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瑋琪到家了。她該感到安全才對。當她驅車走進院子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她把車停在最靠近屋子的橡樹下,大聲向哈尼特道別,然後目送他離去。她好想追上前去把他留住。一整天心神不寧的她再度感到不安,只是現在不安更強烈,更揮之不去。

她好害怕,不知怎的,她就是感到好害怕。

她低詛咒一聲,跳下車來。她受夠了。她的沮喪沒什麼大不了。洗個熱水澡就會好的。一切安好,她只消張望一下就會明白這一點了。

穀倉再過去的一個草地上,她父親正向她揮手。他正費勁地用馬刷給「加拉漢」梳毛。他的動作笨拙,甚至帶有疲倦,但至少他可以起身活動了。看到他,瑋琪心頭舒坦了些。

莉莎走到前廊,以圍裙擦拭着手。「你提早回來了?」

「該買的都飛翔到了。」瑋琪拍拍板車上的貝布袋。

「我不是這個意思。」莉莎說道。「伊里人呢?」

瑋琪說明事情經過。

「老天!」莉莎叫道。「希望不會有什麼麻煩才好。」

「伊里和警長可以應付。」瑋琪卸下馬具。

「那麼,」莉莎過來幫瑋琪搬車上的東西。「你是想整晚我胃口,還是要告訴我貝吉姆的事?」

瑋琪扶住車子。她決定坦白告訴姊姊。

等她們把東西全搬下車,莉莎已經氣忿不已了。「貝吉姆真不要臉。」她氣呼呼地說道。她們坐在前廊的搖椅上賞落日,但是莉莎仍是氣憤難平。「真該把他痛打一頓,下回我看見他,我——」

「噢,不,莉莎,求求你,」瑋琪叫道。「你敢跟他說什麼,我會受不了的。」

「沒有男人可以利用我妹妹,我——」

有馬蹄聲傳來,她們倆抬起頭。

莉莎站了起來。「是個陌生人。」

「是柯瓦尼,」瑋琪說道。「我是在鎮上遇見他的,他——」

瓦尼勒馬停住,躍下馬來。

「兩位小姐好。」他略略舉起帽子,露出凌亂的黃棕色頭髮。

莉莎怯怯地笑笑,瑋琪介紹他們倆認識。

「再見到你真好,柯先生。」瑋琪心裏可不太確定是這樣。

「叫我瓦尼我就會很高興。」他不疾不徐地說道。「天色真美,不是嗎?美得教我記憶起了一位美麗小姐的身影。」

瑋琪打量他輕鬆的站姿,或許她是太敏感了。他似乎很迷人、很彬彬有禮。「願不願意在我們家吃飯?」她覺得禮貌可以紓解她的不安。「我姊姊的手藝很棒。」

瓦尼望向來時路。「真是友善,我喜歡友善的小姐。」

瑋琪看到莉莎皺眉。

「柯先生,你此行有什麼特別目的嗎?」莉莎問道。

「我們這兒是很少有人路過的。」

「有的,小姐。」他望向瑋琪。「我是來謝你的。」

「謝我什麼?」

瓦尼一腳跨在門廊上。「你救了我和我朋友,不至於在鎮上鑄下大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自顧自說道:「現在我們要開個宴會慶祝一番。」他走到門廊上。「你也被邀請了,小美人。」他摸摸莉莎的下巴。

莉莎格開他的手。「我妹妹說錯了,柯先生,恐怕我得請你離開。」

「噢,我不會走的,莉莎小姐,」;他的聲音好柔、好滑。「我還不想走,我的朋友們也是。」

瑋琪一驚,三、四個人騎馬衝進院子來,然後又來了一些人,小小院落中揚起一片塵土,究竟幾個人?八個?九個?

