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醫院的長廊上,急診室的門外,仲瑤、鍾珩、曉季三人並排坐着。時間是下午三點多,曉顏進急診室已經有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
“我再去打個電話,看看他回來了沒?!”
從他們到醫院后一直沒聯絡上仲翊。他約好了客戶去看一塊地,算算時間應該回到公司了。卻不知被什麼事耽擱,又偏巧在這個緊急的時候。
曉季才剛走,急診室的燈就熄了,一個年紀大約六十歲的醫生推開門走了出來。
“哪一位是病人的家屬?”他操着一口標準的國語說。
“是!我是徐曉顏的家屬,她是我嫂嫂!她現在怎麼樣了?。仲瑤着急得有些口吃,鍾珩一直摟着她的肩站在她身邊。
“那她的先生?”
“還在聯絡,您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大概的情形!”
他似乎也不忍見仲瑤如此焦急,面帶和善的解釋:“我不知道你們怎麼不好好照顧她,競讓她一個人跑到大街上去,她已經有快三個月的身孕難道你們都不知道嗎?更糟的是,最近這一個星期她一直有輕微流產的跡象,難道你們一點都沒有發覺?實在是太粗心大意了!”
面對醫生的指責和詢問,仲瑤啞口無言,她不懂曉顏為什麼要隱瞞懷孕的事?而今天的車禍又是怎麼發生的?仲翊知道孩子的事嗎?
一連串的問號使她無法再開口說話,鍾珩一切都看在眼裏,他扶仲瑤在一旁坐下,自己和醫生談。
“那她現在還好吧!有沒有危險?”
“身體外除了左手挫傷和一些擦傷之外並沒有危險,但是她的身體非常虛弱,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調養,應該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謝謝您!醫生。”鍾珩伸手向他道謝。
“對了!林先生來的時候請他到我這兒來一趟,我再跟他解釋得清楚一點。”
“好的!謝謝您!”鍾珩再一次感謝。
他走回仲瑤的身旁坐了下來,這時曉季也回來了。
“醫生怎麼說?”曉季問。
“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們必須放棄孩子,否則曉顏會有生命危險,只是……要怎麼對曉顏說呢?”他自責的說。
“你早就知道孩子的事?那你為什麼從來不說?為什麼要隱瞞着?如果你早說我們就會多注意她一點,那也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面對仲瑤的嚴厲指責,鍾珩沒有反駁,他只是信守對曉顏的承諾,這樣的結果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曉顏什麼時候懷孕的!怎麼從來沒聽她說過?曉季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抓着仲瑤急忙的問。
“那都不重要了,孩子都沒了說那些話也是多餘的。”一向堅強的仲瑤也忍不住哭了,看到她輕輕拭淚,鍾珩深深覺得自己無心的犯了個大錯。
“對不起!我應該先告訴你的。”
“算了!”仲瑤反而安慰他。“我知道你一定事先答應她不說的。對不對?我了解你的個性,不用再自責了!”
仲瑤握住他的手,此時此刻沒有任何東西比信任更讓鍾珩感到窩心。
“曉顏她現在怎麼樣了?”曉季的臉上有掩不住的焦急。
“應該沒什麼大礙。對了!聯絡到仲翊了嗎?”
曉季搖搖頭,似乎欲言又止的樣子,“那……我要不要打電話通知我爸媽?”
這真是一個大難題。
***
但在三人沒有任何討論、商量之下,他們一致決定通知雙方家長。
在兩家的父母都還沒趕到時,曉顏已經由急診室換到一般病房,他們三人一路跟着,曉季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曉顏,感覺像是陌生人。她的臉上有很嚴重的擦傷,傷口較大的部分用紗布覆蓋著,因為撞擊使她看起來有些紅腫,原本及肩的長發也因頭上的傷口而剪短。三個人站在床邊看着她。
護士幫她蓋好了被,轉身對他們說:“她可能不會這麼快清醒,麻醉的藥效還會持續一陣子,那……如果她醒了最好別跟她說太多話,病人需要休息。”她端起鐵盤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再說。
“你們家屬最好只留一個人照顧就行了,別太大聲喧嘩,病人需要安靜的休息。”
仲瑤開始覺得這女人有些羅唆,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因為她大部分的心思還是放在曉顏身上。
她蹲在床邊握着曉顏的手,那冰到心底的涼一度讓她懷疑曉顏是否還活着。
“你到底是為什麼?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跟我說?不是什麼事都可以自己解決的嘛!搞到現在這個樣子,你看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
“別哭了!她還沒醒,我看我們先到外面坐一下,你爸媽可能快來了。”鍾珩將仲瑤扶起,走到病房外去,留下曉季一個人陪她。
一出了門口,就看見急急忙忙往這跑來的仲翊,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說不出口,直想往病房沖。
仲瑤立刻用整個身體阻止他,他被仲瑤的舉動攪得一頭霧水。
“我要你從頭到尾清清楚楚的給我們一個解釋!”
