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石磊等了一整天,都沒有看到沈依荷來。
她還是沒來……
“怎麼會沒來呢……”石磊喃喃地念着,他的眼睛盯着桌上的報告,試着再度把飄走的神思拉回來。
沒幾分鐘,他的視線就移到手錶上——已經快要晚上九點了!
“石先生……”黃大德——他公司的員工,有些遲疑地叫着他。
辦公室所有人都注意到石磊今天怪怪的。
平常時他都會離開公司,但是今天他一直待在辦公室。
平常時他做事情都很有效率,今天他們卻看到他恍神了幾次,而且竟然還出現自言自語的狀態。
因為這樣,所以其它人和他應對的時候都格外小心。
石磊並不是個暴躁的人,但是他不笑的時候,有股氣勢讓人自然而然地心生敬畏。
聽到員工叫他,石磊拾起頭。“什麼事?”
石磊的表情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嘴角微微牽動,看來一派冷靜;永遠都讓人難以猜透。
“這是新接到的案子。”黃大德恭敬地將文件放到他桌上。
“辛苦了。”石磊把文件放在桌上的一角。
黃大德愣了一愣,公司里其它偷偷注意着石磊的人也因為石磊的這個舉動而張大眼睛,停下動作。
奇怪了。
每次他一接到案子,就會放下手邊的工作,快速地瀏覽過案子內容,和業務員討論房屋的底價該怎麼訂,房子該怎麼推銷等問題。
這次石磊完全沒有動靜,黃大德愣住,一下子不敢離開。
感覺到黃大德還站在他的面前,石磊再度抬起頭來。“有什麼事情嗎?”
“石先生,沒有什麼要指示的嗎?”黃大德小心翼翼地問。
石磊看着黃大德戰戰兢兢的表情,莫名地有些感觸。
在員工面前的他,嚴肅、深沉、冷靜、有效率,可以信任,但難以親近。
這些人別說像沈依荷一樣,跟他一來一回地頂撞鬥嘴,他們連跟他開玩笑都不大敢。
不過話說回來,沈依荷也是因為夠笨,才會這麼大膽。
他今天一整天沒離開辦公室,就是在等她來應徵。
她這麼笨,不來應徵的話,他是可以少了一些麻煩。但是轉個念頭,他又擔心她這麼笨,沒有生存能力,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掛心了她一整天,神思總就這樣不自覺地恍惚着。
石磊拉回神思,簡單地說:“今天很晚了,我明天看過之後,再跟你說。”
今天很晚了!今天很晚了?今天很晚了?!
所有的人第一個動作就是看手錶。不晚啊,不過才晚上八點四十七分而已啊!
看完手錶后,其它人瞪大眼睛,詫異目光一起投向石磊。
“我等會兒要離開。”回應他們的目光,石磊冷靜地說。
他決定與其沒有效率地留在辦公室,不如早點離開去看沈依荷。
“什麼?!”所有人失聲叫了出來。
他們從來沒看過石磊比辦公室的其它人更早離開,甚至就連小除夕,他都是工作到半夜。
石磊的目光掃過他的員工。雖然他沒有這麼早離開過,但是這些人的反應也未免太過大驚小怪了吧。
“石先生你生日嗎?”有人好奇地隨。
石磊搖頭。
“該不會石先生中了頭彩,要去提親吧?”有人開玩笑地說。
石磊沒有回答,只是瞥了開玩笑的人一眼,那人馬上嚇得閉嘴,氣氛一下子變得很緊繃。
石磊看了看他的下屬。
他的這些員工實在太沒膽了,他又沒有罵人,他們到底在怕什麼?
石磊轉了個念頭,對着他的業務員,一臉認真地說道:“我月經來了,生理痛,所以要先離開。”
他的員工先是一愣,然後漲紅了臉,想笑又不敢笑,努力地憋着。
石磊鎮定地離開,前腳一走,後腳就傳出壓抑的笑聲。
石磊皺起眉頭。這些員工真怪,這有什麼好笑的?
***鳳鳴軒獨家製作******
石磊驅車來到“鬼屋”。
“進去就發現,屋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了。
他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他相信那是膽小的沈依荷所打開的。這樣至少表示,她並沒有離開這間房子。
如果他進去跟她討電費,不知道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石磊走進去,揚起嘴角。“昨天睡得還好嗎?”
屋裏只有他的聲音回蕩着,沈依荷並沒有反應。
石磊心裏有些不妙的感覺。沈依荷該不會真的遇到鬼,或是出了什麼事情吧?
