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到了聖誕節，所有大專院校總是會在聖誕夜舉辦舞會來慶祝。
但是這一天，紀雨宸卻找不到人陪他一起參加舞會，不是沒有女孩子主動邀約，而是他想約的那個人，心已不在他身上。
幾次在校園中擦肩而過，在他還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她的時候，她卻已經客氣地點點頭，眼神無波地從他身旁走過。
他落寞地在校園中遊盪，一次又一次地想着那天和周紫星的不歡而散。
他該恨她的，畢竟她已經答應了要給他三個月的時間，卻又無情地拒絕他的親近。
沒想到他的刻意閃躲竟然無法對她產生任何影響，也許她對他真的死心了。
可是他沒辦法死心啊！
在這段期間內，他的心裏依然惦記着她，也因為他的心不在焉導致籃球社在校際杯失利，但是她卻絲毫不知道她對他的影響。
不，他不想就這麼放棄！
再試一次！只要再給他一次機會就好！
如果……這次她還是無法接受他的心，那麼他會讓步，如她所願，離她遠遠的。
下定決心后，他立刻前往A兔會。
“你有空嗎？我有事想請你幫忙。”為了不替她帶來困擾，紀雨宸找了個理由想將周紫星約出去。
“什麼事？”周紫星抬起頭，臉上鎮定的表情跟平常沒兩樣，但是開始冒汗的手心卻騙不了她自己。
“我……想作愛情諮詢，不方便在這裏談，你可以出來嗎？”他掏出錢包，立刻繳清了諮詢費。
“這……現在很晚了，改天再談好嗎？”她有點為難地想拒絕，因為她直覺紀雨宸要談的事情跟她有關。
“不行，我很急，我可以付你加班費。”他又多付了一倍的費用。
“那好吧，現在就走。”
唉，她就是過不了錢關哪！不過也好，跟他說清楚總是比較好。
跟着紀雨宸走了好長一段路，周紫星忍不住抱怨了，“走了這麼久，你到底要去哪裏啊？”
“學校到處都在辦舞會或活動，當然要去個清靜點的地方。”
帶着她穿過學校游泳池後方的樹林步道后，紀雨宸在草坪邊大樹下的座椅上坐了下來。
“坐吧。”他拍拍身旁的空位。
“為什麼不到前面的草坪上？這裏太暗了。”她有點不安地問道。
“那邊有人了。”紀雨宸指着前方不遠處背對着他們並肩坐在大石頭上的一對男女說著。
“原來是商柏恩和章婉盈。”由於稍早曾經在校園中遇見他們，因此周紫星輕易地就從商柏恩身上穿的黑色燕尾服，和章婉盈身上那襲粉紫小禮服認出了他們倆。
“嗯。”他點點頭。
如果他和周紫星也能像商柏恩跟章婉盈一樣，那該有多好……
“你想談什麼？”在他身旁落坐后，周紫星有點忐忑地問道。
“我想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再重來一次？”他開門見山地問出心中牽挂許久的問題。
想了一會兒，她語氣堅定地說：“沒必要重來吧，既然觀念不同，遲早還是會分手，還不如不要開始。”沒有結果的戀情對目前的她來說，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你一定要這麼堅決嗎？就算現在我不能給你任何承諾，但是也許我們可以找出讓我們都能接受的方法呀！雖然我不知道我們兩個能不能一輩子在一起，但是我是誠心誠意想跟你交往，也是真心喜歡你的。”他十分誠懇的說著，只希望能挽回她。
“你不是說過畢業以後你要到美國發展，你真的認為這樣我們還能繼續交往下去嗎？”
“只要有心，自然可以找到方法。再說現在網際網路那麼發達，我們甚至可以透過網路即時交談……”
“你太天真了吧？美國跟台灣距離那麼遠，等你到了美國，無法時常見到我的時候，還會記得我嗎？遠距離的戀愛怎麼可能長久維持，也許一開始你還會維持熱度，但是當你想念我的時候見不到我，寂寞時陪伴你的人也不是我，這樣一來你還認為我們能有未來嗎？”聽過太多人失敗的愛情故事後，周紫星實在無法相信她和紀雨宸在相隔兩地后還能有什麼未來可言。
聽見她一針見血的嘲諷，紀雨宸終於忍不住動了氣，“難道你對我連一點點感情都沒有？對我們的未來連一點機會也不給？”
既然不會有結果，還是不要給他任何希望比較好，不管是為了讓他或讓自己死心……
