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意識在一點一滴地復蘇,身上好冷,好像血液中奔流的都是涼氣。我打了個寒顫,有什麼溫溫熱熱的東西撫上我面頰,又在我頸下掖好被角,我本能地依向熱源,嗅到一股似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有清爽的香皂味,柔和的香水味和各種酒的混合味道。我努力地要睜開眼睛,試了幾次都未能如願,有什麼重量輕輕地壓在我身上,頭頸邊倚過柔柔軟軟的東西,輕微的呼吸吹到我臉上,像怕吵醒我似的,那麼輕那麼柔。一隻手握住了我左手,令我感到安全又安心,疲憊得不願再與黑暗掙扎,我的意識又沉睡了。

再次醒來,房間裏光線柔和,白的屋頂,白的牆,白的窗帘,白的被單。老天,這是醫院,我最敬而遠之的地方。曲姜趴在我身邊睡着,李霽斜躺在沙發上。曲姜的眼底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顯然陪我熬了好些時候,李霽的西裝蓋在她身上,眼見要滑落了。

我動了動,想起身幫她拉一下,卻渾身酸痛無力,這就是在醫院躺太久的結果。右手還在掛着點滴,這一動驚醒了曲姜。

她反射性地起身看我:“明晰,你覺得怎麼樣?還有哪裏不舒服?”

她一說話,李霽也醒了,兩步走到床前,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我渾身都不舒服。”我故意皺着眉道。

“啊?那怎麼辦?李霽,快去叫醫生。”

“不用了。”我虛弱地笑道,“叫醫生也沒用,只會令我更不舒服,你知道我最怕醫院和醫生了。”

曲姜急道:“你這個時候還跟我開玩笑。”

“誰叫你把我弄到這種地方來。”

“還說呢!你都嚇死我了。”她重重地捶我兩拳。

“喂喂,我是病人耶!”

“現在肯承認自己是病人了,讓你檢查就溜掉,強撐強撐,強撐到昏倒,我以為,我以為……”她說不下去了,眼圈紅紅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拜託,拜託,我錯了,好不好,千萬不要哭。躺在醫院裏已經很慘了,要是再加上一個會哭的女人,會要了我的命的。”

“呸,”曲姜瞪我,“要命也是你自己作的,關我什麼事。叫你不要空腹喝酒,叫你不要飢一頓飽一頓的,現在好了,胃潰瘍,外加輕微胃穿孔。”

“還好,不是什麼胃出血,胃癌什麼的。”又緊張兮兮地問,“你沒告訴我媽吧?”

“打過電話了。”

“啊?”

“說你出差了,要半個月才回來。”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少拍馬屁,我還沒告訴麗麗,你自己打電話給她交代。”

“我知道了。不告訴行不行啊?”

“你說呢?”她瞪我。

我乖乖地閉上嘴。不告訴她,她是不會對我怎麼樣;告訴她,她只會在我面前一直哭,一直哭,一邊說我心裏沒有她,不拿她當朋友之類的話;然後莫雲帆就會將我海扁一頓,因為我害他老婆掉眼淚;然後麗麗會再哭,因為我挨扁她會心疼,然後莫雲帆……

上帝呀,我不敢繼續往下想。

接過曲姜遞過來的手提電話,按了那串熟悉的電話號碼,麗麗那懶洋洋的聲音就傳過來:

“是我,是啊,我不記得你誰記得。是,我很忙啊,是曲姜非讓我打給你的。沒什麼事,只是問問你的近況,順便告訴你我躺在醫院。”我將電話拿得老遠,大約過了五分鐘才又放回耳邊,“口乾沒有?要不要喝幾口水?是是是,放心,至少還能煩你二十年,四十年怎樣?知道了,知道了。不行,現在不能來,至少等莫雲帆陪你……,喂?喂?麗麗?”

我放下電話攤開手:“她殺出門了,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地址。”

曲姜接過電話開始數:“一、二、三、四”她數到五,電話就響了,“喂?是啊,人民醫院內科六病室。”

李霽在旁邊偷笑,看看我倆道:“真不明白你們三個怎麼會成為好朋友。”

我和曲姜同時圈起拇指和中指,做了個手勢,會心一笑。

曲姜扶我起來一點兒,靠在床頭上。“這樣舒服多了。對了,我沒給祁總的訂婚宴帶來什麼困擾吧?”

