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色初曙,晴玉踏着微亂的步履,臉上仍布着睡意,頻打着呵欠,捧着盛水的銅盆走進臨水齋。
內力極深的曲殘郎,早在她一腳跨進臨水齋的院門時,就已經清醒了。
他扯過錦被,覆住玉光裸的雪軀。屬於他的嬌美身子,即使是女人,也不容許窺看!
“嗯……”
玉嚶嚀一聲,身體不自覺地往旁邊溫暖的身軀磨蹭,細白的小手握成拳,緊貼在他的胸膛。
曲殘郎剛毅俊邪的臉龐,不自覺地浮上寵溺的笑。
她潛意識地朝他靠攏,放心地依附,十足地滿足了他男性的保護欲。
這時,晴玉將銅盆擱到架上時,細微的碰撞聲讓玉逐漸蘇醒。
她先是微微扇動卷長的羽睫,再慢慢地張開惺忪睡眼。
迷濛的睡眼微睜,看了曲殘郎一眼后又合上,猛地一僵——
她迅速地再次睜開眼,霎時對上一雙炯亮狂肆的墨瞳。
“啊!”她嬌呼一聲,猛然想起昨夜那放浪形骸的狂野歡愛,羞得面紅耳赤,連忙挪開攀住他的身子,將被子拉至胸口緊抱住。
“小姐醒啦?”
晴玉只一直以為玉本就習慣早起,她忙着張羅洗臉水,壓根兒沒去注意床上多了個人。
“我洗臉水打好了,來……呀!”她正拿着熱絹巾走向床邊,倏地瞧見曲殘郎竟裸着胸側卧在玉身旁。
手絹“啪”的一聲落地,沾染了地上的灰塵。
“大……大寨……寨主?”晴玉瞠目張口,結結巴巴地喊道。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停住,兩條腿不停地猛打擺子抖着。
完了,完了!
她居然看見大寨主與玉小姐……
她緩緩向門口挪步,臉上僵直地假笑道:“我……洗臉水有……些冷了,我再去打些熱的來……”
話沒說完,晴玉便狼狽不堪、腳步跌撞地退出房外。
“哈哈哈……”
晴玉滑稽的舉動引得曲殘郎豪邁大笑,披散在俊朗面龐的黑髮,讓他看起來更狂佞邪傲。
“你嚇着她了。”玉輕斥道。
曲殘郎望着她嬌俏芙紅的臉,喉嚨猛地緊縮。
“啊,你……”瞪着又壓疊在她身上的曲殘郎,粉頰因他的動作不由得更顯鮮紅。
“不行,我身子還很痛。”
“一會兒就不會痛了。”
熾熱的火焰再度點燃……
※※※
桃腮檀口坐吹笙,
春水難量舊恨盈。
華嚴瀑布高千尺,
未及卿卿愛我情。
沒有人會去打擾曲殘郎和玉燕好,當然也沒人敢這麼做,臨水齋里只見他倆儷影雙雙,猶如一對真正的夫妻。
對此,玉心中其實有些惆悵。
沒錯,是她親言允諾只當曲殘郎的小妾。可是,連日來的相處,她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早超過她所能承受的範圍。
對他的同情、憐憫,早在不知不覺間,化作無形卻強烈難收的熾戀。
老實說,她也有些厭惡自己的貪得無厭,可這是愛情呀,有誰會嫌愛得太多?
“在想什麼?”
曲殘郎不悅的口氣在她耳畔響起。
“沒有啊!”她的眼神短暫地失去焦距,微恍地回給他應付的淺笑。
“你說謊!”
曲殘郎扳過她未着寸縷的身子,雙眉凝斂地對上她晶瑩的眸。
“是我今天不夠賣力嗎?否則我可愛的小妾居然會恍神。”他挑起眉,深邂的黑瞳半是調侃地俯看她。
是啊,這兒是臨水齋,他們在紅床上……
從他們圓房的那夜起,曲殘郎幾乎日夜都窩在這裏,她也數不清有多少日子了。
圓房!玉的眸光又是一黯。
她是殘郎的妾,能不能用這字眼呢?
“別這樣瞎說,我只是累了。”她翻過身,用滑美白嫩的背貼住他結實的胸膛,不想讓曲殘郎看見她的落寞。
歡情過後,她總喜歡用這種帶着撒嬌意味的姿勢,汲取他的溫暖氣息。
曲殘郎聞言,自負地勾起唇角,對於自己的功力,他可是信心十足呢!
