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麥當勞一隅，晴君邊埋頭寫作業邊聽好友訴苦。
“我一直看着學長啊，可耳朵還是會聽見別人的批評嘛。”墨依苦惱地敘述當日在通化街的情況。
晴君頭也沒抬的回道：“學長不是這個意思。”
“那又是什麼意思？”
“心。”晴君放下筆，很認真地看着死黨。“墨依，學長要你全心全意地“看”着他，而不單隻是用形體上的眼睛而已。”
“我是用心在喜歡他啊。”
“但你不信任他。”
“哪有？”墨依可不許別人這麼污衊她，“我信任學長，很信任、很信任他。”
“才怪。”晴君根本不信，“你信任他，幹嘛還去在意別人的想法？老實說，你的心裏一直在擔心學長會不會因為別人的意見而拋棄你吧？”
“我……”墨依原想再辯解，但最後還是點頭承認了心裏的害怕。“有一點點啦。”
“就是因為“這一點點”的不信任，才傷了學長的心啊。”眼角瞄到瀚宇已走到快餐店門口，晴君將作業收進書包里，“你好好想想，學長是個好男人，別人不能左右他的想法，你懂嗎？”
“我……”
“墨依，沒有誰能逼走學長的，只有你自己有這能力啊。”晴君語重心長地留下一句，和瀚宇招呼一聲便離開了。
“在聊什麼？”換成瀚宇坐到墨依面前。
墨依連忙裝傻，心想這事哪能真的告訴學長，說了不等於找死嗎？她笑笑搖頭，“你不吃點東西嗎？”
“還好，不覺得餓。”瀚宇溫柔一笑，眼睛瞄到桌上攤着墨依的作業本和……成績單！
墨依隨着他的視線也瞧見自個兒的“底細”了，她紅了臉，想快速將成績單收進書包里，但瀚宇快她一步截去單子，並且一一讀了出來。
“國文七十三分、數學五十二分……”
“不要念啦。”墨依開口求饒。放學后的快餐店裏有許多附近高中的學生，這種丟臉的成績怎能說出來呢？
瀚宇交錯的眉心在念到英文這一科時終於鬆了開來，“英文九十二分。嘿，你的英文很棒嘛，能考到九十分以上可不容易。”說實話，他的英文還沒衝過九十分以上呢，這點墨依可比他厲害多了。
“也只有那一科能見人啊。”墨依掩臉嘆息。
“光這一料能得高分就不容易了。”瀚宇微笑地鼓勵她。“你怎麼讀的？
教教我吧，我還沒有考過九十分的紀錄。”
“真的嗎？”墨依驚奇地睜大眼睛，她也有能教學長的地方嗎？
見瀚宇掏出成績單，墨依連忙瞄向他的英文成績，“八十五分，很高了呀。”
“那是死背來的。”
“可是你們高二的課程我還沒學到，怎麼教你呢？”
“只要把你的讀書方法教我就行了。”瀚宇的笑容溫柔得可以溺死人，“英文我一直讀不來，每次死背也很痛苦。現在你把你的讀書方式教我，至於你其它較弱的科目，我來負責教你，如何？”
“當然好啊。”墨依快樂極了，原來她也有能力幫忙他呀。
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懷有某項值得稱讚的優點，墨依的信心頓時增加不少，她忙不迭地說起自己的讀書秘方，“其實英文很好讀的，剛接觸英文時，我恰巧迷上外國的流行歌曲，從中學了不少單字，愈學愈有趣……”
★★★
午休時間，學生們三兩成群地分佈在校內各個角落。
“你玩真的？”原本低頭吃便當的盛青錯愕地抬頭問道。
“我一直很認真。”想起草莓情人，瀚宇笑得好深情。“上回介紹她給你認識時，你還看不出來嗎？”
“我以為你在開玩笑。”盛青攤攤手，“草莓學妹是很可愛，但我以為你的對象應該是像八班那個趙清影一樣的美人才對，畢竟她和你同樣成續優秀，人又長得修長美麗。”瀚宇和清影還是同一個社團的幹部呢，照理說來電機率更高。
“清影？不，我和她不來電。”瀚宇笑了。
“但你和她真的很配。”
“我只喜歡墨依。”
“真奇怪，放着條件相當的大美人不愛，卻去青睞那個草莓娃娃。我從不知道你有戀童癖。”
瀚宇不以為意地笑了；緣分就是這麼安排，誰讓他愛上那顆動不動就臉紅的草莓呢？
兩個大男生邊說邊笑，沒料到話題中的主角躲在門外聽了個完全。