「這是怎麼回事?」瑋琪問道。「瓦尼,叫他們停下來!」

瓦尼並沒有這麼做。

其中一個人下馬走到前廊。他個子比瓦尼矮,右頰上有一條刀疤,此外別無特徵。瑋琪沒見過這麼陰冷的眼神。

「瓦尼,你果然沒有吹牛,」疤面男子說起話來溫吞吞的,與陰險的表情很不搭調。「我們可有樂子了。」

莉莎步到瑋琪前面。「我們沒有錢,你們馬上給我走。」

那人哈哈大笑,那笑聲令人毛骨悚然。「我的手下累了,趕了一整天路,卻是兩手空空,這怎麼可以?他們需要來點……補償。如果沒錢,」他說道。「那麼就退而求其次,有美女欣然相陪也好。」他哈哈大笑。「就算不欣然相陪也無妨。」

其他人也已下馬,其中一個抓住韁繩,其餘六人在門廊外等着。

瑋琪感覺有如餓狼環伺,然後其中一匹狼進攻了。

柯瓦尼撲向她,抓住她的臂想把她抵在牆上。她大為震驚,還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她大叫:「瓦尼,住手!你不必——」

他扯她的上衣前襟,她珍愛的絲絨布被撕開。他汗涔涔的手鑽到她薄薄的襯衣下方,抓住她的酥胸。她驚叫起來。

她聽見莉莎在尖叫。

槍聲一響。瓦尼急急轉身,本能地伸手掏槍。但是又一聲槍響,他只好停住不動。

「離我女兒遠些!」方亞柏大吼道。「你們通通走開!要不然我就送你們上西天!」

瑋琪椅着牆發抖、啜泣,眼睜睜地看着她父親自穀倉方向走來,手裏拿着的是伊里房裏那把來福槍。即使在驚悸中她也看出她父親拚命想掩飾跛腳,不要在這些人面前露出老態。

亞柏的槍一逕瞄準這些人,一邊對女兒吼道:「馬上進屋裏去!快點!」

莉莎和瑋琪慌忙進屋關上門,莉莎迅速拉好門閂,瑋琪則匆匆拉上每個窗帘。

小時候她們姊妹常跟父母玩這種遊戲,一方面也是訓練應變能力。

今天這可不是遊戲了。

莉莎把父親書桌推到一邊,掀開客廳地毯,露出密室來。

「不,莉莎!」瑋琪道。「不成的!如果我們下去,就沒人可以把地毯拉回去,也沒人可以救爸爸了。」

瑋琪站在壁爐邊,緊抓着一把來福槍,她自架上取下一盒子彈。但是她的手抖得大厲害,盒子掉落在地上,子彈四散灑開。瑋琪跪了下來,抖着手撿子彈,將一顆顆子彈推進槍膛。

「莉莎!」瑋琪尖叫道。」「幫我這些子彈!幫我——」

「不!你也知道我們該做什麼!進密室去!快!」

「莉莎!爸爸一個人在外頭!他無法永遠攔住他們,我得幫——」

槍聲一響,餘音回蕩不已莉莎衝到窗口掀開窗帘一角往外看,臉色立刻慘白。她望向瑋琪,痛苦地說一聲:「爸爸。」

瑋琪無暇細想。不這麼做她父親就是白白犧牲了現在一切靠她了,莉莎對槍法一竅不通。

瑋琪舉槍瘋狂地瞄準前門,預料柯瓦尼一人會破門而入。

莉莎湊了過來。「他們會把我們給殺了,」她麻木地說道。「你打不過么多人的,爸爸也不會准我讓你這麼做。」

瑋琪充耳不聞,一雙眼睛直盯着前門。有人正在踢門,她深深吸口氣。

她突然被人用力一推,推向黑暗的密室。她想穩住身子卻做不到。「莉莎,不要!你在干——」

瑋琪絆了一跤,來福槍自手中滑落,她連槍滾落密室的木梯,頭部結結實實撞到一根木柱。她感到地轉天旋。便大叫一聲:「莉莎!」

瑋琪拚命想忍痛爬起。她頭頂上方的密室門關上了,她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只聽得一些聲響。莉莎用地毯蓋住密室門,再把書桌搬回去壓住。

不成。

然後是木板破裂聲、玻璃碎裂聲。前門已被踢破。

瑋琪跌跌撞撞地爬起來.伸手想抓她感到頭暈目眩她一定得救莉莎,一定得……她摸摸額頭,濕濕黏黏的。她向前一栽,直挺挺躺着。

從遠處傳來一聲哀嚎,她過了好半晌才憶起置身何處。一切排山倒海而來。莉莎!