深深吸了一口氣，周紫星斷然否定了一切，“沒有。”
“我不信！”他猛然起身，雙眼瞪視着她，想從她的表情中尋找任何對他有情的蛛絲馬跡。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
她面無表情地站起身，轉過身往人行步道走了一步，然後回過身，表情誠摯地對他說：“喜歡你的女孩子那麼多，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適合你的人。”
這算什麼？安慰嗎？他紀雨宸雖然稱不上是天之驕子，但至少也是個不論功課、運動、外表都出色的人吧，尤其他的好人緣總是讓他處處逢源，愛慕他的女孩子更是從來沒少過，像這樣被一個女孩子連連拒絕還是陂天荒頭一遭。
再說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執着於感情的人，對他而言，運動和探索其它新奇、有趣的事物更能吸引他，或許之前會那麼喜愛她也只是因為她的“特別”吸引了他吧？相信他一定很快就能忘了她的！再說，她都這麼說了，他怎麼可能再拉下臉去求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抑住任何想挽留她的想法。
“是啊，那麼多人喜歡我，就連身為校花的盈盈都對我青睞有加，我又何必在你身上浪費時間呢？”他自嘲的一笑，“況且……除了你之外，沒有人會要求我必須以結婚為前提才能交往，我一定是傻了，才會一直追着你跑。”他本來就不認為談戀愛這件事在他的一生當中有多麼重要，既然人家都擺明了不要他了，那他又何必緊緊地巴着她？
“你……”聽見他決心放棄的話語，反而讓她不知所措了起來。
“放心，我從來不缺女人的。”為了不想讓她臉上無措的表情影響了他的決心，他刻意地別過臉，卻正好看見章婉盈身旁的商柏恩已經不知去向。
像他這樣的人還怕找不到人愛嗎？眼前的章婉盈不就是一個從小就喜歡他的女孩子嗎？
再怎麼說他都是一個有自信、從來沒在感情上受過挫折的人，儘管他不承認，但是她的再三拒絕已經嚴重地打擊了他的自信和尊嚴，現在的他一心只想扳回一城。
“啊，柏恩竟然丟下盈盈自己一個人，不跟你聊了，我得去保護盈盈了。”往章婉盈的方向走一步后，他故意以輕佻的語氣說：“既然盈盈喜歡我勝過柏恩，也許我現在去跟盈盈示愛會成功喔。”哼，他要證明給她看，就算沒有她，他也能過得很好，甚至馬上就能找到替代她的人選。
在周紫星的注目下，紀雨宸大步地走向章婉盈。
“盈盈。”他輕喚着。
“雨宸？你怎麼在這裏？”見到他的章婉盈站了起來，高興地拉住他的臂膀。
眼前滿臉笑容的章婉盈，和方才冷漠拒絕他的周紫星簡直是天壤之別，也讓紀雨宸對不懂珍惜他的周紫星起了報復之心。
當著周紫星的面，他一把抱住章婉盈，低下頭親吻了她。
如果周紫星對他還有感覺，這會是最好的報復。
如果沒有……那就當作是……他對她最後的宣誓吧！
讓她知道她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她的拒絕不會帶給他任何傷害，他不會也不可能再回過頭去挽回她了，絕不！
看見紀雨宸的行為，周紫星驚愕不已，她只能睜大眼睛看着在她眼前擁吻的紀雨宸和章婉盈，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章婉盈說過，她從小時候就很喜歡紀雨宸了，現在紀雨宸主動對她示愛，想必交往對他們兩人而言，會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原本她以為她可以放下對紀雨宸的感覺，但是她萬萬想不到親眼見到他親吻章婉盈竟然會讓她感到心痛！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他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就像電影快轉一樣在她腦袋裏迅速掠過，讓她忍不住後悔了起來……可是，現在的他已經走向章婉盈，不會再迎向她了。
