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子時,除了天上點點繁星,大地陷入一片漆黑。
傅懷天和簪華早已進了城,一等人夜就換上夜行衣,耐心地在都司統府外等待最佳時機。
又過了好一會,都司統府的後門再次打開,一個挑着扁擔、看似小販的人從都司統府走了出來。算起來,這已經今晚第三批進入都司統府的小販了,次數多到連簪華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你確定這裏真的是什麼都司統府嗎?為什麼一整個晚上進進出出的都是這些人?”簪華忍不住開口質疑。若不是自信自己的妖術不可能出錯,他才不相信杜絳雪會被關在這奇怪的地方。
“我也不清楚。”傅懷天心裏雖然覺得奇怪,但這些背着扁擔的小販看起來都不會武功,確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我們可以進去了。”
“嗯。”簪華點頭,學傅懷天將覆面的黑巾往上拉、遮住口鼻,緊緊跟在他身後、然後輕輕一躍,跳上了圍牆。
兩人輕鬆躍入府內后,由簪華帶頭走在前面,因為他有妖法可以準確知道地牢的位置,所以就佯稱兩名侍從留下了他才看得懂的記號、說服傅懷天讓他在救人過程中領隊,說到底,就是想將最後救人的功勞攬在身上。
正當簪華穿過後庭院,打算穿過長廊往西邊走的時候,他突然聞到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怪味……
老天!這是什麼噁心的味道……腦海里才閃過這個念頭,簪華跟着只覺得雙腿一軟,下一秒身子就無法控制地往後一倒—
“你怎麼了?”傅懷天眼明手快、在危機時刻接住了簪華,這才沒讓他狼狽地跌倒在地。
“完了完了!我的手腳使不上力氣!”簪華不僅雙腿無力,就連雙手也逐漸失
傅懷天無言,他確定自己只聞到臭豆腐的味道,雖然知道有些人不能接受那股臭味,但像簪華這樣只聞到味道就變得手腳無力的人,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
他不知簪華是千年妖花,承受日月天地的精華當養分,但天地萬物皆有弱點,這株千年妖花唯一的弱點,就是無法忍受臭味。府里士兵愛吃臭豆腐,誤打誤撞倒成了他的剋星。
“好臭啊——我快要瘋了!這到底是什麼鬼味道!我快要受不了了!”
簪華一改過去風度翩翩、優雅完美的形象,整個人像是骨頭被抽掉似的、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唯一還可以動的就只有嘴巴了。
“噓!”傅懷天聽到遠方有腳步聲,立刻伸手搗住簪華的嘴巴,一起退到樹叢后隱藏身形。
透過樹叢,傅懷天看到三、四名身穿制服的士兵從長廊經過,嘴裏不甚情願地抱怨著。
“好端端的半夜審什麼人犯啊!真麻煩。”
“好了,別埋怨了,不過就是押送兩個丫頭有什麼難的?咱們還是快點送完、快點回去,免得好吃的東西都被其他人吃光了?”
“對啊!別埋怨了,走快點吧!”
雖然只是短短几句,卻讓傅懷天心中燃起了希望。要夜審兩位姑娘?說的應該就是絳雪和她的丫鬟吧!
等到這幾名士兵的腳步聲遠離后,傅懷天這才鬆開手,對簪華道:“你聽到了嗎?這幾個人正要去地牢押人,如果真的是絳雪她們……我們等會就在這裏準備出手——”
才說了幾句,傅懷天剩下的話就被簪華哀怨的目光截斷了,他這才想到簪華此刻動彈不得,既不能出手幫忙,反而成為自己的另一個負擔。
簪華像是早已看穿他的想法,嘴角咧出淡淡的笑。
“哎!看來今晚只好讓你逞威風了,就照你剛才說的方法做吧!無論如何,先把絳雪妹妹救出去再說。”
他雖然暫時動彈不得,但好歹也是千年妖花,他估計就算自己落在這群人手上也不怕,或許只要適應了這股惡臭,他的體力就能重新恢復,但最重要的是先救杜絳雪他們出去。
“你真的完全不能動嗎?”傅懷天再次向他確認。瞧簪華那副樣子完全不像是開玩笑,原本指望他和自己一起救人,沒想到卻碰上這種意外。
簪華聞言,試圖舉起自己的手臂,但咬着牙試了老半天,卻只有小指頭輕輕動了一下。“別管我了,我留在這裏就好,你先救人要緊。”
“你一個人在這裏太危險。”傅懷天搖搖頭。一旦我出手救人、就會驚動府里所有的人,他們會發現你的,不行,這個方法不好。”
簪華始終注視著傅懷天,注意到他並不是隨口說著客套話,而是認真地在為他的安危煩惱,突然之間,這個大木頭看起來不這麼討人厭了。
“這樣吧!你先隨便把我安置在一個房間裏,或許過一會我就有力氣移動了。你按照原定計畫救絳雪妹妹,救了人千萬別回頭,我和小紅、小綠自然會去找你會合。”簪華說出自己的看法。
“他們兩人同樣身陷地牢,怎麼幫你?”傅懷天搖頭。
“放心,那兩個傢伙死不了的。”簪華咧嘴冷笑,從水月鏡花出來的侍從,會這麼容易被人困在地牢嗎?“照我說的話去做,你再這樣婆婆媽媽的,到時候一個人也救不了,難道你真想大夥一起死在這裏?”