瑋琪強迫自己站起來。她頭痛欲裂,忍痛爬上樓梯,來到最頂端,使勁力氣推門,門卻紋風不動。

她頹然坐倒在階梯。已經過多久了?她昏迷多久了?她打了個寒顫。莉莎一個人在上頭多久了?密室門外的聲音似乎小了。瑋琪繼而明白這是因為距離的關係。聲音是從屋外傳來的。那些人在子裏吶喊、詛咒、狂笑——取樂。

莉莎又哀嚎一聲。

瑋琪拚命掄拳捶門,直到滿手是血。沒有人過來,她跪了下來,哭泣着。

莉莎的哀嚎聲一直不斷。似乎永無止境。

然後哀嚎聲戛然而止,一片死寂,恐怖的死寂。沒有哀嚎,沒有哭泣。沒有……

瑋琪像瘋了似的捶門,尖叫着。頭頂有聲響起,書桌被移了開來。

瑋琪連忙退到樓梯底端,舉槍以待。他們會把她給殺了。但她殺一個是一個。

她聽到頭頂上的門被打開。

一個人笑嘻嘻地望進來。「這裏還有一個新鮮的。」他向下走了一步。

這是他的最後一步了。瑋琪開火。

那人因驚恐而睜大眼睛,然後直挺挺地栽在她腳邊。她不加理會,忙着再推一顆子彈上膛。

柯瓦尼的手掌抓住槍管,一使勁就連槍帶人將她拉出密室。「小姐,你會後悔的。」

瓦尼抓住她的臂將她拖了出去。日已西沉,他們已從穀倉中取出燈籠,燈光在院中投入幢幢鬼影。原來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瑋琪打了個寒噤。

她這才看見莉莎,赤裸而血淋淋地仰躺在一棵剛萌芽的橡樹邊,一個男子蹲在她上方,長褲褪到腳踝。他望向瑋琪,摸了摸自己,色迷迷地盯住她。

瑋琪的腦子一下子空白了,甚至沒力氣尖叫。

「歡迎加人我們的派對。」瓦尼仍緊箍住她的胳臂。

「讓我去看看我姊姊,求求你!」

「我會讓你去的,不過你跟我還有點事情沒解決。」他的指尖滑過她已經撕破的上衣,鑽進她的襯衣下面。

瑋琪感到一陣作嘔。「求求你,不要。」

「你是不要我停止。我知道你要什麼。打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了。」

另一名男子滿身酒味汗臭,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瓦尼。可別霸住她不放,」他嘀咕道。「我這輩子還沒泡過高大的妞兒。」那人抓住瑋琪的手臂,想把她拉走。瓦尼卻不讓他這麼做。瑋琪尖叫起來。

「住手!」一個冷靜清晰的聲音下令道。

是臉上有疤的那個人。他一直跟其他人保持距離,冷眼旁觀。

「是我先看見她的。」瓦尼說道。

黑眼男子瞪他一眼。

瓦尼連忙放開她。「對不起,老大,」他輕咳一聲。「我沒別的意思。」

疤面男子摸摸瑋琪的面頰、喉頭,再往下摸。「得了,瓦尼,」他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要溫柔一點嗎?你不能對每個女人都來硬的,有些女人吃軟不吃硬。」