曲姜和李霽互視一眼,曲姜坐下道:“何止困擾,簡直就是轟動。”

“不是吧?不過是個部門經理生病昏倒而已。”

“你會挑時間呀,人家正要給未婚妻海誓山盟的一吻,一眨眼男主角不見了,下一秒就把你抱在懷裏。你說怎麼能夠不轟動?”

“天!”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李霽正色道:“我從未見阿紹這麼緊張一個女人。從宴會到醫院,他一直堅持陪着你,我們叫他先去安頓宴會那邊,他就是不肯。直到天明之前,鄭小姐打電話給他,他才離開。”

“喂!”曲姜推我,“說句話呀。”

“說什麼?”我無精打采地,“我累了,想睡了,你們也回去休息吧。”

“鴕鳥。”曲姜咕噥。

“明晰,”李霽道:“其實阿紹他……”

“砰”地好大一聲,病房門被撞開,“明晰,明晰,你怎麼樣?”麗麗像火車頭一樣衝進來。

曲姜趕緊抱穩她的沖勢,以防她直接撲到我身上或者摔倒她自己,“她沒事,倒是你,小心點,出了什麼事,我和明晰都擔待不起。”

“哎呀,”麗麗終於掙開她,坐到我身邊,“天哪,明晰,你居然躺在醫院的床上,你最怕醫院的!”

“真的沒事。”我握住她一隻手,“你看我,還能坐着,還能說話,還能打電話給你,能有什麼事?不過是胃病而已。”

“就是,”曲姜坐到她身邊,“胃潰瘍,休息兩三天就可以出院了。以後注意養一養就行了。”

我接着道:“你要是不想要我在這兒多躺幾天,就馬上打電話給你老公,告訴他你平平安安的在這兒,否則他會把這家醫院拆了。”

“知道了。”麗麗噘嘴,“人家好心來看你,好像我是個大麻煩似的。”

應景似的,她的手機正好響起:“喂?是啊,我在醫院,不是不是,是明晰啦,她得胃病住院。沒事啦,可以了,行了,好了。陪她一天,一下午,那三個小時,不能再少了,兩個小時,就兩個小時好不好?”

我搶過她的電話:“莫雲帆,你現在就可以來把人帶走,我樂得耳根清靜。”麗麗捏我一把,“沒事了,謝謝。這樣吧,我讓曲姜送她回去。”

“不要啦。”麗麗不依地搖我。

“拜託,”我告饒似的,“等我出院回家,你愛陪多久就陪多久,現在讓我清靜一會兒,你看不到我有多累嗎?”

“好了啦。”麗麗心不甘情不願的。

曲姜又扶我躺好:“那好吧,我們先回去,晚上再來看你。”

我扯起嘴角一笑。

…………………………………………

門關上,室內恢復了平靜。窗子開了半扇,微風吹得窗帘輕輕飛揚。我閉起雙眼,意識卻分外清晰,彷彿又看見朦朧中那條白色的身影奔向我,那樣迅速,那樣毫不遲疑。我不敢相信,他對我是真心的嗎?他真的那麼在乎我?如果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如果他……他……愛我,為什麼他要留下那張空白支票,為什麼他要與鄭彬彬結婚?那麼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風吹到我臉上,輕輕柔柔的,涼涼爽爽的,好舒服。

意識到什麼,我猛然張開眼,撞進一雙漆黑的眸子裏。他顯得很憔悴,禮服沒有換,皺皺的,領結不知丟到哪裏去了,新生的青髭爬滿下巴,使那張原來很好看的臉像一幅被弄髒了的名畫。

我不由皺起眉頭。

“怎麼了?哪裏不舒服?”他急切的撫上我的額頭。

“沒有。”我看着他的眼睛,“你現在的樣子好難看。”

他愣了片刻,而後笑了,雖然無力而疲憊,但感覺笑得好真誠,好開心。

他在我身邊坐下來,雙手握住我雙手,力度剛好握緊我,又不會弄痛。他將頭依在我的肩膀,靜靜的靠着,我們誰都沒說話。我能聽見他均勻的呼吸,他能聽到我平穩的心跳。如果可以,我寧願就這樣靜靜地靠着,不要去管以前的事和未來的事;不要去管他是否愛我、在乎我;不要去管思思、戚無艷、Linta和許許多多的女人在他心中究竟是什麼。

好久好久,我以為他睡了,他卻突然開口,聲音低低啞啞地:“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他抬起頭來,皺着眉頭:“不要再讓自己住進這種鬼地方。”

我笑道:“英雄所見略同。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你沒把我送進來。”

他的臉色黯淡下來,緩緩道:“你知道是我送你進的醫院?”

