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您好,歡迎光臨!」
自動門應聲打開,正在飲料櫃前盤點的葉月芽生反射性地轉向大門的客人,露出微笑迎接,等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嘴角的笑容卻像是故障似地卡住了。
摘下足以遮住半張臉的墨鏡,森澤大樹大搖大擺地走到冰櫃前選擇飲料,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葉月芽生向他行了一個禮,轉身往餅乾櫃繼續盤點。
當站在書報架前看了兩個小時免費雜誌的中年男子離去后,便利商店就只剩下穿着藍綠色制服的店員,和叼着鏡框一角,心不在焉地東看西看卻仍未決定要購買任何商品的客人。
在格局方正的店面里,上演着好似毛抓老鼠的遊戲。
只要森澤大樹靠近葉月芽生正在盤點的貨架,他就會立刻轉往別處忙碌,等到看免費雜誌的男人離開后,森澤大樹終於按捺不住脾氣爆發出來。
「我會吃人嗎?幹嘛我一靠近你就跑?」
咄咄逼人的森澤大樹把葉月芽生逼進收銀櫃枱,不得不面對他。
「我在忙,而且現在是上班時間。」
「上這種班有什麼了不起?怎麼,跟客人聊天會扣薪水嗎?你一個小時多少錢?一萬?兩萬?」森澤大樹從名牌皮夾里掏出一疊萬元大鈔放在收銀台上。「這樣購買你一個小時了吧!」
「如果你想花錢找人聊天,你來錯地方了。」
葉月芽生不想理會他的無理取鬧,把錢推回去,又立刻倒退一步,把身體貼在牆邊,盡量維持最遠的距離。
他是怎麼知道自己打工的地方?三更半夜找上門來又為了什麼事?葉月芽生想問,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垂下的視線,這時候才注意到他拿着皮夾的手還綁着繃帶,那應該是幾天前在餐廳引起騷動的傷。到目前為止,葉月芽生仍不知道自己中途離席去上廁所的那段空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好端端坐在位子上的他會滿手是血,手掌上還扎滿了玻璃碎片。
「你的手......」
「那不干你的事。我是來問你,聽說你和那小子正在交往,是不是真的?」
「誰?」葉月芽生露出疑惑的表情。
「還有誰?不就是你的學長嗎?」森澤大樹哼笑了一聲,「當然,如果你的『學長』不只他一人,那就另當別論。」
「那不干你的事。」
葉月芽生把剛剛那句話原封不動還給他。森澤大樹眉頭一皺,踹開需要開關才能打開的隔板門,進入櫃枱。
「你不可以進來!你以為這是哪裏!住手!」
葉月芽生來不及反抗,就被森澤大樹掐住脖子緊扣在牆上,身高、體格都處於劣勢的葉月芽生根本動彈不得。
「在我問你話的時候,你最好乖乖回答,不要惹我生氣。說!你是不是真的跟那個男人有一腿?」
森澤大樹的一舉一動簡直像極了醋勁大發的男人,葉月芽生快要被森澤大樹完全不合邏輯的行為搞亂了,他猜不透森澤大樹的動機,只知道這裏不是法庭,沒有必要老實回答他莫名其妙的興師問罪,更何況他說過,已經不會再相信自己說的任何一個字了,不是嗎?
「我要跟誰有一腿都是我的事,況且他有名有姓,不叫『那個男人』。」
幾分鐘前還左閃右躲的葉月芽生,現在為了捍衛他的愛人竟然可以毫無畏懼地直視自己的眼睛,森澤大樹的胸口彷彿被人狠狠踹了一下,疼痛的感覺一路往裏頭鑽的深,連骨頭都感覺到痛。
「哼!你這隻淫亂的狗愛跟誰亂搞我都沒興趣,我只是要提醒你,離愛梨的哥哥遠一點!他是遠山集團的獨生子,也是愛梨唯一的兄長,我不希望他和你這種人沾上邊。還有,我也不希望看見你在我身邊團團轉,那隻會讓我噁心!」
「即然這樣,那你說完了就快滾,我也不想見到你!」
之前是卑劣骯髒的低等生物,現在是淫亂的狗?
