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買禮物對楚綾絹來說其實只是個幌子,她最主要的目的是要避開霍府的耳目,趕回練老伯伯家探視他們,順便查看秦翠如的生死之謎。
從霍元樵漠不關心的反應推斷,秦翠如九成九還活在這個世上。否則哪有人死了老婆卻一點也不傷心難過,甚至連去看一眼、上炷香聊表心意都沒有。
繞過兩條彎道,練老伯的家已近在眼前,咦?不對呀!昨兒個出門時,她記得還是灰黑色的柴屋,怎麼現今卻變成白色小木屋?其中必有蹊蹺。
“義父,義母!”楚綾絹一慌,門也來不及敲,直接闖了進去。
“阿絹,你可回來了。”練老伯欣喜地迎上來,“這一天一夜你都上哪兒去了?”
“是啊,我跟你義父擔心死了。”練嬤嬤體貼地為她端上來一碗熱湯,“快,趁熱喝了,暖暖身。”她以為楚綾絹昨天晚上露宿街頭去了。
“你們看我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嗎?”她原地轉了一圈、表示她身體四肢沒有缺角也沒有磨損。“昨天早上,我跟霍大人用過早膳,就到戲圈子聽戲,聽完了戲又到街上逛逛,誰知無巧不巧又和霍大人碰上了,他熱情地邀我到他府上小酌,結果酌着酌着”
“就醉了。”秦翠如提着水桶,抄着抹布打門外走了進來。“醉了當然就回不了家,於是乎我家相公就很熱情的留你過夜,還幫你預備洗澡水。”
“哇!你能未卜先知啊?”楚綾絹發現她突然變得好蒼老。“這些事你怎麼都知道?”所幸,她已經把假面具卸掉,否則豈不穿幫了?
“哼!”秦翠如扯着她身上的衣裳,咬牙切齒地說:“你這殺千刀的臭女人,把我撇在這兒做苦工,自已卻跑去勾引我家相公,你———給我脫下來!”
“脫!脫什麼脫?”楚綾絹心虛地迭迭向後,“你……你不是已經回……回老家去了嗎?怎麼會……”
“脫衣服啦!”秦翠如氣得既捶楚綾絹的胸,又頓自己的足,“你好端端的穿我的衣服幹什麼?坦白從寬,自首無罪,你說,你跟我家相公是不是已經把生米煮成熟飯了,才跑回來要把我趕回家?”
“你開什麼玩笑,我連米都沒淘過,哪會煮飯?”該死的霍元樵,居然敢騙她,還拿秦翠如的衣服給她穿,明擺着要她難堪嘛。
“你家相公狠戾殘暴,店小二菜端慢一點,他一掌就劈死他;客棧掌柜不小心多算了他三文錢,他一怒折斷了他半條胳臂;昨晚在他府里又連續劈掉四名家丁。這麼惡性重大的人。你說,他可能陪我一起起火煮飯嗎?”赫!一口氣講那麼多騙死人不償命的話,不曉得老天爺會不會罰她變成魚?
“真的嗎?”秦翠如慘白着一張臉,額頭的冷汗跟黃豆一般大。“他那麼壞,你竟能全身而退?”
“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楚綾絹裝腔作勢地嚇噓秦翠如,“你忘了我也有兩把刷子?霍元樵那個大色狼被我海扁一頓之後,恐怕還在床上休養個把月。”
猛哦!她如果是男的,秦翠如發誓一定要嫁給她。
“阿絹!”練老伯示意她到牆角講話。“你真的把霍大人打成重傷啦?”全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好官,如果楚綾絹真傷了他,那就太不應該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霍元樵的武功有那麼差嗎?
楚綾絹笑而不答,還擠眉弄眼的扮鬼臉。
“這樣你明白吧?”
“明白?”
