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隨同水煞往沙堡後方跑去的是兩個黝黑魁梧的蕃人,他們只顧着往斷牆沙笱里尋找,沒有注意到身後跟蹤而來的飛狐與雲彤。直到進入一片沙林,飛狐和雲彤分別解決了那兩個不堪一擊的蕃人後,水煞才警覺身後有異。

“什麼人?”她緊握雙刀,疾速回身查看。

當看到身後沙石下竟出現她痴迷數年的飛狐時,她既驚且喜,可是看到隨後出現的雲彤時,她臉色一變,張嘴要喊,但今天的飛狐絲毫沒給她機會。

一塊尖銳的石頑直擊她的啞穴,她立即沒了聲音,但仍轉身欲逃。

雲彤揮劍想追,被飛狐攔住。只見他雙掌一翻往水煞背後拍去,那看似輕飄飄的一擊卻沉以千鈞,水煞哪能承受,掌力襲身,她便飛撲向前,跌落一個沙坑內,嘴裏噴出污濁的濃血。

飛狐跳下沙坑,抽出她背上的寶劍,扯掉外面包裹着的絲綢,露出一把飾有七彩珠、九華玉的赤色寶劍。他將寶劍遞給站在坑邊的雲彤,雲彤激動地接過來抱在懷裏。

飛狐低頭用腳尖將水煞踢轉過來。

水煞漂亮的臉蛋上儘是污血和沙塵,了無生氣的眼睛注視着飛狐。

飛狐冷笑道:“這是你咎由自取!今日的血是償還雲彤的,我說過你只有一次逃生的機會,上次水仙洞已讓你逃走,今天你就認命吧!”

水煞瞪着眼仰起頭,可最終還是雙眼一閉,倒地死去。

雲彤看着她,再看着手中的寶劍,仇人已死,寶劍終於奪回,她該高興,可是她眼前卻是師傅和氓山叔叔慘死的模樣、是師姐蒼白無血色的面容,她的眼淚滾滾而下,心裏忽然湧起對這把劍的憎恨。

她把寶劍猛地扔在地上。

飛狐一愣,跳上沙坑拉着她問。“你不是一直要找回寶劍嗎?如今找到了,為何要扔掉?”

“我恨它!我恨它!”雲彤一頭摸進他懷裏,哽咽地說。“如果不是它,我師傅和氓山叔叔還會活的好好的,我也不會跟師姐離山尋仇,吃盡千辛萬苦。如今,也不會跟師姐分開……”

她的身體顫抖得十分厲害,飛狐只好撿起寶劍,抱着她轉到另一處沙岩后。

雲彤很快就意識到眼前他們所處的環境,立刻擦乾眼淚,對飛狐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飛狐在她的淚眼上連親幾下,溫柔地說:“我知道。可是現在不能再哭了。”他指指自己的胸膛。“等逃出后,我讓你在這裏哭個夠。”

雲彤沒說話,在他指的地方蹭了蹭鼻子,然後跳出隱蔽的沙柱。

飛狐將寶劍插入衣襟后的腰帶里,緊跟着她避開搜尋的人,往外走去。

可是,就在他們奔到中庭時,一大群蕃兵忽然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其中領頭的正是那個矮胖的大法師,電煞則滿臉殺氣地佇立在他身邊。

與電煞的表情截然不同的是,那個肥頭大耳的大法師滿面帶笑,一見他們站住便和氣地對他們拱手作揖。

“哈哈哈,果真英雄出少年,二位不僅俊美若仙,武功更是無人匹敵,令人敬佩不已啊!”他笑嘻嘻地說。“老朽不會拳腳功夫,但極喜歌舞,此地相逢,算是有緣之人,今願獻醜與二位少俠同樂。”

他的話讓雲彤大惑不解,而他長滿橫肉的面相和眯縫小眼睛裏的目光也讓她確定此人不可信。

她本能地靠近飛狐,想提醒他小心提防這個胖子。飛狐立刻感覺到了她緊繃的情緒,他握住她的手,傲然屹立於眾人之中,臉上帶着一真的笑容注視着說話者,但未發一語。

胖法師似乎並不介意他傲慢的神態,逕自舉手擊掌。

驀地,圍着他們的人紛紛席地而坐,其中竟有幾個人取出胡琴羌笛吹奏起來。而他則再次對飛狐和雲彤鞠躬,攤開肥胖的手做出邀請狀。

雲彤不明白這胖子葫蘆里究竟買的是什麼葯,便仰頭看向飛狐,見他依然一臉神情輕鬆地看着法師和那些奏樂者,唯一讓她察覺到他戒備之心的,是他將她的手握得很緊,緊得能感到疼痛。

