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阿靖、阿靖!”

幾聲叫喚突地拉回他的思緒,蕭靖回過神,就看見大哥站在自己身前。

“什麼事?”他神情有些疲急的問。

蕭維皺起眉頭,關心的道:“如果太累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回去……一想到戰青,他胸口一緊,反射性地溫言婉拒:“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蕭維直覺有問題。小弟這些日子來大大的不對勁,雖然說他是很高興阿靖終於想通要來接手商事,但這樣日也拚夜也拚,卻把新婚還未滿半年的嬌妻冷落在家裏,實在是奇怪至極,特別是早先阿靖明明一副疼她疼到骨子裏的模樣,怎麼才短短兩、三個月,突然一切就變了?

阿靖忙於商行,甚至有好幾次沒回莊院,直接留在城裏商行過夜,而那位弟媳,他前日在後院巧遇她時,卻見她臉色蒼白、消瘦不少,好似風一吹便會倒下似的。

“怎麼回事?”他決心問個清楚。

“什麼怎麼回事?”蕭靖佯裝不知的回問,一邊伸手翻回桌上帳薄。

“你和戰姑娘出了什麼問題?”

蕭靖聽聞大哥對戰青的稱呼,只覺得十分刺耳,反射性的回道:“她己經不是戰家的人了。”

“那好,你和你媳婦出了什麼間題?”蕭維心平氣和的再問。

“沒問題。”他淡然回答,觀而不見地看着帳上的黑字。

好心關切,卻換來小弟的一臉冷,蕭維不禁雙眉微蹙,他仔細回想這兩個月小弟與弟媳間的相處情形,隱隱抓住了問題的所在。

他想也沒想便揚眉問道:“她想家嗎?”

蕭靖臉一沉,一句話也沒回,但抓着帳冊的大手卻為之一緊,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浮現,帳冊幾乎要被他抓破。

看樣子,他猜的沒錯。

蕭維在一旁坐下,裝做沒發覺小弟難看的臉色,建議道:“既然她想家,何不讓她回娘家住幾天?”

蕭靖持續沉默着,但臉色更黑了。

讓她回去,回海龍戰家?如果讓她回到那片廣闊的大海,她還會再回來嗎?

不!他不會讓她回去的!決不!

“弟媳嫁來幽州也有三個月了,是該讓她回去看看的,不是嗎?”蕭維見他不語,便又再提。

“現已入冬,雪路難行。”他僵着臉,硬找了個借口回絕。

“陸路雖不成,但河這尚未結冰,搭船由河出海應是不成問題。”蕭維淡淡提醒他。

找不到再拒絕的理由,蕭靖突地抬首怒瞪他。

蕭維直直回視小弟,說出重點,“她不快樂,對吧?”

他聞言心中一痛,卻仍嘴硬的道:“就算真是如此,那又怎樣?世上不是什麼事都能盡如人意!”

蕭維雛眉搖了搖頭,勸道:“你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必須讓她回--”

“她是我妻子,她必須待在這裏!”蕭靖惱火地打斷他。

“但是她不快樂。”蕭維沒被他的火氣嚇到,只是平靜的說出事實。

“那也不關你的事!”蕭靖惱羞成怒,怒不可遏的低吼。

蕭維井未被他的話傷到,事實上,他難得見小弟這樣氣憤,甚至還失去冷靜,不禁感到有些……有趣?他壓下作弄小弟的念頭,只是直直回視着他,淡淡地、心平氣和地、一字一句地重複眾所周知的事實--

“她、不、快、樂。”

※※※

她不快樂。

蕭靖當然知道,他只是不肯去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因為那幾乎和她不愛他有着相同的意思。

她不愛他……蕭靖苦澀的乾笑了兩聲,想起大哥臨走之前所說的話“阿靖,你是個聰明人,相信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要怎麼做。”蕭維站起身來,正色的說。

那時,他望着大哥嚴肅的神情,第一次感覺到……

不,不是第一次了,應該說他早就曾感覺到的,感覺到大哥與生懼來的沉穩與威嚴。

大哥在說完這句后,就離開了。

他看着兄長的背影,不禁心生感嘆。為何大哥就是不懂,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所謂的當家,不是聰明或着有經商的才華就行的,更重要的是有安定人心的氣勢。

再者,大哥始終不明白,他們倆是兄弟,出自同一個娘胎,體內流着相同的血源,既然他這個小弟腦袋不差,做哥哥的又怎會差到哪去?只不過因為他年紀較輕,不用像大哥一樣從小便承受着極大壓力,很多事反而比較敢說,也因此較早開竅。

誰知道就是這個原由,反而讓他的光芒蓋過了處事沉穩的大哥。

阿靖,你是個聰明人……這句話再次回蕩在腦海之中,蕭靖還是只能苦笑。

他是個聰明人嗎?