他加快了步伐,進到了昨天那間房間。
房間裏頭連張床都沒有,只見沈依荷頭髮凌亂地躺在地上,一身潔白的衣服髒了大半,兩腳的鞋子散着。
“喂!”石磊喊着,心跳加快。
他不知道沈依荷的名字,因為喊不出她的名字,莫名地,他覺得喉嚨灼熱着,有種不安竄動。
沈依荷的皮膚雪白得近似透明,臉不正常地潮紅着,嘴唇紅艷艷的,艷得詭魅。
“喂……”石磊跪在沈依荷旁邊,心急地摸上她的額頭,不斷地叫喚着她。“喂,喂,你醒醒……”
沈依荷全身發燙,石磊抱着她的時候,才發現她瘦弱得像是一碰骨頭就會散了一樣。
異樣的感覺竄進石磊的胸口。
他還來不及細辨自己突來的情緒,沈依荷便輕輕地發出了微弱的聲息。她像是沉陷在噩夢一樣,聲音顯得痛苦。
石磊二話不說地抱着她往門外沖。
***鳳鳴軒獨家製作******
沈依荷被石磊送去急救,她的生命跡象穩定,只是發燒始終沒退。石磊沒有回家,半夜守在沈依荷的身邊。
他坐在躺椅上,眼睛輕閉,沈依荷的一聲輕咳,讓他馬上醒來。
他張開眼睛,沈依荷也張大着眼睛看着他。
沈依荷黑白分明的眼中寫滿了不解、困惑。
她的頭還痛着,隱約記得自己好像昏倒了。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張開眼睛會看到石磊?石磊對她一笑,故意說道:“恭喜你獲得解脫,這裏是天堂。”
沈依荷皺起眉頭,直覺地說:“不可能,你怎麼可能上天堂?”
石磊笑了出來。
沈依荷不知道為什麼,當石磊爽朗的笑着,她的心就急速怦怦的跳動着,目光無法離開石磊。
這可惡的人,竟然總讓她覺得好看和迷惑。她不懂,他是這樣冷酷無情,為什麼又可以笑得如此明亮,笑得如此單純。
“我看起來不像是好人嗎?”石磊笑着問。
“不像。”她搖頭。“再說,看起來像好人的也不一定是好人。”說到這,她的眼眸一暗,想到那個試圖強暴她的長輩,又害怕又覺得心寒。
看她的模樣,石磊多少可以猜想得到她一定經歷了些不愉快的事情,要不然她也不會流落在街頭了。
他想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情,偏偏他又不擅長對年輕女孩輕言軟語。“沒想到公主也還有些江湖歷練。”他說。
也許是因為他的表情總是難以看透,加上沈依荷對於“公主”兩個字很敏感,所以她馬上皺起眉頭。“不要叫我公主!”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陷入緊繃。
石磊愣了下后,嘴角一勾。“是,女王。”他說這話,一臉正經,既不像安撫,也不像嘲弄。
沈依荷被他氣得牙痒痒的,偏偏又覺得很好笑。
石磊雖然不會跟女孩子說好聽話,但是他可以輕易地察覺到她眼眸中流露出來的笑意。
“你不要再亂說話了啦。”沈依荷聲音雖然有點生氣,但還是維持着天生的娃娃音。
逗着她的時候總讓石磊的心情不自覺地放鬆。“反正你的大腦不清楚,跟你說話隨便亂說就可以了。”
被他這樣一激,她的臉又氣得紅了起來,她微微地喘着氣,胸口隱隱地起伏着。“浪費這麼多時間跟一個大腦不清楚的人說話,那可見你的大腦也不怎麼清楚嘍。”
她生氣地說著,心中惱怒每次在他面前都氣質盡失,無法維持本來的好脾氣。
跟他應答的時候,她的回答總是犀利敏捷,可是那模樣還是十足的小女孩。細白的肌膚透着朝氣勃勃的嫣紅,水汪汪的眼眸睜得烏亮,小巧的嘴微微地噘着。
看着她的樣子,他笑了,為了她平安沒事而慶幸。
他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在他的注視下,她的心跳莫名地快着。
她一直覺得他是個不容易看透的人,但是這次她竟然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柔。
他靠了過來,她嚇了一跳,但是身子卻沒有往後縮。
通常有男生靠過來的時候,她都容易緊繃,特別是經過差點被強暴的事情之後,她更是如驚弓之鳥。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嚇壞了還是怎麼了,就這麼僵着不動。
他的動作不疾不徐,是他一貫有的從容不迫,好像靠過來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他的氣息靠近,她敏銳地覺察,甚至可以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空氣是怎麼地熱了巴來。
她的感覺異常敏銳,但是她的大腦卻呈現一片的空白。
他摸上了她的額頭,那厚實的掌心是怎樣的溫度,是怎樣的觸感,她都可以清楚地感受。
“你的體溫好高。”他低聲地說著。他醇厚的嗓音,聽起來乾淨而舒眼。
他解釋。“你發燒了,昏倒過去,所以我把你帶到醫院。”
他能解釋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卻解釋不了,為什麼在看到她臉紅通通的可愛模樣時會想要靠近她。
心是怎麼因為她而軟、因為她而動,這些他解釋不了,甚至無從覺察,只能順着某種衝動行事。
聽着他的聲音,她的心跳快了,臉更燙了。
一片的暈眩中,困惑人的幸福感竟這樣竄了出來。空氣曖昧而溫甜,和她本來對他的討厭完全不合。
她竟然感覺到被他照顧和保護,他本來不是一直欺負她嗎?
