一定要離開，否則……

龍騏煌有重要之事要處理，一連三天都無法回來，這三天對她來說，正是離開的好時機。

阿三與小珍瞧了瞧四周，分別在凌織雲兩邊坐下。

「大小姐，你是在開玩笑吧？都這時候了，為什麼突然說要離開呢？」小珍關心地問道。她聽得出來，大小姐並非真的想離開。

阿三也附和，「就是嘛！咱們好不容易才適應了這裏的生活耶！」

凌織雲了解他們兩人的感受，就如同她也感受到山寨里的平靜與和諧，大家像一家人一樣地愉快相處，這些都是讓她萬分不舍的，但是……

「我並沒有要你們跟我一塊離開，倘若你們喜歡留在這裏，只要把離開這裏的地圖畫給我就行了。」凌織雲不想為難好友。

兩人一聽，怔了好半天。

「別開玩笑了！我和阿三哥怎麼可能會離開大小姐的身邊？」小珍激動地開口。

阿三點頭，「是啊！況且，要是龍哥知道是我們幫助你離開，你想我們還有命留在這裏嗎？」

龍騏煌脾氣很好，一點也不像山賊那樣野蠻粗暴，但他們相信，只要凌織雲一不見，誰也不敢擔保他不會怒髮衝冠。

「就是啊！龍哥對你那麼著迷，這可是大家都知曉的事，我們若協助你離開，不被大夥砍得亂七八糟才有鬼。」小珍表情誇張。

「我可不想死哦！大小姐，你別害我！」阿三摸着後頸，十分坦白。

小珍也用力點頭，「我也是！所以……要走就一塊走吧！」

這樣的結論才是最好的，要走一塊走，要死一塊死。雖然小珍和阿三一點都不想死，但他們了解凌織雲的個性，所以眼下除了一塊離開，也沒其他路好走。

凌織雲知道連累了他們，但她是真的非走不可，「這麼說……你們願意帶我離開這裏啰？」

就算不願意也沒辦法啊！

「憑大小姐一個人，不可能真能離開吧？」小珍坦然說道。

「是啊！別看這山寨好像沒什麼，其實地形真的很複雜，想當初咱們剛到這裏，我光是為了送信給老爺，就不知迷了多少次路。」阿三脫口而出。

「什麼？！你剛說什麼？什麼信？」凌織雲驚訝地問道。

「當然是送信給老爺，順便交代大小姐的安危啊！」

「是啊！雖然大小姐當不了將軍夫人，但好歹也做了山寨夫人，我和阿三哥認為這種事還是要告知一下老爺比較妥當。」

凌織雲傻眼了，「你們……告訴我爹，我當了山寨夫人？」

小珍笑了笑，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來，「對啊！不過我們並沒有把大小姐真正的狀況說出來，只在信中特別說明，大小姐是被龍哥硬逼當山寨夫人，因為龍哥長得十分兇悍又可怕，殺人不眨眼，大小姐為了保住我和阿三哥的命，才不得不答應當山寨夫人。」

「還有，我們在信中有特彆強調，大小姐在這裏過得很辛苦，每天都要伺候龍哥，只要一沒伺候好，就會被龍哥拳打腳踢；還有還有，龍哥有好多女人，這些女人一天到晚都在欺負大小姐，每天大小姐都以淚洗面，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阿三越說越入戲，甚至連眼角都泛出淚光。

凌織雲目瞪口呆，聽得一愣一愣的。

小珍也跟着入戲了，「而且還吃不飽、穿不暖，大小姐雖然心裏想回去，但是頭目不肯放人，而且大小姐深知自己的清白已經遭毀，回去也只是丟盡凌家祖宗的臉，所以……就請老爺忘了大小姐吧！」

「夠了！」凌織雲跳了起來，「你們……你們究竟在信里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我爹……我爹會擔心的，而且……你們為什麼要把我寫得那麼慘呢？」她無法理解。

小珍與阿三互望一眼后，理所當然地回道：「當然是寫給夫人看的啊！」

「啊？」

「大小姐你有所不知，老爺的信其實都要經過夫人才能看到，要是我們不把大小姐的情形寫得悲慘一點，夫人一定不會放過你。」

「是啊！要是知道大小姐在這裏過得很好，又受龍哥喜愛，夫人準會派人進宮去跟梅妃娘娘嚼舌根，到時候將軍府一定會派人來攻打山寨，把大小姐帶走的！」

原來如此，凌織雲沒想到他們兩人想得如此周全。

「不過……我認為，你們還是寫得太誇張了！我怕我爹……會真的很擔心……」

「老爺不會看到我們的信啦！夫人一定會在老爺面前說反話，所以我們才一點也不擔心啊！況且，老爺向來是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人，他不可能因為大小姐過得不好就來救大小姐的！」小珍這番話雖然傷人，不過卻很真實。