他突然用力將瑋琪的胳脯向後一扭,她動彈不得,連呼吸都困難了。她痛得流出淚來。

「你看吧?」語調柔細的男子將臉湊近她。「溫柔一點。親愛的,你信任我,是不是?」他又用力一扭。「你看,我不會弄痛你的。」

瑋琪啐他一臉。

他的面孔扭曲一下,詛咒一聲,反手給她一巴掌,她向後踉蹌倒地。她嘗到血腥味。

「賤人,你太不識相了。」

瑋琪喚起內心深處自己從不知道的決心。如果她熬過今夜,她會記住這個人,記住他們這幹人,每隻眼睛、每個鼻子、嘴巴,她會永遠記住這些人,這八個人。

不,不是八個,是九個。她自眼角餘光又瞥見一個人,畜欄那邊看守馬匹。這個人並沒有參與這些暴行,只是遠遠望着,但也不加制止。

「救救我們!」她尖叫道。「看在老天的份上,救救我們吧!」

他只是轉個身,吐了一口痰。

「親愛的,你真令我失望。」疤面男子說道。「你一點也不合作。你姊姊合作。事實上,她還哀求我們再來一次呢。」他陰陰地笑着。

瑋琪撲向他,像頭野獸抓他的臉、頭髮和衣服。她揪住他的衣袖用力扯破,她看見他前臂上有兩支軍刀交叉的刺青。這個她也會一輩子記得。

那人笑了。她儘管身材高大、力氣不小,卻不是他的對手。他將她的雙手按住,將她壓倒在地。「我會教你這是怎麼回事。」他齜牙咧嘴。「你就會知道做女人的感覺了。」

瑋琪覺得自己快發瘋了。「你殺了我吧,」她說道。

「我寧死也不會讓你碰我。」

「我會的,親愛的。」

他騰出一隻手來解褲襠。瑋琪尖叫、踢打着,一隻腳踢中他的下體。

那人痛得翻身下來,詛咒着。他掏出手槍。「你不該這麼做的。」他咬牙說著,扣了扳機。

瑋琪等死,她巴不得快快死,她閉上雙眼。

槍聲一響。

瑋琪一驚,卻沒有子彈穿身的痛楚。她睜眼看見一個盜匪捂住胸部,血流如注,倒地而死。

再來是更多槍聲。黑暗中射來許多子彈,又一個盜匪倒地,然後又是一個。後面那個又爬了起來,緊抓住胳臂,痛得哇哇叫。盜匪作烏獸散,跌跌撞撞地到自己的馬匹那兒,伸手掏槍,射向暗處。

瑋琪瞥見近處倒地盜匪的槍,便伸手抓住,瞄準最靠近她的人——柯瓦尼。他正急着爬上受到驚嚇的馬。瑋琪開槍時馬兒正向後退,她沒有打中。瓦尼轉身面對她,朝她開了一槍。她本能地向後一倒,假裝被打中了,子彈自她頭頂呼嘯而過。

她有好長時間都沒有動。她不敢動,即使是在馬匹紛紛馳離院子之後。

然後她感覺有人抓她。她尖叫起來,掙扎着,踢打着。

「沒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哄道。「沒事了,是我,是伊里。」他手上的槍管還在冒着煙。

瑋琪聽到有數人騎馬去追趕落荒而逃的盜匪。伊里見她一臉疑問,便說道:「是警長他們。」

瑋琪掙脫伊里的懷抱。「莉莎。」她低着說道。她匍匐爬向姊姊。她所見之處都是血。莉莎一動也不動地躺着,兩眼直瞪,但莉莎看不出來她是否還有氣息。

「對不起,莉莎,對不起。」她抽泣着說道。

她回頭望父親倒在一棵他最喜歡的橡樹旁。伊里正彎腰檢視,然後抬起頭看她,搖了搖頭。

但她早就知道了。如果她父親還活着,一定會奮不顧身去保護女兒。

伊里起身進屋,拿了條毯子出來,輕輕蓋在莉莎身上。

「為什麼,伊里?」瑋琪問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警長認為他們就是搶劫海斯銀行的匪黨,他們可能打箅偷襲波頓。柯瓦尼是來探路的。」他搔搔頭髮。「或許他看見我們多聘了幾名警官,我也不清楚。」

瑋琪開始發抖……我是來謝你的。「噢,我的天,是我告訴他的!我把一切都是告訴他!都是我害的,我害了自己的父親、姊姊!」

「不,這不是你的錯。」

「但如果我沒有告訴他,跟他調情……」她帶着自我憎恨說道。

「住口!我需要你的協助,莉莎也需要你的協助。」

「莉莎死了!」

「不,她還活着。」

這句話使瑋琪像挨了重重一拳。「我們得把她抬進去,快!」

伊里抱起裹着毛毯的莉莎,把她抱到她的卧室,輕輕放到床上。「她的情況很糟,不知……」「不會死的,」瑋琪說道。「我不會讓她死的。」瑋琪忙進忙出,收了一堆布來做繃帶。她和伊里合力替莉莎治療,累累傷痕。

