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焱明，你最近似乎跟謝氏的千金走得很近。”晚飯時間，歐懿德突然問道。
歐盼盼仍是低着頭，繼續吃飯。
“我們正在交往。”康焱明爆炸性的宣佈，眼光還若有似無的瞟向歐盼盼。
只見她仍是低着頭，完全沒有動搖的跡象。
很好！她是打定主意，對他視若無睹到底了？
“近期內，我會考慮跟小珊訂婚、結婚。”他再丟出另一枚炸彈，企圖引爆某個人的反應。
歐懿德完全不知兩人間的波濤洶湧，頗是高興地道：“你覺得適合的話，就好好跟人家交往，能看到你們這兩個孩子順利成家，我跟你媽也替你們感到高興。”
“嗯。”他隨便應和。
歐懿德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對了，盼盼，跟劉先生一起出國留學的事，你考慮的如何？”
一直無動於衷的歐盼盼，終於拾起頭道：“爸，我決定跟劉先生出國。”
歐懿德還來不及說什麼，康焱明已經先暴喝出聲。“你跟他才認識幾天？就這迫不及待跟人家雙宿雙飛？”
顧不得父親在一旁，見他莫名其妙的糾正她，歐盼盼也惱火了。“那你呢？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跟小珊交往的日子又有多久？就打算跟人家訂婚、結婚？”
“那不一樣！”他這麼做，是另有原因的！
“康焱明，我不妨礙你的社交活動，也請你尊重我。”歐盼盼難得脾氣一來，怒火霎時染艷她的俏臉。
“你！”
“所以，請你祝福我吧，就如同我祝福你一樣。”
“鈴--”驀地，一道門鈴聲響起。
見餐廳戰火有一觸即發的可能，歐父雖一臉錯愕，仍連忙跑去開門。
“啊，鈞珊，你來找焱明啊？”
兩人對望一眼，依然默不吭聲。她冷淡的眼神，狠狠刺痛康焱明的心。
他佯裝瀟洒走到門口，勾着謝鈞珊的手。“歐叔叔，我今晚可能不回來了。”
他這些話，無疑是說給歐盼盼聽。
沒人知道，在歐盼盼草草扒完飯離開餐廳，回到房間后，把自己包在棉被裏，痛哭了一整個晚上。
對兩人的爭執，歐父雖想關心，但因為行程緊湊，數日後便急急趕回台北。
一個月後，康焱明和謝鈞珊訂婚了，歐盼盼也和劉氏小開一起搭着飛機，雙雙離開台灣。
當飛機升起，看着窗外逐漸變小的屋舍，直至一切都掩在白雲之下，她腦海中不斷浮現的，竟不是爸爸和葉阿姨、甚至坐在身邊的男人，而是未出現的康焱明！
現在的他，正忙着陪自己的未婚妻，連為她送個行也分身乏術。
明知道這樣的結局，對他們彼此都好，只是為什麼她卻仍覺得好苦、好苦……
兩年後台灣的電視新聞、報章雜誌等各大媒體，無不如火如茶爭相報導，謝氏集團垮台、歐氏取而代之的勁爆新聞。
南部最具發展潛力的謝氏集團，一夕之間，成為歷史。
商場上人人看好的金童玉女--康焱明與謝鈞珊聯姻取消。
歐氏企業獲得最大股權，將入主謝氏集團。
這一連串驚天動地的新聞，也一路飄洋過海，延燒到日本京都的某一幢別墅。
翻着女傭一早買來的報紙，正在吃午餐的歐盼盼掩嘴輕呼，仍不敢置信。
“怎麼會這樣？”記得她離開台灣時，他和謝鈞珊還一副如膠似漆的樣子，如今事情怎麼完全變了調？
“盼盼，你來幫我看看，這件晚禮服好不好看？”遠遠的，胡菁菁的大嗓門早從玄關處傳到餐廳里。“咦，你在看什麼？”
說完，胡菁菁也不等歐盼盼回答，一把搶過報紙，看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麼。
“喔，這個啊？我好幾天前就知道了。”她漫不經心地說。
“什麼？你前幾天就知道了？”歐盼盼似乎頗有怨懟。“你怎麼不告訴我？”