伸手將桌上放了足足有一個月、外頭縫上金漆松林的紫檜木盒打開,看着盒子要特地教人去燈造的金鏈,蕭靖心日莫名疼痛。

原本是打算在年裏她生辰時送她的……蕭靖雙眼一黯,輕撫那條刻意雕成浪花的金鏈。怕只怕……到時她人己不在此了。

聰明人嗎?

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眼中卻帶着苦澀。

如果可能,他寧願當個傻子。

然後看着她一日一日消瘦下去,看着她失去生氣、慢慢凋零嗎?他心中有個聲音質問道。這事實像一把刀,狠狠的剮下他心頭肉,教他痛得鮮血淋漓。

海龍女--那是揚州城百姓喚她的方式。

他明知道的,明知道她是大海孕育出來的女子,天生便是要活躍於海上,他卻妄想與海爭,以為自己可以將她藏在懷裏,卻沒想到龍女既是由海而生,離海上岸后又怎能生存?她生於海,所以渴求海的氣息,所以總是望着東方,所以無法忘卻那遼闊蔚藍的海洋,所以才會像是離了水的魚……逐漸死去。

這念頭讓蕭靖身子一震,心肺痛徹莫名,他知道她正在一點一滴的死去,一點一滴的死去……

蕭靖手一緊,將金鏈從盒中拿出來握在掌中。大哥沒說錯,他的確知道該如何做。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肯承認不肯面對而己。

如今,該是面對事實的時候了。

蕭靖雙瞳幽凄,深吸口氣,趁着自己的良心和勇氣還沒消退之前,舉步走出商行,走進飄着片片瑞雪的大街,翻身上馬往城外莊院而去。

※※※

當戰青看到他滿身風霜白雪地進門時,已是萬分訝異;在她迎上前,替他褪下沾滿霜雪的大氅卻被他突然緊緊擁入懷中時,更是惶惑下己。

他發上眉捎肩上都沾染着些許白雪。

“怎……怎麼了?”她昂首,鼻尖沾到他衣上的雪。

“沒……”他埋首在她頸項間,啞聲乾笑道,“沒事……”

聽到他的笑聲,她才鬆了口氣,但仍隱隱覺得不對勁。可是他將臉埋在她肩上,她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是以也只能信了他的說辭。

“你變得好瘦……”他在她耳釁低要說道,聲音仍是干啞。懷中的人兒瘦得教他心痛不已,而這一點,更加深了讓她回去的決心。

“是嗎?”她垂下眼瞼,勉強扯出一抹微笑,輕推了推他的胸膛,柔聲帶開話題道:“你大氅上都是雪,我幫你褪下吧!”

他動也不動的,只是收緊了雙臂,捨不得放開她。

“蕭靖?”戰青不解地喚他。

他聞言深吸口氣,才倏地鬆開了手,退後一步,臉上帶着淡淡微笑。

她伸手去解他大氅上綁緊的繩結,在這過程中,他一直凝望着她,令她受寵若諒。他知不知道,他己經很久沒有這般正眼看她了?不過也因他這樣一反常態的舉動,教她心中更加不安了。

他突然伸手輕拂她的臉龐,微微一笑道:“有雪。”

不知為何,他溫柔的微笑卻讓她莫名的心慌,戰青惶惑地抬首看他,卻見他睫毛上沾了些水,她以為是他眉上融化滑落的雪水,但在她想抬手替他拭去時,卻被他一把握住。

蕭靖拉着她的手,帶她來到床邊,微笑說道:“我有東西要給你。”

被他這樣一拉,原本垂掛在她手上的大氅一個沒拿好,便掉在地上,“等等,你的衣--”

“別理它,反正髒了,下人會收的。”他阻止她回去撿那大氅。

她不解的看着他,卻見那睫上的水珠因顫動而落了下來,滑下他的面頰,看起來竟像是淚滴。

但,他在笑着,微微的笑着,笑的好溫柔、好溫柔戰青有些迷惘,只以為是自己太多心。

蕭靖要她坐在床上,然後在她面前一腳跪下,褪去她左腳的鞋。

“你……”戰青一臉茫然,不懂他想幹嘛。

他從懷中拿出那條金鏈,仔細地戴在她赤裸的足踝上。

“這是什麼?”

“給你的。”他以指腹細細摩挲那條服帖在她腳踝上的金鏈,深情的望着坐在床塌上的她,“答應我,永遠別把它解下來。”

“為什--”

“別問。”他傾身向前,伸手輕壓住她的唇,只是深深地凝視着她,再次要求:“我只求這件事。”

她看着他,雖不懂他為何這麼悅,但仍是點了點頭。

他漾出一朵感傷的微笑,抱了她一下,“謝謝……”

“你是怎麼了?”他的反常,終於讓她忍不住開口詢問。

“沒,只是今日成交了一筆大生意,很高興。”他瞎扯了一個借口,在她頰上偷了個香吻才鬆開她,“我讓廚房弄些菜,咱們來好好慶祝一下。”他轉頭叫喚站在外頭的小三子,吩咐道:“小三子,要廚房拿些酒菜來。”

“知道了。”小三子應聲,轉身往廚房跑去。

慶祝成交一筆大生意?真是這樣嗎?