“我還知道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他放開了手,站起身,面向窗外:“那你知不知道,訂婚宴因你而取消了?彬彬發了好大的脾氣,剛才我送她上飛機回香港。”

“何必呢?你大可以放心地把我交給李霽和曲姜。”

“你不明白么?”他站在那裏,回過頭來,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有時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這樣放不下你。論容貌你不及彬彬,論氣質你不及思思,論才幹你不及無艷,論嬌媚你不及Linta,論溫柔體貼你不及蘇菲。可是她們中任何一個,我都可以輕易放手,不會有一絲留戀,惟獨你不行。你告訴我,為什麼?”

我聽着他的每一個“不及”,感覺像一根根尖刺插在心中,碰起來刺痛,不碰的時候又酸又麻又癢。

“為什麼不說話?”

“我無話可說。”我閉上眼睛,想要睡了。這個男人,溫柔的時候可以讓你沉醉不醒,犀利的時候可以讓你遍體鱗傷。也許睡著了,就不會感覺到痛,但我仍然感覺到那些細小的尖刺在心上插着,只是不曾滴血。那感覺,甚至比拿刀放血更讓人難以忍受。

他又低沉地道:“我很小就失去母親,在父親的世界裏,事業就是一切,女人只是點綴,他也從不跟我提及我母親。所以我從來都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間,怎麼樣才叫做‘愛’。我只知道,我不想放棄你,也不想離開你。”

“你究竟想說什麼?”我偏轉頭,他又望向窗外,身子一動也不動。

“我想說,陪着我吧,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繼續在一起。”

“那是什麼意思?結婚?”

他震了下:“我以為你不要婚姻。”

“我可以不要,但前提是對方也不要。你忘了嗎?我要公平。”

“除了婚姻,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他仍然沒有看我。

“‘什麼都’包括什麼?忠誠、專一和愛?”

“可以的。”

“不要自己騙自己。你給不起的,起碼你無法給我公平。”

“明晰,”他走到我身前,“公平對你真的那麼重要?”

“是。”

“比我還重要?比愛還重要?”

“沒有公平的愛,我不要。以前,我可以容忍你在擁有我的同時擁有其他女人,但是我不能容忍與你的妻子同時存在。而現在,既然你提到了愛,那麼連別的女人我都無法容忍了。”

他的眼神是憤怒又悲哀的:“我懷疑,你究竟愛不愛我,或者說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我回答他:“你不能給我的,我絕不會給你。”

“我早知道,”他喃喃道:“你是冷血的。”

“現在放手,還來得及。”我勸他。

“你不要逼我。”

“是你在逼我。”

他雙目充血,定定地看着我,霍然轉身,拉開門大踏步地遠去了,夕陽透過窗帘的縫隙射進來,蒸騰着空氣中他的味道。我爬起來倚在窗旁,看着他跳進那輛銀白色的法拉利跑車,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感覺比他衝過來抱我時速度還快。

也許我是冷血的,也許我只是自私的,不能完整地擁有,我寧願放棄,但至少我還是感激他的,感激他有勇氣在我面前承認愛我。雖然他說的是放不下我,但我想他想表達的,就是愛吧。

曲姜和李霽晚上來的時候,給我帶了稀飯,我多麼希望,這是在醫院裏吃的最後一頓飯,但是護士告訴我,這只是我的第一頓。至少要再住兩天才可以出院。

回到自己的家,感覺分外親切,我發誓,這輩子絕不將自己再送進醫院。

坐在自己的陽台上,為惟一的一盆仙人掌澆水,看樓下車水馬龍的街景,我已記不起有多久沒這樣放鬆過了。新居那邊給我送來了裝修圖紙,研究了好久,還是覺得連通式的比較好,只留一間卧室,弄一個大大的客廳,原計劃餐廳簡單一點兒,只須放一個大酒櫃,現在被迫改掉。