胡菁菁睨她一眼。“看來你還對人家念念不忘嘛！我還以為你早把他忘了。”
雖然不明白好友和康焱明發生什麼，但兩人就這麼分手了，她一直覺得可惜，頻頻追問盼盼，卻總是被她輕輕帶過。
“你別亂說，我哪有對他念念不忘？我當他是弟弟，所以關心一下……”歐盼盼低聲咕噥着，顯然自己也講得心虛。
“咦？我有說你對誰念念不忘了嗎？你自己招認了喔。”胡菁菁靈動的大眼轉啊轉，調皮地對好友一笑。
“菁菁，你太過份了，這樣尋我開心……”歐盼盼微慍，轉過頭不理她。
“啊，我開玩笑的，你別生氣嘛！那是前幾天我跟我媽通電話時，她隨口告訴我的，但真實情況我也不甚清楚。”
歐盼盼想了想，決定道：“我待會打通電話回台灣好了。”
“哇，天是要下紅雨了嗎？我有沒有聽錯，你歐大小姐居然要主動打電話回台灣？”這兩年以來，她幾乎沒看過她主動跟台灣的家人聯絡。
“我是關心我爸……”歐盼盼說得言不由衷。
她真沒用，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再受他干擾，然而每當聽到他的消息，她總不禁想多知道些，卻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如今事情一跟他扯上關係，她又……
“好啦，不管你關心誰，今晚我有個慈善晚會要參加，你要不要跟我去？說不定還會釣到哪個企業家之子。”胡菁菁一臉興奮不已。
“你以為你來了日本之後，就可以亂來了？別忘了你媽可是一天二十四小時派人盯着你呢！”歐盼盼指指外頭時時站崗、身着黑色西裝的一名隨行保鏢道。
“他愛告狀，就讓他去告，反正我是眼不見為凈。”胡菁菁輕哼了聲。
這一切，都要從兩年前開始說起。
當時，歐盼盼原本帶着絕望的心，打算跟着劉氏小開到日本留學，攻讀博士。
孰料他劉大少爺一登機就對她毛手毛腳的，害得她差點跟他翻臉，卻礙於眾目睽睽之下，沒有揭露他的惡行。
直到一離開機場，她便立即藉機甩了他。
舉目無親、隻身在異鄉的她，根本不敢打電話回台灣告知父親。
情急之下，她只有求助於死黨胡菁菁。
無奈天不從人願，當她打電話到台灣時，接電話的女傭卻告知她好友已出國的消息，就在她以為自己可能要流落異鄉時，胡媽媽正好回來，得知是女兒的好友來電，隨即留給她胡菁菁在京都度假的別墅地點。
而後，她提着行李，以身上僅有的現金，一路搭計程車，終於找到胡菁菁。
當初胡菁菁為了躲避家人逼她相親的壓力，倉促出了國，而歐盼盼那陣子在台灣發生的事情，她自然也不清楚。
不過，好友可以從台灣過來跟她作伴，她確實很開心。
這也正是胡母的用意，兩個女生在一起，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比較放心。不過仍是派了保鏢，時時刻刻在旁保護。
“別管他了，來，我帶你去換衣服，你今晚跟我去宴會去定了！”她一臉神秘兮兮。“我保證你絕對不虛此行，而且心想事成。”
歐盼盼望了她一眼，心裏有陣黯然，她又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麼？
“來吧，別想那麼多，就當作散散心也好，免得在家裏悶出病來。”胡菁菁仍是不放棄勸說。
“可是……”
見她還是一臉猶豫。胡菁菁決定下猛葯。“好了，別再可是了，快跟我上來換衣服，不然別怪我不顧姐妹情義，把你趕出去，不讓你繼續住在這裏了。”
當歐盼盼與胡菁菁一出現，立刻驚艷全會場。
席間，不時有男士前來，向她們打招呼，獵艷的意圖很明顯。
胡菁菁畢竟出身自上流社會，對這種場面算是應付得來。倒是歐盼盼，平常就容易怕生，一旦置身在這種觥籌交錯的大場面，就更容易緊張了。