早已經被他粉碎的心,根本禁不起再一次的惡意攻擊,森澤大樹要是在不離開,葉月芽生的眼淚就要飆出來了。
那些不堪入耳的批評已經夠把人傷的體無完膚,如果連淚水都被他踐踏,葉月芽生直覺那比死還痛苦,他只好盯着貨架上的餅乾糖果,強迫自己在心裏反覆背誦公司名稱和標價,藉此阻擋不停在眼眶裏不停打轉的悲傷潰堤。
掐住葉月芽生脖子的手頻頻顫抖,怒目相視的兩雙眼睛似乎可以看見火花,森澤大樹卻遲遲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您好,歡迎光臨!」
自動門開啟的瞬間,一個矮胖短小的身影跨進店裏。
看見人高馬大的男人站在櫃枱里,前來交班的店長一臉驚嚇地愣在原地,注意到掉落在地上的隔板門,男子提高音量喊道:「真是的,不能因為最後一天上班就胡來啊!這可是有電腦控制開關的門,這樣一搞得花不少錢修理吧?」
身材微胖的店長,慌慌張張地碎步前進,蹲在被踹掉在地的木門旁,一副心疼的模樣叨念起來。
「門是我弄壞的。拿去!應該綽綽有餘了!」森澤大樹用空出來的手,把放在收銀台上的鈔票丟了過去。
突然間,一把鈔票從天而降,灑落在店長眼前。
順着鈔票飄下的方向往上看,那個戴着墨鏡的男人看起來更加高大不可侵犯。
見錢眼開的店長心花怒放地趴在地上撿拾鈔票,被他抓皺的紙鈔也來不及整平,就急急忙忙地往上衣的口袋裏塞,好像怕一耽擱,對方就會後悔似地。
「葉月啊,我實在不懂,為什麼你都交得到有錢又帥氣的朋友啊?一會是律師,現在又是一位大帥哥。哇!好像連他的錢都是香的。明天開始你就要去律師事務所工作,到時候可不要忘記回來看看我,好歹我也幫你留過不少便當,你應該不會忘記吧?」
「你要去遠山的律師事務所打工?」森澤大樹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犀利,「推掉!我叫你推掉,聽見沒有!」
掐住葉月芽生脖子的手隨着森澤大樹的怒吼加強了力道,出乎意料地,葉月芽生沒有因此屈服,反而生出一股蠻力掙脫了森澤大樹。
「你以為你是誰!為什麼要我聽你的!不管我是哪種人,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為什麼我得因為你捨棄我的機會?」
不適合葉月芽生的音調令森澤大樹錯愕,一時之間做不出反應。
「沒錯,我確實是因為財迷心竅做了錯事,但是我已經盡我所能在彌補,就算你不能接受,要恨我一輩子我也無話可說。只是因為犯了錯就連追求幸福的權利都要受你干涉,甚至是剝奪,你不覺得這樣的要求太強人所難了嗎?」
森澤大樹一把掐住葉月芽生來不及逃跑的下顎,把臉湊到他面前,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對他說話。
「也不想想自己的立場,竟然還敢跟我頂嘴?真有你的。你就那麼喜歡遠山幸治,非得要天天見面才開心?」
光是和他維持這麼近的距離就叫葉月芽生呼吸困難,還要聽他在耳邊低吼,這讓心裏仍然喜歡他的葉月芽生根本無法負擔,怎麼樣都好,葉月芽生只希望他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於是一鼓作氣吼了起來:「是又怎麼樣?我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喜歡到恨不得天天見面,這樣礙着你了嗎?」
明明是自己射出的箭,卻反過來刺中了自己,森澤大樹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您好,歡迎光臨!」
