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救星
小李子一早就起來了，先跑到鏡子前仔細看了看臉。還好，臉上基本上看不出來傷，就是嘴唇有一點腫，用唇膏蓋蓋就看不出來了。難辦的是兩隻眼睛的眼皮腫得快要透明了，一看就是哭的。想起徐眉說哭腫了的眼睛用毛巾冷敷效果最好，小李子趕緊到衛生間弄了個冷毛巾，平躺在床上后把冷毛巾放在兩隻眼睛上，然後在心裏祈禱這種冷敷的方法有效。徐眉最近對哭特別有研究，冷敷眼睛可以讓眼睛迅消腫，哭濕了枕頭可以翻過來用，躺着哭有時眼淚會流進耳朵里耳朵會痒痒，夜裏經常哭的人一定要準備一包棉簽......
十分鐘以後再看時冷敷果然見效了，不過脫下睡衣換衣服的時候卻讓小李子嚇了一跳。身上的傷處比昨晚還要慘不忍睹，昨天紅的地方很多都變成了青紫，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出是一個個青紫的手印，一看就知道是手抓出來的傷痕。想起那雙骯髒是手、想起那張臭烘烘的嘴、想起......小李子衝到衛生間去一次又一次地用水擦洗自己，一邊擦一邊哭，恨不得要把皮膚擦爛，那些青紫色的痕迹赫然在目，那是她受侮辱受損害的烙印，刺激着她的眼睛也刺激着她的神經，她覺得永遠永遠都洗不幹凈了。
好不容易消了點腫的眼睛又哭得通紅，小李子咬住嘴唇拚命忍着，突然又想起嘴唇也不能咬，嘴唇咬過會更腫，連唇膏也會蓋不住，小李子覺得世界末日到了。
衛生間的門被重重敲了幾下，弟弟的聲音道：“姐！你掉進茅坑了？要不要我用抓鉤子去撈你？快點快點，我等你半天了，再等就要尿褲子了！”
這回世界末日真的到了，臉上要弄得沒有痕迹完全沒有可能。弟弟李剛是在新疆長大的，多少沾染點維族人的剽悍。一旦被他知道昨晚的事，一定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早晚要出人命的。小李子越想越怕，但是已經不能再拖延了，因為外面李剛的敲門已經變成砸門。聽不見姐姐的動靜也不見姐姐開門，李剛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開始用拳頭大力地錘着門大聲喊着：“姐！姐！李柔！你怎麼了？！”
“再不出去鄰居要被驚動了，說不定隔壁那個惡棍也在聽着，不管了，先開門再說。”小李子想着一把拉開了門。
李剛沒想到這門說開就開了，他正揮着拳頭猛砸，一下砸了個空，踉蹌着向前栽去，差點撲在小李子身上。李剛氣得大嚷：“你害我......”突然看見姐姐臉色蒼白，兩眼通紅，李剛把“摔跟頭”三個字給咽了回去，聲調一下子降了八度、響度也小了三分之二，看着姐姐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麼了？”
“都是你氣的！”小李子沖李剛嚷嚷了回去。
其實小李子開門的時候腦子還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的狼狽。誰知道李剛“怎麼了”三個字一出口，小李子“都是你氣得”這句話一張口直接就飛了出去，一點都沒通過大腦，好像條件反射一般，簡直是如有神助。
小李子忽然覺得有了擋箭牌精神陡增，她聽見自己質問李剛：“昨晚你到底去哪裏了？怎麼那麼晚回來？欺負我管不了你是不是？......”這些問題像連珠炮一樣向李剛不停地打過去。
李剛屁都沒敢放一個就尿遁到廁所里去了，給小李子一個關着的門。
小李子越說越氣，想到李剛若是早點回來，自己若是在聽到敲門的時候問一聲......昨晚的事就不會生。小李子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後悔，不由得大哭。這回不用飲泣了，這回不用怕李剛聽見了，小李子索性放聲把她的哀痛、她的恐懼、她的悔恨、她的憤怒、她的......一併哭了出來。
李剛被嚇壞了，也可能是被馬桶里的臭氣熏得暈死過去了，半個多小時在衛生間裏一聲都沒吭。直到小李子的哭聲低了下去，最終停止了半天後，李剛才從衛生間裏鬼鬼祟祟地溜了出來，本來想乘小李子沒在意偷偷溜進自己的房間。
