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斗窮,二鬥富,三斗四斗賣豆腐

一斗窮,二鬥富,三斗四斗賣豆腐

我暗自慶幸我開始就與娟子約定:我們只有過去與現在,沒有未來。我暗自慶幸我始終沒有像對安娜那樣對娟子傾情付出。

我一直是自由的,我可以全身而退。

哈哈——我怎麼會讓自己創立的威名因為一個爛貨而毀掉呢?

哈哈!今夜,我又是一個屹立不倒的英雄,我又是一個有着超前目光的謀士。周圍的黑暗能奈我何?

我大笑着,直笑得嘴裏也流出鹹鹹的淚水。

黑夜裏,誰家的太陽能忘了關閥門,水嘩嘩地流着,不停地流着,就如娟子源源不斷的眼淚……

等我回去,我真的就看見了娟子緊閉的雙眼,和她溢出眼角的眼淚。

窗外,漆黑一片。

而遠處,是什麼聲音?是我小時候聽到的海浪在翻滾嗎?

小時候,我聽慣了那種撕裂的破碎的絕望的聲音,一聲一聲,連綿不斷,伴隨而來的,還有漫天的迷霧,人陷其中,看不到一米之外,於是,迷霧中的人就迷失了方向。

一句詩突得就蹦出了心口:姐姐/今夜我在迷霧之中/我兩手空空/我兩眼汪汪……

最後一晚是王天請我,他讓我把娟子也帶上。當我讓娟子也去的時候,她卻說,送別的酒宴她不去。送別的酒宴是傷心的酒宴,去了她只會流淚。

話未說完,她的眼睛已是朦朧一片。窗外,也是海浪帶來的海的潮氣,朦朧一片,鋪天蓋地。

我不敢看。

那天的人很齊全,王天與姜小麗,汪老師與何雙雙,李剛,鄭大海,張班,“和尚”……

那日的姜小麗臉上沒有了往日的不屑,卻是一臉寒霜下的憂鬱。當她主動與我碰杯,並低低說了一聲“祝你好運”時,我的心中竟然有了暖暖的感覺,眼前就盛開了滿院子的花。

我終於發現,尤物即使面帶寒霜,依然有着傾國傾城的容貌。

那日,我喝了很多酒。我們一起喝了很多酒。

我走出飯店時,天空又是灰濛濛一片,不知是我們呼出來的酒氣玷污了天空,還是依然從我的家鄉那兒飄過來的鋪天蓋地的海的潮氣感染了天空。

我們依次告別。王天與姜小麗、汪老師與何雙雙、鄭大海、“和尚”,他們都回家了。

李剛與張班則興奮地來到我面前,說,老大,跟我們一起去玩玩吧。幼師剛來了幾個MM,特漂亮,特水靈,特嫩,特浪!

一連幾個特,讓我的心裏禁不住春意盎然。但我與他們揮手道別。

我與他們不一樣,娟子在等着我回去。

她一直在流着眼淚等我回去。

回去后我就看到娟子緊閉的眼睛以及眼角溢出的海的潮氣,鋪天蓋地。

我還看到她將我的東西都整齊地放進箱子裏。而旁邊,是她盛放自己衣物的箱子。

雖然這個屋子裏不曾丟失我們的東西,那些東西現在已經被轉移了地方,只是被娟子放進了幾個箱子中,但曾經掛滿了我們衣服的牆壁此刻空空蕩蕩,片刻就成了鏤空我心中的疼。

那樣的空空蕩蕩就成了繁華過後的蕭條與凄涼,就成了鮮花盛開后的慘敗,慘不忍睹。

我溫柔地輕撫她的臉:只是我走了,你怎麼也收拾好了?

我們廠里有宿舍,我住宿舍就行了。緊閉的雙眼中滴落晶瑩的無奈。

我的心裏似被揪住了般的疼痛。我知道我醉了,酒能讓我的眼皮很軟很軟,軟得讓它擋不住它在我體內化作的液體,也眨巴不掉我眼前鋪天蓋地的迷霧。

我想起來了,酒是發酵釀造的。可當它在體內發酵的時候,它又將發酵成什麼呢?

我把一張存單塞到娟子手中,告訴她這是我還她的錢。

她不要,生氣地說,你與我怎麼還見外呢?

我解釋着,我不想虧欠你太多。

她就趴到枕頭上,嚎啕聲蓋過了我小時候聽過的每一次驚濤駭浪……

我只好抓住她的手,把眼淚藏在心裏,臉上只剩下笑,對她說,一斗窮,二富,三斗四斗賣豆腐。娟子是二鬥富,二鬥富!富一輩子,不像我,十個簸箕,窮一輩子。

她再也沒有像從前那樣在我懷裏撒嬌,那樣大喊着,我富了以後把財富都給你,我就要你跟我在一起享福。

我卻寧願她撲到我懷裏再撒一次嬌,軟弱地說,為了我,請你留下來,然後我心中的在幾個世紀前凝聚的冰川轟然倒塌,在她的眼淚中留下來,留下來。

可是她,一次都沒有說,為了我,請你留下來。

娟子永遠不知道,我一直是個矛盾的動物。她只知道,我是一個堅強的人,我是一個好面子的人,我是一個有志氣的人。

可我真是一個矛盾的動物,在堅強的另一面,我的軟弱不堪一擊。就如我時時流下的眼淚。只是我只在無人的角落在無人看見的黑夜獨自飲啜泣。

曾經在我身邊的女人,有多少次對我說:你的心深不可測!

我就是害怕別人看到我不堪一擊的那面。所以,我的心被層層包住,深不可測。

我的軟弱不堪一擊啊!

我緊緊握着她的手,我的手都痛了,她難道感覺不出來痛嗎?

她只是一個勁地哭,讓我又回到了童年,坐在海的岸邊看着波濤凶涌,疾速地吞噬着沙灘……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我卻沒有走成。

李剛死了,張班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

王天本不想告訴我,讓我安心地走。但他心裏難過,我們兄弟幾個情同手足,親兄弟一樣,他怕我看不到親兄弟的最後一面而遺恨終生。

於是,我看到了在醫院的太平間裏哭得斷了氣的李剛的母親,旁邊坐着李剛的父親。他獃獃地坐着,就像一個天真的孩子,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那個曾經無比氣憤地說“我一年掙五千,他能花一萬!”的溺愛孩子的父親,此刻就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一樣,獃獃地坐在地上,看不到一點陽光,看不到一點愛,看不到遙遠的春暖花開……

眼前只是雲消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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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解開你的麻花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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