便利店的自動門再度應聲而開,出現在門口的,正是一直在話題中被提到的遠山幸治,除了捧着大把鈔票笑歪嘴的胖店長,其它三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遠山幸治的出現讓葉月芽生抓住機會脫逃,他動作利落地脫下身上的制服丟給店長,連隨身的背包都沒拿,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拉着遠山幸治的手離去。
歷時兩個月,轟動一時的森澤大樹醜聞案,在關鍵證人自動投案的協助下,終於水落石出。
報道中,知名演員森澤大樹與男性裸身交纏的猥褻照片,檢調單位調查搜證,已逮捕涉嫌居中牽線的三名地下錢莊流氓,並供出主謀者,正是森澤大樹的經紀人新井秀子。主嫌自覺法網難逃,在受到法院傳票當天畏罪服藥自殘,目前病情穩定,由於無法接受偵訊,翻案動機仍不得而知。
森澤大樹表示兩人之間並無合約或金錢衝突,警方不排除感情糾紛的可能性。而協助偵辦的重要關係人葉月芽生則因為是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參與,因此獲得檢方不起訴處分。
把反覆閱讀數次的報紙丟在一旁,森澤大樹無心去計算這是十分鐘內第幾次重撥,只是又一次機械性地按下手機上的重撥鍵。
放在電腦旁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如果不是有急事,短短几分鐘內毫無間歇地打個不停,這種奪命連環Call的打電話方式擺明是一種騷擾。遠山幸治忍不住好奇,突然很想知道這個在葉月芽生聯絡簿中,被取名為空心蘿蔔的冒失鬼究竟是何方神聖?他又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非得這樣打電話找人不可?
未經葉月芽生允許,遠山幸治逕自拿起電話,按下接聽的按鈕。
「葉月不在辦公室,請問你是哪一位?」
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遠山幸治平穩沒有感情的音調顯然讓對方不知所措地楞了一秒。
「我是森澤,叫那小子回電。」
聽見來電者的身份,讓遠山幸治反射性地倒抽一口氣,往辦公室大門看了一眼,確定沒有葉月芽生的身影,他走到窗邊,以職業的口吻說話。
「有什麼話,你可以直接跟我說。」神發秘誰
「那是我跟他的事,我不認為應該讓第三者知道。」
「我想你是多慮了,芽生跟我無話不談,沒有什麼事我不能聽。」
無話不談?森澤大樹對自己被這四個字激怒感到不可思議,禁不住產生想要挑戰他的衝動。
「你確定?」
「非常確定。」
遠山幸治極度肯定的語氣,無疑是在森澤大樹的怒氣上添了柴薪,一發不可收拾,和葉月芽生有過肌膚之親的事,就這麼脫口而出。
很難想像,豆芽菜般不起眼的男人,竟然能夠產生這般影響力。
森澤大樹泡在可以容納兩個人的寬敞浴缸里,享受強而有力的氣泡按摩,牆上的液晶電視播放着最受歡迎的西洋影集,手裏還拿着喝了兩口的頂級香檳。
泡澡,原本是最能夠令他放鬆身心的方式,但是和某人擠身在隨時有冷風從牆角吹入的簡陋浴室里,互相替對方刷背時的情景卻不時充滿他的腦海。
看着浴缸里空出來的位置,森澤大樹忍不住幻想葉月芽生和自己一起在這裏共浴的畫面,感到甜蜜的瞬間,又立刻抹煞那不切實際的想法。
然而這又豈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第一次自我矛盾?