墨依知道瀚宇中午一向沒有帶便當的習慣，昨兒個晚上她特別央求母親教她多做一個便當，趁着今兒個中午想拿來給瀚宇品嘗，沒想到恰巧聽見王盛青的評斷。
為什麼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和瀚宇的愛情？她沒有得罪任何人啊。
難過的眼淚掉了下來，墨依無聲地哭着。雖然瀚宇對她說“別去在意旁人的話”，可她是當事人，怎麼可能不在意呢？
就因為她在乎這段感情，所以更希望能得到周圍朋友的祝福啊。
墨依的眼淚掉得更凶了，身旁經過的二年級學長學姊，對一個小高一在這兒哭泣，莫不感到奇怪。
“這不是劉瀚宇的小女友嗎？怎麼在這裏哭啊？”
“瞧她哭得像小孩子一樣，一點也不像個高中生。”
“她那麼矮，瀚宇怎麼會看上她呢？”
評論的聲浪含括男女學生，墨依聽得愈加傷心，以手背拭了淚就急步跑離二年級的樓層。
匆匆回到自己的班級，墨依跑至晴君身旁，臉上還淌着淚水。
“晴君，我真的那麼差勁嗎？為什麼所有人都說我和學長的戀愛是在開玩笑？為什麼？為什麼？”墨依哭得心碎極了。
晴君沉默地取出面紙為好友拭淚；從墨依和學長談戀愛以來，墨依哭的次數，比她前十五年來的哭泣總數還多，這段戀情看樣子是不太樂觀了。
“墨依，你要學會堅強一點——”
“我怎麼堅強呢？所有人都反對我和學長在一起，連學長最好的朋友都勸學長去追別的女生，我還能怎麼堅強……”
這種軟弱的話讓一向硬脾氣的晴君聽不下去了，“墨依！”她猛地大喝一聲，震得墨依嚇了一跳，“你要搞清楚，學長是你的男朋友，他有獨立的個性，也有絕對的智能去挑選他所喜愛的女人。現在學長已經認定你了，你為什麼不能對自己多點自信？”
“我……我也想啊。”墨依給好友一嚇，此刻更是哽咽連連，“但是真的很難嘛，你不是我，你不能體會我的感受。”見到晴君不以為然的神情，她的淚水又滑落了，“當全世界的人都反對這段戀愛，我有再多的自信，也早給磨光了啊。”
晴君雙手按在好友肩上，試圖灌輸一些勇氣給墨依，“還有我啊，我站在你這邊，你和學長有我這個朋友的支持，這不夠嗎？你談戀愛，究竟是出於真心喜歡學長，還是為了談戀愛給別人看呢？”
“我……”墨依沉浸在自己的難過里，聽不進她的勸，“晴君，我說不過你，你不會懂的。”
“墨依，真正不懂的人是你啊。”晴君輕嘆一聲。這段純純的愛戀，前途怕是愈來愈不明朗了。
★★★
晴光大好的星期天午後，瀚宇偕同墨依到天母逛街。為了預防的人再將他倆認作是兄妹，於是瀚宇提議兩人穿上同一款情侶裝，這舉動讓墨依多少安了心。
兩個小情侶先是來到大葉高島屋，一看見書店擺設的米飛兔娃娃，墨依興奮得衝上前去抱起，她的長相已經像個粉紅色的洋娃娃，再抱着兔娃娃，看來更加甜美。
瀚宇含笑看着墨依嬌憨的模樣；如果愛上墨依等於有戀童癖的話，他也認了。
“雖然家裏已經有個米飛娃娃了，可我還是忍不住見了就想抱。”墨依柔柔的小臉貼緊兔娃娃，整個人散發純稚的味兒，好不可人。
離開百貨公司，兩人一時興起，拍了一張十二組的立可貼相片貼紙；墨依將貼紙一一貼在自己的筆記本和錢包里，瀚宇也將幾枚貼紙貼在自己的隨身皮夾里。
“我聽人家說，南陽街有很多免費的托福資料可以拿，你不是想考嗎？要不要我幫你拿？”
“好啊。”墨依興奮地點頭，“我們一起去拿吧，以前我就搜集了不少考題精華，晚上你陪我去看好嗎？”
“沒問題。”瀚宇笑着撫撫她的頭。他有意藉著英文不斷提高墨依的自信心，讓她足以抵擋旁人的冷嘲熱諷。
兩人逛着逛着，墨依突然被一條項鏈勾起了興趣，停在那個攤子前。
“好漂亮！”紅色的繩子綴着一顆同色的小星星，雖然不是很貴的玩意兒，可她就是愛不釋手。
墨依將項鏈拿到頸子上比了比，笑着問瀚宇：“好不好看？”
紅色的繩結襯得她雪白的頸子更加美麗，瀚宇着迷地點頭，視線離不開她。
墨依見他也喜歡，開心得馬上掏出錢包要付錢，不過瀚宇搶先一步替她會了帳。
