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人會在便利店裏遭遇狂徒襲擊嗎?
答案當然是：
有!
石馨就是這樣一個倒霉的人。
然而她此刻也只能無語問蒼天地看看天花板，連手指都不敢動一下。因為站在她幾步開外的地方，正有一個魁梧的黑人，手持槍支，“砰砰”槍聲不斷，嚴重威脅着她的性命!
所謂的“倒霉蛋”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石馨無奈地心想。
★★★
十分鐘前。
大約時間：x月X日晚十一時十五分。
剛剛從學校的實驗室里走出來的石馨走在回家的路上。
哥倫比亞大學所在地區是紐約有名的危險地帶，所有的人都有強烈的安全戒備。過了晚間九點，校園內外就很少有單身行動的人。不過對於石馨這種經常需要在實驗室里工作到半夜的人來說，並不時常擔憂安全問題。
一來石馨的公寓距離校園不過十分鐘路程。二來校內有甘四小時服務的警衛人員，英后的警衛們大多樂於為夜半單身、路程又不遠的學生作免費保鏢。
而且石馨雖然已經在這一區住了五年有餘，一直不曾遭到任何危險。因此石馨不擔心會有搶匪突然從某個角落裏跳出來威脅她的生命安全。
然而石馨在公寓樓旁邊的便利店門前停下腳步：門口的廣告上寫着“雪糕特價十五元”。那是石馨最喜歡吃的香草口味雪糕，一公斤只需十五元，價格是平常的一半，石馨無法抵抗這樣的誘惑。
她走進店內。
店裏燈光明亮，但是因為臨近夜半，只有一個高大男子站在收款台前，正在交易。他背對石馨，石馨只看得見他寬闊的肩膀和挺直的身材。
石馨詢問女收款員：“請問特價的雪糕還有嗎?”
金髮的女收款員抱歉地微笑：“對不起，這位先生剛剛買走了最後一盒。”
石馨無奈聳肩：“真是遺憾。”她只好轉身離開。
“請留步。”
背後傳來好聽的英語，那聲音充滿磁性。
“雪糕給這位小姐吧，我沒有關係。”
是那男子的聲音。
石馨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她單身得久了，對陌生男性有善莫名的戒備心。
不過當她看見了那個男子，心裏暗自吃了一驚——黑褐色頭髮，有着基努李維式的面龐，翦水般瞳眸炯炯有神。
石馨的雙生弟弟就是人見人愛的帥哥，石馨自以為已經對英俊的男人免疫，而且又不是沒有見過美國高大英俊的金髮帥哥。
但是英氣逼人到如此程度的男人，也是石馨生平初次所見。
一時之間她竟然有些獃滯。
片刻石馨便穩住心神：“不必客氣。你先買到，當然是你的。”
“既然你喜歡，就讓給你。”男子認真地看着石馨。
“無功不受祿。”
男子微笑，燈光下他翹起的唇角居然隱隱閃光，石馨幾乎目眩。
“可是你看起來比我更喜歡吃它。”男子揚起手中的雪糕盒子。“不是嗎?”
這該算是艷遇嗎?一位如此英俊的帥哥，正在努力地同自己搭訕。而且是夜半時分。
從他灼灼的眼光當中可以讀出他對石馨的興趣。情況看起來十分的暖昧。
然而石馨一向對英后男人不以為然，所以她很乾脆地拒絕：“抱歉，吃不到雪糕也並不是……”
“世界末日”四個字還沒有出口，石馨突然發現對面的男人臉色大變!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被男人一把撲倒在地，兩個人一起向右邊倒下，滾在地上!
“你……”
石馨還來不及說話，“砰”地一聲，一發子彈在她耳還炸響!
“啊?”石馨瞪大眼睛，天哪，搶匪!
還沒有等到她把這句話從舌尖吐出來，就聽見一聲女人的尖叫!
石馨愕然，立刻開始掙扎，一隻大手捂住她的嘴!
“不要動。”溫和卻堅定的聲音在石馨耳邊響起，她才發覺那是將她撲倒在地的男人。
“他手裏的是衝鋒槍，我們會被打成蜂窩。”男人低聲警告。
石馨立刻噤聲。
——我明白了，但是你能不能不捂住我的嘴巴?
男人輕輕一笑，了解地鬆開石馨。
他的手貼着她的嘴唇，石馨一時間有幾分恍惚，似乎極為眷戀他的體溫。
可是襲擊他們的是什麼人?石馨好不奇怪：自己最近有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嗎?
