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他無法分析心裏頭的想法。

健身告一段落,瀚宇拭了拭汗,又走至室內網球場打球。

他宛若在發泄似地,每一球都用了極大的力道拍打,連追球的那種狠勁都讓身為對手的盛青倍感壓迫。

一周下來,盛青撐不住,早早棄械投降。

“有病啊你?只是場球賽,又不是一決生死。”

瀚宇不語,逕自轉往健身房去抬舉啞鈴。

距離與墨依在晶華一別,已過了一個星期。

墨依不曾再來找他,甚至一通電話都沒有。

她又恢復成十年前的模樣了嗎?

每當她承受不住壓力、或是害怕受到傷害時,她便扔下他逕自去療傷,置他於不顧。

這個女人果然夠狠、夠不負責任,十年前她就這麼對他,十年後依然沒有改變,所幸他早有預防,沒有再次輕易對她交心……

沒有嗎?

瀚宇抬舉啞鈴的動作不自覺地加大;昨晚是小周末,照往例,當他下班回家時,墨依應該早已為他煮好一桌飯菜,甚至為他放好熱水,吃過飯後,兩人於書房各自看書、玩計算機,最後甜蜜地上床。

但昨晚什麼都沒有。

只不過是出現個王采衣,只不過是不帶墨依去同學會,墨依便又退卻了。情況一如當年墨依在街上遇見趙清影一樣。

該死!

為什麼他滿腦子都想着這個可惡的女人,全天下又不是只有她蘇墨依一個是女人!

但只有她才能勾起你的感覺,讓你想與她互相扶持、共度一生,不是嗎?

心裏的話過於誠實,讓他連抗辯都無能為力。

為什麼是墨依?為什麼非墨依不可?

瀚宇恨不得自己是個風流種子,偏偏自律的個性使他無法去做出誘騙其它女人感情的事。

真可恨啊!

★★★

車子停在瀚宇與瑱婕共同租賃的公寓樓下,墨依下車往三樓望了望,回頭對載她來的男同事說道:“給我二十分鐘,我馬上下來。”

“不急,你慢慢來,我可以開車在附近逛逛。”男同事笑着說道,隨即將車子開走。

見車子走遠,墨依斂了笑,轉身正要拿鑰匙開門,一隻熟悉的男性手掌已快一步為她開啟鐵門。

“好久不見。”瀚宇的聲音從她頸後傳來。

墨依僵了僵,沒有回頭。“今天是周末,沒想到你這麼早回家。”

“我也沒想到你除了我,還有別的男人。”他平靜的口氣讓人聽不出他的真意。

墨依不理會他無聊的責難,逕自上樓打開劉家大門,直接往瀚宇的房間走去。

這陣子常留宿他這兒,她曾以為兩人會這麼漸漸地朝結婚邁進,所以便將自己的一些日常用品留在他房裏,沒想到……

不理會身後隨之進來房間的瀚宇,墨依抽出衣柜上的行李箱,將自己先前留在他房內的衣物、個人用品一一裝了進去。

瀚宇只是坐在床沿,望着她的每一個動作。

悶熱的八月中,房內的空氣透着兩人的淡淡汗味,他的和她的交混。

曾經那樣親密地結合,終究還是要分開嗎?

整理告一個段落,墨依提起行李箱想往外走,此時瀚宇終於有了行動。

他截去她的箱子。

“謝謝。”墨依有些賭氣地說。這傢伙風度愈來愈好了,這種時候還會發揮紳士精神幫她提行李箱。

不料瀚宇沒有朝外走,反而將行李箱扔至浴室內並落鎖。

墨依愣了下,隨即衝到浴室門口用力推拉木門,“你幹什麼?”

瀚宇不語,僅用只手自后環住她的腰,隨即將她扔到床上。

“想走就走,你把我這兒當做什麼地方了?”

“你管我當做什麼!總之我要離開這裏、離開你。”

墨依掙扎着起身,瀚宇輕鬆一推,又將她推躺在床上。

“像當年一樣嗎?”他譏誚地問。“只要受不了,你就離開,一點責任心都沒有,連我的感受都不顧。”

“當年是當年。”墨依狠狠瞪他,“當年我辜負你的愛情,錯的是我,可現在犯錯的人是你,你沒有資格留住我。”

“我犯了什麼錯?我以為這十年來你有所改進,沒想到你只是練就了一張利嘴,強為自己的罪行辯解。”

“你少胡說,我走不是為了這個原因。”

“那是為什麼?”

“因為……因為你變態!”墨依終於吐出實話;這些日子她不願理會瀚宇,便是因為心裏太生氣了!