他親昵地朝她的香肩印上一吻,眼角碰巧瞥見那道復元得差不多的鞭傷。
他掀開半覆在兩人身上的薄被,大咧咧地裸着身軀翻身下床。
玉則羞赧地別開臉;即使裸程相見多次,對他的身子可說並不陌生,但她仍然無法適應在光天化日下,大膽地欣賞他健壯的身軀。
曲殘郎走到雕花窗子下,從一紫檀小櫃裏,拿出一隻小瓶。
他又上了床,偎近玉,再度回到適才的姿勢。
“哪!”他將小瓷瓶遞到她面前。
玉看着細小的瓶身,“這是什麼?”
曲殘郎抿嘴一笑。
“聞聞看!”他抽開瓶布蓋,挪至玉的鼻端。
她嗅了嗅,笑道:“是白玉脂膚膏!有生肌潤膚的功效,是聖品呢,這東西宮裏才有,你哪兒拿的?”
曲殘郎但笑不語,由瓶中倒出一些在手心,輕徐地塗在她早結痴的傷疤上。
“其實我從鏡子裏瞧過,只剩下淺淺粉紅的淡痕,根本不需要用上這種好葯。”
清新淡雅的葯香瀰漫著整間屋子,一股清涼的感覺沁人玉的皮膚里,使她忍不住輕喟。
曲殘郎按撫着傷疤,動作細心溫柔,“我的女人身上不容許留下任何傷痕,淡淡的也不行。”
他的語氣強勢狂霸,十足大男人,卻又讓人不由得心頭一暖。
玉側起身子,黑瀑般的秀髮披瀉在胸前,柔若無骨的縴手撫上他左頰的刀疤。
“白玉脂膚膏是治傷化痕的極品,為什麼不用它治好這道疤?”
“試過了,沒有用。”曲殘郎淡然、不在乎地說。
或許是這傷痕太久了,也可能是當初毀他容貌的那一刀劃得太深了,居然連這皇宮內苑的秘葯,也無法治好。
事實上,他根本不在乎這道疤留在臉上。
這猩紅醜陋的痕迹,日日提醒着他,不容他忘卻昔日所受過的種種屈辱。
“這一刀……很疼吧?”她輕蹙黛眉,微哽着聲音。
她的輕撫沒能安慰他,反倒像是會燒灼他似的,讓他感到痛楚。
這記號不正是拜她所賜嗎?而她居然還能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他渾身一震,粗魯地扣住她的雪腕。
“痛,好痛……”
玉心一驚,用另一隻手握住被他弄疼的手。微略地察覺到他的情緒驟變,身子不禁竄過陣陣寒慄。
“殘……”她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便被他那帶着怒意的唇給封住。
這是個極為粗暴、毫無溫柔可言的吻,如狂濤巨浪般湧來的狂烈憤怒燒紅了他的眼,也逼出他血液中嗜血的瘋狂因子。
他倏地將她壓倒在床上,一抹冰冷寒魅的笑
“不要!”玉倍感難堪地尖叫,吃痛地狂亂掙紮起來。
她的眼神讓玉驚恐,蠻橫的舉動就像在對待一名娼妓般,令她感覺受到屈辱。
“不要?”他抬眼輕蔑地冷笑,語氣噙着譏誚道,“你是我的妾不是嗎?我要!你就得服從。”
她咬住下唇低泣,難過地承受他在她身上無情、冷酷的肆虐。
曲殘郎冷狠的話語,加諸在她身體的粗暴欺凌,撕碎了玉本就無比脆弱的心……
她無助地失聲哭泣,卻無法阻擋曲殘郎惡意的侵略。
曲殘郎原本逐漸融化的冰心,再次被無知的仇恨所蒙蔽,他耳邊明明聽見她嚶嚶低泣,卻執意漠視心底絲絲的不舍。
對於她的心碎低泣,他強迫自己置若罔聞。
狂眸中的怒意瞬間轉為熾烈的慾火,深邃的眼眯起,着迷地打量她因掙扎而泛着鮮紅的身子。
“殘郎,求求你……不要……”
玉螓首微晃,用僅剩的微小力量試圖擺脫他,嬌弱地低嗚乞求憐憫。
“你逃不開的!”
“不……”
她抬起虛軟的手想推開曲殘郎,卻讓他的大手攫住,反鉗在頭頂。
“呢!”劇烈的疼痛燒灼着玉的意識,她不禁嘶聲慘叫。
喪失理智的曲殘郎,全部的意念只是瘋狂地想摧毀她,所以對於她的哭喊,根本無動於衷,甚至充耳未聞。
身體的刺痛和心靈的崩裂,讓玉逐漸麻痹。
她領悟到他內心的嗜血殘酷,已如同燎原野火般,不僅吞噬她珍藏十八年的心,更狠戾地毀滅她多情的靈魂。
※※※
曲殘郎粗喘地壓覆在玉香馥的身上,薄唇上有着慵懶笑意。
他與她同樣汗濕的身軀依舊交疊,恣情地享受歡愛之後的餘韻。
“你!”他心滿意足地抬頭,這才驚訝地瞧見玉佈滿淚水的臉,和泛出血水的紅腫雙唇。
神志赫然重回到他的腦子裏,使他驚覺出自己對玉的傷害而離開。
“兒——”他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微蹩的眉眼,在瞥見她一絲不掛的身子時怔住。
他一時無法置信地瞪大眼……
他竟在盛怒的情況下,讓她細緻如瓷的身子,受到這樣的傷害!
