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碰”的一聲巨響，父女倆雙雙摔進樹叢里，驚動了紛飛四散的蟲鳥飛蛾。
“爹！”
夢小雨一聲哀號，扶着腰桿起身，頭頂上插滿碎花落葉，她生氣的抓起正吐掉滿嘴樹葉的夢中人低吼：“臭老爹，你給我說清楚！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笨女兒，老爹是不知道你哪來那麼大本事讓黃豺莫獨行傾心於你，老爹當然要看看你們是不是來真的了。”
什麼話嘛！夢小雨還是瞪眼：“你不相信你女兒的美貌嗎？何況人家莫獨行看上的是我的內在，不是外表，你懂什麼嘛。”
內在？夢中人和她相處了十八年，從來不知道他這個刁蠻女兒有何內在？武林四絕的威名響徹雲霄，這會兒夢中人倒有些懷疑莫豺莫獨行的審美觀了。
看見老爹那副極至懷疑的表情，夢小雨一肚子火，她起了身來，雙手插在腰上大叫：“你要是敢破壞我跟小莫莫的感情，我就跟你斷絕父女、師徒關係。”吼完了，她甩頭踏着惱火的步伐進入夢幽谷，真是天下少見一大悍女啊！
夢中人還坐在地上，撫着銀白長須，鬼靈精怪的眼珠子一轉，立即不懷好意地竊笑起來。
沒想到我那個少根筋的笨女兒也有談戀愛的時候，而且對方還是四絕之一呢！呵呵……看來我這個夢幽谷之主、大俠客夢中人要揚名立萬是遲早的事了，哈哈哈……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夢幽谷門林蔭盎然，冬花璀璨，實在是個修心養性的好地方，照理說住在裏面的人應是清新脫俗，道骨仙風才是啊！
莫獨行走進寂靜無人的美麗幽谷中，仿如仙境，但沒有一絲人氣的詭異氣氛讓他覺得困惑不安，提高警覺。
突地，落葉似劍，夾帶着凜冽寒氣朝他席捲而來。莫獨行一整眉，旋身掃葉，葉行尖利如刀，劃破他的衣裳，不管他閃到哪，團團葉堆就向他逼來，他凝聚掌氣，破空而出，震碎了一旁枝木石塊，落葉紛紛，一下又恢復平靜。
莫獨行心知這是夢中人佈下的陣局，他長槍緊握，為奪回夢小雨，一切萬難都阻擋不了他！他再次向前走去，這次成群而來的是突地一下就把天空濛上黑色的蝶群，聲勢撼人地自谷中飛撲而至，散落的花粉香氣刺鼻、令人昏眩。
莫獨行立刻閉氣揮槍，快步如飛地躍過那一團飛蝶，回身長槍一掃，人也飛身至另一高處，蝶群一下地消失無蹤，他輕易地闖了兩關。
站在高處一看，前方佔地寬廣，大宅院已近在眼前，彷彿夢小雨就在他面前淘氣的扮鬼臉。他聚精會神，馬上往宅院躍去。
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一到富麗堂皇的大門前就被排好陣式的十個武裝打手包圍，莫獨行不畏艱難地迎接挑戰。
戰火立刻蔓延，來者雖然招式猛烈，卻無殺意，莫獨行見慣了以一敵眾的場面，打起來一點也不礙手，他儘可能以守為攻，不傷一人，十餘招過後，已破了對方陣式，他不慌不亂地將長槍往地上一插，長腿橫掃眾人，來人一一被震開了十步遠。
一個利落地反身落地，莫獨行合揖啟口：“承讓了！”
十個人恭敬有禮地合揖回禮，倏地消失在他眼前，清雕氣派的大門應聲而開，夢中人爽朗豪邁的笑聲也伴之而來。
他又換了一套庸俗華麗的衣裳，撫須笑道：“不愧是四絕之一的黃豺莫獨行，三兩下就讓你過了三關，能進夢幽谷如入無人之境的，莫獨行你是第一人。”
“前輩過獎了。”
“這樣吧！老夫很早就想與四絕過招，你若能過了我這一關，我那丫頭就交給你。”
“這……”莫獨行面有難色，才稍遲疑，夢中人的快掌就如風襲來。