阿三點頭，「老爺做人是不錯，就是對家人少了點關愛之心，這點我們做下人的看得最清楚了！」

想想凌府的人，還沒這山寨里的人窩心呢！

凌織雲當然明白，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們別笑我傻，雖然知道歸知道，但……心裏還是會有點期待嘛！」就像她對龍騏煌也有些許的期待一樣。

期待有天他會愛上她，想要的不只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永遠都不要離開她……

但是……這些根本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

唉！罷了！她真是太異想天開了。凌織雲將腦袋裏不切實際的浪漫揮去，知道再胡思亂想下去，她離去的決心必定會受到動搖。

「小珍、阿三，如果可以，我想明早就離開，好嗎？」她將時間訂出來。

儘管小珍與阿三心中十分不舍山寨里的朋友們，但他們還是點頭，答應陪凌織雲一塊離開。

凌織雲很感謝有他們在身邊，否則她真不知該如何繼續面對未來。驀然，龍騏煌的身影佔據了她所有的心思，兩人這些日子以來的甜蜜生活，讓她不禁產生一股錯覺。

如果他也愛着她，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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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未亮，凌織雲就跟着小珍與阿三一同離開了山寨。

因為兩人的小心翼翼和機靈，他們很順利地走出了山寨。

凌織雲佩服好友的精明，若不是親身體驗，她真的不知山寨的地形如此複雜。

太陽已經露了臉，四周的霧氣散去，將他們前進的路線照亮許多。凌織雲發現他們已經進入一片森林，小珍和阿三繼續往前探路。

「對了，大小姐，你還沒跟我們說打算上哪去？」小珍擦着汗問道。

凌織雲笑着回答，「我想去洛陽！」

「洛陽？為什麼？」阿三問道。

「我想去投靠石雅風小姐，希望她能看在她爹與我爹多年的交情份上，暫時收留我。等我有能力自己生活，就會離開了！」

小珍與阿三被凌織雲的話嚇到，兩人剎住身子，同時轉身面對她。

「大小姐，你在說什麼傻話？什麼叫自己有能力生活，你該不會打算自己賺錢討生活吧？」

「大小姐，你不要嚇我們，你是姑娘家，怎麼可以去外頭拋頭露面、賺錢討生活呢？」

「那是會被人看輕的。」

「何止看輕，還會被指指點點！」

兩人一句接一句地說著，凌織雲知道他們是關心她，不過也太過頭了吧？簡直把她當成一無是處的女人。

「你們別大驚小怪好嗎？我相信我有能力賺錢養活我自己，難道你們忘了，現在的我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我不但有好武藝，也有好學問，相信只要我能好好利用自己的才能，日後一定會有好成就，生活不會成問題的！」凌織雲自信滿滿地說道。

「大小姐……」兩人眼裏佈滿對凌織雲的關心與擔憂。

凌織雲不希望好友跟着自己吃苦，於是道：「到了洛陽，你們兩人就回揚州去吧！別告訴任何人有關我的行蹤，不過可以跟我爹說，我過得很好，叫他別為我擔心，相信若有緣……我們父女會再相聚的。」

小珍與阿三盯着凌織雲堅定的眼神，兩人心知肚明，大小姐是真的痛下決心要獨自生活了！

時間沉默了片刻，突然，小珍神情一凜，像發狂似地大聲喊道：「為什麼要這樣欺騙你自己呢？凌織雲！」

這是小珍第一次直呼凌織雲的名字，讓凌織雲一陣驚愕。

打從三人相識開始，凌織雲就當他們是親人一樣看待，只是小珍與阿三雖然跟她平起平坐，說起話來也沒大沒小，卻一直以「大小姐」稱呼她，無論她如何地要求他們喊自己的名字，他們始終沒有改過口，而今天……

「小珍……」

「你為什麼就不能對龍哥坦白點，說你已經愛上他呢？」小珍氣呼呼地問道。

怎麼會這樣？原來……自己的心思已經被小珍看出來了！凌織雲吃驚地看着小珍。

「會愛上龍哥又不是你的錯，為什麼你就不能對自己誠實一點呢？逃避就能解決問題嗎？你明明就不能沒有他，明明就需要他，可是你卻不能勇敢地面對這一切。你以為只要離開他，就能忘記他嗎？別傻了！你這是在自欺欺人，倘若你有足夠的信心能夠忘記他，那你就不會選擇一個人獨自生活了！」小珍越說越火大。