那音樂很好聽,讓人有種飄然欲仙的感覺。飛狐自幼習的是中原正宗武功,後來接觸的也是正派武學,他從未聽說過胡舞能傷人,因此除了提醒自己留神外,並未探取防衛措施,後來甚至情不自禁地被那從未聽過的美妙音樂吸引。

肥胖法師見他二人不動,便自己跳起舞來,雲彤的注意力立刻轉到了他身上。

這個法師很胖,跳起舞來全身都是晃動的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個大肚子,雲彤相信他得有人扶着肚子才能把腰帶繫上。可是此刻他竟然帶着偌大的肚子,跳起了節奏感十足的胡旋舞!

見他舞起,人群中有個酷似風煞的女人站出來甩勁着雙袖也跳了起來。如果不是跟眼看到風煞被埋葬在水仙洞內,他們會以為眼前這女人就是風煞。

這女人雖已徐娘半老,但纖腰豐胸,扭動間仍舊風姿綽約。她媚眼如絲,款款搖搖着舞到胖法師身謾,渾身帶有一股難以抗拒的魅惑之氣。

這兩人一胖一瘦,互相應和,舞步輕盈,舞姿縹渺,讓看得人如痴如醉。

忽然,音樂急轉直下變得激蕩,而他兩人也隨之旋轉如風。

就在這時法師旋至雲彤身邊,龐大的身體在轉動中剝烈顫動,產生出一股股迥旋不斷的強勁氣流。雲彤頓覺頭暈目眩,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力量牽引着隨其旋轉,旋轉中又感覺到似有無數根針刺向她的周身穴道,她漸漸地不能動彈……

而就在胖子旋轉到雲彤身邊時,那股力量同時震撼着飛狐,他本能的拉緊雲彤的手,想將她帶走,可那女人的袖子忽然拂向他。

彩袖拂面,令他一陣暈眩,越趨高亢激昂的樂曲也震得他心弦猛顫。他悚然驚悟其間必定有詐,立即微閉雙目,屏棄雜念,凝聚心神,片刻之後方恢復清明。

“彤兒,快走!”知道情形不妙,他拉起雲彤欲退,卻駭然發現手中握着的不再是雲彤的手,而是那個狐魅女人的。

‘你?!’他急怒交加,一拳擊向緊抓着自己不放的女人。

那女人早有防備,見他一拳搗來,旋即全力回擊,但仍無法與他的至陽至剛之氣抗衡。兩股力量相接,那女人頓時七竅流血,倒地不起。

“彤兒!”他撤回掌力往四處查看,卻不見那個大法師和雲彤的蹤影,而圍困他的力量伴隨着剌耳的樂曲有增無減。

“彤兒──”他再次焦慮地大喊,並怒不可遏地聯繫出掌攻向四周圍困着他的無形力量。他的掌風凌厲害,帶有渾厚的內力,音樂總算停止了,可那些蕃兵彷彿打不完似的,倒下一波又來一波,始終緊緊圍困着他。

“你……找不到她了!”那個垂死的女人躺在他腳邊得意地冷笑,混合著沙土的血將她的臉塗抹得如同鬼魅一般可怖。

飛狐一把揪住她,厲聲喝問:“說,你們把她帶去哪了?”

那女人的眼皮低垂,呼吸急促,但仍不失仇恨地盯着他。“你休……休想找到她,她的血、得祭……奠我妹……”

“你妹?”飛狐眉峰一挑。“風煞!”

“沒錯……我……乃日神夫人,你、你的女人……是我夫君的婊子!”她歇斯底里地狂吼,痙攣着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不,沒有人可以傷害我的女人!”飛狐憤怒地摔下這個邪惡的女人。

他直起身,又一群手持武器的蕃兵將他圍住,受了輕傷的電煞冷酷地說:“飛狐,你的女人在我大哥手裏,你若要她完好無損,就得答應我大哥的條件。”

“什麼條件?”他剋制着心頭熊熊燃燒的怒火問。

他的怒火一半是衝著自己而發,他恨自己竟然會蠢到被那個法師──日煞耍弄得這麼徹底!