戰青有些狐疑,但蕭靖不給她細想的機會,把她抱到自個兒腿上坐好,緊攬着她說:“我很高興能娶到你。”是嗎?戰青臉紅了一紅,諒訝的看着他。其實他這些天的改變,還讓她以為他后海娶她了呢!

他環抱着她,緊握着她的小手,親親她的臉頰,假裝不經意的提起:“對了,明天起商行將做總結算,我可能沒時間陪你,大哥……”他微微一頓,有些說不下去,但很快便恢復過來,強顏歡笑的說:“大哥提議說,看你要不要趁這時回娘家住幾天?”

戰青聞言一疆,臉色慘白的低頭道:“我不能……留在這裏嗎?”

他心一緊,幾乎要把持不住、再度卑鄙地將她留下。

但,握在掌中的手腕是那般的細瘦,坐在他腿上的人兒是那般的輕如鳥羽,信些都提醒着他,繼續讓她留下的後果。

“你聽我說,”蕭靖擁着她輕聲勸解道:“二叔他們其實很擔心你的,當初我要帶你走,大伙兒是因為尊重你的意願,是以才未多加挽留。那兒……畢竟是你的娘家,你終究得回去看看的。”

她將頭枕在他肩上,小手緊攀着他的頸,低問:“不能不去嗎?”

“別逃避,回去看看吧!”他環着她的腰,說出口的話像是勸她,更是在勸自己。

戰青沉默着,不發一語。

“你也擔心的,不是嗎?”他深吸口氣,雖然心痛的要命,還得裝出微笑,“你難道不擔心楚恨天在島上做了什麼?回去看看,就當是安自己的心,嗯?”

她當然擔心,怎能不擔心?

戰家船隊是她的心血結晶,縱使她被排拒於門外,可這些年來,那些船務早已深人她的骨血,每天從早到晚,她都在想、在擔心--

河運計劃是否有順利進行?二叔的風濕有沒有再度發作?船隊是不是有按時在秋季出航南洋?去年遠航的船隻是否已平安回航?年初派人建造的船隻是不是己完工下水?

這些,總是在她的腦海里打轉,即使那早已不是她觸手可及的事……

雖是一閃而逝,他還是看見了她臉上動搖的神情,心頭不禁微微抽痛,卻只能再度勉強自己微笑勸她:“回去看看,不過是幾天時間而已,要是你真不想待在那兒,可以立刻回來。”

說是這麼說,蕭靖卻很清楚只要她一回到海上,要再回來的可能性就幾近於無。他笑着說話,心卻在淌血。

戰青下意識的更向他偎近。不知從何時起,他的身影悄俏地溜進了她的心,逐漸占鋸了一半位置。老實說,現在一天裏,她倒有半天在想他。

所以……如果他願意和她一起,也許她會比較有勇氣。

戰青輕聲詢問:“你……可以陪我去嗎?”

她這句話卻問得蕭靖心更痛,因為話中含意表明了她已打算回去。他的臉白了一白,苦笑的說出違心之論,“不行。”

他要是和她回去,一定會捨不得放手的,搞不好走不到半途他就會後悔,要船隻打道回府。

他的拒絕讓戰青有些難過,她怯懦的說:“我一個人……沒有辦法……”

蕭靖見狀,卻更加傷心愧疚。她原是那樣自信滿滿的女子,如今竟對自己失去了信心,變得如此畏縮。

天'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蕭靖自責地緊擁着她。嘎聲替她打氣,“傻瓜,你可以的!”

心在滴血啊,但若不放手,她永遠也不會快樂。

蕭靖緊摟着她,眼眶不覺有些濕潤,他將臉埋在她發中嗅聞着她秀髮的香味,真想時間就此停止,永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已經身處船艙。

大船在水上輕晃,波浪輕輕拍打船身的聲音,還有因此而咿呀作響的木頭聲,這些是那麼的熟悉,熟悉的教她想落淚。

戰青從床上爬起,走出艙房,來到甲板,卻意外地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周?”她驚訝的看着現在應該在島上保護楚恨天的護衛。

“大小姐,”小周露出燦笑,“你醒了?”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記得昨晚她喝醉了,蕭靖緊緊懷抱着她,印象中好像聽他說會要人通知戰家,但……

戰青迷惑的看着小周,他怎來得這麼快?