傅懷天面色凝重地思考着,確實,絳雪和她的丫頭完全不會武功,無論如何得
先把她們救出去才是,不能錯過今晚的機會。
“我先帶你到後院柴房,等會就算我救人引起了騷動,我想他們一時片刻也不會搜到那裏。”傅懷天不再遲疑,重新拉起臉上的黑巾,一把抱起簪華,動作俐落地往後院的方向去。
到了後院,傅懷天一腳踢開柴房的門,跟着將簪華放到角落,這才開口道:“你先暫時躲在這裏,或許他們根本不會想到這裏躲著一個人,等我救出絳雪,把她安頓好以後,就回來找你。”
“我都說過了不用回頭找我,你怎麼這麼羅唆!”簪華有些不耐煩地嚷道:“要不是那個什麼‘臭豆腐’,我現在會這麼窩囊躲在這裏嗎?哼!真是氣死我了!你快點去救人,等我恢復了力氣,我自己會跟上你們的!”
羅唆羅唆!本來想在他面前救絳雪展威風的,現在卻得像娘兒們似的留在這裏等待救援,還要接受傅懷天的恩惠,想起來就窩囊啊!
傅懷天不以為意,反倒認為簪華是故意這麼說、好減緩他的內疚。事實上,如果不是情況特殊,他是絕對不會扔下夥伴獨自離開的。
“我會回來的。”傅懷天語氣淡淡的保證。
“你……隨便你啦!”簪華說不過他,乾脆直接閉上眼睛不再說話。直到他感覺到傅懷天起身、離開了柴房,簪華才重新睜開了雙眼。
望着空無一人的柴房,簪華忍不住低咒一聲,拼着最後一股力氣念出咒語,接着將自己內心的憤怒直接傳給地牢裏的小紅和小綠。
“你們兩個要是不立刻出現在我眼前,就直接扛我的屍體回水月鏡花算了。”
用完最後一絲力氣,簪華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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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朦朧間,簪華隱約聽見熟悉的說話聲,他緩緩睜開眼,突然撞進了一雙害怕的黑瞳,這雙眼瞳的主人有一張斯文俊秀,卻略微蒼白的臉孔。
啊!是書生,他千年前的戀人。
“噓……娘子,你千萬別出聲,別讓那群歹人發現我們在這裏。”書生緊緊抓住她的手,身子無法自抑地微微顫抖著。
“沒關係,我不怕。”簪華淡淡一笑。
是了,他想起來了,千年前曾經有這麼一段記憶,在陪書生回鄉的路上,因為錯過了客棧,只得臨時找了一間破廟安身,誰知道到了深夜,破廟外來了幾名橫眉豎眼的魁武漢子。
“不行,如果……如果讓那群歹人看見你,他們一定會對娘子你起歹念的。”
書生倉皇之間無計可想,只能將她塞到神桌下,然後拚命拿一些稻草、破布往裏頭塞,拚命地想遮住簪華的身影。
“沒關係,我真的不怕。”簪華再次開口,但她完全安撫不了書生慌亂的心。
他將一堆東西都塞滿了神桌后,跟着也躲到她的身邊,伸長了雙臂將她死死地摟在懷中。簪華還記得,當時兩人貼得好近好近,近得她都感覺得到書生如雷的心跳,還有那怎麼也無法隱藏的恐懼,一波一波從他身上傳了過來。
“娘子!我好怕……”書生一想到外頭那群人隨時會走進破廟,聲音忍不住哽咽了。
老天啊!我好不容易討到這個天仙般的妻子,這神仙般的生活還沒過幾天,您就要把它收回去,實在太殘忍了!求求你!別讓這群人發現我和娘子在這裏,要是被發現了,我的娘子一定會被這群歹徒侮辱的!她這樣天仙般的人物絕對受不了的!我也會受不了的!老天爺啊!求求你幫幫忙吧!
