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盜匪的馬匹迅速掉頭,往來時路奔馳而去。遼人軍隊早看見了這批行方可疑的盜匪,他們快馬加鞭往前方奔馳。
「快逃——」眼見遼人的黑馬就要追上來,盜匪們緊張地吼叫着。
咻——幾條鞭子揮出,準確地捲住跑在後頭的那幾名匪徒的脖子、腰際和手臂。他們應聲而倒,被拉下馬,在滾燙的黃沙上翻滾。
收回,然後再揮出鞭,又有幾名匪徒滾下馬,有的被揮出幾尺之外,有的則被失去步調的馬蹄給踩死。
「不——」楚悍用力揮着馬鞭,踢着馬肚,緊張惶恐地往前逃竄。「駕——」
趴在馬背上的綾晏梅無法承受這種顛簸,最後在楚悍山自顧不暇的情況下,她被拋下了馬。
「喝——」綾晏梅重重地落了地,她乾澀如火灼燒的喉間,傳出一聲非常痛苦的悶哼聲。才方略微恢復意識的她,再度被黑暗包覆,陷入昏迷。
遼人的騎隊看見被拋落在黃沙的人影時,停下了追趕。
群馬嘶啼一聲,停住了。一名身材高碩,身穿黑色狐皮袍、皮褲、長筒皮靴,左肩圍着一條羊皮的遼人,俐落地躍下了馬,其餘的人留在馬上,沒有任何動作。
「老天——是一名女人。」大家在看見墜落在黃土上的綾晏梅,不由得響起此起彼落的驚呼聲。
原本戴着頭巾掩飾的綾晏梅,在被拋下馬的時候,頭巾被風吹走了,她一頭烏黑柔亮的青絲披散在臉頰和肩背上。
「是——中原人。」那名半跪在地上的遼人,擰着嚴肅的眉說。「該怎麼處置她?她身上並沒有任何密件,但也許有口信……」他抬起眸,詢問立在騎隊中央的紅髮首領。
由咄質允領隊的三十七人的軍騎,目的就是要嚴防中原人把密函帶往西夏,他們在邊境巡邏,必須抓下每個可疑的中原人,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
「帶回上京,請皇上裁決。」
現下的大遼正施行漢化。在遼人的領土上,雖然胡漢雜處,但漢人仍處於較無地位的平民。
「上京」也就是遼國的首都。
當綾晏梅被軍騎帶至上京時,正值寒冷的嚴冬,一路上,身受重傷的綾晏梅處於半清醒的狀態,在她暈眩疼痛的腦子裏,仍不時浮現出商旅被盜匪搶奪、殺戮的可怕畫面。
即使現下被安置在舒適溫暖的房間裏,她整個人還是昏昏沉沉的,而身體也是處於搖晃的狀態。
綾晏梅躺在床上,被一名侍女扶起來喝了葯,她試着張開眼,但渙散的焦距和模糊的意識,讓她無法辨識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這幾天她都是這個樣子,偶爾清醒,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處於昏睡的狀態。
驚惶和恐懼佔據了她,她全身無力、發疼,腦子全是一片空白。
「她只是一名嬌弱的女子……」俊雅斯文的耶律常焰立在床前,看着這名被軍騎帶回宮中已有七天的美麗女子。
他搖着頭,否定掉咄質允的懷疑。她絕不是替大宋遞送密函前往西夏的人,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雖然她看得出來有練過武,不過也只是一身「蹩腳」的強身武學。
幸運的是,她這身螫腳的武功救了她,她還算不錯的內力,讓她在從馬上被用力拋下來時,還承受得了這可能會讓人「肝膽俱裂」的可怕撞擊力。
「屬下該做何處置?」咄質允向遼帝耶律常焰請示。
「嗯……」這個問題似乎很棘手……一個美麗而令人心動的漢人女子該就這麼放了嗎?「知道她的身份嗎?」耶律常焰炯亮的眸,閃着莫測的光芒。
「屬下發現她時,她已落在盜匪的手上,無從查起她的身份。」
「沒有其他同伴?」
「沒有。」
一個身份不明的漢人女子。
「那……依我看、就把她留在京里吧。」俊朗的眉往上一挑,耶律常焰的神情蘊涵著讓人無法猜測的詭計。「你——可以離開了。」耶律常焰瀟洒地揮揮袖,揮退咄質允。
一個嬌弱絕麗的漢人女子,誰看了不動心。
咄質允約略猜測出耶律常焰的心思,他對這名漢女動心了,想必打算納為妃吧!