應該要恨他的,葉月芽生那個厚顏無恥的騙子。
越是想要恨他,隱藏在心裏深處,那股想要抗拒的力量就越加明顯。
森澤大樹始終認為時間可以沖淡一切,然而這個想法卻在意外見面的那一瞬間完全被推翻了。
女人在談戀愛的時候會變得格外嬌艷動人,當葉月芽生出現的時候,森澤大樹滿腦子都是這句話。
他的眼神、舉手投足間,都多了一份柔美,叫人捨不得移開視線,但是他刻意迴避閃躲自己的目光卻令人感到憤怒。尤其是當遠山愛梨說出他正在和遠山幸治交往的瞬間,森澤大樹感到自己體內有什麼東西爆炸開來,等回過神時,手上已經扎滿玻璃碎片。
突然間,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隱蔽不現的驚異感覺,猛地翻湧上來。
意識到什麼才是快樂的瞬間,以前那種痛恨、埋怨的情緒,霎時間全變了樣,全都是錯覺,喉嚨頓時感到一陣酸澀。
比怨恨、怪罪更多的歡樂在腦海中蘇醒,清晰地猶如昨天才發生的事。
於是,胸口充滿針扎的痛楚,苦澀緩緩滲入血液。
依戀不舍的懷念心情與不可原諒的自我責備相互衝擊,震撼森澤大樹整個身體,那股強大的力量,把積存在他身體裏面對葉月芽生的無窮憤怒,沖洗得乾乾淨淨,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
意識到失去之後才開始萌芽的東西......
森澤大樹很清楚,那是比思念更強烈的情緒,比渴望更濃烈的欲求。
虧他還聲淚俱下地對自己大喊過「我喜歡你」,沒想到才沒多久就輕易地投向其它男人的懷抱。
這是嫉妒嗎?森澤大樹持保留態度,他不認為自己可能喜歡男人。
另一方面,又對葉月芽生和遠山幸治是情侶一事耿耿於懷。
今天,一氣之下把兩人曾經有過肌膚之親的事情說了出口,從遠山幸治完全失去冷靜的語調可以確信,他和葉月芽生的關係並非他想像中那麼無話不談。
雖然逞了口舌之快,森澤大樹卻又替葉月芽生擔心起來,不知道遠山幸治會不會因此遷怒於他?
想到這,他突然坐立難安,迅速離開浴缸,以最快的動作穿好衣服,抓起放在鞋柜上的車鑰匙和邀請卡匆忙出門。
富麗堂皇的宴會廳中央,垂吊著意大利進口的名牌水晶吊燈,據熟知行情的人指出,光是這盞燈飾的價格就足以買下銀座一棟商業大樓。
今天是遠山集團董事長六十大壽,佈置得美輪美奐的宴會廳里,國內外政商界的名人云集,應邀而來的媒體也在特別安排的採訪區盡情攝影。
除了本日壽星,因為長期在海外求學,始終未曾在社交場合中露面的遠山集團獨生子也是各界注目的焦點所在,當父子聯袂出場的瞬間,立即吸引鎂光燈和眾人的注意。
遠山幸治被父親要求四處拜見長輩的同時,和他一起前來的葉月芽生落了單,他遠離喧嘩的人群走向吧枱,替自己取一杯雞尾酒解渴。
「過來,我有話問你。」
硬抓着葉月芽生的,是好不容易才甩掉記者的森澤大樹。他把臉貼近葉月芽生的耳朵問道:「那傢伙知道我們的關係后,有沒有為難你?」
倏地,葉月芽生被另一股力量拉開森澤大樹的身邊。
「請你和我的朋友保持距離。」
遠山幸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現,把葉月芽生拉到他的身後。
森澤大樹對他那副自以為英雄救美的神氣模樣感到不以為然,作勢挑釁回去。
「如果我不也願意,你打算怎麼辦?」
「那我會緊跟着他,不讓你有機會靠近。」
「是嗎?那你最好看緊一點。」森澤大樹朝遠山幸治靠了過去,「因為他隨時隨地都在勾引其它男人。不過幾秒鐘前,我才看到有人跟他搭訕,對方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喔。」
被森澤大樹微揚的語調惹火,遠山幸治氣憤地將他從身邊推開,伸長手臂指着他說:「如果你再不約束自己的言行,我可以告你毀謗!」
雙手高舉,擺出投降的姿勢,森澤大樹故作無辜狀說:「大律師別生氣,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不用那麼認真吧?」
說完,森澤大樹聳聳肩膀,假裝識趣地轉往他處。
表面上森澤大樹是敗陣下來,但是他的視線始終沒有放棄機會。
不知道是兄妹的默契,還是受了兄長的委託,遠山愛梨像個陰魂不散的跟屁蟲,緊跟在森澤大樹身邊,遠山幸治更是寸步不離地陪在葉月芽生左右,讓森澤大樹無機可乘。
好不容易等到遠山兄妹陪父親一同上台致詞的機會,森澤大樹在角落裏找到再度落單的葉月芽生,將他強行擄到其中一間休息室內,把門反鎖。
森澤大樹轉過身,劈頭就是一句大罵。
「我不是警告過你,要你離他遠一點嗎?」