電煞似乎很理解他的怒火,也很樂意往他燃燒的火焰中再加一些柴。“只要你答應加入我們,大哥就不計前嫌,放了紅嬌娃。”

“否則呢?”他咬牙發問。

“否則你永速也見不到她,她將成為老大的女人,並終身受其奴役。”

他邪惡的話挑戰着飛狐的自制力。他雙拳緊握,渴望一拳砸碎這個弔死鬼的腦袋!可是為了雲彤,他得冷靜!

今天他面對的是實力強大的魔鬼,這魔鬼用法師之名掩蓋真實身分,以肥胖痴獃的傻笑掩飾殺人如麻的冷酷之心,將魅惑人心的胡旋舞與邪惡武功融為一體……而他,居然上了他的當,沒能及時認清!

最令他冒冷汗的是,他想不通他一直緊握在手中的分明是雲彤的手,他們是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方式將其易了主?這麼大的改變,他為何沒有感覺?

而讓心愛的人在自己的手中被公然‘偷’走,更讓他痛心疾首,無以冷靜!

“我得確定她安然無恙。”他嚴厲地要求。

雷煞陰測測地說:“你得先答應──”

“我得先看到她,其餘免談!”他堅決地打斷他的話。

“好吧,我就讓你一步,看吧。”雷煞冷冷地將一個東西扔到他的面前。

看到那頂棕色有彩色瑪瑙石的皮帽,飛狐渾身的血液幾乎凍結,彷彿被千萬把利劍刺穿。

“我要見人!”他木然地撿起帽子揣進懷裏,用力壓下心中的痛苦,黑眼珠如雪霜一般冰冷,雷煞全身不由得竄過一陣寒流哆嗦起來。

“我大哥說──”他的聲音被卡在喉喉口,因為飛狐單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說我要見她,立刻!”忍耐終於到達種限,他雙眼赤紅狂怒大吼。

飛狐的動作快如閃電,四下包圍着他的士兵最初都傻了,但很快就有數十把刀層層將他困住,他的心因對雲彤的擔憂而無所畏懼。

雷煞的臉色漸漸變得青紫,他手中的劍無力地墮落在地。

“她在這裏,你可以見她。”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

飛狐在刀陣中轉身,看到距離他不過數丈的沙台上,肥胖的日煞與雲彤正站在那裏。

雲彤的身子靠在日煞的身上,從她瞪得又大又圓的眼睛可以看出,她被點了穴道,既不能說話也不能行動。

“日煞,你到底想怎麼樣?”他用力剋制住想殺人的街動,冷靜地問。

“哈哈哈,你終於知道我是誰了。”日煞依然面帶笑容,細小的眼睛冷冷地掃了雷煞一眼。“先放開我的兄弟!”

飛狐很不情願地鬆手,雷煞咳嗽着坐在地上,其餘刀手仍用圍着他。

日煞看着飛狐,像與人話家常似地說:“你、黑鷹、雪嶺雙嬌,在短短時日裏就毀了我四十年的基業,殺我的人、廢我的巢,實屬可誅!但如今,我愛惜人才,不想計較你等的冒犯,欲接納你等成為我的兄弟姐妹,你可答應?”

飛狐輕蔑地看看緊圍着他的刀,然後目光犀利地盯着日煞,冷笑道:“八煞惡貫滿盈,天下人得而誅之,我豈能與你等同流合污,辱沒祖先?”

日煞銳目一張,精光倏閃即逝,彷彿想起什麼似地說:“哦,對,我得記住,你乃一代武林宗師齊天飛俠之後,如今大名鼎鼎的飛狐大俠。”他口氣略頓,眼睛再次半閉。“可是,你也要記得,如今你的弱點捏在我的手裏!”

飛狐的心一緊。是的,對雲彤的愛是他的弱點,但即便如此他也絕不向罪惡低頭!他的眼睛雖然沒看向雲彤,但余光中他看到她面色平靜,雙目明亮,絲毫沒有畏懼之色,他為她有如此的表現感到自豪和驕傲。

他嘴角一揚,譏誚地說:“是啊,誰沒有弱點呢?你沒有嗎?”

日煞的笑容不變。“年輕人,不要以為你能激怒我,我是很有耐心的。”他的笑容在轉向雲彤時變得十分淫穢,他用一種讓飛狐幾乎喪失理智的神情輕拍雲彤的臉。“你若答應了,咱們皆大歡喜;若不答應,則你死我存。噢,當然嚯,在你死前,我會讓你看到你心愛的女人如何成為我的女人!”