阿三趕忙拉住小珍的手，阻止她，「好了！小珍，別再說了！」

瞧阿三的表情，可見他也知道凌織雲愛上龍騏煌的事情。

小珍看着阿三，激動地道：「為什麼不能說？咱們兩人辛苦到現在，為的是什麼？就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啊！我是廚娘的女兒，你是總管的兒子，在凌府沒人看得起咱們，但是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她的態度，一直把咱們當親人一樣看待。

「這些年來，咱們三人形影不離，但是終有一天還是會各奔東西，到那時候，如果她沒有得到幸福，有個好歸宿，我到死都不可能會原諒我自己的，你知不知道……」

雙頰早巳爬滿淚水，這是小珍首次真情流露，阿三將她擁進懷裏，讓她盡情地發泄。

凌織雲在一旁聽得心酸又心疼，沒想到小珍如此關心她。

猶記得當小珍遊說她當山寨夫人時，她還一直責備小珍。

現在她終於明白，原來小珍早就看出龍騏煌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男人；雖然他是個山賊，卻是一個可靠的男子，就算哪天他真的厭倦自己，也不可能會棄她於不顧。

他會好好地安頓她，善待她，給她一個穩定的生活，就算他不愛她……

「對不起……小珍、阿三，是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淚水在眼裏打轉，凌織雲哽咽起來。

阿三溫柔一笑，「織雲，你沒有對不起我們，是我和小珍努力得不夠。其實我們都看得出來你根本不想離開龍哥，但是我們知道你個性倔強，決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也知道你是在逃避愛上龍哥的事實，可是我們除了跟着你，陪在你身邊外，實在不知道能為你做什麼。」

凌織雲淚流滿面，心中懊悔，因為她的任性，所以傷害了她最重要的人。

小珍與阿三從頭到尾都站在她這邊，並且設身處地為她着想，而她卻一點也沒察覺，還讓他們如此地難過。

思緒豁然開朗，凌織雲的心平靜下來，她深吸口氣，拭去淚水，燦爛一笑，決定不再逃避了！

「小珍、阿三，我們回去吧！回龍騏煌那裏去！」凌織雲道出真心話。

小珍抬起頭，驚訝地看着她，「大小姐……」

「我已經沒事了！回去之後，我會跟龍騏煌把話說清楚，當然也會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感情，所以……你們別再為我擔心了！」

凌織雲的臉上換上自信與光彩，小珍吸了吸鼻子，吞吐地說道：「你……想通了就好！」

凌織雲愉快地笑出來，阿三也跟着笑了。

突然，林問冒出四、五名衣衫襤褸、手中握着大刀的粗人，以驚人的速度將他們三人團團圍住。

「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阿三震驚地喊道。

一名臉上帶着醜陋疤痕的男子朝地上啐了聲，「小子，要命的話就閃一邊去，我們要找的是龍騏煌的女人。」

小珍上前學阿三啐道：「你們不要命啦？連龍哥的女人也敢碰！」

男子火冒三丈起來，「那該死的臭小子把我的手下全抓走了，最後還強佔我的山寨，我肯碰他的女人，還太便宜他了！」

什麼？！三人聽得一頭霧水。

「你在胡說什麼？龍哥為什麼要強佔山寨，他才是老大吧？」小珍喊道。

「去你媽的，老子才是山寨的老大楊霸天，半年前他帶兵來破我寨子，把我手下殺的殺、抓的抓，搞得我現在狼狽不堪。」楊霸天氣憤吼道。

「帶兵？你是說……龍騏煌不是山賊？」凌織雲詫異問道。

見到凌織雲，楊霸天眼睛一亮，「就是你這小妞嗎？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總算讓老子等到報仇的機會了！來人，把她抓起來。」

眾人大喝一聲，向他們三人撲了過去。

小珍趕緊朝後一躲，凌織雲與阿三迅速向前，要打架，他們當然奉陪！

就在凌織雲提氣的瞬間，一股噁心涌了上來。

「唔……」她整個人受不了地跪了下去，混身開始發冷，顫抖起來。

「大小姐！」小珍嚇到，緊張地扶住凌織雲。

凌織雲覺得意識逐漸模糊，她想調氣，卻因為噁心感而無法如願。

忽然，她眼前一片漆黑，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