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嗄!?」原本回頭想繼續罵宋心傑的春日首先瞠大眼又張大嘴,那驚愕的表情簡直滑稽到了極點。
「啊!?你說什麼?」柳青青也是猛地煞住腳步,回頭看着宋心傑,一雙大眼眨呀眨的,活像看到怪物似的。
「我家裏可能有適合姑娘的裙子,可以先借姑娘應急。」
雖然大哥和沅沅還暫時留在蘇州處理事情,沒和他一起過來,但沅沅老早就把他們要用的東西都打包,讓家丁帶過來放在別館裏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他覺得她真是可愛又有趣,讓他產生一股莫名的衝動,想要再多看她一會兒、多知道一些有關她的事。
總之,他不想讓她這麼快就從他的視線里消失。
「幹嘛?這麼快就覺得愧疚想彌補我啦?我還以為你書都白讀了,良心被狗啃了哩!」儘管心裏覺得他的建議不錯,不過正怒火中燒的柳青青還是忍不住想削他一頓。
「我有必要愧疚嗎?」宋心傑一副若無其事的口吻,不過若是聽仔細點,就會發現他說出來的話可毒了,「是妳自己雞婆插手的,我可從來沒說過需要幫忙。」
他只要一想起縣令公子看她的眼神,就會令他升起一把無名火。
「什……什麼!?」柳青青才勉強壓下來的火氣又立刻竄升到最高點。
她不甘示弱地回嘴,「我雞婆插手?喂,你怎麼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今天要不是我及時出手,憑你那副肩不能挑手、手不能提的軟腳德性,不用說三拳了,恐怕一拳就可以讓你回蘇州陪你爺爺賣鴨蛋去了。」
「我都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斤兩了,妳倒是比我還清楚。」宋心傑仍舊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樣。
「別以為每個人都會感激妳的好管閑事,今天萬一妳打不過那位縣令公子而落到人家手裏,那我這個無辜的路人,不就還要負起責任?」
他不希望她插手是為她好,儘管知道她有副好打抱不平的俠義心腸,但她畢竟是個姑娘家,氣力終究有限,他還是希望她以後別再逞勇隨便去管別人的事。
而且以王泊淡看到她那種驚艷無比的眼神,不用想也知道,王泊淡對她是絕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
他現在已經開始擔心,以後王泊淡要是來糾纏她或為難她的話,該怎麼辦?
總之,她實在是不應該插手管這件事的!他想認識她,但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儘管他說的不無道理,但他那副說話無關緊要,卻字字逼人的模樣,簡直把柳青青氣炸了。
「好、好!你對、你最有理!不過你最好搞清楚一點,就算我雞婆、好管閑事,都是針對那位賣花的小姑娘,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這迂腐的書呆簡直就是不要臉到家了!
「小……小姐……你們……別吵了啦!」兩人交鋒數回合后,春日已經看得完全愣住了。
這種一動一靜的奇怪吵架方式,她還是頭一次瞧見。
天啊!那個書呆真的很高竿耶!哪有人罵人時還這麼斯斯文文的,一點激動情緒也沒有!?難道他是沒有脾氣的嗎?
但是要說沒脾氣的話又說不過去,瞧他說出來的字兒可犀利了,小姐很明顯地就略遜一籌,也難怪小姐會氣炸了。
「妳生氣了?」宋心傑有些訝異地看着她漲紅的小臉。
他是為了她好,他這麼說有錯嗎!?
「赫--」一聽到他那無辜的疑問口氣,春日倒抽一口氣,喉嚨里活像哽了兩顆雞蛋似的。
這個書獃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麼啊?
