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清風拂體，皓月照影。
項府的別莊，是座精緻優雅的花園別宅。而且它還有個挺雅緻的名稱，喚“嵐馥居”。
整座園分為三部分，東部是住宅區，屋舍儼然，佈置雅潔。
中部為主園，有一泓池水，清澈如鏡。個個廊、軒、榭繞池而建，疏密有致，配合得當。
西部則是內國，自成庭園，園中有屋宇、亭廊、泉石、花草，充分顯示出造園者的巧思。
一望而去，這座仿江南格局建造的花園別宅，特別顯得景緻薰人，詩意盎然。尤其主園裏的風月亭和雲波軒，遙遙相對，是觀魚賞月的佳境。
此刻嵐馥居里，以榮德公主為首的宴廳上，在美酒佳肴、歌舞盛況之後，她便起身拍掌道：
“今兒個月色挺美的，大家都出去賞花遊玩吧。”
客隨主便，商君妍也跟着榮德公主和項逸天一起步行到池畔。
“商公子是否已有家室？”
榮德公主走在前頭，商君晟尾隨其後，看得出來榮德公主對他十分欣賞。
“事業未成，何以為家？”商君晟答得從容不迫。
“商公子謙讓了，本宮看你一表人才，想必也得到不少女子的愛慕。”聽到這裏，可想而知，榮德公主性喜作媒的因子顯露無遺。果然，她的下句話便是：
“本官也知道相國千金、內閣大學士之女都尚未婚配，倘若商公子有意願，本宮倒也願意穿針引線……”
“娘——”
跟在幾步之後的項逸大，適時出聲打斷。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隱隱的怒氣從何而來，只見商君晟翩翩風采，贏得府中不少人歡心，他實在不是滋味。
尤其娘，現在似乎又一頭熱的幫他介紹對象，他更是酸意直上心頭。
而且前天表妹還特意到府中，一副神秘兮兮的告訴他：
“表哥，你別怪我嚼舌根，上回，我不小心看見妍姐姐偷偷摸摸，跑進商公子的房裏……”
當表妹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他根本不相信。
綉妍的純然與善良，他不是不知道，尤其她之前對他信誓旦旦的告白，讓他怎麼樣都難以想像，她會背着他紅杏出牆的畫面。
不過此刻看見商君晟的目光，老是在綉妍身上打轉，他心下不得不開始產生懷疑。
“人家商公子可不像你，都快而立之年了，還沒有續弦添丁的打算，老是把我這個半百之人急得要死，要不是後來綉妍出現了，我看你恐怕還不把延續咱們項家的香火放在眼裏。”
“娘，我也打算跟她行婚禮了，再過不久，你要多少孫子，都有得抱。”一提到綉妍，項逸天的目光不禁柔和了些，但些微的妒意還是在。
該死，那傢伙的眼睛，幹嘛一直往綉妍身上瞟！
“對了，就不知道商公子喜歡哪種類型女子，往後，本宮可是很樂意幫你留意。”榮德公主還是喜歡幫人牽姻緣。
“喔，我想想，最好像綉妍姑娘這樣，落落大方，端莊嫻雅，只要是男人，都會羨慕王爺的好運氣。”
商君晟不笨，自然在項逸天的眼底，看出他對自己的敵意。
不過他倒不介意，替小妹懲罰懲罰這個負心漢。
那天他剛到項府，小妹伺機找他談了一番后，他才知道這段日子，小妹受了什麼樣的委屈。
儘管項逸天現在待她極好，商君晟還是想捉弄捉弄他一番。
“商公子言重了，像商公子這樣才貌出眾的人，想必京里也有不少閨閣佳麗等待你的垂憐。”
項逸天雖然有些被他激怒，不過還是隱隱忍下。
倒是一旁的榮德公主，看得嘖嘖稱奇。
奇怪，她這個怪兒子，平時修養極好，很少無禮待人，何況對方還是個客人？
“不過，我來京里也好些時日了，綉妍姑娘還是我看過最特別、最出眾的女子了……”
“你……”另一個男人，火氣又再往上竄了一分。
“呃，謝謝商公子的誇獎，綉妍今天有這樣的殊榮，完全還是靠王爺不嫌棄，我也視商公子早日覓得良緣。”
眼看這兩個男人間，戰火有越演越烈的局勢，商君妍趕忙打圓場。
雖然她不知道項逸天在氣什麼，不過從他這幾天的表現來看，她隱約發現，每次當自己想要找機會，和他談自己和大哥的關係時，他都會匆匆打斷她，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其中原因，她也不甚清楚；但他既然不喜歡，她只好先按捺下來。
“綉妍姑娘果然善體人意，你的祝福在下將銘記於心。”說完，他又故意在項逸天的怒目相視之下，曖昧的看了自己的小妹一眼。
“商公子過獎了。”商君妍還以為，那是兄長對小妹關愛的眼神，因此她也回以甜甜一笑。
“本王還記得商公子布坊的生意繁忙，不知道還會待在王府多久？”
項逸天趕人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倒是商君晟竟也答得從容不迫——
“商某這次在貴府居留，乃是應公主的要求，自然是留到公主要商某走，商某再走不遲。”
聽商君晟這麼一說，榮德公主當然也是客套的極力挽留。“商公子太客氣了，你就放心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吧。”
沒想到連自己的娘親，都光明正大的幫着外人？！
“我們再到池邊另一處賞花吧。”榮德公主見氣氛尷尬，也試着轉移話題。
“娘，孩兒明早還要上朝面聖，就不陪您了。”他無視於娘親因他破壞興趣而產生的不悅，逞自說著，轉身便走。
“綉妍，你還不走？捨不得嗎？”發現她還停留在原地，項逸天的口氣有點沖了。
“噢。”商君妍只有傻愣愣的聽從項逸天的吩咐。“公主、商公子，綉妍先告退了。”