“明白就好。”楚綾絹很開心,練老伯跟她才當了兩天的義父義女,就很能掌握知女莫若父的訣竅。
“你們在說些什麼,不敢讓我聽?”秦翠如問。
“我們在商量搬往哪裏住。”楚綾絹心想,既然現在錢也有了,“丫鬟”也有了,總該買間大一點的房子才夠住。
“為什麼要搬家?”秦翠如失望地說:“我才把這閑屋子裏裡外外洗得乾乾淨淨,不多住幾天就搬家,豈不是太可惜了。”
倒也是。楚綾絹環顧四下,真是窗明几淨,纖塵不染。
“你說這都是你一個人打掃的?”她的確挺適合當丫鬟,學習能力如此之強。
“不打掃行嗎?”秦翠如氣吁吁地把水桶甩在地上,“你給我吃了那個斷腸毒藥之後,每隔一、二個時辰就發作一次,害我食不下咽,寢不能眠。你看,雙手都磨破了啦。”
真的耶!沒想到區區一顆“烈火丹”,居然有如此之神效。
她八成是因為怕死,才能做出這一番轟轟烈烈的偉大事迹,再不然就是那兩顆大補丸的確很有功效。
“幸虧你肯依照我的話去做,否則隔這麼久沒吃解藥,必定斷腸蝕骨,香消玉殞。”
“所以嘍,你還不趕快把其它的解藥統統給我,存心害死我嗎?”
糟糕?僅余的兩顆大補丸已經給了練老伯,現在要拿什麼給她呢?
“快呀!太遲的話,發作起來會很難過耶!”秦翠如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弄得楚綾絹如墜十里迷霧。
“不會吧,你有發作過嗎?”
“有啊,不信你問他們。”她那驚慌的神色絕不是裝出來的。
“義父,義母,你們真的看見了?”
兩者點頭如搗蒜,“她不僅四肢抽搐,而且臉面痙攣,嘴角還拚命淌口水。”
這種癥狀似乎是……楚綾絹惶惑地往懷裏抓出一大把瓶瓶罐罐。
“好哇!”秦翠如大叫,“原來你暗藏了這麼多解藥不肯給我。”一個箭步衝過去就要搶。
“別動。”楚綾絹拿她沒辦法,只好暫時點住她的穴道:“這裏頭有金創葯、有錯骨散、有迷魂香……隨便吃錯一種都會要你的命的。”有了,原來秦翠如吃的不是大補丸,而是練武之人,在閉關時所服用的續命丸,難怪她食不下咽。但,也也不至於會抽搐兼痙攣啊!
“快點嘛,到底哪一罐才是解藥?”秦翠如猴急的樣子,似乎又要發作了。
“呢……這一罐。”楚綾絹將大補丸遞給她,並解開她的穴道。
秦翠如不疑有他,打開瓶蓋,取出藥丸,咕膿就吞下去,連白開水都不用。
“這個吃下去,以後我多久才會發作一次啊?”
楚綾絹本想跟她說很快的,但繼之思忖,自己已經把她折磨成這樣,又毀了她的婚姻,還很有可能連她丈夫一起搶走。雖然說,這樣的結局一大半是她自願並且自找的,然而無論如何,仍會有一些些良心不安。
秦翠如見她臉部表情陰晴不定,以為大事不妙,緊張地問:“是不是我快不行了?”
這一問,練氏夫妻也不免驚慌起來,儘管他們的兒子是被秦翠如的兄長害死,但他們跟她可是無冤無仇。
“拜託你,別瞎猜好不好?”楚綾絹畢竟壞得不夠徹底,竟心軟地告訴她:“這藥丸吃下去,你以後就只會在入夜之後發作一次。”
“其它時間呢?”
“其它時間當然就跟平常人沒兩樣啦。”
“是嗎?”秦翠如眼光閃爍,不知在打什麼歪主義。“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
楚綾絹瞧她那賊樣,料定包準沒好事。
“先說來聽聽。”
“你把永久性的解藥給我,我就給你們一萬兩銀子,一棟大宅院,十二名奴僕,如何?”
哈!這麼好的交易,可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只費一點點功夫。
但是……不能答應。
依楚綾絹對歷史粗淺的了解,他們秦家素來以“奸”聞名。一旦一答應了她,把真相和盤托出,難保她不會糾眾前來尋仇,屆時還不是得眼睜睜的看着她把一切統統搶回去?
“可以。”楚綾絹只考慮了一下下,立刻做出英明睿智的決定———以奸制奸。“你先把銀子籌齊,房子買好,我再給你解藥。”
“不公平,萬一你事後反悔了呢?”秦翠如是什麼人的女兒,有那麼容易上別人的當嗎?
“真要這樣,你也沒有什麼損失啊。”
“怎麼沒有?一萬兩吶!你以為買一棟宅院只要五兩錢啊?”