“我一直都在幽州。”小周頓了一頓,“昨晚蕭爺派人到咱們行里通知,說是大小姐想回島上,要咱們備船。”“行里?咱們在幽州還未設轉遠行啊。”她一臉納悶。

聞言,小周有些尷尬的轉開臉,看着河面回道:“二叔和島上的兄弟不放心大小姐,所以讓我來這兒開設分行。”原來他們還是關心她的。戰青心一緊,淚意湧上眼眶,輕捂着嘴道:“我還以為……以為……”

見她掉淚,可把小周這二楞子給嚇壞了,“大……大小姐……你……你你別哭……”戰青無法剋制,只是用雙手捂着口鼻,淚水一串串的落了下來。

“怎……怎麼突然就哭起來了?”小周手足無措的,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忽然靈光一閃,揚眉怒問:“是不是蕭爺他欺負你?”.她搖搖頭,仍是拚命掉淚,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偏偏小周腦袋轉不過來,只覺得自己說的沒錯。他越想越覺得是蕭靖欺負了她,否則她好好的一個人讓蕭靖帶了回去,怎麼才沒兩三個月身子就瘦成這祥?鐵定是在蕭家受了委屈!

他心頭火起,突地大聲說:“大小姐,你別傷心,我這就去幫你討回公道!”

戰青聞言連忙拉住這衝動的傢伙,淚眼迷濛的道:

“不……”

“大小姐,你別拉着我,當初蕭爺明明當著大伙兒的面拍胸脯保證會善待你,咱們才信了他,誰知他竟負了你,讓你受了委屈!”

“不是安皇搶玻閉角嗦臉是淚,對他這衝動的個性感到好氣又好笑,卻又萬分窩心。

“不見?”小周見她淚中帶笑,這才發現事情好像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只好滿臉納悶的問:“那為什麼突然就哭了?大小姐不是因為受了委屈,所以才要回島上的嗎?”

“不是,他對我很好。”話說出口,戰青才真正體認到蕭靖對她有多好。回想起他這三個月來的細心呵護,她拭去面頰上的淚水,微微一笑道:“他真的對我很好。”

“既然如此,大小姐怎還瘦成過樣?”小周還是有些不信,以為戰青是為蕭靖隱瞞事實。

“因為我……想家。”說著,淚水又滑落幾滴。她發現她真的是好想家,好想那片大海,好想船上這輕輕搖晃的感覺,好想那鹹鹹的海風,好想島上的一切一切。

“呃?”小周搔搔頭,這才恍然大悟,乾笑了幾聲,“原來如此。所以大小姐才會想回島上是吧?”

“對。”她微一點頭,卻突然想到島上的楚恨天,心頭不禁又惶惑起來……

※※※

她此番回去,是對還是錯呢?

戰青倚在船舷旁望着蔚藍大海沉思。雖然說大伙兒好像並不是真的捨棄了她,但她依然不是他們心中所想望的當家。

可教她迷惘的是,此刻的她竟對當家的位子興緻不高,幾日前聽到小周所說的話時,那喜極而泣的淚是為了大伙兒並未忘記她,而非是她仍有成為當家的希望。

如願回到了海上之後,她總是沒來由的想起蕭靖,好想好想他。

出海時,他們換搭早等在出海口的戰家船隻,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她差點又因而落淚,大伙兒的熱情、關心和那些笨拙的問候,都教她感動不己。

但一開始回到海上的興奮,卻在她莫名想起蕭靖時,突然降溫。

他的身影總是在最沒道理的時候冒了出來,有時是在她和人說話說到一半時,有時是在她幫着大伙兒工作到一半時,有時是在她剛從床上醒來時,甚至有好幾次。她會有種錯覺以為他就在身後,但猛一回身,卻什麼人也沒有,然後她才想起,這裏是茫茫大海,他不可能突然冒了出來。

可是,她還是想他,腦海中常常會浮現他溫柔的笑臉、體貼的動作,她想念他有力的臂膀、結實的胸膛、溫暖的懷抱,想念他低沉的嗓音,還有那天晚上他沙啞的低問“為什麼……”

“大小姐,你還好吧?”小周拿着一封信過來,就見戰青望着大海發愣。

“沒,我沒事。”她收起混亂的心神看向他,“有事嗎?”

“蕭爺交代等出海后,將這封信交給大小姐。”小周將信函遞給她。

信?他為,何寫信給她?什麼事不能用說的?

戰青下意識的接過信函,心中湧起一陣不安,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信封上是他親筆書寫的毛筆字,她瞪着那龍飛鳳舞的黑字,心口那股不安漸漸蔓延至胸腹。如果可能,她真的不想拆開來看。

“大小姐,你不看嗎?”小周見她不拆,一臉好奇的問。

她聞言一怔,連忙強扯出一絲笑容,“我……我到艙房裏看。”她緊抓着信就往自個兒艙房裏走,一進房就把門關了起來。

可進了房之後,她還是不想拆,只是坐在床塌上,環抱住膝頭,將信擺在腳趾頭前方,惶惑地盯着它看,好像它是什麼怪物一樣。

就這樣,幾個對辰過去了,她好想看他寫了些什麼,卻又不敢拆它。她幾乎想破了腦袋,還是不懂他為何要寫信給她,但心裏頭卻隱隱知道,她絕對不會喜歡這封信的內容。

最後,好奇心終究戰勝了不安,她拆了信,在顫抖雙手的持握下,看究了那封信,當最後一個字落入眼中,信紙也自她手中滑落。

她一臉茫然的望着那滑落的信箋,腦子裏一片空茫,直到它落在腳邊,開頭那幾個字再度映入眼中,她才漸漸有了感覺。

.吾妻青兒如晤--

望着那六個字,她的瞳孔一陣收縮,先是心痛,跟着卻是更多的憤怒!