此刻隱隱作痛的感受卻是如此鮮明，一陣一陣地從心底不停地擴散，讓她無法再忍受下去。
轉過身，她剋制住奔離此地的慾望，強忍着即將奪眶的淚水，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她的驕傲不容許她在紀雨宸面前泄漏出一丁點對他的情意和脆弱，儘管此刻的傷心已經超過她可容許的範圍，但是她依然必須表現出平時淡然的態度。
因為，她是驕傲的周紫星啊！
“紀雨宸！你發什麼神經！”章婉盈一把推開緊抱住她的紀雨宸，生氣地抹着被他吻過的唇。
“對不起，我失態了。”他苦澀地用手耙過前額垂下的劉海，眼神失落地望着樹林中周紫星遠去的背影。
他原以為藉此報復周紫星會讓他感到一絲快意，卻沒想到看見她孤單的背影居然會讓他有一絲絲的不舍；而面對憤怒的章婉盈也讓他愧疚不已，他實在不應該做出這種蠢事，尤其是當他發現商柏恩也看到這一幕了。
“說！你為什麼偷親我？”章婉盈怒氣沖沖地發著脾氣，一點也沒有被夢中情人親吻過應有的羞澀與甜蜜。想到她的初吻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他奪走，她就感到十分地不悅，即使對象是她喜歡了那麼多年的他。
紀雨宸從以前就知道章婉盈喜歡他勝過商柏恩，為了維持他們三人的友誼，他從來不曾給予章婉盈任何超過友誼的關愛；但是今天，為了他的私心，他卻在一時衝動之下做了這種事，慚愧的他實在沒有臉對章婉盈說出他會這麼做的原因。
“對不起……”紀雨宸在她來勢洶洶的質問下仍然只是一味的道歉，“我送你回去吧。”
“哼！不用你送，柏恩送我就行了。”她的氣可還沒消，怎麼可以讓這個偷她香吻的“登徒子”送她回家呢？
“柏恩已經先走了。”剛剛他清楚的看到商柏恩大受打擊的表情，雖然對他感到很抱歉，但是因為他的自私，他仍然狠心地看着好友心痛地轉身離去，不加以解釋。
“什麼？”她訝異的轉過身，果然看不到一向在她身後守候的身影。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下，她狠狠的踩了紀雨宸一腳，卻發現她早已把那雙令她雙腳發痛的高跟鞋給脫了，而那一腳不但踩不痛紀雨宸，反而使她的腳更痛了。
“好痛……”章琬盈痛得直跳腳。
厚，今天她真是有夠倒霉的！回去之後一定得吃碗豬腳麵線去去霉運。
鈴……一陣擾人的聲響劃破了寧靜，一隻白皙的手從被窩中伸了出來，摸了好一會兒才關掉了鬧鐘。
呼！原來……是夢啊！終於清醒的周紫星，躺在床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怎麼會呢？這麼多年了，她怎麼又夢到了那個聖誕夜……
一定是因為聽到章婉盈跟商柏恩要結婚的消息才讓她作了這個夢的。
經過了這麼多年，章婉盈跟商柏恩終於有結果了。
想到這裏，周紫星還是忍不住要為他們感到開心，畢竟他們從青梅竹馬到結婚，中間還經歷了幾年的分離，好不容易才能有完美的結局。
想到這裏，周紫星趕緊從被窩中爬了起來。
今天可是他們的結婚典禮，昨天章婉盈還特地打電話要她務必準時參加呢。
不知道“他”會不會出現……她停下了刷牙的動作。
不管了，反正不論“他”會不會出現，她還是得去參加婚禮呀。
她迅速地完成梳洗、化妝的動作，從衣櫥里拿出為了參加這場婚禮而新買的小洋裝和薄外套。
畢業這麼多年了，她也懂得合宜地打扮自己，畢竟要在這個現實的社會立足，必要的裝扮不但不可少，還可能為自己加分，這是她嘗過人情冷暖后的體驗。
招了輛計程車，她特地提早了半個小時，好在典禮開始前到章婉盈家看看她。
這是一場西式的庭園式婚禮，透過矮牆可以看見隔壁商家的大草坪上搭起了白色的帳蓬，許多美麗的花朵和氣球將整個庭園裝飾得十分浪漫，來來往往的服務人員正在確認餐點和各項設備。
進了章家，確認了身分后，周紫星很快地被帶到了章婉盈的卧房。
“哇，你今天真是美爆了！”周紫星誇張地睜大了眼，快步地走向坐在床沿穿戴首飾的章婉盈。