五兩錢太貴了,楚綾絹出道以來,就以做無本生意為已任,縱游四海,快意恩仇。在她眼裏只有應不應該做,沒有敢不敢做。
“甭大驚小怪。五兩錢和一萬兩都一樣,橫豎是你爹用不法勾當搜括來的。我義父、義母賠了一個兒子,虧了一名媳婦,難道不值這些錢?”
討厭!每次明明都是楚綾絹理虧,但爭論到最後,卻變成她什麼都對。
秦翠如懊惱地趴在方桌上,“你不給我解藥,也休想我給你任何好處。”
“隨便。”楚綾絹從來不認為她這個錦衣玉食的富家千金,能熬得過三天的粗茶淡飯。“不過我得提醒你,你服下的毒藥前後會發作七七四十九次。”
“然後呢?”
“然後我會幫你找一塊風水好點的墓地,將你埋了。”
“你……”秦翠如連吞十幾口口水,仍舊無法壓驚,“虧你美若天仙,心如蛇蠍。”
“真的嗎?”楚綾絹得意地瞟向練氏夫婦。
該點頭還是搖頭?前面那句是很好的讚美,但是後面那句顯然就是在罵她,她居然還樂得眉飛色舞。
“有毛病!”秦翠如受不了她,索性把眼睛蒙起來。“既然終歸是死路一條,與其累死,不如睡死。”她轉身,改趴到練家那唯一的一張木板床上。
“沒鬥志。”楚綾絹激她,“堂堂相國千金,居然那麼容易就束手任人擺佈,唉!遇到你這種對手真沒成就感。”
“你———”秦翠如很想反駁她,但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話,只好請教她,“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問我啊?”求教於敵,適合嗎?
“對啊,你比較聰明懂得害人,應該也比較有鬼點子可以救人。”
“所以同理可證,普天之下最聰明的人就是你爹?”
“對噢!”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現在就回去找我爹想辦法。”
“這兒離相國府有一百二十里,以你的腳程一來一回大概需要三天三夜。可憐喲!相國千金要暴屍街頭啰。”
秦翠如大駭,倉卒打開楚綾絹給她的瓶罐,用力往桌上倒,然而使勁了半晌,僅倒出一粒解藥。
她哭喪着臉道:“你耍我,我不管,我不要死,你給我想辦法。”說有這樣的?
“辦法是有,就不知道你肯不肯?”
“我這條尊貴無比的性命都捏在你手裏了,還有什麼肯不肯?”
“好!”楚綾絹回眸向練老伯。“家裏有沒有文房四寶?”
練老伯靦面見地搔着後腦勺,“那些玩意兒放往咱們這種人家擺,挺浪費的。”
“就是說嘛,”練嬤嬤道:“我跟你義父大字識不了幾個,呃……”
總之,沒有就是了。
“那就等我一下。”楚綾絹返身飛躍,大夥只見一陣狂風,驟來驟去。頃刻間。她已捧着筆、墨、宣紙回到屋內。
“喏!我念一句你寫一句。”
秦翠如被她來無影去無蹤的身手嚇呆了,二話不說,馬上將紙攤在面前,“你念吧。”
父親大人膝下:
女兒嫁到霍家一切尚稱如意,唯霍家院窄人稠,住起來甚感擁擠……
“不會呀,”秦翠如不解地問︰“我記得霍家滿大的嘛?”
“啰唆!不這樣寫,怎麼有借口買房子?”
秦翠如一愣,“也對。”
“對還不趕快寫?”
“其實我覺得,以你武功之高,如果你願意帶我回去,應該更能明快的把事情辦妥。”
當她是白痴?帶你回去,她豈非自投羅網?
何況明天便是歸寧之日,尤其不能讓她在相國府出現,否則她和霍元樵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你不寫是吧?不寫我走了。”
“不,我寫,你要我寫我當然就寫了。”這種“肉票”,憑心而論,還挺合作的。
楚綾絹和秦翠如直磨蹭到晌午時分,才將那封家書完成。
***
臨出門前,霍元樵再三叮嚀她,必須在午時前,趕回去陪他娘用膳。可是現在未時都快過了,他們鐵定吃飽喝足睡午覺去了,誰還等她?
為了不虐待自己的腸胃,她決定先找一家乾淨的食店止飢。
走沒兩步,西湖邊柳條嫩綠處,有位發須全白的老先生,挑副擔子賣着熱騰騰的湯圓。
“吃湯圓喲,快來哦!大碗的一文錢,小碗的三文錢。”
喊錯了吧?小碗的怎會比大碗的貴呢?