直到他們走了好一段距離，商君妍終於喊住前方那疾走的身影。
“逸天，等我。”差了他幾步之遙的商君妍，顯得有點喘不過氣的說著。
終於，她的聲音，還是讓他心軟的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她。
“你、你在氣什麼？”她的額上沁出薄薄汗滴，一雙不解的眸子望着他。
他站定在她身前，溫柔的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她的額汗。看她辛苦的樣子，他開始矛盾的覺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反應過度了。
不過他還是略略擔心的問：
“你真的心甘情願嫁給我？永遠不會背叛我？”
聞言，商君妍一愣，雖然不曉得他為何這麼問，不過她還是不介意再說一次。
“我願意嫁給你，並且永遠愛你、敬你，直到地老天荒。”她柔聲說著，雖然兩人已親密如斯，不過她還是感到臉紅心跳。
聽她這麼一說，項逸天一整晚始終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他上前抱住她，傾其全力。
“你這輩子都是我的人了，哪裏也不能去。”
“你真是個霸道夫君啊……”雖然是抗議，不過商君妍的表情，卻顯得幸福極了。
這男人，在別人面前，往往冷情的教人害怕，不過當這個霸道的項逸夫，宣示自己心愛東西的主權時，那種冷情中又帶着一絲孩子氣的個性，正是她最無法抗拒的。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項逸天，只有她商君妍一個人看得到，完完全全屬於她一個人私有。
她何其有幸，能得到這樣一個如天神般尊傲人物的愛。
或許，她跟他能一輩子這樣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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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的天氣，顯得不太穩定，有時雷雨交加，有時又顯得晴空萬里，教人無所適從。
而今天，落了一整天的大雨，下得人心也開始浮動起來，好不容易到了晚上，雨勢轉小，烏雲漸散。
原本打算今天就要走的商君晟，因為天公不作美，公主便強留他再宿一晚，明早再走不遲。
雖然前幾天是那麼跟項逸天說，自己要住多久都不是問題，不過他可沒真的打算付諸實行。
項逸天那傢伙雖然人是高傲了些，不過他看得出來他對自己妹妹的愛，並不虛假。
現在君妍過得很幸福，他這作大哥的，也沒必要再留下來了。
“大哥，是我。”
一道細如蚊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正在收拾行李的商君晟，立刻上前開門。
“君妍，這麼晚了，你怎麼還跑來？不怕王爺怪罪下來。”
他這個小妹一向單純，雖然他是她大哥，不過在外人眼中，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關係，殊不知自己這樣半夜進入另一男子的寢居，是會惹人非議的。
“王爺臨時入宮面聖，一時半刻都還不會回來。”她頓了頓，又遭，“大哥，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好捨不得。”說著，商君妍的眼眶已泛着淚意。
這世界上，就只有大哥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如今兩人好不容易重逢，轉眼間，卻又要再度分開。
“傻丫頭，大哥只不過就住在另一座城裏。如果哪天你在王府里待得不愉快，一定要告訴我。”
“大哥，王爺他對我很好，你別為我擔心。”商召妍答道：“倒是你，自己一個人，我才不放心。公主說得沒錯，你也是該成家立業的時候了，至少有個人在你身邊也好……”
“與其擔心我，還不如擔心你自己吧。”商君晟指的，是她一直隱瞞項逸天的事。
由小妹口中知道，項逸天根本還不曉得她真正的身分，以及她早已恢復記憶的事，像他那樣狂妄的人，恐怕不能忍受任何人的欺騙。
這一點，一直是他替妹妹擔憂的。
一想起自己當時出嫁的經過，商君妍也噓唏不已。
“沒想到，媒婆居然沒死。”那天，她是聽大哥這麼說的。
“是啊，她還以為自己瞞得天衣無縫，一邊跟吳金利說我們商家已經毀婚，另一邊卻跟我們說，你已經順利嫁入吳家，不過依他們那邊的習俗，新娘子在半年之內不得和娘家有聯絡。
“我回到家，得知你嫁人的消息后，氣得跟爹斷絕關係。後來再去打聽，才發現你根本沒嫁入吳家，之後輾轉找到媒婆的住所時，她卻已經逃之夭夭了。”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還好我遇到了王爺……”她說著的同時，眼中滿是柔情。
“看你現在這樣，大哥也就放心了……”
兄妹倆又不自覺聊了一些事，商君晟也期許自己，在幾年內拓展事業。
窗外，雲遮月，月又破雲而出，一個時辰又這樣過去了。
房裏的談話，讓房外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完全聽了進去。