小李子大喝一聲：“到那裏去？”
“寫作業去唄，還能到哪裏去？”李剛訕訕地，然後又不服氣地嘟噥道：“才二十多歲就更年期了。”
原來李剛的媽媽一火，李剛的爸爸就嘟噥一句：“更年期！”。所以在李剛的字典里“更年期”就是無故火的意思。
“你說什麼？”小李子後面一句沒聽清楚。“沒事！沒事！老姐。”李剛息事寧人地做了個投降的動作，表示不敢惹姐姐，怕見鬼一樣躲到自己的房間裏去了。
小李子對着自己的雙手了一回楞，好像答案就在自己的雙手上一樣。她想出去給徐眉打電話，她太需要徐眉的安慰和建議了。可是她一看到房門就害怕，她怕迎面碰上對門的那個惡棍，她害怕面對他，她一點沒有把握再看到他會怎樣。是像見到仇人一樣撲過去還是直接就嚇暈過去。
李剛老實了沒一個鐘頭就又蹭蹭地挨到姐姐跟前小心翼翼地說：“我能出去一會兒嗎？我的數學書被同學帶回家去了，我想去拿回來。”
小李子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李剛齜牙咧嘴同時曲起前臂，恨不得一副要歡呼的樣子，卻一聲沒出，他怕姐姐醒悟過來就走不成了。
像風一樣迅，李剛消失了。
小李子其實根本沒聽到弟弟說什麼，連點頭都是下意識的，不代表什麼實際意義。一直到李剛過走了她才反應過來。不過她今天確實沒有心力再操心李剛的事了，走就走吧，她現在管不了也沒心思管。
像下定決心似的，小李子走到梳妝枱前仔細給自己化了一點淡妝，又對鏡子仔細審視了一下，好像感覺好一點。心裏暗暗禱告：“沒人注意。沒人注意。最好對門的那個惡棍昨夜得暴病死了！”
咬咬牙，小李子出了門。
幸好出門誰都沒碰見，樓道里靜悄悄的。小李子逃跑似的飛奔下樓，最後一蹬時差點一腳踩空，但小李子連哏都沒打就飛快地閃出門去，若不是怕引人注目小李子恨不得飛跑起來。
其實小李子住的小區門口就有公用電話，可是小李子怕人碰見捨近求遠，跑到後街的一家從沒去過的公用電話。
昨天下班的時候小李子和徐眉一起上的校車，她知道徐眉晚上同學有約，再說今天是星期天，徐眉一定在她媽媽家裏。
一個電話撥過去，徐眉媽媽接的，徐眉果然在家。就在徐眉媽媽喊徐眉接電話的空擋里，小李子覺得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喂？小李子。”徐眉柔和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小李子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看到小賣店老闆娘好奇的目光，小李子忍住眼淚轉過身去背對着老闆娘對徐眉說：“我有急事，我能和你談談嗎？”
電話那端的徐眉好像是一愣，馬上說：“到我家來吧，我等你。”
小李子真的是太感激徐眉了！沒有問長問短，一句廢話都沒有。對於飽受驚嚇、無處傾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的小李子來說“我等你”三個字那麼像在驚濤駭浪中快要溺死的人終於見到了一塊救命的木板。
都不知道怎麼到徐眉家的，小李子竟然看見徐眉在樓下等着她。
其實徐眉一放下電話就後悔自己說錯話了，她聽出了小李子的惶恐，她後悔為什麼沒讓小李子在原地等着，然後自己去見她，為什麼讓她到自己家來。可是那時的電話又沒有來電顯示，掛斷了就掛斷了，沒有可能再撥回去的，所以徐眉只能幹着急，只能像下午四點半的狼一樣來回亂轉，轉得徐眉媽媽頭都暈了。
好像覺得自己若是到大門口去等着小李子就能快點來一樣，徐眉把轉悠的地點從家裏搬到了樓下，若不是怕走岔了看不見小李子，徐眉一定會迎到大街上去。
終於見到小李子來了，徐眉暗自鬆了一口氣。小李子整個人都比徐眉慢一個節拍，基本上只有徐眉急沒有小李子急的時候。今天徐眉居然在電話里感到小李子着急了，不，說著急還不是很恰當，簡直就是慌張！所以徐眉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着急。