“我付。”他接過包裝好的項鏈交到墨依手中。“送給你。”
“為什麼？”墨依困惑地望向他。“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
“今天是情人節啊。”
“啊？”對喔，上個星期她一直忙於學校的段考，根本沒注意到今天就是情人節了。“我忘了準備巧克力，對不起。”
好丟臉喔，今天該是女方贈送巧克力給男方的日子，她居然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
“沒關係，比起巧克力，我更愛吃草莓。”瀚宇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
“草莓？”那不就是……
墨依才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瀚宇摟進懷裏帶入一條窄巷內，他快速地吮住她的唇。
四片唇瓣纏綿廝磨，每一坎都讓墨依覺得驚心動魄；從中感受到瀚宇對她的深厚愛意，更是讓她震撼得無以復加。
“喜歡我嗎？”他貼着她的唇，突然這麼問。
“喜歡。”墨依紅了臉，怯怯地承認。
“我跟英文呢？你比較喜歡哪一樣？”
“英文跟你？”墨依當真不知死活地考慮起來，半晌后才很沒誠意地說出答案。“大概是你吧。”
“大概？！”瀚宇佯怒，作勢搶過墨依手中的項鏈，“你確定你“大概”比較喜歡我？”
“啊！”墨依着急地看着被搶走的項鏈，“我的項鏈，還給我啦。”
“比較喜歡我還是英文？”瀚宇亮出項鏈誘惑她。
墨依終於投降，“好啦，是你啦。”
“嗯？我沒聽清楚。”瀚宇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全世界我最喜歡你。”
瀚宇滿意的笑了，他解開項鏈的扣環，雙手越過墨依的頸后，撥開柔軟的髮絲為她戴上紅色星煉，“說得好，有賞。”語畢，不忘輕薄她的小耳朵。
“好癢。”墨依笑開眼，左閃右閃，偏偏閃不過瀚宇的親近。
她腳步一個顛躓，整個人往左側巷口跳了幾步，恰巧撞上路過的人。
“對不起。”墨依趕忙道歉，卻沒料到那人反而向她身後的男友打招呼。
“瀚宇，你也出來逛街嗎？”趙清影客氣的淡笑，順手扶正墨依。
“清影！”瀚宇攬過墨依的身子，也沒料到會在這兒遇見熟人，“你也來了。”
見瀚宇和趙清影熟絡的招呼，墨依原本快樂的心情變得陰鬱了。眼前這個大美人就是傳言中和瀚宇十分相配的趙清影嗎？
她趁着瀚宇和趙清影寒暄時，細細衡量趙清影和自己之間的差異。
她很高，比自己至少還高了半個頭，配上瀚宇的身高恰恰好；再加上美麗精緻的容貌、優雅大方的談吐……
墨依愈想愈沮喪，瀚宇察覺她的安靜，笑着雙手扶住她的肩，將她推到趙清影面前。
“這是我的女朋友。”
趙清影聞言毫不詫異，很自然地伸出手，“嗨，我是二年八班的趙清影。”
她未如旁人那般嘲諷她和瀚宇的關係，只是誠懇的問好，教墨依想討厭她都討厭不起來。
“嗨，我是蘇墨依。”
兩個女孩握了握手，瀚宇又和清影聊了數句，便分道揚鑣。
墨依的心情晦澀無比。心中的假想情敵是她這輩子難望其項背的好女孩，瀚宇既然和趙清影認識在先，為什麼還會看上她這顆小草莓呢？
有趙清影這麼完美的女孩足以匹配瀚宇的傑出，難怪學校里的人都反對她和瀚宇在一起……
墨依愈想愈多，甚至想到瀚宇會不會在哪一天終於後悔選擇她這顆草莓做女友，繼而變心求去？
如果瀚宇要離開她，她一定會心痛得受不了的。
與其如此，倒不如……
墨依突然站定身子，連帶拉住身旁的瀚宇。
“學長。”她喚。
“嗯？”
“我們分手吧。”
★★★
“不要！”瀚宇面色不改地笑着響應，像是將墨依的話當成開玩笑一樣。可墨依沒發覺的是，他的雙手握拳，泄漏出他的心情並非表面上那樣平靜。
“我是認真的。”她急急表明。