但是令瑋琪害怕的不是身體的傷,而是姊姊的那種眼神。她兩上眼睜得大大的,卻對四周視而不見。

「她受到驚嚇了。」伊里說道。「她一定會恢復的。」

「你和警長怎麼知道我來這裏?」瑋琪想找話題,使自己不要光瞪着姊姊慘白的臉瞧。

「差點就不能過來。」他忿忿說道。「銀元酒店的老闆在柯瓦尼一干人走了三小時后才到警局。他說他很擔心那些人一直在提你的名字,可是那蠢蛋居然等忙完了店務才過來告訴我們。」

他狠狠咽口氣。「至少我們撂倒了三個。」

「六個逃走了,其中還包括姓柯的。」

「你有沒有認出其任何一個?」

她搖頭。「但我一個也忘不了。」

「他們有什麼特徵沒有?身材?疤痕?」

瑋琪感覺是想讓她一直說話,以免她也跟姊一樣精神渙散起來。

「帶頭那個有一個疤,」瑋琪說道。「右邊臉頰有一道刀疤,發號施令的是他,不是姓柯的。」回想起那個的表情,她畏縮了一下。「中等身材,或許還更矮些,棕發,目光陰狠,我沒見過這麼陰狠的目光,冷得像條蛇,他身上還有刺青。」

伊里蹙眉。「怎樣的刺青?」

「右手前臂有交叉的軍刀。」

伊里一愣。「你是指臉上有疤那個人。」

她點頭。

「不可能。」伊里起身走到窗口,凝視一片黑暗。「不可能。」

「什麼事?」

他不答,只是說道:「我們最好喂點湯給她喝。」

瑋琪一夜陪着第二天也是陪侍在側。莉莎開始說話了,但是瑋琪卻認不出她來。

「媽媽在烤餅乾,」莉莎的聲音像個稚嫩的小孩。「我聞到了,好香,爸爸,說故事給我聽,求求你嘛。」

「莉莎,」瑋琪央求道。「是我,瑋琪,求求你……」

「爸爸,說故事給我聽好不好?好不好?」

伊里請了位大夫來,但大夫也束手無策。

「人的心是很複雜的東西,」大夫說道。「我是在戰爭的士兵身上也看過這種例了。看了太多的人,心靈一下子承受不了,就好像建了一個殼,一個礙物圍住,免得他們想起那些恐怖的事。」

「她……她會好嗎?」瑋琪問。

「有些人會好,有些人不會。」他一臉同情。「這種事很難說,但如果她沒有進展,你可能要考慮把她送到瘋人院去。」

「不。」瑋琪執起姊姊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不成。」

伊里簡短地對大夫說了幾句,大夫點頭離去。

「她會好的.伊里。」瑋琪說道。「我知道她會的,她只是不想馬上回來,她嚇壞了,但她會回來的,她會的。」

伊里拍拍她的肩膀,什麼也沒說。

一個星期過去了,然後又是一個星期。瑋琪又開始幹活,但有一空她一定去陪姊姊。

伊里看着,憂心忡忡地等着。瑋琪想跟他說他可以另謀出路,但她又受不了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在夜裏最糟,無數的噩夢困擾着她,夢中柯瓦尼和他的疤面老大又回來了。她會尖叫着自夢中驚醒。

然後漸漸地夢境中的恐怖變質了,她不再害怕,她擁抱了一種新的心態。

仇恨。不共戴天之仇。

她開始思考、計劃。

一天傍晚她跟莉莎坐在一起,馬蹄聲響起。她本能地伸手抓一直近在咫尺的來福槍急急走到前面,向外望了,這才鬆口氣打開前門。是警長。自從那天他去追趕柯瓦尼之後,這是她頭一次看到他。