書生的心聲,隨着他的恐懼不斷傳向了簪華。簪華想笑,想告訴他實情,告訴他天底下沒有什麼人真能“動”她,但她最後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伸出乎回擁著書生,怕他會因為太恐懼而先暈死過去。
終究不忍看她的書生怕成這個樣子,所以,簪華伸手輕施了個法術,在那群人面前幻化出一名婀娜多姿的美女,不一會兒,就將他們引去很遠的地方了。
危機解除后,書生不再發抖了,斯文的臉上噙起笑,以一種豪情萬丈的語氣說道:“娘子,如果我知道會遇到你、早知道會遇上這麼一天,我一定會認真習武,就算死,我也不會讓那群賊人碰娘子一下的。”
“我知道。”簪華只是溫柔的笑,笑着接受書生的甜言蜜語。
是啊!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是一個平凡的人類,不能苛求他。
“娘子,你不會怪我懦弱吧?”書生搔搔頭,有些擔心地問。
剛才那樣的情況,是誰都會想先保住性命的,雖然他沒有能力和歹徒廝殺,但至少,已經想盡了法子要保護她。
“當然不怪。”簪華依然保持微笑,但就在書生轉頭的時候,她微微斂下眼,發現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空虛感。
這種空虛的感覺是什麼?又是從何而來?簪華不明白。這書生是自己選的,而他在遇見自己以後,確實眼裏只剩她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對自己好,這就是她千年後化為人形選擇書生的原因,因為她一心想嘗到情愛的滋味,不是嗎?
正當簪華閉着眼沉思之際,耳邊突然又聽見刀劍互砍、鏘鏘敲擊的刺耳聲響,簪華不悅地皺眉,正想好好教訓那群去而復返的歹人時,卻感覺到有人拚命地搖晃着他的肩膀—
“簪華主子,你快醒醒啊!”
簪華困惑地睜開眼,就看到小紅、小綠兩張焦急的臉孔。
“是你們?”簪華有片刻的迷惘,他眨眨眼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柴房裏,這才明白剛才是作夢了,一場很久很久以前的夢。“你們兩個好啊!居然眼睜睜看着杜絳雪被人抓走,存心要讓我丟臉是不是?”
“簪華主子你誤會了,對方人實在來得太多,一下子就制住了杜小姐,我們怕有閃失,只好乖乖束手就擒。”小紅一臉討好。“再說,我們就是清楚簪華主子的本事,所以一直乖乖留在地牢,等著和你一起裏應外合呢!”
“思,從地牢趕來費了一點時間,不過,簪華主子,你沒事吧?”小綠關心地
問。應當是無所不能的簪華,此刻為何會一身虛弱地躺在這裏?
“我只是暫時不能動。”簪華並下想對兩人說出臭豆腐這件糗事,正想轉開話題時,卻突然聽到外面纏鬥、激戰的聲音。咦!原來這聲音是真實的,並不是他夢裏的聲音?“外面怎麼回事?”
“傅公子救走了杜絳雪和小梅,府里就亂成了一團,我們就是趁亂逃出地牢趕過來的。”小紅解釋外頭的情況。“我們見簪華主子昏迷不醒,還在商量要怎麼背着你逃走的時候,外頭就騷動起來了,聽起來,像是傳公子又回來了。—
“那個笨蛋!人都救到了還回來幹什麼!”簪華一聽見是傅懷天去而復返,氣得低咒一聲。
“簪華主子,傅公子是重情重義的人,雖然杜小姐救到了,但我們三個人還困在這裏,他當然會回頭救我們。”小綠忍不住開口。
雖然他們本事不差,但真要硬碰硬殺出去也很吃力,難得傅公子重義氣回頭,沒想到簪華主子卻一點也不領情。
“救什麼救?你們兩個來自水月鏡花的小混蛋需要人救嗎?我需要人救嗎?”簪華不悅地瞪了他們一眼,繼續碎碎念:“笨蛋笨蛋!本來沒人發現我們在這裏,我大可以在這裏休息到體力恢復,現在他這樣一鬧,不是變成我們要出去救他了?亂七八糟的傢伙!”
“簪華主子,雖然你嘴裏這麼說,其實心裏很關心傅公子嘛!”小綠笑了笑。
“誰關心他?是你們佟老闆說要是他死了,也算我輸。”簪華依舊沒好氣地開口。“你說我能不管他嗎?好了!別廢話了,你們兩個快點出去幫忙,別讓那個姓傅的真死在這裏!”
“是。”小紅、小綠極有默契地互看一眼,從柴房的地上撿起木棍當武器,跟着低喝一聲,迅速地沖了出去—
“傅公子別怕,我們來了!”
