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張大一點。」卓海皓戴着頭鏡，說話語氣溫柔，專註地為眼前的女人看診。

女人努力的張開櫻桃小嘴，一雙媚眼則直盯着眼前戴着口罩的醫生。

「卓醫生，你要溫柔一點喔。」女人張着嘴，言語含煳的說著話。

卓海皓點着頭，口罩下是親切的笑容。「妳放心，我一向都很溫柔的。」

卓海皓專業的眼眸仔細端詳着她的牙，手中的器具在牙齒上頭來回的遊走。「很好，剛補好的牙洞已經固定了。」

「卓醫生……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啊？」

「怎麽，妳要約我出去啊！」

女人輕點着頭，春心蕩漾的等着他的答桉。

「OK了，我替妳消毒一下，下個星期再來一次就可以了，記得要預約喔。」卓海皓用鑷子夾起一旁的棉花沾了藥劑，在她的牙邊塗抹。

「我會記得的。」女人努力的擺着笑容。「卓醫生，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耶。」

「好了。」放下手中的器具，他取下口罩，摘下手套，優雅地丟進垃圾桶，接着走到電腦前，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刻意不回答她的問題。

女人坐起身靠向他，盡其所能的誘惑他。「卓醫生，好嘛，今天晚上陪我去吃個飯嘛。」

「吃飯！為什麽要陪妳吃飯？」卓海皓並沒有推開她，任由她繼續像隻八爪章魚一樣巴着他不放。因為經驗告訴他，越是掙扎，眼前這名不死心的女人越是會不放手。

「這個嘛……今天是我生日啊，所以陪我去吃飯啦。」女人隨口編了一個謊言。

「生日？」卓海皓看了一眼電腦上的個人資料，她的生日應該剛過吧！

「唉呦，我說的是農曆生日啦，人家都是過農曆的嘛！」

「真的？」卓海皓認真的打量着她。

「真的。」女人努力點頭，還不忘發送秋波。

「那要去哪吃呢？」卓海皓從椅子上站起身，仍舊是一臉醉心的笑容。

女人立刻跟了過去，「八點，晶華酒店。」

卓海皓看了一下行事曆，今天的預約看診都結束了，他不接受臨時看診，所有要找他看牙的人都必須在一星期前預約，而且只要超過約定時間十分鐘，他就會自動取消看診，雖然規定那麽多，找他看牙的人還是大排長龍。

「那麽八點見。」卓海皓抬起頭，又是一副迷死人的笑容，接着走到門邊，打開門，恭送她的貴客出去。

「那麽晚上見囉。」女人踮起腳尖吻了一下他的臉龐，這才滿意地踏着愉快的步伐離開。

卓海皓朝她揮着手，他總是親切待人笑容可掬。這種溫文儒雅的樣子，像極了從宮廷裏走出來的王子，而且這位風度翩翩的王子，可是相當潔身自愛喔！

他不僅在看診上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原則，在應付女人上，也有一套標準規則──他可以將每個女人視為是「好朋友」，儘可能的滿足她們的要求，但是，他絕不接受一夜情，更不會到處留情，對愛情或婚姻，他都認為應該要從一而終。

＊＊＊

腳下踩着一雙黑色三吋高跟鞋，緊身黑色皮褲將勻稱修長的美腿展露無遺，一襲黑色上衣與她白皙水嫩的肌膚呈現對比，一頭烏黑的長髮，俐落的盤在後頭，面罩下是張陽光燦爛的美麗臉龐。

這個外表看似無害的美女，此刻全身上下卻散發出一股陰冷的殺氣，一雙銳利的眼眸直瞅着眼前的獵物。突然，她縱身一躍，像隻黑貓般無聲無息的站在男人面前，修長的倒影在潮濕的巷弄中更顯詭譎。

跟了好幾條街，終於把眼前的男人逼到這巷弄內。

「求求妳放放了我……」男人一臉恐懼的跪在地上哀求着。

但是，她卻充耳不聞，冷然地從腰際掏出一把手掌般大的黑槍，直指男人的頭。

「為為什麽要殺我？」男人已經被嚇得屁滾尿流。

「因為有人付錢要我殺你。」話畢，黑衣女子緩緩移動食指，她不想再浪費時間，打算結束這一次的任務。只是，原本平整的眉間卻突然蹙起，額頭也開始冒出冷汗。

喔！天啊，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痛了起來！？

男人見她停下了動作，以為自己還有活命的機會，因此他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想趁機逃走。

他的動作立刻引起她的注意，眉峰一揚，她再度將槍抵在男人的腦袋上。

「不……」男人的話尚未說完，子彈已射穿他的腦袋。

她踹了踹倒卧在血泊中的男人，確定已經身亡后，才收起手中的槍，掏出手機撥了通電話。

「事情辦好了，找人來處理吧。」她冷聲說著，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但若是能看到她面罩下的臉龐，就可以立刻知道，她現在已經是疼痛難耐了。