他是一個人來的。

瑋琪來到門廊上。伊裏手中提着槍,自穀倉方向走過來。

警長一身是泥,眼中滿布血絲,以槍杆子拍拍長褲上厚厚的塵土。「我們一路追到蠻荒去。」他說道。

「你放他們走了?」瑋琪尖聲問道。

「我們在那兒沒有管轄權。」他搖搖頭,望向伊里。

「此後他們就不見蹤影,兩個星期來都不見人影,不過其中一個卻打中了我的手下。我發誓那簡直像是在追鬼一樣。」

「是鬼沒錯。」伊里說道。

「這話是什麼意思?」警長問道。

伊里不答。

「很抱歉沒給瑋琪小姐帶來好消息,」韓警長又說道。

「如果你可以抽空來鎮上,我們或許可以繪圖緝拿這些人,如果你認得出——」

「她一個都沒看清楚。」伊里插嘴道。「當時天太暗了。」

「可是——」瑋琪說道。

「她什麼都沒看見。」伊里又說道。

瑋琪緘默下來。

警長頂了頂帽簾。「你們姊妹倆最好別待在這兒。如果你們有什麼親,就去投靠他們。如果你想起什麼,就過來找我。」

她點點頭。

伊里送警長走出院子。他們倆低聲交談一會兒,瑋琪想聽出端倪,卻什麼也聽不出來。後來警長就策馬離去

「你們倆在談什麼?」瑋琪問。「你為什麼不讓我告訴他那六個人的長相?」

「因為我不希望那幹人再回來滅口。我叫大夫和警

長在波頓鎮放話,說你們姊妹倆都死了。再過一、兩個星期,等莉莎能上路了,我就帶你們離開這兒到安全的地方。你們有沒有親人?」

「我有個姨媽。如碧阿姨是單身,住在丹佛,我們從沒見過面,但每年都會通一、兩封信。」

「很好,我就帶你們上那兒去。」

瑋琪並未爭辯。如碧阿姨那兒對莉莎而言會是個好地方,她會平安無事,有人會照料她。但瑋琪不會待在那兒,她有事情待辦。

天色已黑,明月高懸,瑋琪出門來到父親墓前。是伊里替她的墳,就在她母親墓旁。她父親一定也希望如此她兩眼發熱,可是沒有哭。「爸爸,我好想你,好想你。」

方亞柏一生淡泊,一心一意照顧這個家庭,不料卻在一夕之間遭遇變故。

「你得回屋裏去了.」伊里走上前來。「回去好好休息。」

瑋琪轉身面向他。「你認識身上有刺青那個人?你已經瞞我夠久了。」

「他不可能是我心裏想的人,那個人已經死了。至少大家都認定他死了。」

「誰?」

「他叫白約翰,在戰時跟昆其爾並肩作戰。」

瑋琪蹙眉。「你認為他跟昆其爾一塊死了?」

「不,白約翰不是戰時死的,他是跟——」伊里搖搖頭。「這可能會改變一切,一切。我一定得通知若亞。」

「你該不是要走吧?」

「我沒有要走,你不必擔心。」

「很好,我需要你在這兒幫忙。」

伊里一臉不解。「你無法獨力經營農場的,更何況這樣並不安全,我說過——」

「農場,」她打岔道。「像我父親一樣死了,我要把它賣掉,拿那筆錢請如碧阿姨照顧莉莎。」她口氣堅決。「我需要你教我用六發手槍。」

「別說傻話了,這是警方做的事。」

「法律,」她嗤之以鼻。「警方有權限和規定,我沒有。」

「你姊姊需要你。」

「我會先陪她一陣子,」瑋琪心想姊姊大概好不了了。「反正怨需要時間練槍法。」

「瑋琪小姐,你不可以——」

「我就是可以!」她直視他,鐵了一顆心。「方家一向不靠別人,這是我父親向來教我的。」

「這不是你的錯。」伊里有點着急了。

瑋琪不聽。她跪了下來,掬起父親墓前的一杯土。

「他們要付出代價,伊里,每一個。」她堅硬握那把濕冷的泥土。「爸爸,我向你保證,我向你和莉莎保證。」

「保證什麼?」伊里問道。「警方都拿那些歹徒沒有辦法了,你還能怎樣?」

她斬釘截鐵。「我要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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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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