“原來他們倆是兄妹，而且這女人還已經恢復記憶了，不過她真不要臉，居然裝柔弱騙取王爺的感情。”
房外的楚映雪，發現這個秘密后，好不開心的盤算着。
今天因為天氣不好，公主索性答應她留宿王府一晚，方才她才正準備端消夜，給提早回府的表哥，卻聽表哥問起這女人的下落。
想起上次那女人和商君晟偷偷摸摸，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畫面，驅使她又前來商君晟的寢房一探究竟。
這下，果然又讓她抓到了把柄。
哼！姓商的女人，看我這次不把你趕出王府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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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燭火搖曳，眼見蠟淚已成堆，正意味着離別的時刻即將來臨。
商君晟見夜更深，隱約覺得小妹留在自己房裏這麼晚，遲早會有事情發生，索性趕她回去。
“好了，你還是快回去。”
被推着走出房門的商君妍，最後終於不舍的臨別一抱。“你要好好保重，有空的話，我會去找你。”
“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永遠長不大。”
他這小妹，從小黏他黏得緊，尤其兩人是同父同母生，在商家，關係自然比別人更親密。
他心疼的摸摸小妹的發頂，要她堅強。“你以後若嫁了人，不許這麼愛哭了，知道嗎？”
商君妍點頭，含淚答道：“我知道了。”
好一陣子，兩人才分開，商君晟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原本只是兄妹倆之間，再自然不過的親情流露，但是，看在不遠處假山旁的項逸天眼裏，卻只是更添曖昧罷了。
“表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是關於妍姐的……”回到項逸天寢居的楚映雪，連忙打小報告。
“你說。”回到府里后，始終不見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項逸天也不免急了。
“方才，我看見妍姐跑去商公子的房間，時候這麼晚了，就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而且我好像還隱約聽到妍姐，反正表哥今天會晚點回來，所以……”
之前，楚映雪故意說得繪聲繪影．弄得項逸天的心七上八下的。
多年前，前妻帶給他的羞辱，立刻又躍入腦海中。
聞言，他二話不說，飛奔至商君晟所住的客房。
一路上，他還告訴自己，一定要相信她，她不會背叛他的，絕對不會！
怎知，一進入東院，就讓他看到心下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
尤其他們兩人擁抱的情景，他即使有再多理智，也早已崩潰。
“沒想到，你真的還是背叛我了。”項逸天唐突的插入這句話，語帶憤恨的說著。
“喝——”聽到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商君妍連忙跳開大哥的懷抱。“逸、逸天，你怎麼回來了？”槽了，他會不會誤會什麼了？
看他決絕的眼神，商君妍已在心中喊了不下七八次糟糕。
“我是不是太早回來，打斷了你們互訴衷曲？”他冷諷道。
“不，你誤會了，我們真的沒什麼。”商君妍急着辯解。
“夠了！記得你曾說過什麼嗎？說你永遠不會背叛我，沒想到，你的心機比唐婉更深，在我對你全然的信任后，你卻帶給我更多更大的羞辱。”
“王爺，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請容在下說幾句。”商君晟也趕緊為妹妹脫罪。
“還有你，你的出現到底是何居心？”項迫天不理會他先前的話，又繼續憤怒咆哮：“你明明知道綉妍已經是我的人了，為什麼還這麼做！別人的破鞋，你穿得那麼高興？！”
氣到深處無理智項逸天，已經顯得口不擇言。
“王爺，說話請放尊重一點！”商君晟也不禁動怒了。
“既然敢做，還怕別人說嗎？”
“王爺，請相信綉妍，也給綉妍解釋的機會……”商君妍語不成調的說著，就盼他再相信她一次。
這次她不打算再瞞着他了，她決定說出自己的身分，和自己已恢復記憶的事。
“你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你這表裏不一的女人嗎？你們馬上給我走！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們！”
“王爺……”商君妍幾乎要跪下了。
“別求他，我們走。”商君晟制止妹妹的動作，不願讓她在這男人的面前低聲下氣。
“可是……”她抬眸望了自己的哥哥一眼，心裏的紊亂讓她好無助。
“就算他不要你，至少還有我，我可以養你一輩子。”他冷哼，也不管是否會加深項逸天對他們的誤會。
果然，項逸天聽了，眼神更加陰鷙。
“走的時候，別帶走府里任何東西，因為，你、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