看着好友和其他人談笑自如的樣子，歐盼盼只有借故上廁所，離開會場，踩着高跟鞋，打算自己一個人到外面的草坪上吹吹風。
殊不知，有一雙銳眸，從她一出現在會場，就緊跟着她不放。
她一個人坐在庭園裏的涼椅上，抬頭看着天上明月，內心其實很悵然。明明身處在這麼一個熱鬧的場合，她卻格外感到孤單。
菁菁說錯了，她說只要她來，肯定會心想事成。
她心裏想的，一直只有一個人。而他，是不可能馬上從台灣飛來這裏找她……
況且，他們在這兩年裏，根本不曾再見過半次面、講過半句話，兩人都刻意對彼此不聞不問。
由此可見，他已經不把她放在心上了吧？
就算他和謝鈞珊解除了婚約，照樣可以娶別的女人，不是嗎？
他可以找到一個，能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
“小姐，你一個人嗎？”正起身準備走到另一處賞景的歐盼盼，突然被一個留着小鬍子、理平頭的魁梧日籍男子擋住了去路。
“喔，我在等朋友……”這男人看起來不懷好意，甚至還可以清楚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濃濃酒味，她害怕的退了幾步。
“是哪個不解風情的男人，忍心舍下你這大美人？乾脆我來陪你好了……”他又朝她逼近了好幾步，一副色眯眯的樣子。
“你別過來，再過來我要尖叫了。”
“你叫吧，叫得愈大聲，我愈興奮。”男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意圖不軌。
她拚命掙扎，卻敵不過男人強悍的力道，眼見那張噁心的嘴就要湊上。
“放開她！”倏地，不知何時出現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扳開她和那名男人，只見那手臂的主人隨便三兩下，便揪住男人的衣領，將他甩到一旁。
男人見到煮熟的鴨子飛了，雖心有不甘，不過想想自己不敵對方的力氣，只好悻悻然的摸摸鼻子，帶着一身酒氣離開。
當歐盼盼看清眼前救了她的男人後，眼眶早已蓄滿了淚水。
“盼盼，你怎麼了？”看着她落淚的康焱明，有點懊惱。“該死！你別哭！”
“沒有……對不起，我只是太意外了。”歐盼盼趕緊擦去淚水。
“你一個人在這……過得還好嗎？”兩年不見，她更瘦了。
“我很好，有菁菁陪着。”她勉強扯出一記笑容。“倒是你，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工作很累嗎？”
兩個都是為情消瘦的人，只忙着關心對方，卻忘了自己。
“你怎麼會突然來日本？”她突然想起。
康焱明一愣。“是胡菁菁跟我說，你想見我……”
聞言，歐盼盼臉頰一紅。“……她說的話，你也相信？”她想逃離這令她羞窘欲絕的場面，心裏的聲音告訴她，不該再說下去了，否則，只怕心又要沉淪……
“是嗎？可我倒希望她說的是真的。”他擋住她的去路，不讓她逃離。
他獨有的男性氣息頃刻充滿鼻間，瞬間勾起她記憶中，兩人共度的甜蜜時光。
“我看過你的報導了……你跟小珊……”她連忙轉移他的注意力。
“我跟她從來就沒有開始過。”
“你們不是都論及婚嫁了？怎麼可能從來沒有開始過？”
望着她困惑的眸，他開始解釋……
兩年前，謝夫人對他威脅，讓他進退兩難。
要他跟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在一起，那根本有違他的性情但要他眼睜睜，看着歐叔叔辛苦大半輩子的心血付諸東流，他也不忍心，而且他是盼盼的爸爸，他不願盼盼看着自己父親事業失敗也跟着落寞。