「我--」說了那麼無毒的話之後,他居然還敢這麼問她,柳青青真想揍扁他。「我不但生氣,我還想揍你咧!」她咬牙切齒地掄起拳頭在他面前揮舞着。
「為什麼?」宋心傑問得可無辜了。
他所說的一切全是為了她好呀!她可能不知道,他已經放了太多心思在她身上了。
「喂!笨書呆!」春日連忙插進兩個人中間,指着宋心傑鼻子說道:「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當著人家的面前,臉不紅氣不喘的說了那麼多不客氣的話,居然還問人家為什麼生氣?你未免也太過分了!」
「是嗎?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宋心傑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調調。
柳青青簡直氣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枉費她不久前還覺得他賞心悅目,現在她只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
「你--你--」她隔着春日直指着宋心傑,好象出柵的猛獸,隨時都會朝宋心傑撲過去似的。
「小姐!妳別激動啦!我相信這書呆絕對沒有諷刺妳的意思。」春日只好一個勁兒地擋住柳青青說好話,又轉頭沒好氣地對宋心傑說道:「喂!你少講兩句行不行啊!?」
其實她覺得這兩個人說的都沒錯,而且她也懂他們兩個人要表達的意思,偏偏……
唉,這兩個人鐵定八字不合,才會從頭到尾一直雞同鴨講,彼此搞不清楚對方的想法。
「嗄?春日,怎麼連妳也幫這笨書呆說話?」柳青青怪叫起來,「妳是我這邊的人耶!」
「說了半天,兩位到底願不願意到我家找裙子換?不願意的話,那我就先告辭了。」宋心傑故意以退為進。
瞧她左一句笨書呆、右一句笨書呆的,對他真是一點好感也沒有,不過看她氣鼓鼓的模樣,他就愈想逗她。
「哼!你有--」柳青青想再度開罵時,立刻被春日眼明手快地摀住嘴,並且截走了話。
「你家裏真的有裙子可以讓我家小姐更換嗎?這樣貿然前去,會不會打擾到你的家人呢?」春日一反常態很有禮貌地問着。
「不會。」反正現在別館裏只住着他一個人而已。
「春日!妳怎麼--」柳青青急忙拉下春日的手抗議。
「小姐,別忘了妳的裙子破了。」春日附在柳青青耳邊小聲地說著,「最、最重要的是,我們今早匆匆忙忙就被趕出門相親去了,壓根兒沒帶半毛錢,就算妳想再買新裙子來換也沒辦法!事到如今,我們只好忍耐一下,向他借件裙子應應急了。」
「可是我看他那副囂張的德性就有氣!幹嘛要靠那種人幫忙?」柳青青也小聲地和春日咬耳朵,不過那雙憤怒的眸子還是直瞪着宋心傑。
「我是無所謂啦。」春日故意無所謂地聳聳肩,「既然小姐不願意那就算了,沒裙子換,我們只好直接回家挨罵吧,廟會也甭逛了。」
「嗯……」柳青青心不甘情不願地頓了一下,終於咬着牙說道,「好啦!跟他借就跟他借嘛。」
「妳們商量好了嗎?」宋心傑無奈地看着這兩個姑娘,只不過是換件裙子,有必要商量這麼久嗎?
「好了好了,請帶路吧!」春日回了宋心傑一個眉開眼笑。
柳青青賭氣地默不作聲,任由春日拉着她走,亦步亦趨地跟在宋心傑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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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居』,哦,原來你就住在這兒啊。」春日好奇地抬頭張望着紅漆大門上掛着的匾額,這兒離「柳綉」倒是挺近的。
「哼!什麼逍遙居嘛,好象多了不起似的……自命清高!」柳青青不滿地咕噥着。
「總比還得向人借裙子好多了。」趁着推開紅漆大門發出聲響時,宋心傑故意咕噥了句。
「你……你說什麼!?」耳尖的柳青青一字不漏地聽見了。
春日暗暗呻吟一聲,這兩個人怎麼才安靜不到一會兒,又吵了起來?