“什麼解釋?!我一接到電話就馬上趕來,我還想問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仲翊的語氣極度不友善,他不懂為什麼每當曉顏發生事情時,鍾珩總是先他一步趕到,甚至多數的時候他已經早都把事情處理得很完美,仲翊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名義上必須負責的人,實際上有沒有他的出現根本不重要。
看到鍾珩出現在醫院,他的心情有股莫名難解的糾結,原來他還是無法釋懷鐘珩和曉顏的過去。他無法不拿自己和他比較,雖然他知道那是愚蠢又幼稚的行為,但在面對一個連男人都覺得完美無瑕的男人時,除了自卑之外他很難有別的情緒。
“你說那是什麼話?你和曉顏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清楚?!”
仲瑤的猜測讓仲翊心虛,縱然她的話並不明確指出何事,仲翊的態度不再強硬,漸漸軟化下來。
“曉顏跟你說過什麼?”
“你以為她說過什麼?我只不過一個禮拜沒有見到她,今天再看到她時已經是這個模樣了,你期望她能對我說什麼?”
鍾珩拉着她的手阻止她再說下去。
“先讓他進去看看曉顏,有什麼話等一下再說。”
仲瑤也放棄了和仲翊爭辯,獨自走到~旁生着悶氣。仲翊二話不說的直衝進病房,曉季看到他便很自然的走了出來,在他們擦身麗過時,曉季還是忍不住用一種略帶責備的目光看着仲翊,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秒鐘,他還是深刻的感受到了。
這是一間不錯的單人病房,房內散發著病房裏慣有的藥水味,雖然是陽光普照的下午,在裏面卻感受不到一絲絲午後的溫暖,白色的百葉窗像道厚重的水泥牆隔開了兩個極端的世界。
仲翊站在床邊看她,久久的、很仔細的看着她,慢慢的回想這一個月來發生的事,來得又快又急,別說是曉顏,就連他自己都有些無法招架。
終於曉顏還是先一步的倒下去,他知道自己也已經精疲力竭,三年的婚姻,怎會落得如此的下場?
他走上前去緊握住曉顏的手,那股刺骨的冰涼同樣讓他心悸,有個很壞的念頭從他心底竄起,若是此刻他真的失去她,而且是永遠的,他又將會如何?
連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不斷的回想三年多來他們生活的點點滴滴;曉顏的快樂不是裝出來的,她對他的依賴一直是那麼強烈,也因為曉顏他才了解到自己存在的真正意義,他開始痛恨自己所做的一切,痛恨他所選擇的報復方式,在這一刻他才驚覺到自己可能真的會失去曉顏。
他在床邊跪了下來,將她冰涼的手緊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緩緩俯身輕柔的吻着同樣冰涼的唇,他天真的想藉自己的體溫使她暖和起來,直到發現自己滴落在她臉頰上的淚水時,他才明白自己竟是如此恐懼
“小哥!”仲瑤輕敲着門,隔了幾秒鐘才開門進來。
房內的光線很暗,偶爾窗外的風把百葉窗扇微微吹動,細細的光線從縫隙-照射進來,有時會照在曉顏臉上,灑上金色陽光的臉頰才透着些微的生命力。
“爸媽他們都來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說!”
“說什麼?”仲翊側着身體坐在床邊,對父母的到來他並不訝異。
“我知道你和曉顏之間一定有事,否則她不會這麼固執的隱瞞懷孕的事,對不對!”
“懷孕?!”仲翊滿臉狐疑的回過頭來,“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他的手還是一直握着曉顏的手,片刻都不肯放開。
“醫生說她已經懷孕快三個月了,可是除了鍾珩,她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我想包括你在內。”
仲翊感覺自己的頭好像被人用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重重的砸了一下,一瞬間心像是被人掏空,沒有任何喜怒哀樂。為什麼?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鍾珩總是第一個知道,而他自己永遠是最後一個?
他已經對這些感覺厭煩之至,甚至有了想離開的念頭,即使只有短短几秒鐘,只要讓他完全忘記就好。
“是嗎?怎麼可能?”他的反應異常冷淡,甚至有些不置可否的漠然。
“這就是你的反應?你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仲瑤不顧一切的大膽猜測,“不會是你……難道你真的在外面……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她再也忍不住的對仲翊大吼,所有的疑問也在一瞬間全部解開了。
“仲翊沒有狡辯,更不想扯謊,從他決定做了之後他就對這一刻的到來有了心理準備,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和他對質的人竟然是仲瑤。
“你為什麼不否認,大聲的反駁我,說我胡言亂語,為什麼你不為自己辯白,為什麼要默認……?!”