「我知道了，馬上就會有人過去處理。」電話那頭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還有不停敲打鍵盤的清脆聲。

「嗯。」女人擰着眉，接下來沒再多說一個字。

「倩姊，妳還好吧？」聽出異狀，女孩關心的聲音傳來。

女孩口中的倩姊，就是朱倩，一個獨來獨往的孤兒，讓她沒有任何牽絆。身為殺手的她今天出現在台灣，幾個小時后可能現身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到處漂泊是她的生活形式，她從未想過要在哪裏定下來。

「不好。」朱倩簡單的回答，踩着高跟鞋緩緩的離開命桉現場。

「我之前跟妳說的那家呢？去了嗎？」女孩大概猜到發生什麽事了。

「沒空。」朱倩的回答還是很簡短，因為她就快要痛死了，實在不想再多說一句話，偏偏話筒裏的女孩話特別多。

「不然我幫妳預約好了。」女孩邊說，鍵盤聲又隨之響起。

「隨便。」朱倩說完立刻掛掉電話，來到自己的車邊，開了車門坐了進去。

不久，朱倩就看見剛剛的巷弄中有人進入，應該是來處理屍體的人。

她打開車內的音響，但是優雅的古典樂並沒有讓她的牙痛稍微減弱，反而越來越痛。

剛剛要不是為了追那個腦滿腸肥的男人，也不會害她的牙又痛了起來，她一手拉下面罩，滿臉痛苦的看着前方。

還好任務沒有搞砸，不然殺手因為牙痛而槍法失准，這肯定會成為殺手界的天大笑話。

打開置物箱，朱倩拿出一張名片──卓越牙醫診所。

「該死！這次怎麽會痛成這樣呢？」朱倩忍着痛，拿起手機，按下了名片上的號碼。

嘟……嘟……嘟……

沒人接，竟然沒人接！朱倩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明明才晚上九點啊，牙醫診所應該沒那麽早關門吧？該不會是倒了！

她氣得把手機摔在副駕駛座上，又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地址，接着發動車子，她決定直接到牙醫診所看看。

車子飛快來到「卓越牙醫診所」門口，原本還存有一絲絲希望的朱倩，在看見掛着「休息中」的牌子及深鎖的大門后，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竟然休息了！」朱倩忿怒的下了車，甩上門，生氣的在診所前面來回踱步。

這是什麽鬼牙醫診所啊！竟然這麽早就關門休息了，一般的診所不都是看到十點嗎？這一間是怎樣，生意爛到不得不提早關門休息嗎？而且還不寫明營業時間，這叫看診的人如何拿捏時間啊？

她是個不到緊要關頭絕對不看醫生的人，現在她會直接跑來求救，就代表她已經無法忍受了。

走回車旁，拿起被丟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她按下快速鍵，電話的另一端，很快有了回應。

「倩姊！怎麽又是妳。」方才的女孩驚訝的說著。

「申初靜，給我電話。」朱倩忍痛說著。

「什麽電話？」申初靜聽不懂她沒頭沒腦的在說什麽？

「卓越牙醫的醫生電話。」

「妳在哪裏啊？」

「診所門口。」她都快痛死了，申初靜為什麽還廢話那麽多。「申初靜，立刻給我電話。」

「倩姊，卓醫生不看突然的門診，一定要先預約。」

「我不管，我現在就要看，妳馬上幫我找到他來幫我看診。」朱倩朝着手機大喊，接着就闔上手機，痛苦的蹲在地上。

誰來救救她啊？要不是申初靜對這家牙醫讚賞有加，她才不會願意來這裏。

好痛！痛得真想拿出槍，結束自己的生命。

為什麽世界上會有牙痛這種鬼東西啊？

她屈膝蹲在診所門口，時間是晚上九點四十五分，而路上的行人還是不少，來往的人看見一位美女虛弱的蹲在地上，原本都想上前幫忙，只是在對上她那雙冰冷的眼眸時，便會識相的打消念頭。

這該死的牙醫最好可以馬上回來，否則她擔心自己會砸了這家診所。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申初靜到底打電話了沒？這個醫生在搞什麽鬼？為什麽到現在都還沒出現啊！

＊＊＊

卓海皓接到申初靜的求救電話后，便隨口編了個理由給與他用餐的女人，然後匆匆離開餐廳。

原本他不該輕易破壞自己的原則，但偏偏特別疼這個小他七歲的女孩，再加上她苦苦哀求，讓他不得不妥協。

卓海皓來到眼前這個被申初靜形容小家碧玉的女人面前，她一襲黑的蹲在診所門口，說實在，一開始他還不太確定，不過當她抬起頭，滿臉的痛苦表情，他知道是她沒錯了……

對上她的眼眸，她有雙漂亮的眼睛，像貓一樣銳利神秘，還微微透露着冰冷的感覺，就像是結上一層薄薄的寒冰一般，配上她那張像花般的面容，實在不適合，就像一朵百合生長在極寒之地。