莫獨行劍眉一緊，翻身閃過他一掌。
夢中人笑嘻嘻地邊打邊說：“好身手啊。”
“前輩，在下不願與您兵刃相見。”莫獨行又成功地避開他的鐵掌，夢中人已亮出雙劍了。
“不是兵刃相見，是切磋武藝。”
兵器交會聲不絕於耳，時碰出驚心動魄的火花。莫獨行不敢全力以赴，夢中人卻招招絕式。
“小雨是你唯一的寶貝女兒，雖然讓人頭疼了點，還是我的心肝寶貝。”夢中人逼人招式不減，朗聲而道。
“我明白，所以請前輩放心的把她交給我，莫獨行一生再不獨行。”莫獨行邊閃邊回道。
夢中人一張老臉已經沁出了汗，這黃豺莫獨行果真有兩下子！
“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怕你被那丫頭搞瘋了。”
“就算逼瘋，也是我心甘情願的。”
“好氣魄，我問你，你為什麼愛上小雨？”
這樣露骨又犀利的問題讓莫獨行為之一愣，鋒利的劍削過他左肩，他吭都沒吭一聲，讓夢中人大為激賞，眼中是一種惜英雄的銳利光彩。
莫獨行不打了，高挺俊拔地立在他身前，獨眼儘是難以撼動的堅毅，雖然肩臂淌血，看似他已敗了一戰，但他渾身散發的傲氣，卻是尊貴的王者之風。
“小雨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魅力。”
夢中人收起雙劍，定睛看他。
莫獨行一句句掏自肺腑之言的真情流露。“她或許刁蠻任性、愚蠢衝動，你會被她的魯莽搞怪逼瘋，你會被她的口無遮攔激怒，但不自覺地……你身在絲絲小雨不覺濕，時間一久，才發現你不但濕得透徹，再冰冷的心，也都被融化了……”
莫獨行柔聲一笑，笑里毫無掩飾的濃郁深情，在他俊逸非凡的臉龐凝聚成一股迷幻般的醉人風采，連夢中人這老頭子看得都痴了。
“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就是這般令我忍無可忍，但淋在我身上的，不是細細的小雨，而是狂風暴雨，她解開了我最深沉的束縛，赫然發現，莫獨行欠她的不是人情，而是一份致死的生命。”
莫獨行的笑意更深了，好像還帶着一股夢小雨特有的淘氣。
“若以她的性子獨闖江湖，不用兩個月，有三天就仇家滿天，難逃厄運。莫獨行只有誓死保護，誰敢動她，就是與我為敵。”
“哈哈哈……”夢中人仰天狂笑，笑中帶喜。他手上的雙劍突地往地上一拋，鏗鏘落在莫獨行腳下。
莫獨行微征，看着笑不可遏、喜上眉梢的夢中人。
“我女兒是你的了，她現在人在大廳里。”
“當我雙劍抽出來的時候，劍氣如虹，天地為之變色啊，那十二條狗當場嚇得尿褲子叫奶奶。這時白魔女出現了，她的功夫可厲害了，可是本女俠鳥都不鳥她，她自知打不過我，就趁莫獨行受傷偷襲他。”
夢小雨翹着腳，坐在大廳正中央的圓桌上，比手划腳，口沫橫飛的描述她的英雄事迹，把廳內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唬得瞠目結舌，個個對她崇拜不已。
“然後呢！然後呢？”眾人可入戲啦。家僕奉承地端上一杯熱茶。
“小姐，喝口水潤潤喉。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了？”
夢小雨喝了一口茶，抹了抹嘴，雙掌一拍，可把眾人期待的心震了好大一下。她靈活的大眼珠子一轉，表情生動得讓人嘆為觀止。
“兩大高手對上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廝殺就要展開，莫獨行的黃槍威猛無比，白魔女的神功陰狠毒辣……”
“可是莫獨行不是被他偷襲，受了傷？”有人插話了。