「我有嗎?」宋心傑無辜地指着自己,「會不會是妳聽錯了?我只是開了門,並沒有說話。」
「我有說你了嗎?」柳青青當然也不會傻得去承認,她不以為然地睨了他一眼,「我剛剛的話是對春日說的,誰和你說話了!?」
「好了、好了!」春日受不了地揮揮手,「你們兩個都沒說話,都是我一個人在自言自語,這樣行了吧?」
她真是搞不懂這兩個人,明明才第一次見面而已,就像仇人似的吵個不停,活像有什麼深仇大恨!唉--
「對了,還沒請教公子尊姓大名呢!」為了不讓他們有機會再吵起來,春日趕忙換了個較輕鬆的話題。
「敞姓宋,心志傑出的心傑。」宋心傑好笑地看着那張臭臭的小臉。「兩位姑娘可否自我介紹一下?」
「沒問題!」春日笑嘻嘻地一把將柳青青拉到他眼前,「這位美麗大方、善良又可愛的漂亮姑娘就是我家小姐啦,名叫柳青青。而我呢,就是她的丫鬟,名叫春日。」
其實她對這位溫文儒雅的公子相當有好感哩!光看他的眼神、他的舉止,怎麼都比剛才那些被小姐打跑的人好太多了,一看就知道是個好人,而且,小姐居然莫名其妙就被他吃得死死的,真是太好玩了!
雖然她不喜歡他們吵架,不過……這兩個人吵起架來實在有趣極了,要是偶爾吵一下,也是蠻好玩的……
天哪!她胡思亂想到哪裏去了,這要讓小姐知道的話,準會被她罵慘的。
「春日,妳做什麼啦!」柳青青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她一看到他那張帶笑的臉就有氣。
「兩位姑娘果真是人如其名。」宋心傑衷心說道。
她正想回他一句「少假惺惺了」的時候,就被春日的讚歎聲搶過去了。
「哇!宋公子,你家好高雅喔!」
可不是嗎,中庭種滿了不知名的奇花異草,都是淡雅的白色、黃色、藍色、綠色,給人一種清幽淡雅的舒適感,讓人一看就深深覺得,這個家的主人定是品味不凡。
視線環繞一周后,正在發怒中的柳青青也忍不住深吸了口氣,當淡淡的花香泌進鼻翼,她一肚子怒火也跟着消了大半……
「春日姑娘太過獎了,只是個難登大雅之堂的棲身之處而已。」他記得距離上次住在這兒,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沒想到一切依舊,可見分行的總管將這兒照顧得很好。
「喂!你剛住進來沒多久,對吧?」好奇心戰勝一切,柳青青還是忍不住開口和他說話了。
整個陽泉縣城她就算沒有十分熟,也有六、七分熟了,這個逍遙居她起碼路過四、五次,不過每次都是大門深鎖,就連前兩天路過時也是如此,她早判定這是沒有人住的地方了。
如今他居然出現在這個地方,她才會這麼肯定,他一定是剛住進來不久。
「妳怎麼知道?妳該不會是已經注意我很久了吧?」看到她那副好奇的模樣,宋心傑又惡劣地想逗弄她了。
「你少臭美了!」
她的反應果然如他預料的那般,又氣鼓了雙頰。
她雙手抱胸,一副懷疑的口吻:「我還在懷疑你是不是小偷哩!?從我知道有這戶人家到現在,一直都是大門深鎖、無人進出的,怎麼你一出現就是住在這裏?誰曉得你是不是沒經過主人允許,偷偷住進來的!?」
她眼眸里閃爍着一絲得意,好象她終於扳回了一城似的。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宋心傑覺得自己真是愈來愈欣賞她了。
他忍住笑,正經八百的解釋道:「姑娘可別冤枉我呀!這逍遙居確實是我的。」
「你的?」他這麼一說,柳青青就更懷疑了,「看你年紀輕輕,又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病弱書生模樣,居然住這麼大一座宅邸,難不成你是做大官的!?」
其實他看起來沒有她形容的那麼糟啦,只是現在她正在氣頭上,說起話來當然就刻薄了點。
「我幹嘛要告訴妳?」宋心傑也不生氣,只是抿唇淺笑,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嗟!誰稀罕哪!?」柳青青嗤笑一聲。
她真的懷疑自己怎麼還有那個耐性,跟這個討厭的傢伙在這兒扯個沒完!?自從遇到他之後,她應該有的「大家閨秀」風範,全都給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不過不可否認的,這該死的傢伙還真的挑起她的好奇心了。瞧他那副神秘兮兮、不可一世的樣子,她就不由得有股衝動,想把他的秘密通通挖出來。
「好了啦,小姐。」春日尷尬地扯了扯柳青青的衣袖,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這房子住誰、屬於誰根本不幹咱們的事,妳就別管那麼多了。」
「可是我--」
柳青青還想說什麼時,春日連忙搶了話,「呃--宋公子,真不好意思,請問我們是不是可以拿衣服了呢?」
「兩位請隨我來吧。」這個盡忠職守的小丫鬟似乎不願意見到他們再繼續爭執下去,宋心傑也很識時務地不再多說,直接帶她們走向放置沅沅衣物的廂房。
他心裏還是有些惋惜的,他還想再和柳青青這有趣的姑娘多說些話呢!