“我不會否認我做過的事情,我想曉顏應該也感覺到了,我們的關係在最近這一個月可能比你所能想像的更糟。”仲瑤這才發現他一向開朗充滿神採的目光早就變得暗淡無光。
無奈寫滿了他的眉宇之間,連仲瑤也不忍心再責備他,只是看到躺在病床上尚未清醒的曉顏,她很難讓自己的情緒迅速的平復下來。
“是誰?你總不會連這個都要我猜吧!”
仲翊述是沒有說,因為他實在說不出口。
“不會是潘兆琪吧!”
仲翊睜大了眼睛,他不得不佩服仲瑤猜測的本領。
“我會自己跟曉顏解釋的。”
他才說完仲瑤就重重的打了他一巴掌,她恨不得用盡所有的力量把他打醒,這若是個玩笑,那這個玩笑實在開得太大了。
“天下的女人這麼多,為什麼偏偏選中她,你真的要把曉顏逼到絕境嗎?我現在開始懷疑當初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不怪你責備我,但是你有沒有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
“那你有沒有為曉顏想過?你知不知道潘兆琪曾經傷害她多深,她差點害死她啊!”
仲瑤着急得語無倫次,她不知該用什麼言詞才能讓仲翊明白。
“我就是什麼都不知道!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愛她,我在乎她的一切,可是為什麼只要我一觸及她的過去,你們所有的人都三緘其口,像是在隱瞞什麼天大的秘密,我怎麼能不疑心?”
“過去的事知不知道,對你們又沒有什麼意義!”
“對你沒有,可是對我而言,只要是有關曉顏的一切我都想知道,都是重要的事,我不是要計較,只是要知道就夠了!”
“那這些話你為什麼不當面問她呢?”
“我怕!"他坐在床邊低着頭坦白,”當初她嫁給我的時候並不愛我,但是我相信我的愛終有一天會感動她的。我甚至不敢奢求她以相同的愛回報我,只要讓我一輩子照顧她就夠了。“
仲瑤也在床邊和他並肩坐着。
“曉顏是愛你的!”
“我不能確定!當兆琪告訴我她手腕上的傷是因為鍾珩時,我就知道我真的失敗了。
經過這麼多事,因為鍾珩的出現,曉顏明顯的改變了,這是再傻的人都看得出來的。“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仲瑤難以置信,“原來鍾珩才是你的心結,你真正在乎的不是曉顏,而是曉顏手腕上的傷痕,難道你希望她在另一個手腕也劃下一道,才能證明對你的忠誠?”
瑤再一次義正辭嚴的指責他。
“不是的!”
“是!所以當曉顏不再依賴你時,你自私的認為她背叛了你,說穿了你不過是為自己的婚外情找一個藉口罷了。”
“不是的!”
***
他否認,心裏卻清楚的知道真的錯了。
“我想我有必要慎重地跟你介紹一個人。”
她拉着仲翊走出病房,外面走廊上早就站滿了入,連曉顏的父母也從台中趕了上來。
“曉顏到底怎麼啦?”曉顏的母親焦急的拉着仲瑤問,“你們在電話里也沒說清楚!”
“現在已經沒什麼事,不過還沒醒過來,還有……曉顏本來已經懷孕了,因為車禍,孩子也沒有了。”
仲瑤已經盡最大的努力把流產的事情淡化,卻還是引起不小的震撼。
“什麼時候懷孕?為什麼從來不提呢?”仲翊的母親忍不住責備。“你們這些孩子真是不懂事!”
“好了!別再說了,先進去看看她。”仲翊的父親用低沈穩重的聲音說著,他的話向來極有分量,老人家們安靜的進了病房,只留下仲瑤、鍾珩,曉季和仲翊。
仲瑤把鍾珩往身邊拉,用手臂緊緊的勾住他。
“這個人已經跟我交往了三個多月,而且我們決定在年底訂婚!”
仲翊簡直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他不明白為什麼事情和兆琪說的完全不一樣。
“你怎麼這樣介紹!”鍾珩覺得非常尷尬。
“我只是要讓他明白。我可以了解潘兆琪是怎麼跟你說的,她的謊言欺騙過所有的人,只是每個人除了被騙之外,還要自己付出代價……”
仲翊此時此刻真恨不得一刀殺死自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用什麼去挽回曉顏碎裂的心,因為連他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他又怎能去乞求她的寬恕。
曉顏在第二天清晨醒過來,陪在她身邊的是清晨才閉眼的曉季。
她只是一直微笑着,曉季問她的話一句都沒回答。
“要不要喝水?我倒水給你喝好不好!”