瀚宇眉毛一揚,“我哪裏變態了?”

見他不承認,墨依更氣,“你還好意思說?”她的音量漸大,“我走了,就找來一個王采衣代替。怎麼,你想玩光源氏那一套,培養一個完全合心合意的女人做妻子嗎?我從不知道你其實是個有戀童癖的大變態。”

她居然說他“戀童”!被誤解的瀚宇額頭青筋賁起,顯示他的怒氣終於狂飆。

“戀童癖的變態!”墨依不知死活地繼續怒叫。

“我要真戀童,就不會抱你了。”瀚宇狠狠地欺身吻住她的嘴。

“變態,不要碰我。”

“我不是變態,Shit!”瀚宇氣爆了。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傾向,他粗暴地撕去她的衣裳,雙手覆上她的胸使力掐揉。

“戀童的人會這樣嗎?”他低喝,唇舌跟着吮住她的乳尖。

“不……”墨依猛地深吸口氣,火焰般的快感刷過全身。

聽見她的驚喘,震怒中的瀚宇猶不罷手,他雙手拉起墨依,逼迫她來到連身鏡前。

他站在她身後,強逼她直視鏡中自己的裸裎。

“看清楚,你是個成熟的女人,不是什麼童女了。我要真戀童,為什麼還要抱你?”

“不。”墨依撇過頭去,就是不願正視自己。

“不?要我證明是嗎?”瀚宇一手捧持她豐腴的酥胸,“這是童女會有的嗎?”另一手用力扯她的長發,逼得墨依不得不挺起身子,“這副身材,纖細的腰身、曾經緊緊纏住我腰際的修長雙腿……”

他描繪着她過往的親昵行為,隨着他的話,紅潮快速佈滿墨依的臉龐和胸頸。

“不要說了。”墨依驚恐地發現自己竟因他的話而起了反應。

“十年前的我的確想抱當時仍是童女的你;可十年後,我抱的蘇墨依是一個成熟的女人,這就是證明。”語畢,瀚宇只手伸進她的雙腿間撫弄。

“不!”墨依難堪地夾緊雙腿,害怕自己發燙的身體會泄漏自己已然興奮的事實。

可瀚宇已經察覺到了。“別否認了,你也同意我的話,不是嗎?”手際的濡濕已讓他知道她的反應。

“不要碰我,你想要,就去找你的“衣衣”。”

““衣衣”?關她什麼事?”瀚宇擰眉,不懂事情怎又扯到王采衣了?

“她……她是標準的“童女”……”墨依語未完,見瀚宇又一臉兇相,連忙一口氣說下去,“不是嗎?你那麼喜歡“草莓”,她根本就是十年前的“草莓”翻版,我知道你喜歡她……”

瀚宇鬆手,放開對墨依的箝制。他終於找到問題的關鍵了。

“你吃醋。”他下了結語。

“我?”墨依愕然。

“說穿了,十年前你見到清影會閃避是出於自卑,而現在對采衣則是出於嫉妒。”瀚宇輕笑,“你是真的愛慘我了吧?愛得愈深就愈在意我的感覺,是嗎?”

“我……”墨依不禁惶然。雖然早就對他承認自己的愛了,可為什麼這會兒從瀚宇口中聽到這件事時,她會如此慌亂?

那感覺好象自己落了什麼把柄在他手上一樣。

“我……我本來就是愛你的……”墨依低喃,卻不解為何自己的口氣聽來毫無說服力。

“愛我?”瀚宇嗤笑一聲,明顯帶着嘲諷意味。

墨依猛地抬頭望向他,“為什麼笑我?”

“我以為十年來,你終於長大了。”

“什麼意思?”聽出他話里的惡意,她防備地問。

“意思是——”

一陣喇叭聲打斷了他的話,墨依這才想起男同事還等在樓下。

她的衣服已被瀚宇撕裂,剩餘的又被他鎖進浴室,這會兒是沒辦法下樓了。

瀚宇拿起電話交到她手中,“撥個電話下去吧,今晚你得留下來。”

“我可以借TC的衣服……”

“我們還沒談完,或者你又想逃避?”瀚宇直視着她。

墨依的確想逃避。不知為何,她有預感再談下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想歸想,她還是撥了電話給樓下等待的男同事,幸好對方有帶手機,她隨口扯了幾句抱歉的話,便將電話掛了。

★★★

天色暗了,點亮暈黃燈光,室內洋溢着溫暖柔美的氣氛,但瀚宇和墨依卻沒有半點浪漫的心情。

墨依扯下被單覆住自己,等待着瀚宇的解說……或者審判。

早該在十年前就領受的,她硬是逃了十年卻還是避不過。

“就算你真的愛我,但你最愛的其實是你自己吧?”瀚宇點了根煙,邊抽邊說。

“我自己?”墨依不明白。

“不是嗎?十年前,你因為自卑而選擇離開我;十年後,你害怕我喜歡上衣衣,怕你自己受到傷害,所以又再一次想逃走。從頭到尾,你只顧你自己,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我……”墨依震驚地倒坐在床上。是嗎?她真的是那樣自私的人嗎?