“我也是認真的。”瀚宇的目光望着遙遠的街道，聲音已經微微乾澀。
“學長，你看着我。”墨依雙手扯住他的襯衫，“你聽我說——”
“沒什麼好說的。”瀚宇閉上雙眼，不願意承認自己方才聽見的話。
“有，我們要討論分手——”
瀚宇猛然低吼，“這沒什麼好討論的！”他不想嚇着墨依，真的不想，可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別說了，就當你沒說過那句話。”
“學長……”墨依終於察覺他不如表面上看來平靜，不禁有些着慌，也因他口氣中的憂憤而心生畏怯。
瀚宇瞪着墨依，“你在害怕我變心嗎？為什麼？難道非要我把心真正掏出來，你才肯相信我喜歡你嗎？”墨依的掙扎他都懂，也一直在努力開導她，可今日不過是遇見了清影，墨依居然就輕易說要分手！這教他怎麼受得了？
愛情可以輕鬆的開始，但不表示可以不負責任啊！
“我不是……”墨依哭了。她沒有學長說得這麼惡劣啊，她那麼喜歡他，怎麼可能真要他挖心剖腹地證明他的愛意？
瀚宇雙手握住她的肩，“你感受不到我的愛嗎？我的眼睛一直只看着你，心裏也想着你，身體更是想要你想得發狂！”
他的話讓墨依驚喘；她從不知道學長看來溫和的感情，實際上是如此的猛烈熾熱。
“為什麼你不在意我的感覺，只忙着去理會別人的看法？”他痛心地問。
“學……”墨依真的後悔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說錯話了，原諒我好不好？”她忙着認錯，卻見瀚宇鬆手背過身子，急得伸手抓住他，“不要不理我，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瀚宇仰望着天空，墨依見不着他的表情，只覺心慌意亂，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學長，你真的不理我了嗎？”她緊緊抱住瀚宇的腰，“我以後不會再提分手了，我發誓，從今以後，我的耳朵只聽你說的話，我不管別人怎麼想了。”
見他還是悶不吭聲，墨依眼淚掉得更急，“你理我，不要不說話啊。”
半晌，瀚宇還是軟了心，他低頭笑着，眼中卻有受傷的神情，看得墨依更加心痛。
“不只聽我的話，老師的話也要聽，不然你的成績會很難看的。”他輕扯出一抹微笑，溫柔地緊緊擁抱她。
“嗯，我聽你的，以後只聽你的話。”
她急切地表明自己的誠心，讓瀚宇重展笑容，“光說不算，我們要訂個規矩。”
“啊？”墨依聞言傻愣了下，但不管瀚宇要她承諾什麼她都願意，只要他能拾回開朗的心情。
“以後如果你再犯規，為了別人的閑言閑語而置我們的愛情於不顧的話，這項鏈我要討回來。”瀚宇一手執起墨依頸子上的紅色星煉，半認真半威脅地道。
墨依心中一跳，只覺百般捨不得。這是她頭一個情人節的禮物呢。
“捨不得嗎？”瀚宇看出墨依的為難，“捨不得，就得保證絕不再犯，只要能遵守約定，項鏈就永遠屬於你。”
墨依聞言，雙手緊緊握住他執着星煉的手，“好，我答應你，如果我再辜負你，項鏈……就還給你。”她下定決心了！瀚宇愛她，她也愛瀚宇，只要彼此能堅持到底，何必管別人的嘴巴說什麼？
瀚宇為她純真的告白而感動，張手緊緊環住她，“我愛你。”
★★★
再一次聽見這神奇的告白，墨依的心慢慢定了。
“我聽不見。”心情放開了，她可也懂得搞笑。
“我愛你。”瀚宇笑着再說一遍，可墨依還是不滿意地搖頭。
最後，瀚宇勾起一抹頑皮的笑意，突然放聲大喊——
“草莓草莓我愛你！”
四周的行人紛紛停下腳步，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注在這對囂張的小情侶身上。
墨依連忙拉着瀚宇開溜，兩人縱情大笑，方才的陰霾似乎已遠離他們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