“你該好好休息。”他這麼說,聲音壓抑着,關懷如此的內斂,但那厚實的關懷卻又讓人可以輕易察覺。
他起身,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竟然覺得失落。
她抬頭看着他,眼中一片的困惑。
他是怎麼了?!或者她是怎麼了?!他們是怎麼了?!
看着她迷惑的眼神,他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意識到自己對她突然太過溫柔與親近了。
“我不吵你了。”他這麼說,聰明而自然地找到一個化解尷尬的方式。
他轉身離開,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推開門的背影,突然莫名地急了。
“喂。”她叫着他。
他回頭,兩個人對看着,四目相接,時間有一刻膠着,沈依荷的心頭強烈地撞着。
真沒用,沈依荷的臉紅了,他凝視的目光就可以電到她了。
他的睫毛很長,輪廓很深,讓人一下子就會被他吸引。炯亮的目光透着他自己獨有的冷靜和溫柔,穩定而讓人信賴的氣質,勾動了沈依荷。
他問:“有什麼事嗎?”大多數的時候,他跟她說話都是不笑的,如果揚起笑容的話,那大多是在作弄她。
沈依荷腦子裏鬧轟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幹麼叫住他。
呆了半晌,她才結結巴巴地擠出一句話。“沒事……我只是覺得應該要說再見的。”這樣蹩腳的話讓她的臉漲紅。
“很好,很有禮貌。”石磊笑了出來。“再見。”他爽快地笑着,大方地說了再見之後才推開門離開。
石磊一走,沈依荷就把枕頭抓過來,翻身埋在枕頭裏。
太丟臉了!她在幹什麼啦,竟然像個笨蛋一樣傻呼呼地推動禮貌運動。她現在是想競選模範生嗎?
唉……沈依荷心理嘆息着。她整個人頭昏腦漲,不懂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第二天早上,沈依荷被門輕輕推開的聲音驚醒。“啊……”她低呼。
走進來的石磊被她嚇了一跳,與她對看着。“你怎麼了?睡不好嗎?”
剛看到石磊進來的沈依荷眼睛睜得大大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認床,本來就不是好睡的人,又作了噩夢。”
認床!石磊看着她。看來她以前真的是好命的干金小姐。
石磊淡淡地說:“我曾經在便利商店的門口過夜過。”
沈依荷是個敏感的人,聽他這麼說,就知道他心裏的想法。
可惡,他又瞧不起她了。沈依荷生氣了。昨天他溫暖的態度,一定是她發燒之後的幻覺。
沈依荷說道:“如果當時我經過便利商店,一定會捐些錢給你的。”
她的反應惹得石磊嘴角上揚。他總是忘記了她的戰鬥力有多強。
“謝謝。”石磊說道;“原來你不只有禮貌,還很善良。”
他藉機嘲笑她昨晚的“禮貌”。
沈依荷臉泛紅,倔強地挺直了上半身。“是啊,除此之外,我還很勇敢。”
石磊接口。“你是指你在鬼屋過夜的事情嗎?”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想嘲笑她。
只是他發現這樣一來一回的對話很有趣,而且可以避開太過溫存或是曖昧的氣氛,所以他講話才故意“酸”她。
“我自己殺了那隻蟑螂。”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楚而驕傲地說著。
這對她來說,幾乎是人生的轉折點了。
石磊大聲笑了出來。
他不是笑她殺了蟑螂這件事,而是她說話的語氣太可愛了,好像她的人生該從那一刻起發光發熱發亮。
面對他的訕笑,她雖然紅着險,依然維持着絕對驕傲。
“真是太厲害了、太了不起了。”他笑着。“小姐,請問你的大名?你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沈依荷說道:“我叫沈依荷。”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著。
石磊說道:“我叫石磊。”
石磊像是第一次見到她一樣,走到她身邊,正式地把手伸了出來。“你好。”
不過他的打招呼方式和一般人還是不一樣,因為他接著說道:“我是你的債主,請多多指教。”
沈依荷一愣。“債主?!”