今天的章婉盈穿着一襲典雅而端莊的婚紗，多層次剪裁的純白雪紡紗搭配上簡單高雅的設計，完美地呈現出她婉約的氣質。
“本來我還想說我房裏怎麼來了個氣質美女，結果你一說話就破功了。”章婉盈笑盈盈地調侃着周紫星。
“我也覺得我今天美呆了。”她開玩笑地對她眨眨眼，然後裝模作樣地轉了一圈，“看，為了你我還特地買了這件新洋裝呢，好看吧？”
“嗯，很好看。不過……跟我比起來還差一點啦。”感染了她的活力，章婉盈也順勢開起了玩笑。
“拜託，你是新娘耶，我怎麼可以搶你的風采呢，當然要收斂一點啊……”周紫星神秘地湊近了章婉盈身邊，“不過你穿得這麼保守讓我有點失望，我還以為你會穿低胸露背的禮服哩。”
“這套禮服是柏恩選的，我很喜歡，如果真的穿了低胸露背的禮服，我恐怕會不習慣。”她從來就沒有穿暴露衣服的習慣，儘管禮服設計師一再說服她穿大膽一點的款式，她還是無法接受；且就算她願意了，柏恩也不會同意的。
“真是太可惜了，你身材那麼好，卻只露出一點肩膀而已，商柏恩澴真是小氣呢，連小露一下都不行。不過看見你跟商柏恩在經過了那麼多事情后，終於有了美滿的結局，我真的很為你們高興……依照商柏恩愛你的程度來看，想必你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嗯，謝謝你的美言。”聽見周紫星的話，章婉盈的臉上掛滿了幸福的微笑。
“對了，之前忘記問你了，你……現在有男友嗎？”突然想起自己身負重任的章婉盈話鋒一轉，問了這個奇怪的問題。
她們倆在畢業多年後就失去聯絡了，直到前陣子才在路上巧遇，當時周紫星正在擺塔羅牌算命攤，還免費為章婉盈算過命，因此章婉盈對周紫星目前的感情狀況並不了解。
“沒有。今天是你的婚禮耶，怎麼問這個？”怪怪的喔。
“就是因為是我的婚禮，我才希望看到你也幸福呀。”章婉盈溫柔笑着，看起來真的很幸福。周紫星的心中湧起了一股羨慕。
“那你想不想找個穩定一點的工作？”章婉盈繼續問道。
“有考慮過，可是我之前在一般公司待過的經驗都不太好。”
“我有朋友在找人，我覺得你挺適合這份工作的，一個月五、六萬，加班還有加班費，你要不要試看看？”
“是什麼樣的工作？”聽見她說的薪水讓周紫星眼睛一亮。
畢竟最近網路盜文太嚴重了，很多讀者都直接在網路上看小說，不願意花錢買書或租書，因而影響到出版社的賣量，導致連作者的稿費也越給越低，讓她的荷包也越來越薄，甚至考慮起轉行的想法。此時章婉盈的提議倒給她一點希望，不過還是要看工作內容適不適合她。
“是管理類的工作。我想你以前把A兔會經營得不錯，應該是個不錯的人才＋！”
“盈盈，時間到嘍。”章婉盈的表妹敲敲門進了房間，幫忙拉起章婉盈拖地的白紗。
“我該下樓了，這件事我改天再跟你說。”調整好頭上的白紗，章婉盈站起身。
“嗯，謝謝你，也祝你跟商柏恩永遠幸福。”周紫星衷心地祝福着。
“我們會的。”章婉盈俏皮地對她眨眨眼。
簡單而隆重的證婚儀式在商家草坪上正式舉行，外型出色的新人站在牧師面前宣誓着一生的誓言，在浪漫的氣氛下，所有賓客臉上都充滿了祝福和喜悅。
隨着儀式結束，賓客愉悅地在會場中穿梭。周紫星獨自一人在長桌前取餐，雙眼還不斷地在人群中打量着。
“他”……會來嗎？
不知道他結婚了沒有……她有些忐忑地端着餐盤走到一個沒人的小圓桌前坐下用餐。
不久后，一種被人注視的感覺讓她抬起頭望向左後方，這一瞧卻讓她楞住了。
是“他”！他來了！
她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了起來，眼神跟他交纏了好一會兒。
他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要走向她，可是有個高瘦的長發女郎攔住了他，接着他便轉身跟着那位長發女郎走了。
唉，她在想什麼呢？他身旁已經有伴了，不管有沒有結婚都不關她的事，不是嗎？
可是……苦澀的感覺脹滿了她的胸口，即使口中吃着甜甜的蛋糕，卻絲毫蓋不過她心中的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