吾妻青兒如晤--

他寫這種信,竟然還在開頭叫的這麼親昵!他怎麼敢?怎麼敢?戰青緊握着拳頭,淚水湧上眼眶。他怎麼可以這樣?

就算那信上的文字再如何委婉,措辭再如何有禮,但那封信該死的、該死的就是一封休書!

他休了她!他竟然休了她!用的還是這種下三濫的方法!

被拋棄的委屈頓時佈滿全身,“哇”地一聲,戰青抱着膝頭嚎啕大哭起來。

她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要休了她?哭了好一陣子,起初的氣憤過後,她現在只剩滿腹的委屈和不懈。戰青哭紅了眼,臉上儘是斑斑淚痕,不懂自己是哪裏做錯了。

他不要她。

他為什麼不要她了?為什麼?

她淚眼朦朧地看着腳邊的那封信,越想越傷心,一想到他不要她了,她的淚便怎麼也止不住地拚命湧出。

無法控制地,往事一暮幕湧上心頭,從和他在四海樓相遇,一直到在幽州的最後一夜,這幾個月來生活上的點點滴摘不停浮現。她原本是想找出自己哪裏錯了,卻未料腦海中全是他的細心啊護、他的溫柔體貼、他的伶惜疼寵“為什麼?”她緊抓着自己的雙臂,將臉埋在手臂上,只露出一雙哭紅了的眼,看着那張慷是奪命符的信箋,心肺又是一陣絞痛。

“為什麼……”她嗚咽的痛苦自問;未料這三個熟悉的字眼,卻像把鑰匙般解開了她心中另一個疑問。

戰青全身一震,雙眼倏地大睜,一手捂住了嘴。

可能嗎?她現在所想的事,里的可能嗎?

她聽過的,她聽過他以同樣悲慘的語氣問出相同的字句,在夜闌人靜時……

她先前一直不懂,不懂他問的是什麼,但忽然之間,她明白了,明白他問的究竟是什麼!這些日子的回憶一下子全衝進她腕海里,以前沒察覺到、沒看清的,她忽然在這瞬間全都明白了!

老天,她怎麼那麼傻、怎麼那麼自私、怎能那樣對他……

戰青環抱雙臂,微徽顫抖起來。天啊,她竟那樣無視於他,那樣敷衍他,龜縮在自己堅固的殼裏不肯出來。

他對她那麼好,她卻將他的真情關在門外。

回想起他問那句“為什麼”時的聲音,她的心驀然疼痛起來。他問得那麼無奈、那麼不解、那麼不甘、那麼苦澀……

戰青倏地恐慌起來。天,現在還來得及嗎?那句話之中是否也包含了死心?她現在回應會不會太晚?可不可能她已傷他傷得太深,讓他死了心?所以他才要她回戰家來,才要……休了她。

不,不要!她咬着下唇,不肯讓那可能性給打敗。突地,一個稍大的浪打了過來,船顛簸了一下,她整個身子跟着一歪,忙伸出左手左腳穩定身形,腳踝上的金練因而發出聲響。

戰青瞪視着腳上那條金鏈,耳邊驀地響起他的聲音--

答應我,永遠別把它解下來……

她倏地握緊雙摹,下了決心。

她要回去!她要回去找他!直到此時她才知道,他在她心中的重量早已超過了一切,他的百般溫柔、萬千呵護,早已擄獲了她的心,更何況,這世上那麼多人,卻只有他最懂她呀!他是唯一一個會虛心向她請教船事的男人,也是唯一一個不因她是女子便看輕她能力的男人,更是唯一一個不因她是海龍戰家大小姐才娶她的男人!在他眼裏,他看到的一直是戰青、是她這個人,而不是有着千萬身價的戰家大小姐!

“小周、小周!”毫無預兆地,她突然跳下了床,抹掉臉上的淚痕,轉身跑到船頭,抓着小周的衣襟大聲道:

“快調轉船頭,改變航道!”

“啥?”小周反應不過來,一臉呆樣。

“我要回幽州去!快!”

“可是,大小姐--”

“少說廢話,叫你調頭你沒聽到嗎?”她中氣十足的大喊。

“可是我們已經靠岸了。”小周有些為難的提醒她。

“啊?”戰青向兩旁一看,這才發現也們不知何時己回到島上,而她竟毫無所覺,還強逼大伙兒迴轉幽州。

“呃,大小姐,你看要不要先上岸,休息一下再回航?”

