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經過漫長的等候，辛筱琳的孩子終於平安順產，讓他們始終懸着的一顆心能安穩地落下。
這中間，外面等候室增加了不少人，此時正全部擠在病房當中，但葛成輝卻在此時趕人。"拜託你們都回去，別吵到筱琳。"
"哥，是你叫我們來的耶，來沒多久卻又趕人！"說話的是葛成輝的小妹，此刻正不滿地替大家發言。
葛成輝打電話將所有親朋好友幾乎都叫來了，為的只是分享他第一時間為人父的喜悅。
"好啦，回去吧，我們也不好吵到筱琳。"葛母制止女兒的大聲嚷嚷，慈愛地望着熟睡的辛彼琳。"今天真是辛苦她了。"
她這個老人家終於能抱孫子了，叫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不好意思，你們也先回去吧。"葛成輝再度轉頭，面對分坐兩旁的尹愷辰與姚毓安說。
"嗯，明天見。"尹愷辰瀟洒地拿起外套離開。
他剛離開病房，就在走道上被姚毓安叫住。
"等一下。"她有些忐忑地望着他。
"有事嗎？"他語氣冷淡，彷彿他們不曾熟識。
"有點事想跟你說。"
抬起手腕，瞄了一眼時間，他道："那麼去外面的咖啡廳說吧。"
兩人相偕來到咖啡廳，姚毓安點了一杯柳橙汁，尹愷辰則是點了熱咖啡。這裏的燈光有些昏暗，加上尹愷辰點起的煙霧，讓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不是有事？"他彈了下煙灰，直視着她。
她看起來有些消瘦，臉色也比以往蒼白許多，難道常浩沒有好好待她嗎？
"你……"
"什麼？"侍者走過來遞上飲料，姚毓安微點了下頭道謝，水瞳翦翦地望着尹愷辰。
"沒事。"他將到口的關心硬吞回去，不想讓自己的情緒表現得太明顯。"你要說的事情呢？"
輕啜着柳橙汁，姚毓安緩慢卻堅定地開了口，"如果，我懷孕了，你會怎麼辦？"她故意使用假設的語氣，為的是之後給自己一個台階下。
尹愷辰的手晃了一下，攪拌的咖啡有些濺出來。
"你說什麼？"他眯起雙眸，想從她臉上看出真偽。
"我相信你聽得很清楚。"
"是我的嗎？"不知怎麼搞的，這句話就脫口而出，瞬間，他有些懊悔。
但話說出口，怎麼也收不回了。
明顯地受到傷害，姚毓安紅了眼眶。"你不認為你這句話太傷人了嗎？"他應該知道她給他的時候還是個處女，而他居然懷疑她？！
"抱歉。"他大掌想撫上她的臉頰，卻被她擋開。
"我在你心中就這麼不堪？"
"你不能否認我們分開的這段時間，你在跟常浩交往。"他的手頓在半空中，有些氣她的不領情。
"我現在也不想解釋我會跟他在一起的原因，反正你也沒想真正了解過我。"她像他籠中的鳥，只能依他的方式來為他歌唱。
"我們結婚吧。"尹愷辰突然說。
"為什麼？你不怕養到別人的孩子？"她嘲諷地微笑。
"我相信你。"他發現他並不是那麼排斥跟她共度一生，或許是他早有這個打算，卻遲遲未發現自己的心意。
"現在才相信我，不會太晚嗎？"
"那你想怎麼樣？"他都已經放下身段，她卻還固執得不肯點頭。
這一個月來，他已經受夠了，不管做什麼都沒心情。原本他不肯去找她，是因為她身邊有常浩，而他還在氣頭上，但現在她有他的孩子，他還能置之不顧嗎？
"算了，老實告訴你，根本沒有孩子。"姚毓安別開臉，說著謊言。
"什麼？"他沉下臉色。
"我只是想試探你，什麼懷孕……都是我捏造出來的。"
"我真是愈來愈不懂你在想什麼了。"他拈熄煙，隨即卻又點上一根。
"彼此、彼此，我要走了。"姚毓安起身，掏出錢擺在桌上。
"等等。"尹愷辰擄住她的手腕，"你會嫁給常浩嗎？"
沉寂了片刻，她點點頭，"如果那是忘記你最好的辦法。"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該死！"他敲了一下桌子，引起旁人側目。
為什麼他從小呵護她至今，卻搞成這樣的局面？
他只是不想這麼早便被女人束縛住，難道也有錯嗎？！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室內，姚毓安已捂着紅腫的臉頰跌坐在沙發上，姚心兒則拉着震怒的父親勸求着。
"爸，別打了，您好好聽毓安解釋呀！"
"好、好……那你說，孩子的父親是誰？"姚永振抽動着老臉，高舉的手不曾放下。
"這不干你的事。"姚毓安倔強地眯着眼眸，繼續說："我只是要告訴你，我要離開這個家，然後自己把孩子生下來、撫養長大，其他都跟你沒關係！"
"你真的是氣死我了！"說著，他一巴掌又要揮下去。
"爸！"姚心兒緊緊地抱住父親，用眼神懇求姚毓安別再刺激他。
