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的老天,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你這個混帳!」
接到電話立刻趕來的渡邊龍司,看見昏倒在床上、氣息奄奄的水野瑞季,難掩憤怒地朝中根亮輔臉上揍了過去。
失去重心的中根亮輔跌坐在地上,自知理虧的他,抹去嘴角的滲血。
「我在他身上用了葯,所以任何人送他上醫院都會惹來麻煩。我相信你應該有可以信得過的醫生,所以才找你幫忙。拜託你——」中根亮輔改變姿勢跪着,用力把頭磕在地上,「拜託你,請你一定要救救瑞!」
「不用你說我也會救他!你這個瘋子,我真後悔帶瑞季去看你的演唱會!」一向彬彬有禮的渡邊龍司震怒大吼。
他氣自己,要是六年前,他沒有邀請水野瑞季一同去看那場演唱會,中根亮輔就不會對水野瑞季一見鍾情,兩人也不會陷入熱戀,中根亮輔更不會為愛瘋狂到了這種地步。
多年來,渡邊龍司沒有一天不責怪自己,他是同時毀了水野瑞季和中根亮輔兩個人的罪魁禍首。
「現在不是討論你們恩怨的時候,我知道一家醫院就在附近,我們最好趕快把他送過去。」從剛才就一直抱着水野瑞季的結城徹也終於出了聲。
「不能送他去醫院!我不是說了嗎?我在他身上用了葯……」
「他的頭部受到撞擊,雖然眼球沒有出血癥狀,但是很可能因為其它部位破裂導致血液從鼻孔流出,如果不接受嚴密的儀器檢查,或許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我想你們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對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渡邊龍司還想說些什麼,發言權就被結城徹也搶了去。
「放心吧,那家醫院我很熟。我不會讓你們擔心的事情發生的。」
渡邊龍司儘管半信半疑,但他還是相信了結城徹也的保證。
***
結城綜合病院。
「只是輕微的腦震蕩,不礙事的。」
戴着一副無框眼鏡、梳着漂亮髮髻、雙手插在白袍口袋裏的年輕女醫生對着一臉擔憂的結城徹也重複說了第三次。
「你確定沒有顱內出血或是其它傷害?」即使醫生這麼說,結城徹也仍不放心。
「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信任我了?我可是遵照你的吩咐,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好幾遍,不會錯的。你要是再不相信的話,我可要請你的病人轉院啰!」
「不可以,他身上有藥物反應,絕對不可以轉院!聽到沒有!」
「我逗你的啦!瞧你緊張成這樣,那個人是你的好朋友嗎?我以前好象沒見過。」結城亞里香手托着下巴,皺起眉頭假裝認真地想着。
「他是我最近負責的作家,算不上朋友。」這麼脫口而出的瞬間,突然有種空虛的感覺湧上心頭。
是啊……監督與作家,這就是維繫兩人之間的關係。
親密卻又疏離的曖昧聯繫。
更曖昧的是,兩人還因為一個無聊的賭注而發生逾越常理的肉體關係。
如果換作是水野瑞季,他又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呢?結城徹也忍不住好奇了起來。
「哥,你在發什麼呆?」結城亞里香沒有任何飾品裝飾,連指甲油也沒有塗抹的手,在結城徹也面前晃了又晃。
「沒有,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爺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上個星期家聚的時候才說了,要是你在三十歲前還沒打算回來的話,他就要逼迫豐田醫生入贅,讓我繼承這家醫院。」
「那很好啊!」結城徹也微微一笑。
「才不好呢!我才不要當你這個任性哥哥的犧牲品,我也有我想走的人生。」
「那就一起出走算了。」
「要是他老人家知道,肯定氣到鬍子都翹起來了。」
想像着爺爺生氣的模樣,兩人都笑了。
「對了,跟你一起送病人進來的那個人,我是說長得像混血兒的那一個……」
「結城!」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渡邊龍司正好朝這邊走來。