他又肥又粗的手指在雲彤的臉上摩挲着,再沿着她柔嫩的面頰滑下她翹起的下巴,落在她的頸子上,然後那隻骯髒的大手握住了她纖細的脖子,彷彿只要輕輕一掰,就能將它折斷似的。

“不許碰她!”看着那邪惡的魔爪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游移,飛狐的胸口彷彿被烈火燒灼。他厲聲大喝,很想拼一死命跳上去救下雲彤,可那隻魔爪正捏着她的頸子,如果他動手,雲彤定先遭毒手,可是讓他屈服也萬萬不能!

“不許嗎?”日煞邪惡的手順着雲彤細嫩的頸子繼續往下滑動,嘴裏則陰險地追問。“要我不碰她可以,那你的回答呢?”

“拿開你的手,不然我讓你死無全屍!”飛狐警告他,而他與雲彤的目光相接,從她堅定的眼神中,他看出她絕對不會同意他為了救她而放棄原則!

“你的回答!”日煞看到他們倆的目光在痛苦中交會,更加自得地問。

“你去死吧!”他充滿挫折感地怒吼,全身的肌肉因憤怒而蹦緊。

“既然如此,那麼──”日煞陰冷地說著,抓住雲彤的衣領猛一用力,刺耳的衣帛撕裂聲中,雲彤身上的衣服連同包袱短劍一起落在地上,潔白圓潤的嬌軀只覆蓋著一件紅色絲綢訶子(注)。

高舉着刀的蕃兵們跟那個肥胖的大法師一樣,都被眼前美麗的女人吸引,一時忘了被困的人。

“禽獸!”飛狐的腦袋嗡嗡作響,高熾的怒火令他毀欲發狂,然而,他沒有失去冷靜。色魔們的貪慾給了他機會,而他絕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一抬腳,一串石塊直飛對着雲彤流口水的日煞和蕃兵,而他的拳頭也沒閑着。一陣密集的出拳,圍困着他的刀陣破了,可是,再有力的雙拳終難敵百手!

在一片哀號聲中,日煞閃過迎面飛來的石頭,以一種變態的狂笑抓住雲彤身上的最後遮蔽物。“殺了他,這女人是我的!”

紅色內衣應聲而落,純潔無瑕的胴體在陽光下任淫逸罪惡的目光踐踏,任魔鬼的手蹂躪。雲彤閉上了眼睛,極度屈辱與憤怒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

飄落的絲質物彷彿在飛狐眼前覆蓋上一層紅霧,雲彤的眼淚摧裂了他的心,魔鬼的惡行激起了他殺人的決心。為救心愛的人,為懲治大惡之徒,他終於不得不破了自己立下的誓言──不用兵器!彤兒是對的!兵器可助人懲惡揚善,可惜自己一直太愚鈍,競受制於此!

“惡魔!”懷着憤怒和悔恨的心情,他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隨之,鏗鏘一聲,赤霄寶劍已然出鞘,高舉在他手中。

霎時,薄如紙屑、寒光逼人的劍峰直指天空,一道絢爛耀眼的五色劍光將天地相連,圍困在飛狐周圍的力量應聲消失,他挾着這道劍光直撲沙台。

因被劍光和飛狐的英武神姿所惑,日煞有一瞬間的失神。他沒想到赤霄寶劍已落入對方之手。而就是這一剎那間,飛狐已一掌擊向他。

但他畢竟是高手,又邪惡至極,一揚手便將身旁的雲彤迎着對方的掌風拋出。

飛狐早已料到他會出此惡招,因此這一掌只是虛發,隨即而出的雙腿才是聚全身之力發出的實招。在踢出雙腿的同時,他矯如騰龍地接住了凌空而來的雲彤。

日煞絕非浪得虛名之人。當發現對方那一掌虛弱無力時,已料到必是虛招,因此立即變招,當對方攜萬鈞之力的雙腿踢至眼前時,他立刻揮舞着肥胖的胳膊,以頗具節奏感的招式將那猛烈的勁道化解,同時向剛落台上的飛狐反攻。

飛狐將雲彤緊護在懷裏,來不及為她蓋上一件衣服,便與日煞展開搏擊。

他快速而有力的一腳眼看就要踢中日煞的大肚皮,不料那賊人竟猛然收腹後退。

飛狐雖踢了個空,但強大的力量仍將那胖子震落沙台。

日煞又驚又恨,他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書生的瘦弱青年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這樣的人,如果得不到,就得毀掉,何況他手中還有自己渴望而不可得的神劍!