有人問:“老頭兒,你說大碗的多少錢?”
“一文錢。”他很確定地,將價格重新再說一次。
許多人朝他擔子圍攏過去,都買大碗湯圓吃。一眨眼,鍋里的大湯圓就所剩無幾了。
楚綾絹站在一旁,瞧這情形透着詭異,卻也不明所以。真是,誰那麼笨,花三文錢買小碗的吃?
那老先生抬頭看見她,笑逐顏開地說:“姑娘,想不想吃湯圓?三文錢一小碗,再免費幫你卜個掛。”
卜卦做啥?
楚綾絹向來把命運操在自己手裏,她才不相信那些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
老先生看出楚綾絹不相信他,乃指着右斜側一名戴瓜皮帽的書生道:
“那人再走兩步就跌倒了,扭到腳不算,還撞破額頭。”
楚綾絹正想譏笑他,忽地聽到“砰”一聲,那書生踢到路旁的石階,整個人摔向一棵大樹頭。待眾人將他扶起來時,只見他右手捂着血跡斑斑的額頭,一拐一拐地折入巷子口。
那麼神准?楚綾絹偏不信邪。
“左手邊那位大娘呢?你倒預卜一下,她會遇到什麼狀況?”
“她沒事。”老先生揚着下巴,很臭屁地說:“等她家那口子收了工,她就會趕回去煮晚飯,繼續當個黃臉婆。”
“哼!就知道你是瞎蒙的。”楚綾絹待要離去,他又嘰哩咕嚕地:
“不過,她手裏牽着的小娃兒,可就沒她那麼平安了。”
“他會怎麼樣,踩到狗屎?還是踢到鐵板?”
“非也,他會被一個好管閑事的人推到湖裏去。”
更扯了,那個小孩所站的位置離湖邊起碼四十尺遠,又有他娘護在身邊,誰吃飽那麼撐硬把他推到湖裏去?
楚綾絹冷笑一聲,暗中尋思:待會兒若真發生這種事,她就算拚了老命,也不讓那小孩掉到湖裏去。
“請讓讓,請讓讓。”一名大漢推着一輛板車,從衚衕里拐了出來。
“娘,你看,那裏有隻鳳尾蝶。”小男孩欣喜地橫過路面去撲捉一隻正在採花蜜的彩蝶,渾沒注意到大漢的石板已經推到眼前。
大漢沒料到他會突然跑出來,心一慌,雙手失措,石板車竟不聽使喚地朝小男孩頂過去。
“娘呀!”小男孩嚇得落荒而逃,直奔到湖堤邊,石板車亦正巧頂住他弱小的身軀。
這一下變化太快,路上的行人誰也來不及出手相救。
獨獨楚綾絹例外。
僅瞄見她幾下兔起鵲落,已然把小男孩抱在懷中,待旋身騰上一旁柳樹時,那柳樹居然齊根斷裂,將她遠遠地拋向湖裏。
楚綾絹雙足無着力點,勉強掙扎了幾下,仍舊逃不了落湖的命運。
“現在你服不服?”一葉扁舟,丟過來一條粗繩,救起他們倆。
楚綾絹顧不得身上還濕淋淋的,即駭然瞅着那位賣湯圓的老先生,“你幾時過來的?”從她飛身抱起小男孩,一直到失足落水,前後不過轉瞬的工夫,他居然能夠放下擔子,雇請一艘獨木舟,再劃到湖裏,分毫不差的將他們救上船?
莫非他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老先生捋胡淺笑,“舉凡人世,該來即來,該走便走,誰能奈何?”說著,以掌風將小男孩送上對面的堤岸,而將小舟駛向湖心。
“你載我去哪?”
“去你該去的地方。”
“我偏不去。”楚綾絹受不了他的瘋言瘋語,抓起船頭的槳,朝他橫劈過去。
老先生不急不徐,側過身形,左掌飄忽,從楚緩絹腰桿輕輕一握。
她腳下踉蹌,且不習慣顛跛簸幾個搖晃,已栽向船外。好在她急中生智,忙抓住老先生的袍角,才勉強穩住身子,“你想謀財害命?!”
“你很有錢嗎?”老先生壞壞地勾起嘴角,伸手將她攬向懷中。“讓我看看一共有多少,值不值得謀害你這條小命。”也不問她不同意,軌往她懷中探去。
“住手!”楚綾絹勃然大怒,拎着拳頭一陣亂打,“你這老不休,想人財兩得嗎?”