“你想要我,便硬是介入我的生活,奪去我的感情,但當事情不能如你所願時,你最先想到的總是你自己。你要保護你自己,就顧不得我的感受,寧願傷害我的心,也絕對要保全你自己。”

他一句句的“你自己”擊潰了墨依的防衛。

她的愛真是出於私慾嗎?

她愛上了瀚宇,便“想要得到”他的喜愛、“想要得到”他的全部注意、“想要得到”他的擁抱……從頭到尾,都是“她想要的”。

可……難道這不是出於愛嗎?

因為愛,她才會有“想要”的心情啊。

瀚宇盯着墨依的神色變化,約略猜出她的想法。

“沒錯,你是“愛”我,才會想要我的一切。”瀚宇抬起墨依的下顎,低頭給她一個十足的法式熱吻。“可是你的愛是不負責任的。”

“責任?”墨依任他為所欲為,她已沒有抗辯的力氣。

“你喜歡小孩嗎?”瀚宇不答,反問她這麼個似乎不相關的話。

“喜歡。”

“想要自己生幾個嗎?”

“嗯。”

“生下來后呢?”

“養啊。”

“那你的工作怎麼辦?”瀚宇的撫觸熱情十足,可語氣卻似沒有溫度。“你忘了你還夢想着能被擢升為下一任經理、你忘了你的公關工作需要每天十幾個小時以上的工作時數嗎?這樣的你如何帶養孩子?”

“我想……你會幫忙。”

“我當然會幫忙!”他低吼。廢話,她要生,也一定是生他的孩子,他怎麼可能束手旁觀。“但依照我目前的工作量看來,養孩子絕不是現在的我們所能承擔得起的責任。”

“我們可以避孕。”墨依應了一句。瀚宇的手不住地撫着她的身體,輕易點燃她的慾望。

“避孕?”瀚宇輕笑,扯開墨依身上的被單,低首輕嚙她的乳尖,“親愛的,從我們上床以來,我們什麼時候做過“避孕”的防備了?”

墨依聞言一怔。沒有,他們兩個都沒有這麼做過。

“我以為……你……你會。”

“又想把責任往我身上推?”瀚宇突地狠狠地咬嚙她的頸,墨依痛叫一聲,頸上已留下一痕紅印。“為什麼你不先檢討自己,問問你又做了什麼避孕的工作?至少算算安全期是你可以做的吧?”

“我……”墨依輕顫,卻不敢言明她不避孕,是出於某種私心。

瀚宇卻早已識破了她,“因為你想結婚對嗎?有了孩子,我一定會向你提出婚約,只要一結婚,我就永遠不可能變心去愛上別的女人。你是依照我的責任心在算計我的愛,不是嗎?”

墨依霎時驚恐萬分,從不知道瀚宇將她看得如此透徹。

她猛地掙脫他的撫觸,翻身想爬下床,瀚宇卻硬是抓住她的腳踝將她拖回床中央。

“你又想逃!”

“不要。”墨依被壓伏在床上重重喘息,無法回頭瞥見他的表情。

“不要?來不及了。”

“瀚……”墨依驚覺自己的臀部被抬高成跪姿。

下一刻,他扳開她的雙腿自後方進入她。

他的力道過猛,墨依吃痛地高呼出聲。

“這是你欠我的,這一次我絕不會放手了。”

在慾望爆發之際,他如是說。

分開十年,如果墨依沒有回來,沒有再來招惹他,他是打算就此放開她的。

可她不。

從咖啡屋再次相逢的那一剎那,他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放手的了。

他不是十年前那個偉大的少年,而今的他已完整地得到墨依,從身到心,他不可能再舍下她的。

★★★

聯絡好下游廠商,並且確認項目的進度后,墨依撫着頭,感覺自己快被深深的疲憊壓垮了。

這些天她忙於市府的國慶晚會籌備工作,每晚加班,壓根無法再到瀚宇那兒去見他。

從那次后,她搬回家不成,行李仍是擱在瀚宇的房間,人卻未再進過劉家。

瀚宇言明不會放過她,卻也不曾限制過她的行動或強迫她留宿。

她無法揣測瀚宇的思想;瀚宇的深沉不是她所能負荷的。

這十年來,成長的絕不只是她,瀚宇前進的腳步太快,她仍是追不上他。

扔掉手中的筆,墨依喝了口咖啡,強迫自己專註於桌上的文案稿,無奈心就是靜不下來。

該死!再這樣下去,不等公司開除她,她就可以自己革掉自己的工作生涯。

手機的響聲將她自混亂的思緒中救出,墨依名正言順地推開文稿接聽電話。

“喂。”

“墨依,我是TC,你現在在忙嗎?”