於是,他鐵青着臉對電煞等手下大聲下令:“殺死他!”

立刻,沙台前的蕃兵們摩拳擦掌,揮動着兵器吶喊着沖向沙台。

然而飛狐此刻手中握着的乃千古神劍,加上他一身正氣和充沛的內力,只要他用劍,無論如何出手,碰上劍風的人無不倒地而亡,於是一時之間無人敢近沙台。

可越是這樣,日煞殺人奪劍的企圖心就越強烈。他絕對不讓這個強敵活着,也絕不能在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手裏賠了夫人又折兵,最後還連寶劍都失去!

他抖勁起肥胖的身軀,再次跳起了胡旋舞,而沙台前的吐蕃兵也再次奏起快節奏的激昂樂曲。在飛速旋轉中,他猛地提氣向沙台撲來。

看到他鬼魅般的身形飛旋而來,飛狐心裏充滿復仇的怒火,決心無論如何都不再放過這個惡魔!

“彤兒,這一劍是為你而出!”他抱緊渾身冰冷的雲彤大聲地說。

他將全身的純陽真氣貫注於右手緊握的赤霄寶劍上,對準身前強敵橫空劈去,銳利的劍氣立刻迸射出亮麗的光芒。

劍芒襲身,日煞龐大的身軀被完全籠罩在五色劍氣中,隨着飛狐復仇的吶喊,竟宛若五馬分屍般散了開去。

同樣,隨着這聲吶喊,劍光過處,那些已佇立數百年的沙林沙柱紛紛倒塌,隆隆巨響中,沙飛石嘯,滾滾黃沙卷地而起。吐蕃兵們──奏樂的、持劍的,無一不是哭天喊地四處逃竄,卻沒有一個人能逃過天覆地陷的厄運。

良久,風平沙息,一片寧靜,太陽散發出血黃的光,大地籠罩着無邊沙幔。

他緊抱着雲彤立於巍然不動的沙台上,他們無法動彈,甚至無法呼吸,眼前的景象實在讓他們驚骸得難以置信。

不久前峭岩聳壁、沙柱林立的庭院,如今被一座新隆起的沙山所取代,日煞、電煞和向他們進攻的吐蕃兵們全都被掩埋在了沙山之下!

“老天,這真是匪夷所思!”過了很久,飛狐才吐出這句話。他低頭查看懷裏的雲彤,見她正以敬畏的目光注視着他手中高舉的寶劍。

此刻,寶劍光芒已斂,只余湛藍幽光。

“乖乖,這是把足以除惡斬妖的利劍,我們得收好它!”

“你破了誓言。”雲彤幽幽地說。

“我想通了,你說的對,兵器能行兇,也能懲惡揚善。”他將寶劍插回身後劍鞘中,懷着劫後餘生的激情用雙臂擁抱她,熱烈地親吻她。

可是她卻閉上了眼睛,沒有任何回應。

他再親她的眼帘,懇求道:“彤兒,睜開眼睛!”

可她一徑緊閉雙眼,就是不肯睜開眼看他,讓飛狐覺得很沮喪。

他抱她坐下,輕柔地拂去她身上的沙粒,撿起散落的衣服替她穿上。在看到日煞邪惡的手在她嬌嫩的肌膚上留下的瘀青時,憤怒地罵道:“那該死的魔鬼已經受到老天的報應,否則我定會再次將他碎屍萬段!”

看到被撕破的衣服內仍露出些許肌膚,他心痛地說:“我會給你買新衣服。”

雲彤仍不睜開眼睛。

他知道她心裏的委屈和羞辱感,便帶着內疚和轔惜的心情懇求她。“彤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們現在沒事了。”

但她仍不為所動,他只好將她放在身前。“我替你解穴,你忍着點。”

他盤膝端坐,運氣凝神為她解穴。那老賊的點穴法十分陰毒下流,但還難不住他,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經為她解了穴。

“來吧,你運氣試試看。”他扶她坐起來。

雲彤不睜眼,但依言盤腿合掌,默默運功。隨後,她放下手,點點頭並緩緩張開了眼睛,卻在飛狐剛想鬆口氣時,忽然抓起落在沙台上的短劍,揮手就往自己的胸口刺去。

“彤兒!”飛狐心神俱裂地抱住她,奪下了她手中的劍。

“你不可以──不可以這樣嚇我!”他哆嗦着抱緊她,將臉埋在她的身上,不敢去想如果不是他一直緊盯着她,如果他距離她遠一點點,動作慢一點點,那她的劍此刻早巳沒入她的心窩!