「我不是也告訴過你,我要跟什麼人在一起,用不着你管。」
受到刺激的森澤大樹上前揪住他的衣領說:「你就真的這麼愛他?」
「愛不愛他那是我的事,我不需要回答你的問題。」
「混賬東西!當我問你話的時候,你就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森澤大樹掐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的臉。
「你看什麼?」神日秘誰
「動不動就問我這個問題,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滾燙的感覺一路從脖子擴散到臉頰,森澤大樹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困住,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而丟出問題的葉月芽生,同樣也為森澤大樹的反應感到吃驚。
但是森澤大樹很快便發揮演員的本事,用大笑掩蓋過他的心虛。
「哈哈哈哈,有沒有搞錯?真是笑死我了!沒想到你竟然會有這麼異想天開的想法。原來你跟那些女人一樣天真,只不過被我上了幾次,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
禁不起他毫不留情的恥笑,葉月芽生低下頭去咬緊下唇,恨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如此無情、又以恥笑他人為樂的男人。像他這種打從娘胎墜地就倍受溺愛的萬人迷,哪裏知道要對一個人說出喜歡是需要多少勇氣的。不過,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就是喜歡上他與生俱來的自信,葉月芽生就不得不憎恨自己。
「我說你......」森澤大樹將他逃走的下顎用更強的力道抓了回來,以嚴厲的眼神凝視葉月芽生微微濕潤的雙眼問道:「該不會還偷偷暗戀着我吧?」
瞳孔放大的同時,葉月芽生的胸口隱隱作痛。
內心不禁懷疑,被視為滿口謊言的自己,事到如今還有說實話的必要嗎?
回想起聲嘶力竭對他哭喊出真心,卻遭到無情踐踏的畫面,強烈的酸楚不斷往體內侵蝕,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凝視着葉月芽生的雙眼,森澤大樹的心怦通跳個不停,這一刻他才發覺,他比自己預期中的更想知道這個答案。
「是,我是喜歡你。」葉月芽生用肯定的語氣道出了心中的事實,然而就在森澤大樹鬆一口氣的瞬間,又補充道:「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才準備和緩先來的眼神立刻變得嚴峻,掐住下巴的手這回移到葉月芽生纖細的頸項,將他牢牢壓制在牆上。
「有種你再說一次!」
不知是憤怒,森澤大樹甚至覺得可以理直氣壯說出這種話的葉月芽生簡直不可原諒。
「說十次都一樣,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不喜歡你、不喜歡你、不喜......嗚......嗯......放......」
森澤大樹先用自己的唇粗暴地封住了葉月芽生的,將他推向躺椅,扯開他的衣服,跨騎在葉月芽生身上。
森澤大樹俯視他不肯示弱的雙眸,以冷酷的語調威嚇:「你這滿口謊話的騙子,那時候哭着說喜歡我的人不是你嗎?」
掐着葉月芽生的脖子,森澤大樹到此時此刻才驚覺,內心渴望他還喜歡着自己的事實,這麼一來,葉月芽生還真說對了,自己確實在吃醋。
「說喜歡你的人是我沒錯,不過現在想想,那只是想脫罪的借口罷了。也許,我從來沒有喜歡你也不一定。」說著與心意相違背的話,葉月芽生心如刀割。
如果不是還有一點理智,森澤大樹懷疑自己或許會因為用力過猛而失手掐死他。
由於氣管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因為呼吸困難而滿臉通紅的葉月芽生,在森澤大樹鬆手,一口氣吸進大量空氣的同時,激烈地咳了起來。
森澤大樹覺得自己彷彿掉進一個陷阱裏頭,越是想要脫逃,反而越陷越深。一想到自己眷戀着他的那份真誠善良到頭來可能只是一番虛情假意,森澤大樹便無法輕饒他。
「不喜歡我?你倒是證明給我看!」
森澤大樹俯身嚙咬葉月芽生胸前的弱點,另一隻手則不顧他的抗拒,硬是扯開拉鏈伸了進去。
明明討厭我,卻又不允許我不喜歡你......