夢小雨用袖子扇了扇風，旁人立刻拿出紙扇為她扇涼，另一人捧出另一杯上等好茶，再一人為她抓龍捶背，又一人幫她捶腿按摩，個個睜着驚奇的眼睛看着她。
“英雄落難，女俠當然不會坐視不理啦！那十二條狗被我修理得哀哀叫，我一見白魔女這麼陰狠，當然是挺身相救啦！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是武林四絕的黃豺莫獨行大概也沒想到，有一位武功絕世、藝高膽大的女俠出面搭救他吧！當下他就對我甘拜下風、佩服之極，要不是本女俠，現在大概只剩武林三絕了。”
“還是四絕啊！就是小姐你嘛。”
“對哦！”夢小雨搓了搓下巴，“也對，那我該取個什麼威震天下的封號呢？大伙兒幫我想想，還要有詩哦！他們每個人都有代表詩的。”
“封號……？代表詩……”眾人抱頭苦思。
“那莫獨行的詩怎麼念
“這還不簡單，就是什麼不回首，不問天，什麼什麼半夜怎樣莫獨行的……”夢小雨隨口應着，吟詩作對她最不行了，吹牛打屁她倒是天下第一。
突地，一陣熟悉地、傲氣地、魄力十足、英氣撼人的嗓音，自敞開的大門口傳來。
夢小雨立刻睜大了眼，眾人頭一扭，門口那名高大英挺、威風凜凜、俊逸逼人的冷酷男子，就是武林四絕之一的黃豺莫獨行。
“人落天涯不回首，
做視穹蒼不問天。
若問魑魅誰為懼，
夜半人噤莫獨行。”
眾人發出一聲讚歎，莫獨行，果然如傳聞中那般霸氣瀟洒，百聞不如一見，眾人今天是開了眼界了。
他繃著一張俊臉，夢小雨立刻明白肯定聽見自己剛才牛皮吹過了頭，才像個鬼影子一樣的出來嚇人。
夢小雨一張臉紅通通的，仍掩不住他這麼快就出現在夢幽谷找她的欣喜，而且老爹肯定給不少麻煩，他會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她面前，表示他通過考驗了！
“莫莫。”夢小雨漾開了甜蜜燦爛的笑容，那熱情如朝陽般的笑容也將莫獨行強裝的冷酷卸下。
隨着她飛身而來的身軀，他露出一個柔似錦雲的微笑，伸出手接住她越過眾人頭頂，飛撲至他懷中嬌小身軀，擁抱的剎那，四片唇緊緊貼在一起。
這下眾人不但驚呼四起，還像推骨牌似的一個一個跌坐在地了。
夢小雨雙手甜膩膩地勾繞住他的脖子，一副無助可憐的模樣跟前一刻吹噓自捧的高姿態判若兩人。夢小雨果然就是有這樣一股魅力，叫人恨之極、愛之深。
“小莫莫，我就知道你會立刻來找我，我一想到我們可能從此兩地分離了，就痛不欲生、食不下咽，好苦啊……”
是嗎？剛才明明看她滔滔不絕地把自己捧像絕世女俠，不但眾人伺候得她舒舒服服，看她還挺樂在其中的呢！分明就是怕挨他罵，才說出這麼肉麻的情話。
“你不也想取代我的位置，成為四絕之一嗎？”莫獨行笑意帶有幾分危險性。
不過從不識眼色的夢小雨眼睛可睜大了，還閃閃爍爍當一回事樂道：“你念的書多，幫我想個響噹噹的封號吧！還要有詩哦，那種念出來就叫人膽子都涼了的詩哦！”
“你只要報出我的名，念逆風我的詩就夠嚇人了。”莫獨行笑道。
夢小雨嘟着嘴搖頭：“不一樣，那不一樣。”
“你連我的詩都背不出來。”莫獨行斜睨了她一眼。
夢小雨又羞又氣的叫道：“我只是一時忘了嘛！等我背熟了，倒念給你聽都沒問題！”
“那你會寫嗎？”
“總有一天會寫的。”夢小雨叫道，反正他就是看不起人就對了。
她氣呼呼的紅着一張俏臉，跳下他的懷抱，這才發現他受了傷，肩頭一片血絲。當場讓她氣得跳腳，就要住外衝去。
“可惡的老爹。”
“小雨。”及時抓住了她急沖的身子，莫獨行實在被她搞得又好氣又好笑，真不知他與夢小雨在一起，是救了夢中人，還是救自己！