玉水掐似的雪膚,本就容易受傷,平時一點小碰撞,都會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別說是使了勁地捏揉了。
曲殘郎的心霎時一陣錐刺。
他心疼地看着她白凈的身子,凈是拜他所賜的淤紫……
“該死!”
曲殘郎從緊咬的牙縫中迸出一聲詛咒,無法原諒自己竟然會這樣傷害她。
玉被他的咒罵聲嚇了一跳,癱軟的身子惶恐地微顫了下。
她慌怕的舉動雖然細微,但仍落人曲殘郎陰驚的黑眸里,令他心頭一窒。
他終於醒悟到,他有多痛恨讓玉對他感到害怕。
他要她愛他,而不是恨他……
修長的手指緊握成拳,又倏地放鬆,冷硬的墨瞳慢慢釋放出憐惜和一絲絲的溫柔。
他翻身下床,從剛才取出白玉脂膚膏的柜子裏,拿出另一罐暗紫色的瓷瓶,再回到床上。
倒出乳白色的液體,他動作輕柔緩和地塗抹在她的紅腫處,像是稍一用力,就會碰壞她。
玉眸光一閃,身體僵直繃緊。
他此刻的柔情、絲毫沒讓玉感動,反倒使她更覺得自己的不堪。
她全身虛弱到幾乎無法動彈,甚至連撥開他的力氣都使不上。
曲殘郎將藥瓶擱到床頭,轉身欲撫上玉的臉頰,還沒夠着,就被她揮手隔了開來。
“別碰我!”她的喉頭異常乾澀,連費儘力氣喊出的聲音都顯得粗嘎暗啞。
他的臉驟然一僵,收回手。
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
他陰鬱的眼鎖住她的,煩躁地發現她蓄意地挪開視線,固執地不願看他。
“看着我!”
他終於捺不住窒人的沉寂.和玉消極的反應,喝出聲。
鉗住她纖小的下顎.強迫她與他相對,“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說話!”
他要改變玉對他的漠視與冷淡的態度,這樣會讓他發狂。
玉沒有掙脫他的鉗制,也沒有力氣掙脫。
她疲憊地閉上眼,以為早已乾涸的淚竟無法控制地滑落眼角,乾裂的唇邊扯出一抹凄楚的笑容。
她的笑容讓曲殘郎心驚.他焦灼地扣住她的肩膀,“不許你笑!”
她飄忽的笑令他心生惶懼,刷白了臉。
然而玉笑意未減。
即使從小在沒了娘疼、爹又不愛的環境中長大,她也不曾恨過。
就算他錯把她當成玉琦,言語上百般羞辱,甚至讓她妾身不明地待在臨水齋,她也未曾恨過。
她甚至天真地認為,他跟她有着同樣的靈魂,同樣的孤獨寂寞。
錯了!
她簡直錯得離譜,荒謬!
“我恨你!從來沒有人能讓我這麼恨過!”玉猛斂住笑,“你說過要毀了我的,不是嗎?那麼你現在成功了,我視若珍寶的尊嚴任你踐踏,自甘墮落地當你的小妾,而我的身子更是同娼妓般,隨你肆意糟蹋……”
“住口!”
“你該高興呀!你替自己報了毀容之仇了!”她的語氣輕柔,卻十分具有殺傷力。
“你住口!住口!”
曲殘郎眥目怒吼,額際暴出的青筋微微抽搐。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不斷急促地喘息着,拚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生怕一時氣極,會失手掐死她。
怒意稍退之後,他才頹然地鬆開她,下床穿衣。
“聽着!”他走到床前,鐵青着臉盯看她,強忍着不去觸摸她的臉,“不管你心裏想什麼,那日是你心甘情願成了我的小妾,而屬於我曲殘郎的東西,即便是我不要,也絕不允許和別人分享。所以,你把自己當人也好,作踐地把自己比作娼妓也罷;是人,你就是我的人,是娼妓……”
他目光轉為森鷙銳利,冷沉地說:“就算是娼妓,也只會是我曲殘郎一個人的娼妓!”撂下殘戾的話,他拂袖踏出臨水齋。
玉沒有移動身子,任憑冰涼的空氣侵襲她光裸的身子,然而令她沁人心脾的寒顫,卻是曲殘郎無情冷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