見眾船員一臉傻佯的瞪着她瞧,戰青驀然紅了臉,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她忙鬆開了小周的衣襟,尷尬地乾咳兩聲,“咳咳,也好,我去找二叔。”說完,她就趕忙轉身下船。

幾位大漢對看一眼,戰青人才離開甲板,船上便爆出哄堂大笑。

戰青臉紅的跟什麼似的,假裝沒聽到笑聲,加快腳步迅速離開。

※※※

她已經離開十八天了。

蕭靖坐在涼亭靠湖的石椅上,呆愣地望着天上緩緩飄下來的白雪。湖上早已結了薄薄的冰,默點白雪堆積在上頭,就像他同樣結了冰的心,上頭堆積着思念。

這裏是她最愛待的地方,因為有水。她老是愛坐在這個地方,憑攔望着湖水、望着東方,想着海洋、想着戰家他的青啊,現在該是回到了出生的海洋了吧?該是回復了她的生氣、她的自信,回復了她那教人移不開視線的飛揚神采……

此刻的她正在做什麼妮?也許正打着赤腳,站在船上指揮若定。

他知道二叔沒那麼無知,楚恨天那種人也很有識人之明,絕不會放着戰青那樣的人才不用,即使她是名女子。

戰家的人本就未一概否決掉她的成就,那一切都是她自己在鑽牛角尖。也許是因為楚恨天出現的太過突然,加土她本就存有長年的心結,是以才會以為大伙兒的心都向著姓楚的,才會想不開,才會給了卑鄙無恥的他釩會,讓他乘機煽風點火。又義正嚴詞的去和戰家的人談判--他說服了所有的人,包括自己在內,說青和他回幽州才是最好的,誰知道……

蕭靖自嘲的想笑,卻連牽動嘴角的力氣也沒有,臉上有的只是疲倦,心上有的卻全都是她……

一輩子就愛過一名女子而已,沒想到卻輪得那麼慘。

那一日清晨,是他親手將酒醉沉睡的她抱上船的。途中他幾次想反悔,想抱着她回落霞居,不讓她走,但最後終究還是放手了,親眼看着那艘船將他心愛的人兒載走,離開他,回到汪洋大海去。

蕭情深吸口寒涼的空氣,向後靠在亭往上,閉上雙眼。他在腦海中描繪她的倩影,卻彷彿還能聞到她的氣息,彷彿還能感覺她身上的熱度,好似她近在眼前,好似他只要一伸手,便能擁她入懷……

但他知道,只要他一睜眼,她便會如夢般消逝,就算他真的伸手去抓,也抓不到她溫暖的身軀。所'池只能繼續閉着眼,假裝她真的近在眼前,在他觸手可及之處,從未離去。

突然,他聽到越行越近的腳步聲,不禁微微蹙眉,以為是小三子或大哥又來嘮叨。但那腳步好輕,不像是男人的,倒像是……她的?

然後,鼻端忽然嗅聞到一絲大海的氣息,令他的心一緊。難道他對她的思念已經嚴重到會有幻聽幻聞的地步?

他慨嘆口氣。如果是這樣也好,至少可以聞得到她,可以聽得到她,可以感覺得到她站在身前,用那溫柔的小手輕觸他的臉頰……

輕觸?

他一愣,這才驚覺真的有隻小手在輕撫他的臉,他倏地伸手抓住臉上那隻手,確切的感覺到那柔荑的存在,卻仍是不敢睜開眼,拍一睜眼,會失望的發現眼前的人兒並不是她……

“我以為你睡著了。”

蕭靖心一震。這聲音一他不會錯認的!

他猛然睜開雙眼,看見那朝思慕想的人兒正站在眼前,一身勁裝,沒個姑娘家的樣,但……那的的確確是她,是那位他親手送上船的人、是那位他原以為再也無緣相見的女子。

蕭靖獃獃的、愣愣的、蠢蠢的、無法置信的看着她。

她的手仍被他緊抓着,戰青微側着頭,露出淺笑,掩飾眼中的不確定及些許慌亂,“怎麼,不識得我了?”

他仍坐着,背靠着石柱呆看她,一個字都葉不出來。

就在戰青因他的沉默而越來越沒信心,心中更加惶然沮喪時,他卻突地用力一扯,猛然將她帶入懷中。

戰青發現他緊抱着自己,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才穩了下來,她小手攀在他身上,終於鬆了口氣。

她原先還以為不成了呢,幸好他還是在乎她的。

“為什麼?”蕭靖將臉埋在她頸窩,激動沙啞的問。

他怎麼又問她“為什麼”?戰青無力的笑了笑,只輕聲反問他,“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還要回來?”見到她真的出現在眼前,他的心又苦又樂,樂的是她回來了,苦的卻是回來了又如何她在這裏不快樂,他終究還是得送她離開,再一次經歷那種椎心的痛苦。

“你不想我回來,所以騙我上船,所以休了我?你不要我?”她將臉埋在他肩上,哽咽的問。

“不是!不是……”蕭靖痛苦的收緊了臂膀,根本不曉得再來一次,他是否還能放開。

“那是為了什麼?”她心痛的抬首,“為了什麼?”