“笨蛋，”他忍不住笑罵了一句。
夢小雨猛地轉身，一雙小手氣呼呼的在他胸前捶打。
“我這麼為你心疼，你竟然還罵我笨，你才是最可惡的人。”
“我不可惡，就顯不出你可愛了。”深情一語，柔情一吻，將夢小雨的淘氣，夢小雨的衝動，全化成綿綿春水，流進彼此交融的氣息中。
無情無阻，此生莫在獨行……
莫築心讓大夫看過，也服下藥湯后，現在無礙地躺在床榻上，但仍十分虛弱的她卻怎麼也無法合眼。支走了下了，房內只留下柳若桐心疼地坐在床沿上看着她。
她才想起身，柳若桐就連忙阻止她，緊張的急道：“築心，你別起來，你身子還很虛呢？”一見自己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着她弱小的雙肩，他又趕緊縮回手，一張俊臉紅通通。
莫築心感動地望着他，輕聲啟口：“柳公子，你都直喚築心的名字了，就別再那麼拘束了。”
柳若桐又是一驚，臉更紅了。“真……失禮……築心姑娘。”
莫築心笑了，笑他的憨直、笑他的體貼，柔美的微笑讓柳若桐心都化了。
更沒想到，她竟然也改口：“若桐，你還是扶我起身吧……”
柳若桐一愣，心臟蹦蹦狂跳，見她撐着手吃力地要坐起來，他才回過神連忙將她扶起。
莫築心望着他，美目含淚，卻漾着淺淺的笑意。“若桐，你會笑我……看不起我嗎？”
柳若桐再愣了一下，連忙搖頭，不明白她怎會這麼問。
“築心真傻……”她垂下頭去，淚水滴落在小小蒼白的手臂上，嬌弱的雙肩也不住地發顫，卻也同時一頓……
柳若桐的手像經過萬般掙扎，鼓起勇氣地伸了出來，比她抖得還厲害，卻是溫暖無比地蓋在她的小手上。
莫築心一抬頭，柳若桐仍紅着臉看她，但此時，他眼中更有一份不容動搖的堅毅神采。
“築心，若桐很早就說過，只要築心當我是朋友，讓我在旁邊照顧你，不管你喜歡的是誰都無所謂。若桐對築心真心不移，不求回饋。”
“若桐……”莫築心又哭了起來，而且是直接哭倒在他懷裏，嚇得他不知所措。
但莫築心的無助，激起了他男兒的氣概，不自覺地雙手將她環抱，他的心無限憐惜，此生能有這樣一次機會手擁佳人，真是死而無憾了。
“落花流水，人間無奈……君伺在旁，遙領天涯……
竹影伴月……不曾覺美……今朝一望，才知惆悵……”
莫築心偎在胸前，低吟着心中苦楚。柳若桐不禁將她抱緊了些，柔聲回道：
“落花無情，流水有意；佳人在前，不覺無奈；
竹影伴月，是為依偎，朝夕而行，此生無憾……”
竹心園裏，被這深情款款的詩詞陶醉得美麗起來，相擁的兩人，沒有太多言語，也無需太多承諾，在竹影伴月，鳥語花香中不再寂寞……
而房外——
“築心說有話跟柳公子談，就別去打擾他們了。”白羽娘對前來的莫獨行和夢小雨說。
夢小雨可好奇了，不聽聽他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她怎麼也不安分，整個人貼在房門上，簡直快把紙壁給撐破了。
莫獨行將六級神訣交還到白羽娘手中，白羽娘淡淡一笑。
“小雨拿給白憂靈的果然是假的。”
“白憂靈已退隱，大娘您就別再操心了。”
“我早已不再為她掛心，只是愧對公子，從頭到尾，我都無法幫忙……”白羽娘真是十分內疚。
“我說過，此事與你無關。”
怎會無關？白羽娘也只能自責，看見他一臉正氣，事情總算有了個結束，算是她最大的安慰了，莫獨行真是人間少見的義士。
白羽娘眼中滿是激賞，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笑道：“公子，銀靈她永遠活在你我心中，請公子不要再為她有所顧忌，小雨是值得你為她奉獻一生的好女孩，也是我的女兒……我把她交給你。”