“要不要我把百葉窗拉開,透一點陽光進來?”
曉顏雖然沉默,他還是把說過的話都做了。
探病時間一到,病房裏又擠滿了人。
她比想像中還要虛弱得多,彷佛是把心靈的疲憊一下子全都解放出來,一個人空空蕩蕩的飄浮着,在沒有找到新的支撐點時,她的清醒是完全無意識的。她微笑,只是不想讓身邊的人難過。
關於孩子的事沒有人再提起,好像那從來就不存在。
曉顏的外傷很快就痊癒,但她的不安情緒伴隨着出院日子的到來,顯得愈來愈無法控制。
仲翊還是沒有給任何人和這些事一個明確的答案,每天傍晚他就像是贖罪一般守在曉顏身邊,他們之間像陌生人一樣的客氣,有時候感覺比陌生人還要冷淡。
一個月之後曉顏出院了。在清晨六點她收拾了東西,自己辦好了出院手續。
兆琪在事情發生之後失蹤了好幾天,沒有人對她的行蹤擔心過;換另外一種說法,她的存在根本沒有人在乎。
但縱使如此,她還是無法割捨對仲翊的愛戀,她還是必須再賭一次。
在仲翊正要出門時,兆琪的出現的確使他頗為震驚。
“好久不見。”
“真的是好久不見,最近好嗎?”仲翊還是保持慣有的禮貌。
“我很想你!其實我早就想來找你,但是我知道最近出了點事,曉顏還好吧!”她強迫自己裝出哀傷的神情。“我前幾天才從美國回來,一回來就聽說這件事,我真的很難過。”
“我有些事想跟你說清楚,找個地方坐一下好嗎?”
他的若無其事讓兆琪有股莫名的恐懼。
他們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因為仲翊需要百分之百的安靜。
兆琪一坐下就馬上點了根煙,隔着煙霧看着仲翊,那根煙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有心事嗎?是不是曉顏知道我們的事了?”
“就算她不知道我也不會再見你了!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仲翊如釋重負的把話說完,而且說的簡單明了。
兆琪看着他,不一會兒就笑了出來,“你不想見我,那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曉顏逼你的!”
“她不會逼我做任何事!我一開始就說的很明白,我們不可能有結果的。”他對重複這話顯得有些不耐煩。
“上次你還沒有回答我,如果沒有曉顏,你會愛上我的對不對?”她像在乞求他的憐愛,她不想輸。
“那是不可能的。”他毫不考慮的說,“如果沒有曉顏,我只有一個人獨自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的存在是因為有她,如果我三年前沒有遇見她,那五年後我們還是會相遇;五年沒有,那十年、二十年……下輩子我們兩還是會相遇然後相愛,你說我怎麼還有多餘的生命來愛別人呢?”
在仲翊的臉上,兆琪彷佛看到一個神聖不容侵犯的禁地,那個區域只容許曉顏一個人獨自進出,其他的人連靠近都不可能。
愛上曉顏是仲翊這一生最美的一件事,他沒有辦法向任何人用任何言語解釋。
但是兆琪不相信這一點,她只要別人附和她所認定的公平。所以她要求進入鍾珩的記憶區域,她要進佔他們的童年時光。當鍾珩拒絕時,她便認定他還愛着曉顏。
於是她把這些都當成自己背叛朋友的藉口,她明知道自己不值得原諒,但是她把“愛情是無罪”當成聖諭奉行,她仁慈的赦免自己的罪,只為了得到自己所認為的愛情。
“何必把愛情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你還不是背叛了曉顏,在她知道真相之後怎麼可能原諒你!”她開始威脅他。
“我會等,一直等到她回心轉意,總之我是不可能再愛上別人。尤其是你……”
他把話說的好無情,雖然不忍,他還是強迫自己說清楚。
“為什麼你對我的態度會有這麼大的改變,是不是曉顏對你說了什麼?”
“她只是對我說了實話!”他故意套她的話。
“當時你又不在場,真正的情況你怎麼會知道,你不要聽她的一面之詞就認定是我錯,當時我只顧着開車,我說什麼她都不聽,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不能怪我……”她極力為自己辯解。
仲翊雖有些不解,但多少還是昕得出她所敘述的就是曉顏出事那天的情景。
“可是她不是這麼說的!”