徐眉跑着迎上去。徐眉是近視眼，平時臭美，不肯戴眼睛鏡，今天也沒戴。走近了才現小李子滿臉憔悴、兩眼紅腫。徐眉暗想：“和男朋友吵架了？還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徐眉一直沒看上小李子的男朋友，覺得那個男人三等殘廢不說還透着股娘娘腔。也不是什麼青梅竹馬，是小李子姑姑的朋友介紹的。開始小李子對徐眉說是想看姑姑的面子敷衍幾次，也好讓姑姑覺得自己對她的好意是慎重對待的，誰知半個月以後那小男人也不知給小李子下了什麼蠱毒，兩個人竟然郎情妾意地一個非卿不娶一個非君不嫁，無論徐眉怎麼反對小李子一副吃了稱砣鐵了心的摸樣。連樓上集體宿舍的小夥子們都覺得徐眉反應過度，大家一起來做徐眉的工作。徐眉本你打算保留意見頑抗到底的，結果小石的一段話打動了徐眉。
小石說：“徐眉，給別人出主意一定要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小李學歷不如你、長相不如你、家庭條件不如你，你看不上不一定就不適合她，她看上他自有她的理由。”
這話說得有道理，很有道理。徐眉投降，從此不再提反對的事。
小李子和那個陳凌的相處其實並不順利，兩個人時不時鬧點小彆扭什麼的。小李子也跟徐眉抱怨過陳凌自私、小心眼，包括結婚用的房子要小李子父母想辦法之類，徐眉只是聽着，忍住不表意見。
看着小李子這付摸樣，徐眉以為這兩個人又鬧事了。於是只是挽起小李子的手臂小聲說：“有話跟我回家去說。沒事的，有什麼大不了的。”
兩個女孩回到家一頭扎進徐眉的房間裏關上門就不出來了。徐眉媽媽一個人帶靈兒，還要做家務，但剛才看這兩個人一臉的嚴重也不打擾她們。尤其是那個小李子，哪一次來到都不空手，禮數周全，見到徐眉的家人從來都熱情招呼不會落下一個，見到靈兒更是親個沒完。這回小李子只是跟徐眉的媽媽點了個頭，連看都沒看靈兒一眼，一付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小李抽噎着，斷斷續續地終於把整個事情敘述了一遍以後，徐眉半晌沒言語。這種事徐眉也沒經歷過，她要好好想想。
“你不要這麼看着我，你等我想想。”看到小李子求救般的眼神徐眉覺得腦子都轉不動了。
小李子低下頭。
徐眉想了一會有點遲疑地問道：“他沒成功是嗎？”
“沒有，他被我咬了一口就跑了。”小李子一付驚魂未定膽怯兮兮的樣子。
徐眉又想了好長時間又開口問道：“你還是不是處女？”
小李子不知道徐眉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驚訝地抬起頭看着徐眉，怯怯生生地說：“有一次我和小陳在一起，都喝了點酒，他定要，我想我們反正就快結婚了，就，就給了他。我覺得就疼了一下他就射了，也不知算不算。”
算不算？徐眉也不知道。就算小李子已經不是處女了吧。
徐眉看了看錶，小李子來時徐眉剛吃過午飯，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一點。徐眉對小李子說：“你既然信得過我你就要聽我的話。”
小李子拚命點頭。
徐眉又接着道：“你馬上回學校去，等你回去的時候天也快黑了沒人會注意你，你回到宿舍關起門來那幫男孩子也不會去打擾你。這件事情不要告訴陳凌也不要告訴你弟弟你也不要回家。把你家的鑰匙給我，我去編個理由哄李剛相信，這些你都不要操心了。我保證一個星期之內給你幫你討回公道，讓你對門的那個混蛋見了你繞着走，或許我還能把他攆走，讓他不再住你們那棟樓。你看怎麼樣？”徐眉直視着小李子，目光堅定而閃亮。
小李子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只是說了情況，其它什麼都沒說，徐眉就像她肚子裏的蛔蟲把她的憤怒憂慮和恐懼都看透了，並且大包大攬地要幫她解決問題。小李子根本沒敢這麼指望徐眉，她本也不信徐眉真的能做什麼，她只是想讓徐眉給出個主意，現在徐眉竟然把事情全部接了下來。想到徐眉也是滿心的苦惱，小李子有點歉疚，但是她現在是一籌莫展，只好依靠徐眉了。
小李子什麼都沒有說，連謝謝都沒有說。掏出鑰匙交給徐眉，擦乾眼淚就走了。
連徐眉媽媽跟在小李子後面留她吃晚飯她都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