雲彤不說話,此刻她的感情是麻木的,神志卻是清醒的。

無邊無際的恥辱感和絕望感讓她不願睜開眼睛面對任何人,她唯一的心愿是死!因為如果不死,她的腦子裏就會不斷地出現那些男人落在她赤裸身軀上的粗鄙邪惡目光,是日煞下流的言語和在她身上亂摸的讓人噁心的手!

那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讓她的血液冰涼。她有殺人的衝動,可是那些惡人都死了,她連報仇的對象都沒有,她活着還有什麼用,她想死,想忘記這一切!

“你為何要這樣?你的勇氣呢?這麼點事就讓你想死嗎?看着我,睜開眼睛看着我!”那令人虛弱的驚嚇過去后,飛狐忽然怒氣勃發,他高聲命令她,可她依然緊閉雙眼不言語。

勇氣?她需要勇氣做什麼?面對自己最愛的人鄙視的目光嗎?她暗泣。

“你以為不看我就可以逃開我嗎?”他沮喪又憤怒地搖晃着她的肩膀,恨不能立刻將她搖醒。“我告訴過你,你永遠都逃不開,我會永生永世跟着你!”

想起他們那夜在牧民小帳篷里說過的話,雲彤更加悲傷,那時她是多麼快樂,多麼乾淨啊,可如今……

感覺到她的身子在顫慄,看到她緊閉的眼角滲出晶瑩的淚珠,飛狐的心碎了。

混蛋!他不知該咒罵那個已經死掉的惡人,還是該咒罵自己。他怪自己先前沒照顧好她,讓她受辱,此刻又粗心地忘記她是一個多麼單純年輕的女孩。日煞對她的所作所為在她心理上造成了傷害,可自己還對她吼叫,實在是不應該。

帶着內疚的心情,他深吸口氣,剋制住內心的焦躁把她抱到腿上,理順她凌亂的長發,將她的眼淚吮去,痛心地說:“乖乖,原諒我,我不該對你大聲吼叫。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你,讓你遭遇到這樣的事。你很勇敢,我以你為傲,日煞敢對你做這麼殘忍的事,就連上天也不容他活!”

在他懷裏的身子依然彷彿寒冷似地顫抖着,讓他的心抽痛,他想親吻她,可她將臉埋進他懷裏躲開了。

他絕不能允許她逃避他,逃避現實,尤其在他們兩人剛經歷了一番生死危機后更不能。但他會給她時間認識這點,因此他親吻她躲藏不掉的部位,她的頭頂、頸部和耳朵,並輕柔地撫摸她的背,用非常認真的語氣說:“你不必感到羞恥,你的身子很美麗,每一處都那麼完美。”

感覺到她身子一僵,知道她生氣了,但他還是繼續說下去。“可是,你的美麗是我的,除了我之外沒人能窺視!那些看過的男人都死了,被我殺死了。今後,誰要是敢看,我還會殺死他,你要忘記他們,忘記今天的事!”

她的身子更加僵硬,而她推開他的胳膊,離開他的懷抱讓他好失望。

“乖乖?”他俯下身想看清她臉上的表情,她扭過身子避開了他。

他握起她的手,幸好她沒有掙脫,這多少給了他一些信心。他真誠地道歉道:“我知道你在怪我,是我不好,我該保護你,可是卻讓你受到這般侮辱……”

“我不怪你!”雲彤終於出聲了,他感動得幾乎要跪地謝老天。

“那你為何不理我?”他急切又委屈地問。

“你不會再尊重我,也不會再真心喜歡我!”雲彤霍然睜開眼睛,充滿淚水的眼裏帶着羞愧、憤怒和冷漠的情緒,這麼複雜的情緒讓飛狐的心亂了。

“為何這麼說?”他吃驚地問。

“因為……因為我髒了!”她大眼睛裏的淚水汨汨湧出,就像當初她哭喊師姐時那樣,大滴大滴的淚珠很快就浸濕了她的面頰,可這次沒有了面紗,那些淚珠就直接滾落她的下巴,落在衣領上,墮落在沙地里。