怎麼會喜歡上這麼霸道任性的男人?葉月芽生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再清楚不過的是,就連他霸道起來都覺得很可愛的自己,實在是無藥可救。
葉月芽生知道這麼想的自己很不知羞恥,卻又壓抑不住想要被他擁抱的慾望,不管日後會多麼後悔、自責,也顧不得會遭受他更加嚴酷的苛責和輕蔑,此時此刻,他腦子裏想的、要的都只有一件事,哪怕完事之後就得結束生命,他都衷心渴望被森澤大樹侵犯。
不需要溫柔的撫觸,沒有耳鬢廝磨的甜蜜親吻也沒關係,只要是森澤大樹,哪怕是粗暴的、疼痛的、激烈的,什麼都好,葉月芽生覺得這樣無條件渴望被森澤大樹侵犯的自己實在是愚蠢、可恥到了極點,卻又因此感到幸福。
只不過,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會場上到處都是背着相機的媒體記者,要是一個不小心被拍攝到兩人在一起的畫面,好不容易才洗刷醜聞的森澤大樹,就真的是跳到海里也洗不清了。
思及至此,葉月芽生情緒激動的反抗起來,暴動中不慎抓傷了森澤大樹的手背,疼痛的突兀感終於使獸性大發的森澤大樹冷靜下來。
「臭小子,你就真的這麼討厭我?」
森澤大樹伸舌舔掉傷口上滲出的鮮血,用冰冷的眼神和口吻隱藏內心的動搖。
坦露的胸膛因驚魂未定而劇烈起伏着,葉月芽生顫抖着嘴唇哀求:「請你......放過我好嗎?」
彷彿整顆心活生生被撕裂開來,那是完全沒有體驗過的痛楚,一時之間森澤大樹還懷疑自己是不是挺得過去,他無法分辨這是否就是所謂的心痛,只知道那幾乎使人昏厥過去的疼痛令他快要呼吸不過來。
明明是與快樂無緣的狀況,儘管本人也感到不可思議,森澤大樹居然在這個時候哈哈大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瞧你......哈哈哈哈,你以為我真的會對你做什麼嗎?少做夢了!告訴你,我對營養不良的豆芽菜沒興趣!」
從葉月芽生的身上快速站了起來,森澤大樹搖搖晃晃地轉過身,背對他整理自己,生怕要是繼續面對葉月芽生,哪怕只有一秒鐘不到的時間,都會忍不住衝動抱他,再也不肯鬆開手。
砰砰砰!砰砰砰!
隨着急促的敲門聲在外響起的,是遠山幸治的聲音。
森澤大樹打開門的瞬間,被遠山幸治猛烈的力道一口氣推到牆上。
「要是你敢再動他一根寒毛,我絕對不會善罷罷休!」
說完,立刻沖向葉月芽生的身邊。
看遠山幸治將那纖細的身軀摟進懷裏的瞬間,一股有別於名聲、地位被剝奪的強烈空虛吹進心坎,森澤大樹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失去了什麼。
拖着沉重的步伐,森澤大樹獨自一人落寞地離開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