“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暫時告別那些心愛的紅酒,感覺真不習慣。

為了胃着想,我只好出去吃點有營養的,若要吃自己煮的,那比喝酒進醫院會更快些。

飽餐一頓之後,心情也開朗許多,我計劃着這一個星期的假期該怎麼過。離年假只有一個月,該去為父母哥哥嫂嫂採辦點禮物,三年沒有回去過,母親念得我心都疼了。

正打算去取車,就見一輛黑色的賓士停在公寓的門口。呵,好大的氣派,內地賓士並不多見。我忍不住好奇湊到近前去看看。若是平時,我才不會多瞄一眼,而現在,放假嘛,閑着也是閑着。

一個穿着制服的中年司機先下車,打開後座車門,一個高貴而威嚴的老人走下車來,頭髮有一半花白了,大約六十開外,保養得很好,腰不彎背不駝,身材比例也不錯,看側影有些眼熟。我走近一些,看到了他的正面,臉型方方正正的,老當益壯,精神矍鑠,他有一雙與祁紹一樣深沉而犀利的眼睛。

我知道他是誰了。多麼像電視劇和小說中常出現的那種老套的情節。

我微笑着走過去,主動搭訕:“先生,我能幫您什麼忙么?”

他看了看我,我今天穿了件短袖衫,卡其布的牛仔褲,白色運動鞋,看起來像個小打工妹。

他雖尊貴,態度還算禮貌:“請問您知道關明晰小姐住在幾樓嗎?”

我的笑意更濃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恭恭敬敬地回答他:“我就是,請問您是哪位?找我有事么?”

“你?”他頗為驚訝,打量了又打量,最後彷彿確定了似的,才又開口,“我是祁紹的父親。”

“原來是董事長,您好。”我伸出手來,先在牛仔褲的側面擦了擦才伸向他。

祁老頭很有風度,與我正式握手,但臉上還是那一號端莊嚴肅的表情。我心想,祁紹老了可千萬別像他這樣,悶死了。

“關小姐,我今天的來意,想必你已猜到一些。”

我看着他那輛龐大的賓士車道:“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談吧,您這輛車停在這裏有些不搭調。我們可以上樓去,或者到街心公園坐坐。”

他順着我的手指看到了兩幢樓外的街心公園,吩咐司機道:“你到前面找個停車位等我。”

他隨着我走到街心公園,找了個蘑菇亭,我坐下,抬頭對他道:“請坐。”

他看了看,還算乾淨,便也坐了下來。

“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兩天前,彬彬跑回香港,說阿紹和她的訂婚宴取消了,原因是你。”

我點了下頭。他繼續道:“原本員工生病,老闆送醫院以表示關心,這並沒有什麼,但是在那種情況下,阿紹的那種反應,表示你們的關係不止是員工和老闆那樣簡單。”

我又點了下頭。

“我給阿紹打過電話,讓他立即跟你斷絕關係,回香港向彬彬道歉。但是他告訴我,他可以回香港,但不是現在,所以我來了。”

“然後呢?”

“我不是來帶走阿紹的,我想來看看你,這許多年來,他身邊的女人不少,但我都沒有插手,因為我知道他有分寸。可是這次,他失了分寸。”

“現在您見到我了,又怎麼樣呢?”

他習慣性地稍稍背靠後,審視着我,這動作與祁紹很像,緩緩道:“直覺上,你是個心機頗深的女人。”

“呵!”我笑,“很少有人這樣形容我。”

“我知道用錢打發不了你。你想要什麼條件可以開出來,只要不太過分,我都可以滿足你。”

“您自己說的,用錢打發不了我,那還有什麼是您能給我的?”

“名譽和地位。我甚至可以給你一個企業,讓你自己做老闆。但同時,我可以告訴你,祁太太這個位置沒有絲毫意義。阿紹不是個專情的人,而且祁氏所有的財產都在我的名下。”

“您想說的是,我就算嫁給祁紹也什麼都得不到?”

“你很聰明。”

“謝謝誇獎,不過你多慮了,如果沒記錯,就在鄭小姐返回香港的那一天,祁紹就明白告訴我,他不會給我婚姻。不過如果您願意,我還是很高興能擁有自己的企業,做個有名譽有地位的老闆,總比現在給別人打工要強,不是嗎?”

他好像一時沒能消化我傳達的信息,半晌才道:“你是說,阿紹不打算娶你?”