“大娘……”莫獨行心口千頭萬緒，化做感動，感激的看着笑得慈靄柔美的白羽娘。
“老天爺還是沒有讓我失去這個女婿。”拍拍他的手，將他推向房前，白羽娘笑道：“好好管教你頑皮的小妻子，我拿她沒辦法。”
怎麼大家都把好事——還是苦差事丟給他？命中注定了他黃豺莫獨行要栽在這個小女娃的手上了。莫獨行一笑，但他心甘情願不是嗎？
夢小雨聽得辛苦，兩道漂亮的眉毛全打成一個結，冷不防地，莫獨行低沉的嗓音竄進她耳底：“聽見什麼沒？”
“你別吵嘛！我正在聽呢。”夢小雨壓低了聲音叫道。
偷聽這種蠢事，光明磊落的莫獨行可不幹，他笑着站直了身子，手指輕輕一點，房門立刻應聲而開。夢小雨一個措手不及，重心不穩，哇地尖叫一聲，整個人滾了進去，嚇得床上相擁兩人趕緊分開，兩張臉比山頭急速西落的彩霞還燙紅。
“師……師……師……師父……”柳若桐舌頭都打結了，一臉驚慌看着地上抱頭喊疼的夢小雨。
“莫獨行。”
夢小雨蹦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踮起腳來瞪着莫獨行叫道：“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還好女俠我武功高強，否則萬一摔殘廢，看你怎麼負責！”
莫獨行聳聳肩，完全不以為然的模樣回道：“頂多照顧你一輩子嘍。”莫獨行也會耍嘴皮子了？大概是跟夢小雨一起久了，免不了也會被影響。
夢小雨伸出纖指往胸前一戮，眼睛還是瞪得大大的：“哼！待會再找你算帳。”
一回身，她大步大步地朝柳若桐走來，表情實在陰森得可以，看得柳若桐嚇出一身冷汗，不知道他這個搞怪師父要怎麼整他了。
“師……師父？”
“我說徒兒啊——”
夢小雨的音調拉得又高又長，簡直快把柳若桐給嚇壞了，她立刻湊近他的臉，一雙大眼睛只眯成兩條逢，縫裏寒芒四射，頗有驚人之勢。
柳若桐口水都還來不及咽下去，就被她堪稱天下一絕的變臉功夫嚇到差點內傷。
夢小雨瞬間漾開一個燦爛的笑臉，小手豪爽的往他胸前一拍，柳若桐差點就岔着了氣。
“原來你深藏不露啊！還要為師我教你泡妞，真是笑話，我就說嘛！你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又有一個義重如山、武藝絕倫的師父我，還怕姑娘不動心嗎？”
“師父……你……你別誤會……”柳若桐的臉都快燒起來了，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莫築心，她的臉雙他還紅。
“誤會什麼啊！”夢小雨爽朗大方的哈哈大笑，“為師的就不打擾你們啦！慢用，不是，慢走，不是，我說我慢走，不，我會快走的。”
夢小雨才要轉身，莫築心就紅着臉啟口：“小雨……”
“什麼事啊？”夢小雨甜甜帶笑，兩眼朦朧，曖昧的表情實在令人忍不住發笑。
“對不起……”莫築心羞澀的說。
“道什麼歉？都是自己人了。”夢小雨仰頭大笑就要走，頓了一下腳步，又跑回來在莫築心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讓眾人一頭霧水，深怕她又要搗蛋。而莫築心先是一愣，后又笑了起來，讓臉紅的人變成夢小雨。
“別笑，你一定要答應我。”
“沒問題。”莫築心笑道，讓柳若桐和莫獨行都十分不安。
房門一關，房口、房外兩個男人立刻開口問：
“她（你）跟你（她）說了什麼？”
姐妹兩人默契十足的開口：
“不告訴你！”
其實也沒什麼，夢小雨只是要莫築心教她寫字而已，不堪其辱的夢小雨非把莫獨行的詩學會不可，至少他的名字她要學會吧！