“你……不快樂……”他啞聲回答,心中的感覺,除了失敗之外,還有更多的心痛。

聽了他的答案,她只想一豢打昏自己。

戰青震懾地望着地,無法置信的問“因為這樣,所以你讓我走?”

蕭靖抱着她,本不想回答,卻見她流下淚來,只好深情款款的凝望着她,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嘎啞的承認道:“因為這樣,所以我讓你走。”

戰青側坐在他腿上,雙手攀着他的頸,萬分感動的啞聲輕喃:“對不起,我實在太傻了,競然盲目的看不清一切……”她深吸口氣,溫柔的看着他,“我回來,是因為我愛你。”

他有一瞬的獃滯,腦筋轉不過來,不由得稍稍鬆手,直至能看見她微笑的容顏,“你說什麼?”

“我愛你。”她淚中帶笑,趨前吻住他呆愣微張的薄唇。

她這句話說得小聲,蕭靖可聽得萬分清楚,他抓緊了她的臂膀,一臉不敢相信地問:“真的?”

“你好傻……”戰青忍住鼻酸,捧着他的臉微笑回道:“當然是真的。”

他心中漲滿了對她的愛,本想重新將她擁入懷中,卻又在瞬間僵住,“可是你在這裏並不快樂,你應該回去……”

“回去哪裏?”她輕問。

他逼着自己說出自認對她好的話,“回家去、回海上上--”

她伸手輕壓在他唇上,笑着柔聲道:“你不懂嗎?我己經到家了。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的懷抱便是我最溫暖的大海。”

“這是夢嗎?”他無法置信的輕問,黑瞳中有着最溫柔的深情。

小兩口深情的互相凝望,亭外片片飛雪,亭內郎情妾意,突然有一人冷聲開口:“恐怕不是。”

蕭靖一驚,忙坐直了身子,將戰青摟在懷裏,瞪着那突然冒出來的男人。

楚恨天?他來幹什麼?

誰知更教他訝異的還在後頭,戰青竟然開口喚了聲;

“哥。”

蕭靖諒訝的低頭看着懷中女子,卻見她臉上帶着笑容。怎麼,她不是還對楚恨天心存疙瘩嗎?

他腦袋還沒轉過來,就聽楚恨天冷冷地對戰青道:

“我已經和蕭維談好,他說只要蕭靖同意,他沒意見。”

“同意什麼?”蕭靖蹙眉問。

“同意他自己去搞定他的蕭家生意,至於你--”楚恨天斜睨着他,面無表情的說:“得入贅戰家。”

“入贅?”他揚起眉,看着眼前的傢伙。這姓楚的到底在搞什麼鬼?

“這是條件。”楚恨天冷冷的說。

“戰家應該不差我一個。”蕭靖揚眉,淡淡的挑釁。

“是不差,不過蕭家也不差你一個。你若想留下也行……”楚恨天嘴角微揚,指着戰青道:“但她必須跟我回去。”

蕭靖擁着戰青的手一緊,防備的看着他道:“她已經是蕭家的人了。”

“沒錯,但她也同樣是戰家的當家主子。”他淡然回答。

“什麼?”蕭靖愣了一下,他看向戰青,果真見她點了點頭。“怎麼會?”當家的不是應該是楚恨天嗎?

楚恨天開口道:“我有自己的事業,這麼個月不過是應祁二爺的要求幫忙管理而已。”

他本來就無意去爭什麼當家位子,那時是聽聞戰家海島被人攻打,他一時心軟才會順手打跑那些小海盜,沒想到自己這張臉卻惹來麻煩,教島上的人認出他是前任當家的兒子。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太快,戰青回來的那一天,剛好他被底下的人弄得很火大,加上當時他對戰天那死老頭心中還存有一絲忿恨,巴不得這個倍受死老頭寵愛的小妹受點挫折,所以才會故意玩弄她。

誰曉得這丫頭經不起激,竟然跟着蕭靖這傢伙跑了,害得他被島上的人怪罪,還硬要他接下當家位子。這三個月來他要應付原來那群手下,又要搞定戰家的四海航運,差點沒讓他累死在海龍島上。

所以這次見戰青回來,他立刻抓住機會,要將當家位子還給她,豈科她卻為了蕭靖這傢伙堅持要回幽州蕭家,他只好一起過來搞定這個傢伙。

楚恨天一臉冷然的說;“你若不願幫青兒也行,她既有辦法管理戰家那麼多年,現在也應該沒有問題。”

哼,他就不當這姓蕭的捨得讓戰青一個人擔下海龍戰家這擔子。

果然,蕭靖臉色微微一變,見戰青不安的望着自己,他只能低嘆一口氣道:“大哥願意放手嗎?”