"你說，那你跟常浩的婚事怎麼辦？這個臉你丟得起，我可丟不起……"突然他思緒一轉，眯着眼猜測道："還是，這個孩子根本就是常浩的？"
"跟他沒有關係。"
"你愈是說沒關係就愈可疑。"姚永振轉頭甩開姚心兒，大聲說："去，打電話給常浩，叫他過來！"
與其說他在懷疑，不如說他抱着一絲希望。
"不要！"叫他過來不過是讓人看笑話罷了，只會讓事情變成一場鬧劇！
"去打，我倒要看看他怎麼說。"
姚心兒沒辦法違抗父親，只能抱歉地望了姚毓安一眼，匆匆拿起話筒按了一組號碼。
幾分鐘后，她掛下話筒，囁嚅道："……他說他會馬上過來。"
"說不是就不是了，難道你要叫人來看笑話嗎？"
"你也知道你這樣是個笑話。"姚永振冷哼一聲。
過了半小時，父女兩人依舊僵持不下，常浩也已經趕來。
"你老實說，我女兒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常浩沒應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姚毓安。
她搖頭，"我說了不是。"
"我沒問你！"姚永振怒斥。
"請讓我們兩人單獨談談。"說完，常浩拉過臉色不善的姚毓安，"去你房間吧。"
疲憊地點點頭，她帶着他回到自己房裏。
"抱歉，讓你被我爸叫來。"
他聳聳肩，"沒什麼，畢竟你是我'名義'上的女人。"
"你現在要怎麼做？"他沒問她有關孩子父親的事情，對那種事情，他沒什麼興趣知道。
"我想離開這裏，我爸卻像發瘋一樣咬着我不放。"她快受夠了。
"一個人扶養孩子？"他挑眉。
無言地點頭，她知道那會很辛苦，但她不願剝奪孩子來到世上的權利。
"如果你願意，我上次的提議還在有效期限內。"這麼一來，一石二鳥，他們雙方都得到彼此想要的，不是嗎？
微頓了一下，姚毓安才會意常浩的意思，她直覺地搖頭，"你瘋了，我現在可是已經懷孕了。"
他難道想成為大家的笑柄嗎？
"我不介意，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孩子不是我的。"既然現在連姚永振都認為孩子是他的，那何不幹脆將計就計。
"這……"她猶豫了。
"考慮清楚，我還可以安排你到國外待產，就算你不想跟我一起住，那也無所謂。"因為他只需要一個有名無實的妻子。
姚毓安心動了，她想離開台灣，這樣尹愷辰就更不可能知道她的消息，而她也能遠離這個傷心地……
但她很清楚自己一個人是沒有經濟能力辦到的。
"我懂了，我答應你。"她摸着小腹，繼續道："但是你要答應我，不會將我的事跟任何人說，還有……絕對不碰我！"
常浩勾勾唇角，"這你放心，我說到做到，還有……"
"什麼？"
"你已經對愛情死心了嗎？"他想起她之前說過的話。
苦笑了一下，姚毓安手揪着衣服，緩緩道："是的，已經沒什麼值得我眷戀的了。"
如此，兩人便達成了協議……
"喂！你應該知道吧！"今晨一早，葛成輝就衝進辦公室將早報扔至桌上，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什麼？"尹愷辰頭也沒抬地冷淡回應。
"毓安要跟常浩結婚了，還要去加拿大耶！"
"早就知道了，喜帖都接到了。"他依舊繼續閱讀着桌上的公文。
"那你怎麼無動於衷的樣子？！"他是吃了秤坨鐵了心，要跟姚毓安卯上嗎？
"請你告訴我，我該有什麼反應？"
"你應該去挽回她呀，叫她嫁給你。"唉，這些話可都是老婆千交代、萬交代的。
尹愷辰有些微慍地拍了下桌子，"她不肯嫁給我，我能拿刀逼着她嗎？"
"你跟她求過婚了？"葛成輝不可思議地瞪大眼。
"是又如何。"不過是在假設她懷孕的前提下。
"那她怎麼可能不答應你？"姚毓安對他的愛，他們旁觀者可是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為什麼不幹脆去問她？"如果有答案，那麼他也很想知道！
"我要是能問早去了……"葛成輝咕噥道。
現在的姚毓安誰都不見，似乎是鐵了心地要嫁給常浩，不想再讓任何人有機會說動她分毫。
所以，辛筱琳才會派他先從尹愷辰這裏下手。
"阿辰，你到底愛不愛她呀？"
"干你屁事。"尹愷辰粗話出口，斜眼睨他。"你今天很愛多管閑事。"
他愛不愛又怎樣？反正她都已經決定嫁給別人了。
"哇靠，你真的以為我愛管……"要不是奉命前來，他也不想趟這淌渾水，逕自悠閑地在家抱兒子、親老婆，過得多愜意。
哪像來這關心他，還要被嫌。
"不愛管就快出去，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好、好，你以後就不要後悔我今天沒提醒你，站在朋友立場，我可是已經仁至義盡。"葛成輝冷哼一聲。