如果沒有，那麼他們為什麼會遭到襲擊?難道是這個男人惹的禍。
石馨懷疑地看着身邊的男人，卻發現對方也正在看看自己，眼神里似乎是一模一樣的懷疑。
她擺出無辜的神色：不關我的事，我和黑社會沒有任何瓜葛。
我也是——男人用眼神告訴她。
那麼是——
女收款員的金髮在石馨眼前一晃，石馨看見她匆忙躲進一個貨架下面，於是微微放了心。
店內槍聲大作，“砰砰”響個不停，震耳欲聾。
石馨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那男人環抱着她，兩人身體緊密相貼，然而石馨已經無心計較與陌生人的安全距離問題。她只想能活着離開這個地方!
襲擊者一直不停地開槍，完全是亡命徒的架式。
是受雇於人的殺手？
可是如果襲擊者同自己和身邊的男子都沒有任何仇怨，那麼他為什麼如此兇殘地襲擊他們?
還是心靈扭曲的殺人狂?
石馨想到報紙上常有的長篇累牘報導，以及大幅現場的血淋淋逼真照片，心裏一陣寒顫，不由得抓緊了手邊的東西，藉此來掩飾自己。
然而她沒有注意到自己抓緊的是身握男人的外套衣襟。而注意到了她無意識的動作的高大男子，則微微扯動了嘴角。
一個很可愛的小女人，不是嗎?
★★★
石馨就這樣和黑髮男子猛縮在貨架後面，躲避雨點似的子彈。
“砰”的一聲，身邊貨架上的一排練木衣架受到震動，滾落下來，正好砸在石馨身上。衣架並不重，所以石馨也不感覺到疼痛。但是她突然發現身還的貨架在搖搖欲墜!
她想起店裏的貨架最少都有七英尺高，如果倒塌下來，會將他們兩個人都埋沒在貨物里，而且他們所在的地方，正巧是店內很多較大型日用貨物的區域!
她驚懼地抬頭向上望，卻看見巨大的貨架已經向他們壓了下來!
石馨雙眼一閉，心想完了!所有貨物都壓在身上，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然而身握男子卻抱着她向旁邊一滾，在如山的物品堆壓上來之前，讓兩個人脫離了被壓死的危險。
“轟隆!”各種商品滾落在他們身旁，卻絲毫沒有傷及他們。
石馨驚奇地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一眼，沒有想到他的動作如此精準和敏捷。
男子溫和一笑：不必客氣。
而且他的身軀高大又靈活，在有意無意之間，他用他的全副身軀攔護着她，沒有讓她受到絲毫的疼痛和傷害。
他們躲在倒塌的貨架後面，似乎生命暫時無處。可是那槍手卻似乎想要摧毀一切，用步槍瘋狂掃射店內所有物品，玻璃全部粉碎，貸架倒的倒，塌的塌，亂成一團。
石馨心驚膽戰，幾平認為世界末日就在眼前!
天啊，如果她能夠早幾分鍾知道，在便利店裏會發生如此可怕的槍擊事件，她可以一單子不吃雪糕!
上帝保佑、菩薩顯靈……可是現在這種時刻禱告會有用嗎?
顯然襲擊者是聽不到石馨的祈禱的。他居然端着衝鋒槍開始大聲嚎叫：“芮貝卡!芮貝卡!”
石馨一楞：他在叫誰?
抬起頭，正好迎上男人詫異的眼光：他在叫你的名字嗎?
石馨搖頭：沒有，我也不知道他在叫誰。
就在他們二人吃驚的時候，一個貨架後面傳來女收款員微弱的聲音：“傑克，你這個混蛋!”
石馨和男人都怔住了。
“你給我出來!否則我就炸平這家店!”
持槍的“槍匪”怪叫——含混、粗野，典型紐約黑人的口音。
“你想要殺人嗎?”芮貝卡尖叫着。
“你這個雜種，趕快給我滾!不然我就報警了!”
似乎女收款員和槍匪是認識的?
“芮貝卡，為什麼你不愛我?一定要和我離婚?”男人粗嘎的聲音里似乎充滿絕望。
“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我們的孩子你一個都沒有照顧過!”
“我沒有時問!”
“你有時間吸大麻，卻沒有時間給瑪麗換尿布!”女人的聲音忿忿不平。“我厭倦了你找出各式各樣的借口，卻不肯動手做一點家務!”
“我從來不找任何借口!我是在工作!”