楚恨天唇角微揚,“他欠我一條命。”

蕭靖聞言一愣。是啊,他都忘了這回事了。

戰青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襟,他低頭一瞧,便見她一臉不安的道!“你若是不願就算了,我會再想辦法的。只是可能一年之中,我會有半年在南方。”

“傻瓜,我怎會不願?”他輕撫她的小臉,微微一笑,“反正我本來就沒打算繼續在蕭家待下去,只要有你在,天涯海角我都願意去……”

一旁的楚恨天聽了,只冷哼一聲,便轉身離開涼亭,踏雪而去。

※※※

“那是我的!”黑船上突地冒出一聲稚嫩的童音。

“是我的!”另一個聲音不甘示弱的大喊。

“是我的!你是女孩子,不能上船,爹才不會把龍玉給你!”

“是我的!是我的!那是爹給我的!”小姑娘氣得臉紅脖子粗,生氣的推了小男孩一把,“臭不群!把龍玉還我!”

小男孩閃過,抓着青龍玉佩的右手高高舉着,昂首用鼻孔瞪她,“才不要!大伙兒都說龍玉是戰家男孩才能戴,你是女孩,你不可以戴!”

“男孩又怎樣?”她怒氣沖沖的罵他,“像你一樣不會游水,又會暈船,還不是一點用也沒有!”

“誰……誰說的?我……我才沒有!”戰不群小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的抗辯。“那你有膽從這裏跳下去嗎?”戰青抓住弟弟的小辮子,立刻趾高氣揚的刺激他。

“跳……,”十歲的小不群看着船旁那深不見底的汪洋大海,突地膽怯起來。

“怎麼,不敢跳就說一聲,把龍玉還我!”戰青哼聲道,上前便要把龍玉搶回來。

被姐姐這樣瞧不起,頓時激起戰不群的愚勇,他大聲嚷道:“跳就跳,有什麼了不起!”說完就真的爬過船舷,一翻身跳了下去。

沒想到他真的敢跳,戰青一呆,隨即想起那笨蛋小弟是個旱鴨子,學游水學了好幾年,不知為何就是學不會,他這一跳,不淹死才怪!

“戰不群,你這個大苯蛋!”她快速的翻過船舷,邊罵邊跳下海救他。

兩人在侮面激起白色的浪花,滑入海中的瞬間,她被眼前的泡沫遮住了視線,幸好不久泡沫便澈開了,被陽光照得清澈明亮的藍色大海中,就見右前方有着一陣混濁的海水,泡沫中露出了兩隻亂踢的腳丫子,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誰的。

戰青手一劃、腳一蹬,便有如海魚般迅捷地遊了過去。

她手一伸抓住了小弟頸后的衣領,拖着還在拚命掙扎的小笨蛋,游回船邊,誰知他掙扎的太厲害,都已經快到船邊了,兩手還在亂揮,抓着青龍玉的右手就這詳敲中了戰青的後腦勺,她一個吃痛,登時鬆了手腦袋昏沉的往海底沉了下去。

隱約中,還彷彿見到碧波蕩漾中,那青龍玉佩脫離了小弟的手,緩緩隨地沉下海來,陽光穿過玉佩中的圓洞,金黃色的光線競像是從中將玉佩切了開來,被切開的龍玉向兩旁分開,跟着她看到了爹爹,在他抓住她的手之前,她便完全昏了過去……

※※※

“喏,這就是那另外一半。”祁士貞笑呵呵的從盒中拿出收藏己久的玉-。“不群那小子先是敲到了你的腦袋,然後又敲到了船旁的鐵板,結果這玉便裂成了兩半。”

戰青一臉茫然的接過,“你是說,爹給我的是一整塊的?那……為什麼我不記得了?”

“你後腦彼敲到了,醒過來之後就忘了這一段原由,連龍玉的事都忘了,所以你爹就將那裂成一半的龍玉拿去打磨,做成玉-再給你,另一半便收了起來,打算等你將來嫁人時,再送給女婿,未料卻造成你這般誤會。”祁土貞搖搖頭,感嘆造化弄人。

蕭靖揍過頭來,感興趣的盯着戰青手裏的玉-,“這麼說,這是要給我的羅?”

“是呀。”祁土貞笑了笑。

戰青看看蕭靖,又看看手上另一塊青龍-,唇邊浮現一朵微笑。她替地戴上那塊青龍-,環着他的頸項道:

“戴上了,你就是戰家的人,不能後悔羅。”

他笑笑環着她的腰,抵着她額頭說:“不會,我甘之如飴。”,眼看小兩掃就要吻上了,一旁的祁老頭笑啊呵地自動自發退了出去。

甲板上,就見遠方海天相接,近處帆影片片。

潮浪一次又一次的拍打着海岸及船身,海鳥邀游海天之間,不時發出幾聲鳴叫,就像小姑娘爭着要上船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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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龍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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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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