同時他也想到,她們借了裙子很快就會離開,下次見面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說不定他們從此毫無干係、不會再有交集之處……
宋心傑直覺的就是想到,他得想個辦法讓他倆能夠再見面才行……
穿過迴廊,一會兒便到了放置沅沅衣物的廂房。
「這裏是放置我大嫂衣物的房間,」宋心傑打開房門,「她的衣物都放在地上那隻紅色木箱裏,兩位姑娘請自便吧,我在外頭等妳們。」
「真的很謝謝你。」春日很有禮貌地福了福。
「不用客氣。」
一會兒,柳青青便着裝完畢和春日一起走出來了。
她穿了一件淡綠色、上頭綉着粉色荷花的羅裙,配上她苗條纖細的身材、紅潤的臉蛋兒,顯得俏皮又大方,讓宋心傑有一瞬間失神了……
「宋公子、宋公子!?」
「呃--好了是不?」宋心傑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衣服合身嗎?」
「我家小姐穿起來剛剛好哩。」春日得意地說道。
「兩位姑娘還真有眼光,就連我大嫂,也是最喜歡這件羅裙。」宋心傑看着柳青青,眼裏雖有欣賞之意,嘴上卻說道:「不過現在一比較,還是我大嫂穿起來好看些。」
「你為什麼不幹脆說我是男人婆還快些?」青青又被他惹火了。
「青青姑娘言重了,在下從來沒有那種想法。」宋心傑一副十分有禮的樣子,不過他戲謔的眼神柳青青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小姐,人家宋公子那麼說沒錯呀!衣服並不是每個人穿起來都適合的。」春日扯了扯柳青青衣袖低聲道。
春日趕緊打圓場。
「宋公子,謝謝你,那我們就不打擾您了。」
「好吧,不過請妳們一定要記得將羅裙還給我,我大哥和大嫂大概再過幾天就會住進來了。」
「放心,我們一定會還你的。」柳青青立刻搶話道。
她本來還想說,她們才不是那種愛佔便宜的人,叫他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不過最後還是硬生生忍下來了。
她現在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不要再看到他,否則她相信自己在氣極之下,一定會像修理那個王八蛋那樣,對他拳腳相向。
宋心傑在心底竊笑,其實他是故意這麼說的,看吧!她果然立刻答應了,也就是說,他還有機會再見到她。
「兩位姑娘,請。」宋心傑又帶着她們走回原來的大門口。
「宋公子,謝謝你,再見。」春日又扯着柳青青,要她也表示一下。
「再見。」柳青青僵着一張臉說道。
「那我們就後會有期啰。」宋心傑對她們兩位點點頭,眼底有着掩飾不住的笑意。
待她們走遠,宋心傑一關上門,立刻捧着肚子笑彎了腰……
那丫頭恐怕真的被他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