“工作?”芮貝卡冷笑。
“你有什麼工作?搶劫銀行?我不想再聽見你的聲音!”
“那麼你把孩子還給我!”
“你這樣的男人沒有資格作他們的父親!”
“你這個賤女人!”傑克大吼。“好又有什麼資格作他們的母親?你除了指責我之外還會做什麼!”
石馨和男人面面相覷：這是在上演什麼戲碼?聽起來似乎是家庭糾紛?
可是，難道夫妻吵架居然會鬧到毀滅一家便利店的程度嗎?而且三分鐘之前還嚴重威脅到他們的生命安全!
這時候，傑克和芮貝卡已經開始用各種粗鄙的語言互相咒罵。
石馨他們聽了一會兒，很快發現，這兩個人居然還是一對夫妻，而且是一對正在吵鬧爭執中的夫妻。芮貝卡把傑克趕出了家門，而丈夫正在努力挽回他們失敗的婚姻。
石馨和男人面面相覷了半晌，兩個人都是一臉的哭笑不得。
他們無意中遇到一對麻煩的夫妻爭執，不過——
也許人生中就是這樣一點點的意外，造成另外一對男女的不期而遇?
沒錯，就是這樣的。
高大的男子在心中這樣想着，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微笑。
“我們還是站起來吧。”石馨對男人說。“現在似乎沒有什麼危險了。”
“我認為還是保持這種姿勢比較安全。”男人反對。“這樣我才能徹底保護你的安全。”
他的口氣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是為什麼石馨覺得有一絲古怪的氣息?
他好像另有所圖。
石馨重新審視了男人一眼：發現他們的姿勢十分曖昧。他的大半個身體壓在她身上，雙臂環抱着她，作出全然保衛的姿勢。可是一一這種姿勢未免太親密了一些吧?
石馨挑高眉毛正要說話，突然看見男人讓開了身體，眼神似平有些不自在。
“對不起。”他喃喃說著，一邊站起身，一邊將石馨拉起。
他黝黑的臉上似乎有微微的潮紅?石馨怔了怔：他是在害羞嗎?
“不過我的確是想保護你。”男人半低着頭，石馨看不見他臉上有一絲懊惱的表情，只是覺得他的語氣似乎十分誠懇。
“謝謝。”石馨微笑。
“感謝你剛才救了我。不然我可能會被流彈擊中。”
男人看了還在對罵的那對男女一眼：“真不敢相信。”
石馨看看眼前一片廢墟，也不由得嘆息一聲：“我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會坐牢的。”男人說。“這麼劇烈的槍聲，警察不是聾子，只怕此刻已經趕到這裏了。”
他的話音剛落，七八個手持槍支，如臨大敵的警察已經衝進店裏。
“不許動!把雙手舉起來!”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店內的所有人!
★★★
石馨疲倦地探揉太陽穴，接受警察的詢問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她說明自己只是無辜路過的受害者，警察查看過她的證件，詢問她的家庭地址和電話號碼，甚至連她家裏是否有飼養寵物都問到。
最後終於開始詢問她關於槍擊的過程，石馨很不耐煩地描述一遍。
在講述到家不相識的高大男子奮勇相救的時候，石馨對面的捲髮男警察臉上露出一個微笑：“能幫助好這樣美麗的小姐，我也會奮不顧身。”
石馨苦笑：“生死不過一彈之間。”
“好了。”警察讓她在筆錄上簽字。
“傑克將會被起訴，屆時我們選會聯絡你到法庭做證，希望你幫助我們。”
“我很樂意做證。”石馨嘆氣：“可是天知道，這真是一場可怕的事件。”
“的確是可怕的事件。”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
石馨抬起頭來，看見救命恩人黑亮的眼睛。
警察看看石馨，笑道：“這位是萊恩·梅狄先生。”
石馨馬上說：“感謝您，梅狄先生。”
“請不要客氣。”
萊恩微笑，他的眼睛溫柔而親切。
“你在做筆錄嗎?”萊恩關心地問。
“是的。”
“現在已經完成了。”警察說。“你們可以回家去了。”
“如果你一個人回去，那實在太危險了。”萊恩說。
石馨遲疑：“警察可以送我回家。”
男子望向警察：“你們好像很忙?”
兩個男人互相看了看，頓時明白了萊恩的心意。
“石馨小姐，非常抱歉。”捲髮警察笑着說。“我們還要去審訊傑克，你可以讓梅狄先生送你回家嗎?”
石馨無奈地點頭：“那就麻煩梅狄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