紅、綠兩道身影如閃電般破門而出,讓外頭正在激戰的人們嚇了一跳,傅懷天一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心中三號,一個縱身躍到兩人身邊急問道:“簪華人在裏面?還是不能動嗎?”
“他暫時沒事。”小紅看了傅懷天一眼,發現他已經有些疲態、身上也有多處被划傷了。習傅公子,你身上受了傷,實在不應該再回來。”
傅懷天沒有回答,只是將手上長劍舞得密不透風,抽空吩咐道:“你們先掩護我,我進去背簪華出來,再一起殺出去!”
“好。”小綠、小紅異口同聲,立刻飛身擋在傅懷天的面前,不停地擊退湧上前的士兵,讓傅懷天有時間閃身進入柴房—
傅懷天一進入柴房,就立刻奔到簪華面前,長臂一伸、一放就將他背在身後,不忘叮嚀道:“抓穩了,我現在就帶你衝出去!”
“喂!你——”簪華還來不及開口說話,就看到一群士兵緊跟在傅懷天後面也沖了進來。這群士兵一看到他們,立刻揮舞著長劍沖了過來,簪華見情況危急,只好以手臂緊緊圈住傅懷天的頸項。
感覺到簪華圈住自己頸項的手臂、似乎恢復了些許力氣,傅懷天以左手抓住簪華的手防止他跌落,同時運勁於右手,將手上的長劍舞得虎虎生風、不讓其他人有機會靠近。
“傅公子,你帶著主子先走!”
小紅、小綠手上已經換上了從士兵手上搶來的長劍,一邊喊,一邊努力奮戰、為兩人開路。
傅懷天在兩人協助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隙往外沖,誰知道才踏出柴房,就發現外面聚集了更多聞聲而來的士兵。
“抓住這幾個亂賊!”傅懷天入府救人、去而復返的消息驚動了張傅成還有蕭公公,兩人匆匆趕來,親自指揮抓人。
“快!快抓住他們!一個也別讓他們跑了!”當張傅成發現其中居然還混著從地牢裏逃脫的兩名少年,更憤怒了,他漲紅著臉氣急敗壞地喊著:“要是讓這幫匪人跑了,我要你們全部都人頭落地!”
蕭公公站在張傅成身邊、面色凝重地觀察著。地牢裏原本關著四人,杜家丫頭還有她的丫鬟跑了,現在在場的一共還有四個人,這麼說……杜家丫頭必定是把東西放在其中一人的身上了。
精明銳利的眼瞳掃了一圈,注意到其中一人看似虛弱無力、被另外一名男子背着身後,雖然隔着一段距離,但蕭公公卻注意到那是一個擁有絕色容貌的人,是男扮女裝嗎?他不確定,但光是一眼,就讓他心裏產生了掠奪的念頭。
“張大人,快把弓箭手全都召來,這樣纏鬥下去成什麼樣子?”蕭公公冷聲開口,那兩名少年身上並沒有自己想找的東西,留着也沒用。“那兩個人記得留下活口,我還有話要問他們。”
“公公,那另外兩個呢?”讓蕭公公想要的人犯逃脫,張傅成已經夠緊張了,
只希望能立刻彌補這個錯誤。
“殺。”蕭公公面無表情地開口。
“是。”張傅成立刻轉頭,對旁邊的屬下大喊:“還愣在這裏做什麼!把弓箭手全叫過來!”
張傅成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足以讓傅懷天等人聽得一清二楚,他們心中一冷,要是等弓箭手一來,他們幾個全都得死在亂箭之下。
包圍著傅懷天和他纏鬥不休的幾名士兵,知道他背了個人行動處處受限,其中一人突然舉起長劍,用力砍向他背後的簪華。傅懷天在千鈞一髮之際回身,舉劍擋下這致命的一擊,但卻避不開來自左邊的攻擊,“嗤”的一聲,對方手中的長劍刺穿了傅懷天的左肩—
傅懷天悶哼一聲、咬着牙忍下,再次將內力運於右手長劍、迅速瘋狂地揮舞,這才暫時將包圍的士兵們逼退了幾步。
“傅懷天,你這樣打下去早晚會沒力氣的!”
簪華雖然不能動,卻將眼前的情勢看得很清楚,知道他背着自己拚死奮戰、很快就會耗盡體力的。
“我們是一起來的,就要一起離開。”傅懷天低低回答。
簪華傻眼了。這人……到底在想什麼啊!如果他死在這裏,誰能護送度絳雪上京?他不是一直堅持要保護杜絳雪上京城、認為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嗎?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把他扔在這裏,執意要回來救人呢?