既然謝夫人這麼逼他，他不如將計就計，把這齣戲演得逼真，甚至為了完全取得她的信任，他在這兩年裏，極力剋制自己聯絡歐盼盼的衝動。
直到謝夫人慢慢失去戒心，他才開始反擊，一方面挑撥離間，拉攏集團里幾位有力股東，一方面和歐叔叔裏應外合。
聽到這裏，歐盼盼已經忍不哽咽出聲。原來他為她做的，一直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多。
“盼盼，別哭。”他心疼揩去她的淚水。“我早就看出，謝氏集團因為財務危機，人心浮動而搖搖欲墜，歐氏合併謝氏，雖然易主，但至少能讓上千位員工免於丟掉飯碗。”
他又道：“除了商場上的糾葛，讓我不得不自導自演這場戲另一方面，我也是想看看你的反應。”
“我的反應？”她茫然問。
“看你是不是真的想把我推給別的女人。”他認真的瞅着她。“我當時多麼希望逼出你的真心，讓你坦承你其實愛着我。結果當你決意離開台灣時，讓我備受挫折，完全提不起勁，是後來徐士傑找上我，告訴我你當初離開的真正原因……”
“徐士傑？”她瞠目結舌，險些說不出話來，隱約猜到他接下去要說什麼。
“盼盼，我該說你傻，還是怪我自己在你眼中，仍是個莽撞、不成熟的小鬼，得不到你的信任？”他一雙眼眸充滿對她的疼惜。
“不！你夠好了！真的！是我配不上你！”她幾乎痛哭失聲。
她何德何能，得到他這樣的愛？是她愚昧的沒有看清。
“傻瓜，在我們之間，沒有誰配不配得上誰的問題。”康焱明擁住她，摸着她的髮絲，直到這一刻，他仍沒有把握能喚回她的心。
“我的確喜歡孩子，但我更不能沒有你，況且現在醫術發達，不孕的問題很容易治療，如果真的不行，我們領養孩子也行。”
“焱，我……”他一點也不像他自己說的莽撞、不成熟，相反的，她清楚地知道，這男人足以當她一輩子倚靠的港灣。
“先說了，你再不跟我回台灣去，我可是綁架也要把你綁回去！”他突然孩子氣的道：“爸、媽也等着我們回去辦喜事．。”
“他們知道了？”聽他喊自己的父親一聲爸時，她不禁呆住了。
“當然，所以我的任務，就是把你帶回台灣。”看着她錯愕的表情，他知道她心裏的擔憂。
事實上，當年他和盼盼在餐廳里吵架的那一幕，歐父就已經看出了不對勁。
“你以為你爸和我媽都是老古板？我媽有你這個媳婦，簡直開心得要在全台北市的大街小巷辦流水席。而你爸更不用說了，有我這麼一個優秀的女婿替他賺錢，他笑得跟彌勒佛沒兩樣……所以你說你該不該跟我回去？不然，我這輩子可是會孤家寡人到死……”
“別說了，我相信你，我這就跟你回台灣，馬上答應嫁你……”她激動的說，決定花一輩子的時間好好愛他、補償他。
第一次，她主動吻他，旋即又紅着臉移開。
“咦，我不記得剛剛有說過要娶你。”他突然痞痞的說。
一聽，歐盼盼佯怒地推開他，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又被他猛力扯進懷中。
“開玩笑的，我都愛你愛到心疼了。答應我，今後不要再離開我……”
看着他誠摯的眼眸，她知道自己找到了一生的幸福。
“我愛你。”現在的康焱明，已經是商場上了不起的談判高手，作風冷酷而凌厲。然而，眼前這個成熟中帶着頑皮性情的康焱卻是她最無法抗拒的。
更重要的一點是，這一面的他，只有她一個人才看得見。
他們倆將近九年的愛情長跑，中間雖然有起有落、跌跌撞卻讓彼此成長不少，也將更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感情。
兩人相視一笑，言語，已不敷需要，幸福已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