飛狐看着她傷心欲絕的模樣,腹部彷彿被人猛揍一拳,他不知道天下是否還有女人能像她一樣,淚眼婆娑,衣服凌亂,頭髮披散,卻更顯千般風情,萬種嫵媚。

就在他被她獨特的美所震撼時,雲彤的下唇卻在劇烈地顫抖,在看到他不說話后,猛地嘴巴一癟……

“哇──”她大哭着跳下沙台,不辨東西地往前狂奔。

她尖銳的哭聲終於喚醒了痴迷的飛狐。

“壞了!”他猛捶大腿,翻身躍起追趕她而去,心中直怪自己不該發獃。

“彤兒!”他在翻越過那座新隆起的沙山後,趕上了她。可她不想跟他說話,哭着要掙脫他。

如今她身上的衣裳不經一扯,因此他只好張開手臂抱住她,讓她動不了。

雖然跑不掉,但她依然沒停止悲傷的痛哭。她趴在他懷裏用力地哭,將所有羞辱、委屈和失望的眼淚都抹在他身上,響亮的哭聲震得他耳朵嗡嗡響。

可他毫不在意,他知道她需要發泄。就這樣,他抱着她坐在背風的沙石上,讓她痛快地哭。

許久后,太陽偏西,她緊緊依偎着他的身子不再顫抖,哭聲也漸漸變小,直到這時,他才取出手帕為她擦拭眼睛,問她:“哭完了?能聽我說話嗎?”

雲彤不看他,默默點頭。

“很好。”飛狐用手托着她的下巴,讓她看着他,嚴肅地說。“那你聽好,因為以後我不會再跟你說這些話。”

雲彤眨着酸澀的眼睛看着他,對他少見的嚴肅有點不知所措。

而飛狐對她的反應似乎很滿意,他用指頭抹去她下巴上的一點沙粒說:“我真心喜歡你、愛你,無論你發生什麼事,這點永遠都不會變。”

雲彤的下唇再次哆嗦起來,飛狐立刻緊張地注視着她的眼睛,看那裏是否又積聚了淚水,現在他可真的不希望她再像那樣傷心大哭!

幸好她沒有流淚,而是顫抖地問:“你、你說,你愛……愛我?”

飛狐鬆了口氣,轉而瞪着她。“沒錯,我愛你,愛得心都碎掉了,你難道不知道嗎?”見她震驚地看着他,他無力地嘆息。“喂,乖乖,你不要說你不知道喔,那樣很無禮,也很傷害我的自尊心。”

“傷自尊?”雲彤納悶地看着他,他這樣強壯俊美的男人,誰能傷他自尊呢?

“正是,就你傷了我的自尊心。”飛狐一臉苦相地說。“我告訴過你的,我,堂堂飛狐大俠,為一個十五六歲、愛哭的小丫頭神魂顛倒,如今被她折磨得心都碎了,可她居然說不知道我愛她,這要是傳出去,我飛狐大俠還有什麼面子?”

“我沒說我不知道。”聽他說的嚴重,單純的雲彤俯感內疚,伸出手摟着他,安慰似地說:“我知道你對我好……”

飛狐不樂意地質問:“只是對你好?”

她趕快改口。“不是,是很喜歡我……”

“比喜歡多。”飛狐糾正。

“是,是比喜歡多。”雲彤不忍他着急,趕緊補充道。“如果你不要打斷我的話,你就會聽到我想說的是,你對我很好,很喜歡我、愛我,這些我都知道,可那是在今天以前。現在,我被那個惡魔碰了,不幹凈了,你……”她的聲音漸小。

飛狐立刻打斷她的話。“那個惡魔碰了你,他該死!我不會因為那樣就改變,相反,現在我更喜歡你,更敬重你,也更愛你!”

“真的嗎?”她的眼睛揚起,迎接着他的目光。“你是說真的?”

“水遠不要懷疑我對你說的話。”飛狐親吻她明亮的眼睛,深情地說。“我喜歡你的美麗,敬重你的骨氣,愛你的全部,我要你記住,你是最美麗的女人!”

註:‘訶子’是唐朝女子最貼身的無肩帶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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黠狐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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