“我想是的,可能他還想過單身生活,也可能他正打算年假回香港與鄭小姐結婚呢。對不起,讓您白跑一趟了,不嫌棄的話,我請您喝杯茶?”

“不必了。”他覺出我在嘲笑他,冷着臉站起身,“這樣最好,打擾了,關小姐。”

“不用客氣,有空歡迎再來。”我伸出手與他握手。

他面上不悅,但仍然禮貌地伸出手與我相握。

“明晰。”有人遠遠地喊我的名字,我們同時朝喊聲望去,祁紹正穿過馬路狂奔過來,完全不顧來往的車輛。

“小心。”我們同時大喊,一輛貨車及時剎車,就差那麼一點兒撞到他,我感覺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與祁董事長交握的手心上滿是冷汗,有我的也有他的。

司機探出頭來罵:“不要命了,撞死你呀。”他根本不管,只是一徑奔到我們面前,將我拉到身後,氣喘吁吁地朝他父親道:“爸爸,您來這裏幹什麼?”

姜還是老的辣,祁董事長迅速恢復了平靜;“我只是來拜訪一下關小姐。”

“我不是說了,我會回香港,但不是現在,我的事由我自己決定,不要為難明晰。總之我答應你,一定會與彬彬結婚。”

雖然知道是這樣,但親耳聽他說出來,感覺還是酸酸的,我不禁小聲嘀咕:“剛才怎麼沒撞死你。”

“你說什麼?”他回頭問我。

“啊,我說祁董事長沒有為難我,我們聊得很愉快呢,是不是,祁董?”我扯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心裏又在詛咒,為什麼現在是午休時間,沒有交警值勤呢?否則將他抓去上半個月的課,那就好玩了。

“啊,是的,關小姐很健談。”祁父附和我的話。

祁紹狐疑地看着我們倆人,總是不信,最後還是拉着他父親道:“既然這樣,我送您回去吧。”

“不必了,司機在那邊等我。”祁父主動朝我伸出手,“關小姐,再見。”

“再見。”我回握他,“您老一路走好。”心裏補充,不要半路撞車,中途墜機什麼的。

祁紹盯着我的眼睛問:“幹嘛笑得賊賊的?”

“有么?”我拍拍自己的臉頰,“我有笑么?”

“你自己知道。”他拉着我的手,“走吧。”

“去哪兒?”

“吃中飯。”

“我剛剛吃過。”

“那就陪我吃。”

…………………………………………

真是霸道,他硬拉着我找了一間西餐廳,在我千聲明萬聲明真的吃得很抱的情況下,給我點了一杯橙汁,讓我看着他吃飯。結果我這身裝束引來了餐廳中百分之二百的回頭率。

在不涉及工作和感情的情況下,他很喜歡賴皮,有時又霸道,而我往往拿他沒辦法。誰讓這個男人賴皮起來讓我覺得很可愛。

吃過飯,他問我:“想上哪兒去?”

“你不用上班嗎?”

“我給自己放假。”

我翻白眼:“你這樣翹班,公司很快就會垮。”

“那就再開一家。”

“自大。”

“快說去哪兒,不然下面的節目我安排。”

“我為什麼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因為我特地翹班來陪你。”

“沒道理。”我甩開他,“你翹你的班,我回家去。”

他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我。

我停下來:“幹嘛跟着我?”

“去你家啊?”

我無奈地嘆氣,臉沉了下來:“你想怎麼樣?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么?”

“我沒說過。”他笑得很無辜,“你說過么?好像也沒有啊。”

“可是那天在……”

“噓--”他伸出食指放在我唇邊,“別吵。”他真真切切地望着我,“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在一起了,不要浪費在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上面。一個月,只有一個月了。”他把我擁進懷裏,靠在胸前,“我請求你,懇求你,再給我一個月的回憶吧。我保證這一個月,給得起你公平、忠誠、專一和愛。”

我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心裏罵自己沒用,因為我居然眷戀他溫柔的味道,心疼他真誠的語調,甚至鼻子酸酸的,眼前也模糊了。

愛情使人變得盲目和軟弱,我這一次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掉進他溫柔的陷阱里。想讓愛你的人感到幸福,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只要你多幾句溫暖的話,只要你多一些細心的小動作,只要你送幾個關愛的眼神,只要你做一些浪漫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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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心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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