“是啊。”石磊說道:“你以為住院,所有費用都是健保給付嗎?剩下的都是我出的。”
沈依荷再度愣了下,臉困窘地紅熱着,有些惱怒地說著。“我會還你的。”
“我知道,這就是為什麼我願意借你的原因。”他說得再自然不過。
沈依荷又愣了。雖然她的反應一向都算快的,但是她也得承認,石磊的話,有時候無情得讓她接不上來。
她真的很氣他這種態度,特別是她昨天還以為他是面噁心善的人。
“如果你願意轉到健保房的話,你的費用會比較省。”說完之後,石磊又接了一句:“對了,你知道什麼是健保房吧。”
沈依荷怒到一整個說不出話。
石磊當然知道沈依荷一定會很生氣。
他這麼激她,並不是因為瞧不起她,而是因為想要幫她。當他聽到她會認床的時候,他覺得她需要更大的改變。而當他聽到她敢打死蟑螂的時候,他也知道她絕對能變得更好。
他從皮夾掏出十張千元大鈔,然後遞給沈依荷。
沈依荷傻愣愣地看着他突來的舉動。“幹麼?給我住健保房的嗎?”她不自覺地學着他的語氣。
“隨便你。”石磊聳了聳胃。“反正這是你這個月的薪水,你高興怎麼花就怎麼花。”他的手裏還捏着錢。
“薪水?!”沈依荷還沒會意過來。
“我決定錄用你了。”石磊簡潔地說。
沈依荷愣了下后,喜出望外地說:“為什麼?你為什麼決定錄用我?”她的心跳得很快,因為過於興奮,使得細甜的聲音顯得高昂。
他老是一副瞧不起她的樣子,所以她無法想像到他竟然願意用她。她希望是因為他肯定了她的努力和改變,所以願意錄用她。
相對於她的興奮,他平靜得近乎冷漠。“不趕快給你工作,你怎麼還我錢?”
他的答案讓她好失望,沈依荷高昂的情緒一下熄滅。“我還以為你怎麼會錄用我呢……”
沈依荷那雙明亮的眼睛怎麼轉暗的,石磊都清清楚楚地看到。
他的眼眸閃過一抹溫柔但不容易察覺的笑意。他再度把錢放到她的面前。“你該不會期待我說,因為你勇敢地殺死了一隻小蟑螂,所以讓我決定錄用你吧。”
石磊臉上毫無表情,但是沈依荷被他逗出了笑。
她抬頭看着他,他的表情不多,但是那雙看不透的眼眸,總是吸引着她,讓她在氣惱他的時候,仍然會莫名地心跳漏了一拍。
“這也是個好理由啊。”沈依荷碎碎地說著。
雖然他常損她酸她,但是在不知不覺中,他仍然成了她依賴的對象,她期待能受他的肯定。
石磊看着她說道:“底薪一萬八,保障三個月。三個月之內,成交獎金為四成。三個月之後,你就轉為高級專員,沒有底薪,但是成交之後的獎金可以抽六成。一間單人房一天要三千元,兩天六千元,扣除掉這兩天的醫療費用以及其它零碎的支出,我只能給你一萬。”
沈依荷迷惘地問:“你到底是不是好人?”
不管怎樣,他總是給她工作,這讓他看來像個好人。可是就一個好人而言,他又似乎算的太精明清楚了。
她張大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讓他很自然地往她頭上輕敲。“笨蛋!這種問題是沒出過社會的人才會問的問題。”
他敲她的那種樣子,不自覺地帶了一點點難以言述的親昵和疼愛。
“那你到底是不是好人?”她的臉微紅,還是充滿着困惑。
她不懂,有時候他好像在幫她,有時候又好像在欺負她。
她的表情還是讓他勾動嘴角。“我應該是上不了天堂的那種人。”
說完后,他明朗的笑聲揚了起來。
她無奈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自覺也笑了。
雖然她曾經說過他一定不可能上天堂,但其實這樣的想法已經慢慢地動搖着。他成功地讓她困惑和迷惘,讓她有時候很氣他,有時候又禁不住地因為他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