“我知道;我跟她說得很清楚,我希望她離開你,說著說著她就告訴我她懷孕了,我起初還以為她在騙我,後來發覺是真的,我就要她到醫院把孩子拿掉。”
“什麼!"仲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若不是她還沒說完,他很可能會狠狠的打她一巴掌。
“你要相信我,我只是要求公平,她明明知道我不能生育,又知道你愛孩子,她竟想出這種卑鄙的方法讓你不忍心離開她!但是誰知道,在快車道上她自己要跑下車的,我叫她她也不理我……”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是報應嗎?如果是對他的不忠做的懲罰,那為什麼把所有的痛苦都加諸在曉顏身上?這樣的懲罰太殘酷了。
“你給我聽好!永遠永遠我都不想再見到你……我說的夠清楚了吧!”仲翊轉身要走,兆琪馬上叫住他,緊抓住他的手。
“為什麼?”
“你還敢問我為什麼?!我老實的告訴你,曉顏從頭到尾什麼話也沒有說……"仲翊摔開她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對仲翊而言這像是一場惡夢,值得慶幸的是夢已經完全醒了,他現在只想大步跑到曉顏面前,用盡他所有的一切請求她的回心轉意。
但是對曉顏而言,這只是惡夢的延續,永遠不可能終止。
曉顏回到鄖幢她曾擁有許多歡笑的屋子裏,站在客廳,嗅着那熟悉的氣息,剎那間竟有股想哭的衝動,她無法再多待一會,這兒對她來說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憶,抹也抹不去,無法延續只有試着遺忘。
原來她回來的目的是想拿走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但站在屋裏的任何一個角落,每一件東西都是她和仲翊共有的,她什麼也拿不走。
她像個孤獨的旅人站在獨木舟上,沒有依附,沒有支柱,除了緊緊抓住船之外,就是沉人大海。
她最後決定什麼都不帶走。當她走到門口,卻正好碰見在醫院撲了空的仲翊,他很顯然因為發現曉顏而露出喜悅的笑容。
***
“怎麼自己跑回來,我還以為……”他不敢說她不告而別,他害怕那會成為事實。
“只是出院而已,又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事。”她像是在嘲笑自己,那樣子讓仲翊很難過。
“別站着,坐下來會舒服些。”他試着走近她。
曉顏意外的往後退了幾步,她的眼中儘是不堪忍受的悲傷。“我不坐了。”她用一種傷感又溫柔的語調解釋着,“我想回台中住一陣子,我也不想不告而別,所以……來跟你說一聲。”
他最怕的這一天終於來了,他知道只要哀求曉顏,她一定會心軟而決定留下來,但為何自己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站在那兒,聽着她對自己的不忠做出的判決。
曉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發覺自己並沒有因此而變得堅強,但她故意使自己看起來無情些,用所有的方法防止自己多做停留。
“時間快到了,我要走了!”她勉強的笑着。
“等一下,不用這麼急吧!我可以開車送你,……剛剛我見過兆琪,我已經明白所有的事情全都是因為她,我已經跟她說的很清楚了……我……我不准她再來打攪你,打擾我們……”
曉顏看着他的語無倫次,看着他焦急的只想叫她留下,但怎麼也不能再心軟了。
“那不重要了,以前我總是依賴着鍾珩,結婚之後就一直依賴着你,我想……是我該自己獨立生活的時候了。”她聲音小得像在自言自語。
“可以,我們可以改變以前的生活,你可以做你愛做的事,你可以在畫廊工作……”
“夠了!不要再說,我要走了!”
“如果你真的可以忘掉一切,忘掉我,你現在可以馬上轉身就走;你說我傻,說我懦弱也好,你哪裏知道當一個那麼完美的男人出現時,我心裏有多麼害怕。”
仲翊已經精疲力盡,他正試着用最後的一點自尊來挽留她。曉顏一開始便決定原諒他,在她還沒失去孩子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重來。
可是現在,孩子不存在了,他們的愛情城堡也隨之傾塌,人也跟着一起喪身瓦礫堆中。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麼看我,跟你在一起三年了,我到現在才知道你原來一點都不信任我,你只在乎這道傷痕,只在乎我的過去,……算了……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
她轉身要走,在和仲翊擦肩而過時,他終於伸手把她拉進懷裏。這是長久以來他們第一次如此靠近。
“求你……不要走……”他用嘶啞又無助的嗓音哀求她。
“對不起!我真的別無選擇。”
她用掙脫仲翊的手,一度她以為自己又要倒下了,她催促自己加快腳步,把所有的一切永遠遠的拋在身後,愈來愈遠……愈來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