「你們聊,我還要去巡病房,不打擾了。」結城亞里香對渡邊龍司簡單行禮之後,先行離去。
「醫生怎麼說?」
「沒有大礙,只是輕微腦震蕩。等他醒過來,如果沒有嘔吐,應該就沒有問題了。」結城徹也回答。
「算你運氣好,要是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知道,你說過不只一次了。」
結城徹也看了看坐在走廊另一端的長椅上、眼神渙散、頭髮也被他自己抓得亂七八糟的男人一眼。
「那個人,你打算怎麼辦?」
渡邊龍司嘆了一口氣,「他好象受了很大的打擊,我先送他回去。等他精神狀況穩定一點,再看着辦。」
「什麼叫再看着辦?那種瘋子應該要抓他去坐牢才對!」
聽見渡邊龍司這種姑息的處理態度,又想起在車上聽渡邊龍司講述那個人是怎麼欺負水野瑞季,害他罹患恐懼症,無可遏止的憤怒瞬間填滿結城徹也的心胸,恨不得立刻將那個縮在長椅上一蹶不振的男子給扭送法辦。
「我不准你這麼做!他的事情交給我,不准你插手。瑞季,我就交給你了。」渡邊龍司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伸到結城徹也面前。
「這是什麼?」
「這是我在瑞季褲子口袋裏找到的。至於那是什麼,你打開來就會知道了。我先帶那傢伙回去了,告訴瑞季我會想他。」
像是最後一次見面似的,渡邊龍司交代結束之後,便攙扶着步履蹣跚的中根亮輔消失在長廊盡頭。
***
經過科學儀器的縝密檢查,水野瑞季在傍晚出院了。
吃過結城徹也準備的清粥,水野瑞季就回到床上休息。
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多,灼熱的呼吸在滾燙的胸腔中肆虐,益形急促的呼吸讓水野瑞季的嘴唇乾裂發疼。
水野瑞季起身,搖搖晃晃的走進浴室洗臉,然後又搖搖晃晃的跌回床上。
儘管已經喝下大半杯開水,他還是覺得喉嚨好乾、好渴。
「可惡!」抖着嘴唇咒罵了一聲,他用微微發抖的手抓起放在床邊、已經快要見底的水杯。
水野瑞季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在沙漠中渴了三天的旅人,哪怕杯子裏只剩下僅能潤唇的幾滴水也好。
當他就快拿到手的時候,一股熟悉的麻痹電流頓時貫穿全身,玻璃杯也掉落地面發出聲響,吵醒窩在小沙發上睡覺的結城徹也。
「怎麼了,想喝水嗎?」
「沒有……不干你的事……走開!」
這種怪異的感覺,水野瑞季很清楚,是中根亮輔注入他身體裏的藥物反應所致。他記得他說過,這個藥物會讓人上癮。
先前大概是因為在醫院昏迷,或是被打了鎮靜劑的緣故,所以他不記得是不是有發作過,可是現在……
結城徹也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他的體溫異常偏高。
「走開!不要管我……」
揮開結城徹也的手,水野瑞季的身體被衣服摩擦得發痛,身體也有反應的發熱起來……
那絲毫不見排斥、噁心或是厭惡的體貼態度,讓水野瑞季感動得不知所措。
「你可以不用這樣……拜託你!不要……」
水野瑞季下意識地縮起身體,用雙手遮住無顏以對的臉。
「因為是我,所以不要嗎?」結城徹也問道,輕輕拉開水野瑞季的手,眼神彷彿受到傷害。
從他喉嚨里發出的穩重聲音和氣息,緊緊揪住水野瑞季的胸口。
「啊……不是……」
為什麼要露出那種受傷的表情?
想哭的人是我啊!難道你不知道嗎?
水野瑞季皺着眉頭,心痛不已地凝視結城徹也。
不只是因為藥物的反應,水野瑞季知道,即使到了藥效全部退盡的那一天,他也無法從這痛苦中痊癒。
因為他的身、他的心,已經徹底中了結城徹也溫柔的毒。
深深地、無可救藥地想跟結城徹也結合,就算是被他撕裂、破壞,他都願意。
只是,結城徹也永遠也不會知道,這是出於他的本意,並不是因為那該死的葯。
水野瑞季搖搖頭,濕潤的眼眸直勾勾的看進結城徹也的眼底。
「我想跟你做……現在……只想跟你……」
沒料到會得到水野瑞季如此直接的回答,結城徹也顯得樂不可支,臉上浮現滿滿的微笑。「我也是,只想跟你,想跟你一起……」
不論是眉宇之間,或是從他的言語、動作中流露出來的深情態度,都讓水野瑞季陷入狂戀的絕境。
算了!謊言也好,安慰也罷,就抓住這僅有的一次機會,好好的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