"廢話少說。"
"最後再告訴你，如果你不去把她搶回來，你會失去的不只是她。"他話中有話，可惜煩躁的尹愷辰壓根聽不出來。
老婆已經把毓安有孩子的事都跟他說了，但卻不准他說出去，能提醒到這樣，他已經是很夠意思了。
"煩死了，她愛怎樣就怎樣，我管不着。"
"你真是頑固不通。"他真想撬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面裝了什麼？
明明他們兩個是愛着對方的，卻可以搞成這樣。
尹愷辰抿着薄唇，任由葛成輝如何勸說，依然面無表情。
"算了，我言盡於此，好說歹說也沒用，你好自為之吧。"他攤了攤手，決定放棄這不可能的任務。
等到他離開之後，尹愷辰緩緩打開抽屜，一張刺目的喜帖立刻印人眼眸。
"該死！"他將它撕碎，卻還是不能宜泄心中的怒焰。
無所謂，她愛嫁給誰就嫁給誰，沒有她，他一樣能過得很好！
一年後
桃園中正機場人來人往，一名長發飄逸的女子拿下臉上的墨鏡，微皺着眉。
"常夫人，請問常先生日前宣佈要離婚的事情是真的嗎？"
"再娶的對象真的是令妹嗎？"
"抱歉，我沒什麼好說的。"姚毓安頻頻阻擋鏡頭，加快步伐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一堆八卦新聞記者並不放過她，甚至等她上車之後還敲打着車窗。
"快開車。"她吩咐常浩派來的司機，直到車駛離機場，才得以擺脫那些煩人的攝影機。
一年了，她再度踏上台灣這塊土地，心境與當初離開時有很大的不同。
她相信她現在已經心如止水，才會決定再回來處理一些事情，也為了參加妹妹的婚禮。
姚毓安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即將成為下堂妻，甚至還很高興能把常浩拱手讓出，她衷心希望妹妹能得到幸福。
這一年來，她周遭發生太多事情，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盡，而且心兒也在這之中，為了她婚姻的假象吃了不少苦頭，更是流了一缸子淚。
想來心兒還真傻，以為自己搶走了她丈夫的愛，呵，誰知道她跟常浩的婚姻，原本就不是建築在愛情上。
"夫人，您要回先生家還是……"司機開口詢問。
"麻煩你先送我到我家。"
約莫半小時之後，姚毓安平安抵達久違的姚宅，望着眼前熟悉的建築，心中突地有些感慨。
她按了下門鈴，李嫂立刻衝出來迎接。"我回來了。"
"小姐，你可回來了，一年不見……你都沒變呢！"李嫂對着她東瞧瞧、西摸摸的，直到滿意了才拉着她進屋。
姚毓安走進屋子裏，姚心兒似乎不在家，只有姚永振一人獨坐在沙發上，拿着報紙打發時間。
自從半年前，常浩接下冠王集團的擔子之後，他就幾乎呈半退休狀態，在家的時間也變為原來的兩倍。
"回來就好。李嫂，先替她將行李拿上去整理一下吧。"姚永振淡淡地吩咐，視線不曾離開報紙。
面對離家一年不曾回來過的女兒，他的態度似乎太過冷淡，但這只是他不知道該用何種態度來迎接姚毓安的緣故。
"嗯，心兒呢？"
"她跟常浩去試禮服。"
想想現在姚永振能心乎氣和地談論這件婚事，也是經過一番努力之後的結果。
想當初他極力反對她跟常浩離婚，也反對心兒跟常浩在一起，激烈的程度，甚至不惜揚言斷絕父女關係。
但在她百般解釋他們婚姻的利益關係，以及孩子的問題之後，他雖然顯得有些頹喪，但最後終究是點了頭。
那時候她開始有些了解，或許父親是在為她出氣，而喪氣的是他居然一年都被蒙在鼓裏，最後孫子的父親還是一團謎。
但或許是年紀大了，年輕人的感情事，他不想再管了，也無力管，只要孩子覺得高興就好。
以致從這件事之後，她跟父親的關係開始有着微妙的好轉。
"喔，那我先上樓了……"說完，姚毓安就提着行李走回自己從前的房間。
呵，一點都沒變呢！
她將自己拋在床上，在心裏跟這睽違已久的房間說聲久違了。
沒想到離開了一年，這裏卻依舊是一塵不染地等着她歸來，看來李嫂每天都有來清理，頭一次，她在這裏感受到家的感覺。
她會好好思考，是不是應該搬回來，也將還在加拿大襁褓中的女兒一併帶回來，開始新的生活。
畢竟以後，她不能再依賴常浩了，不然傳出去，或許會讓人說得很難聽，也讓心兒不好過。
想着，姚毓安開始有點倦了，眼皮漸漸沉重起來，熟悉的環境讓她感到安心，不一會兒就已沉沉睡去。
而在她完全陷入夢鄉的前一個念頭是，不知道踏在同一塊土地上的"他"，現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