他做過人、當然明白人的想法,一旦心裏頭有了最重要的東西,就會不惜一切代價保有它,甚至可以不在意的犧牲其他,不是嗎?對傅懷天來說,杜絳雪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他簪華不過是花銀兩請來的鏢師,現在遇到了困難,必須兩者取其一的時候,他應該要選擇杜絳雪,怎麼也不應該選擇回來救人啊!
為什麼?簪華怎麼想也想不通……環在傅懷天胸前的手,靜靜地往下、貼上他的胸膛,努力將自己調整到和他的思緒同調,試圖想弄清楚傅懷天到底在想什麼。
透過掌心和他胸口的接觸,簪華的腦海中慢慢出現了一些影像:他看到傅懷天在護衛杜絳雪和小梅順利逃出后不久,就遇上了一群人……是威遠鏢局裏幾個和他情同兄弟的鏢師,因為不忍心他獨自冒險,所以最終還是違抗命令、趕到了衛京,
從縣府張大人口中得到他們的路線圖,這才在最危急的時候趕上了。
景象再換,是傅懷天和杜絳雪話別的場面,他要她放心,因為這群人是他最信壬、連性命都可以託付的兄弟,要杜絳雪放心和他們一起趕路,有他們陪伴,他相信杜絳雪一定能順利抵達京城的。
“你呢?你要去哪裏?”影像中的杜絳雪這麼問,表情充滿了迷惘與困惑。
“簪華為了救你,還困在府里,我得救他出來。”當傅懷天這麼說的時候,簪華感覺得到他的語氣、他的心是平靜的。為什麼?就因為確定杜絳雪未來很安全?所以覺得自己就算來送死,也無所謂?
為什麼?與傅懷天思緒同調的簪華忍不住這麼問了。
為什麼?因為簪華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我在這種時候捨棄他,那麼我t輩子都會看不起我自己。傅懷天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毫無隱藏地傳回了簪華的意識。
簪華像是被燙到似地抽回自己的掌心,像是窺探到什麼不應該窺探的秘密,不想、也不敢再繼續窺探下去了。
“嗤”的一聲,另外一個人再次趁隙在傅懷天胸前劃了一刀,他的血噴到了簪華的手,讓他覺得好熱、好燙人,就像他正伏趴着的男性寬背一樣,因為催動內力、因為忍着疼痛,所以不斷地滲出滾燙的汗水,那一滴滴的汗水透過衣衫弄濕了自己,就像他剛才噴出的鮮血一樣,再證明了一件自己始終不願意承認的事情—這個男人雖然什麼都不肯說,但他卻願意為了他,毫無保留地耗損自己的生厶叩力……
傻子!他是千年妖花,普通人根本傷不了他啊!
簪華的口唇蠕動了老半天,想告訴眼前這個傻瓜,要他扔下自己、保住性命要緊,但不知為什麼,他有預感,這塊大木頭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會扔下他們的。
簪華瞥了一眼小紅和小綠,看得出他們也戰得越來越吃力了,如果弓箭手真的來了,只怕他們全都得死在這裏。
簪華沉吟片刻,勉強抽回自己的右手,放到嘴邊狠狠咬破一個傷口,跟着湊到傅懷天的嘴邊說道:“傅懷天,喝下我的血,它可以讓你幾個時辰內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同時還可以將你體內所有的潛能逼出來。不過我難聽話先說在前頭,等效果退了以後,你身上原本的傷口,會比現在痛上三、四倍喔!”
傅懷天一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聽簪華的建議。
“喝啊!這是我們唯一能全身而退的方法。”
簪華擠出微笑,直接將劃破傷口的手腕遞到傅懷天的嘴邊—
飲入口中的,應該是簪華的鮮血,但傅懷天嘴裏嘗到的卻是一種含着香氣;、以及淡淡血腥味的溫熱液體,他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聽話地將簪華的血吞到肚子裏去了。
簪華帶有馨香的血液才剛入腹,傅懷天就感受到一股源源不絕的熱氣從丹田沖向四肢百穴,下一瞬間,他身上所有的疼痛感都消失了,就連原本的疲倦感也都完完全全消失了!
“趁現在殺出去,再晚就來不及了。”簪華清楚傅懷天體內的變化,低聲在他耳邊吩咐。
“思。”傅懷天點點頭,舉起再也感覺不到任何重量的長劍,口中發出一聲長嘯、主動往前面沖了出去—
簪華兩手緊緊圈住傅懷天的頸項,跟着緩緩閉上雙眼,嘴角始終維持着一朵淺淺的微笑。他知道,接下來什麼都不用擔心,只要有這個大木頭在,一切都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