“噢———原來除了搶錢,還可以搶人。”他色迷迷地盯着楚綾絹,“多謝你提醒我。”笑着托起她的下巴,就要親上去。
“不要,住口!”楚綾絹很懊悔當初浪跡大江南北時,卻忘了到五湖四海打滾打滾,學點游泳技術,如今也不必受制於這個無恥的老頭子。“你給我———”天呀!她從他臉上扯下了什麼?
一整撮鬍子?
他是喬裝的!
楚綾絹右手甫落,左手倏起,連他的白頭髮也一併揪下來。
“霍元樵?!”她這會兒可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四肢齊發,上下交攻,非給他一點顏色瞧不可。
霍元樵嘴畔始終掛着笑意,漫不經心的陪她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楚綾絹見他一手抱着自己,一手尚能應付裕如,氣得滿頭大汗。
“有膽量就放我下來。”
“不放,說什麼都不放。”霍元樵童心大起,逮起機會就往她臉上、脖子亂親一通。
“卑鄙小人?”楚綾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就是推不開他。“你忘恩負義,過河拆橋,死沒良心。”
“冤枉啊!”霍元樵扳過她的腦袋,埋進自己胸膛,“仔細聽清楚,我這顆品質優良的心,可是貨真價實的唷!”
“你———”楚綾絹別無選擇地傾聽他狂烈的心跳,不知不覺地也跟着熱血沸騰。“你放開人家啦!”
“這樣還不能感動你?”霍元樵好生失望。
“誰要你感動?!”楚綾絹怕再被他繼續抱下去,會糊里胡塗的犧牲奉獻,自毀前程。“放開我!”
“你是指哪個部分?”霍元樵聳聳肩,攤開雙手。
“怎麼會?”楚綾絹低頭一看,才赫然發現是她自己像蜘蛛一樣纏着人家身子。羞死人了!
臉一紅,趕緊鬆開四肢,然身軀卻急急下墜。
“啊!”幸虧抓得快,不過……她像又攀回霍元樵身上了耶!
“那麼捨不得我?”霍元樵賊兮兮地卸着笑意,梭巡楚綾絹驚悸中帶着怒意的俏臉。
“你就會欺負我。”她鼻頭髮酸,急着好想大哭一場。
她這一生才度過十幾個年頭,前半段孑然零丁,嚴重缺乏父母的疼愛;後半段顛沛流離,還利用僅有的技能,劫富濟貧。
旁人老指責她不肯謀正當營生,但這是她的錯嗎?
胭脂樓開業時,她原也只想做做單純的餐飲生意,孰料,清兵忽爾揮軍南下.大量失婚的、找不到親人的女性難民,一涌而至,趕都趕不走。
她能怎麼樣?不忍心見她們流落街頭,便只得全部收留下來。一兩百人吶!光是一天就足夠把她給吃垮,何況還要提供衣、食、住、行、育、樂。
嚴格說起來,她已經夠義氣,夠博愛的了。不但教她們武功,還把胭脂樓的股權全數讓出,由她們大夥均分。閑暇時,猶不忘帶她們出去活動筋骨,懲凶罰惡,做善事、積陰德。
結果她得到了什麼?除了乎白領受姚承翰的一拳之外,尚且被老天爺極不夠意思地丟到這個動不動向蠻夷之邦喊叔叔、叫哥哥,十分有辱華夏子孫顏面的年代來、遭受霍元樵這登徒子的欺凌。
她從來不自怨自嘆,碰到任何困境,她寧可打落牙齒和血吞,也絕不氣餒,但這一刻,她真的好想哭。
霍元樵很有心理準備的等着她反唇相稽或拳腳相向,然卻惶惑地發現他料錯了。
楚綾絹怔愣了一下下,即趴在他肩上,聲嘶力竭地哭得好傷心。他心口驀地揪緊,以為自己這次做得太過火,惹得她哀痛不已。
他連忙雙手緊擁着她,深情地撫摸着她如錦鍛般烏亮的秀髮。
“你又趁機占我便宜。”楚綾絹淚眼婆娑地昂首睇向他。
霍元樵對她的指控不予置評,他低下頭,噙着她的朱唇,以更纏綿徘惻的方式讓這個反應遲頓的小女子明白,佔便宜跟濃情蜜意是有如天壤之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