竹林迎風搖曳，是暖暖的冬陽，微寒的午後，熾雷寨遍處生機，因愛的滋潤更顯生氣。
“哎喲，我的媽啊！”夢小雨一聲哀號，揉掉了第N張紙，連毛筆也扔下了。
“沒事念個那麼長、那麼難的詩幹嘛！筆劃那麼多，，累死人了！”夢小雨抱怨個不停。
“寫了那麼多次，你應該背起來了吧？”莫築心耐心的笑道。
“倒背都行。”夢小雨起身揉揉發疼的腰桿，繞着桌緣念道：“武林四絕之黃豺莫獨行。人落天涯不回首，做視穹蒼不問天。若問魑魅誰為懼，夜半人噤莫獨行！”
夢小雨一個大轉身，雙手插在腰上，皺着眉說：“太曳了，太臭屁了，我非想出一個嚇死人不償命的封號揚名立邁不可。”
此時柳若桐端來了點心茶水，與莫築心相敬如賓，談吐皆是文言雅句，聽得夢小雨一個頭兩個大，這小子真是見色忘師，把她先前交待的師規忘得一乾二淨。夢小雨看不下去了，直把他倆趕走、免得惹她頭疼，她可是要花腦筋想封號的呢！
“真受不了。”夢小雨嘩了聲，一屁股往地上坐，把地上的紙張揉成團團紙球，無聊的上下拋着。
“想什麼好呢？真難……豪氣俠女夢小雨？難聽。雙劍女豪？俗氣！武林新星、女劍無敵？煩、煩、煩。”
“煩什麼？”莫獨行的聲音突如其來，夢小雨立刻回過頭，看見他正張開一張張的紙，笑意漾滿俊臉。
夢小雨一聲哀號，不知她是在賴皮還是撒嬌往他胸口一躺。
“莫莫，怎麼做大俠要這麼麻煩？”
莫獨行被她歪七扭八的字體逗得笑不可遏，一手撫着她的秀髮笑道：“沒人規定大俠非要封號不可。”
“我就是要。”夢小雨連腮幫子都鼓起來了，那是莫獨行愛極的俏模樣。
“獨闖天涯不為懼，
笑做江湖為宏願。
膽識過人女豪傑，
腥風血雨不眨眼。”
莫獨行笑道。
夢小雨愣了一下，把他剛才念的詩過濾了一遍，驚喜地叫道：“是我嗎？那是形容我嗎？”她的大眼睛閃閃爍爍好不燦爛。
莫獨行捧起她生氣蓬勃的小臉，在與她的唇密合之前，深情啟口：“就是你，莫獨行之妻夢小雨。”
密密地吻上她豐潤的朱唇，真的愛極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她就這麼如此莽撞地闖入他的生活，又不經其意地擄獲了他的心，其實……她才是最絕的一個。
莫獨行果然是最絕的一個！取人性命於無形，連心也不自然會被他挖了去。夢小雨自信過人的出來闖江湖，卻無意間闖入了他的心，從此再也無法抽身。
夢小雨睜着夢幻般痴迷的大眼睛看着他，他的心，就是江湖之心吧！所以她被他吸引，所以她愛上他，因為他有一顆真正的、情義的、磊落的江湖之心。
“小雨……”她可是很少露出這麼認真凝肅的表情，雖然可愛的讓人忍不住再吻她一次，莫獨行還是有些狐疑的看着她。
果然不出兩秒，夢小雨整個人跳了起來，揚聲歡呼：“我想到一個響徹雲霄的封號了。熾雷寨寨主夢小雨。”
什麼？莫獨行聞言也跳起身，抓住雀躍欲飛的身子，簡直不敢相信她的鬼腦袋在想什麼？
“我怎麼這麼笨？現成的大寨主寶座等着我呢！我要去召集兄弟們公開此事！”說著她就要跑了。
莫獨行差點沒昏倒，抓着她的手叫道：“小雨，你別亂來！”
“才沒亂來，你欠我的人情還沒還呢！反正寨主位子本女俠坐定了，哈哈哈——哇——”狂笑變成尖叫，夢小雨拔腿就跑。
莫獨行緊追不捨，這野丫頭，給她寨主夫人的頭銜還不滿足，看來他不逮到她好好修理她一頓，她是真的不怕他了！
追逐的腳步落在熾雷寨的每個角落，銀鈴似的笑語也回蕩在山頭，誰說武林四絕真的很絕？他們可是一個比一個有義，一個比一個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