“還好。”

“晚上要不要來我家?你很久沒來了,晚上我找了晴君和盛青一起來烤肉,你會來吧?”

“我……可能不——”

聽出墨依想拒絕,瑱婕的口氣轉成冷淡,“Catherine,你很久沒來了,我想……你也很久沒和我哥見面了吧?”

“最近比較忙——”

“少來,以前再忙你都能抽出時間,這個借口太牽強了。況且……”瑱婕頓了頓,“你說過你愛我哥,而且不管用什麼方式都要和他重修舊好。現在你對他避不見面,是不是又打算像十年前那樣當只縮頭烏龜,傷害我哥哥?”

她不得不這麼問,先前她贊同墨依再接近哥哥,為的是期盼兩人能有結果,可如果墨依又對他做出傷人的事,那麼她和墨依之間的友情也完了!

“我……”墨依遲疑着。上回瀚宇給她的刺激太過強烈,她忙着處理自己心裏的感受,壓根忘了要幫助瀚宇的愛情繼續成長的事……

這一想,墨依再次發覺自己的惡劣,她真的又棄瀚宇於不顧了。

但反過來看,她和瀚宇之間的距離如此遙遠,她真的有能力幫助他嗎?

“TC,依你看,我能夠再次得到你哥的心嗎?”她需要一個肯定的聲音幫她定定心。

“我不知道。”瑱婕並不打算告訴墨依真話。

“TC……”

“墨依,我哥的心在不在你身上,這得靠你自己去感受,與我無關呀。”

“可——”

“墨依,你不能只看你想看見的部分,如果真的愛Chris,不論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你都應該接受他的全部,完整地包容他不是嗎?”

“我怕自己追不上他。”

“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TC……”

“墨依,”見好友仍不開竅,瑱婕有些受不了地說:“每個人都有優缺點,你不能老拿別人的優點來打擊自己。我哥也許很傑出,但他一樣有比你弱的部分不是嗎?”

“我……”

“你什麼!你是公關男的新貴,上回你成功搞定政商界合辦的中秋晚會,聲名大噪,雜誌上每每可見你的專訪,現在想找你談case的公司多的是,這些成就難道不是你自己努力掙來的?”

“當然是。”談到這一點,墨依可就不遑多讓。從進入公關公司后,她拚死拚活地做牛做馬,好歹也做出了些成績,這份榮耀她受之無愧。

瑱婕順勢繼續提點她,“你想想,同在商界,我哥難道會不知道你的成就?這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尤其幾乎每一本商業雜誌都有你的彩頁專訪,甚至電視上的新聞節目也常有你的發言報導,我哥對信息流通一向最為在意,他會看不到?”

墨依臉紅了。瀚宇知道她的努力成績了嗎?那麼,她在他心目中,是不是又多些優點了?

瑱婕繼續勸着,“聽我哥說,若不是他們公司和別的形象顧問公司簽定了行銷合約,他的上司早有意拜託你負責他們公司的公關工作了。由此可見,你做的有多成功。”

“真的嗎?”墨依的心怦怦跳,“你哥……沒有說過。”

“他當然不能說,”瑱婕接口,“說了也沒用啊,合約還有一年才到期,他再怎麼想找你合作,也得等到一年後。可你知道嗎?他已經吩咐下屬收集你這些日子做成的企畫案,打算明年合約到期前,就先向公司提出找你合作的構想。在董事會有意,我哥亦有心的情況下,明年你和我哥公司間的合作,一定是必然的了。”

墨依激動得紅了眼睛;間接得知瀚宇肯定她的努力,她突然覺得自己擁有足以匹配他的條件。

眼淚從一滴、兩滴而至成串滑落,墨依忍不住哭了出來。

瑱婕聽出墨依的哽咽,知道自己總算幫上忙了,但她沒忘記這通電話的正題,“晚上你會來吧?”

“幾點?”墨依吸吸鼻子,問道。

瑱婕笑了,“烤肉九點開始,晚上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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