沒有讓心思表露在臉上,咄質允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數日後,房間進來了六位侍女,一名御醫尾隨在後。
耶律常焰早在一刻鐘前就來了,他表情莫測地看着仍處於昏睡中的綾晏梅。
那雙炯亮的眸一直盯着床上絕麗的身姿瞧。
「她現下傷勢在復原當中,只是身子骨稍微弱了些。」御醫替她把了把脈,回過身恭敬地向耶律常焰報告。
遼帝頷頷首,表示知道了。「依你看,她還有多久才能完全痊癒?既然傷勢都好了,為何還一直昏迷不醒呢?」他關心地問道。
「只要按時服藥,再休養個幾日便可痊癒。至於昏迷的原因可能是驚嚇過度,才會導致如此。」
「嗯……這麼的嬌弱……」耶律常焰一臉不可思議地瞪視着綾晏梅。沒想到漢人女子竟然這麼經不起驚嚇,一暈厥就長達半月之久。「這麼嬌嫩的身子骨怎敵得了我遼國男人強悍的身軀呢?」他沉吟着。
許久,御醫被揮退了,耶律常焰喚進那六名侍女,命令道:「在她還沒清醒前,替她換下體上的衣服,然後——給她換上一襲綾羅綢緞,外面天氣冷,記得給她裹一件貂袍;再來嘛——給她喝一點兒……然後讓符耘和洛天把她送至湟和別業去……」這是一個詭計。耶律常焰那醇濃好聽的聲音里,透露着他的期待和姦佞。
撇首望向庭院外,已開始飄雪了。梅花應該開了吧,也該赫遙覺胤來宮廷里把酒言歡了。
冬雪時刻,寒冷的低溫讓花園裏不再是百花爭艷,只剩下園裏一隅緩緩綻放着清香怡人的梅。
初綻的寒梅,不比牡丹艷麗,不比玫瑰嬌艷,但優雅的姿態卻讓人看得痴了——
「你這次離去,恐怕又會好久好久見不着你的面了上站在梅林下,一位穿着白色裘袍,面容白皙,溫文爾雅的男子,對着身旁另一位同樣穿着,身材卻粗獷高碩的男子說著話。
「英明的皇帝,您只要一下詔,覺胤就算離上京再遠,也得插翅火速飛回來,不是么?」那身材昂藏偉岸的男子,冷肅的臉龐,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愛卿——對你,我怎敢隨便下詔書。」
「皇上,您言重了。您貴為當朝皇帝,而我僅是一介平民,豈敢忤逆您。」
「愛卿,如果沒有您,我這皇位恐怕是坐不久……」
大宋在他登基時,輕視他年幼無知,竟乘機大舉入侵遼國。當時若沒有英勇睿智、驍勇善戰的赫遙覺胤披戰袍上沙場扞衛疆土,他遼國恐怕早被大宋給一舉殲滅了。
「都過去的事,別提了——我現下只想輕鬆愜意的過日子,不再干涉戰事了。」今天是赫遙覺胤離京的日子,他從此將卸下重任,回北方領地去。
「愛卿,臨行前,我準備了一份小小的薄禮送給你。」耶律常焰一臉愉悅地說。
當耶律常焰俊雅的臉龐!出現這種「怪異」的愉悅神情時,代表事情不妙了。
「什麼禮物?」赫遙覺胤皺着濃眉問,他的額際突然隱隱作疼起來。
「等你回到別業,你就知道了。」
「你又在耍什麼鬼計?我可告訴你,這次我是真的要離開了,絕不會再為任何事情留下來。
「這已經是他第七次「打算」要離開上京,回北方領地,可每次這位年紀輕輕卻聰穎過人的皇帝卻總設下「陷阱」又把他留下來。
這次他是鐵了心要離開了,任誰都留不下他。
「這次我不會再‘用心’挽留你,因為我突然驚覺,你的年紀不小了,是到該……該為自己將來‘打算’的時候了。」遼帝挑着眉說,摘下一朵美麗的寒梅遞給僵在原地的赫遙覺胤,耶律常焰旋身,邁開沉穩優雅的步伐緩緩步出梅林。
赫遙覺胤仍立在原地,他低首看着手上初綻放的梅花——美麗的梅花,烙進他黑色的深瞳里,瓣瓣都是惱人的憂慮。
赫遙覺胤剽悍的壯軀旋身飛上棕色大馬,逆着紛飛的雪花,他用力的揮着馬鞭,棕馬如射出的箭,往來時的方向奔馳回去。
一定有問題?!思及方才遼帝那過分愉悅的神情,赫遙覺胤心裏就直發毛起來。
赫遙覺胤已被詭計多端的遼帝給設計太多次了,這一次他學乖了,絕對不會再讓自己深陷不可自拔的危險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