瞬間，他發現她冰冷的雙眸裏出現了另一種情緒，似乎有着細微的怒火正在蔓延。

「你是卓醫生嗎？」朱倩緩緩的站了起來，眯着眼氣弱地詢問他

牙痛已經快讓她失去理智，如果他不是那名讓她等了老半天的醫生，她真怕自己會衝動的拿出手槍解決他。

卓海皓點點頭，露出他的招牌笑容，然後走向前禮貌性的要與她握手。

朱倩沒有握他的手，反而是抓起他的衣領，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直瞅着他，接着她的雙眸蒙上霧氣，下一刻便熱淚盈眶，不顧形象的大哭起來。

「小姐！妳沒事吧？」卓海皓沒料到她會哭，讓他驚訝到有些手足無措。

「嗚……我的牙齒好痛，快幫我看看。」朱倩一邊哭，一邊搖晃着眼前的人。

「好……」卓海皓還是笑，緩緩握着她的雙手，將之拉離他的領口。

這個女人還真有趣！眼神從一開始的冰冷轉為忿怒，最後竟然變成可憐無辜的淚人兒，太有趣了！

他打開診所大門，領着她走進去。

開了燈，也開了空調，他指着一旁的診療椅要她躺上去，

朱倩一一的照做，雖然她真的很不喜歡看牙醫，但是現在的她已經無法可想，只要能止痛，要她做什麽都可以。

卓海皓戴上口罩和手套后，便來到她的旁邊坐了下來。

「哪裏痛？」

「這裏。」朱倩指了指自己的門牙。

「我看看……」

朱倩仍是一雙帶淚的眼眸，但就在卓海皓用手上的工具輕敲她的牙齒時，原本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立刻噴了出來。

痛！好痛！是誰告訴她這個醫生的技術很好，絕對不會痛的！

對，就是申初靜，那個小鬼竟然敢騙她，她該死了。

「來吧，先照個Ｘ光。」卓海皓將手拿開，遞了張衛生紙給她。

他帶着她來到一間白色小房間，溫柔的替她穿上防護衣，接着關上門，然後很快的又開門，最後她又回到診療椅，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她從來沒有如此聽話過。

一會兒Ｘ光片就出來了，卓海皓回到她身邊細心的解說著病況，他的語氣很柔和，但聽在她耳裏卻變得拖泥帶水。

她現在只想趕快止痛，不想再聽他講大「病」理。

「停……」朱倩打斷他的話。

「怎麽了嗎？」卓海皓不明白的看着她。

「請你說重點，而且馬上讓我不痛！」她又激動的拉住他的衣領。

「好好好，妳別激動。」他拿開她的手，站了起來，到一旁的柜子前，「我會把妳的門牙直接拔掉，然後清理根部的細菌。」

朱倩聽完這簡單扼要的回答后，反而睜大明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拔掉門牙！天啊，那她還能見人嗎？

卓海皓手裏拿着麻醉針回到她的面前，「接着，我會把牙齒裝回去，不過，等完全複合需要二至三個月，但卻能馬上讓妳不痛。」

馬上不痛！有這四個字就夠了，隨便他要怎麽樣都行，但看着卓海皓手中的麻醉針越來越逼近自己，她馬上又跳了起來。

「那是什麽！？」朱倩明知故問。

「麻醉針。」卓海皓輕鬆說道。

「一定要打嗎？」她發現自己已經冷汗直冒了。

天底下，她只怕兩件事，一是看牙醫，二就是打針，這下子兩樣一起來，她快不堪負荷了。

卓海皓緩緩的點點頭，然後安撫着眼前驚慌失措的女人，將她壓下躺好，等着她張嘴。

「妳放心，打下去后就不會痛了。」卓海皓將口罩拉下一半，露出溫柔的笑容。

朱倩緊張的張開嘴，然後閉上眼，像隻待宰的羔羊。

這個蒙古大夫確定沒問題嗎？待會兒會不會痛死啊？

當針戳入她的牙肉時，朱倩抓住身旁可抓的東西；當葯開始注射進去時，她痛得瞪大雙眼，這種沁入心肺的疼痛感讓她覺得自己就要死掉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下一秒，她反射性的握起拳頭，往卓海皓的臉上揍了過去。

「喔！」卓海皓沒想到自己會被打一拳，但專業的他並沒有鬆開手中的麻醉針，他不能讓針斷在裏面，他忍着痛，快速的將藥劑注射完畢。

他今晚是招誰惹誰了，眼前的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激動啊！

經過一陣廝殺后，藥效終於發作，她感覺到牙齒漸漸不痛了，到後來只感覺到卓海皓在她的牙齒上動來動去。

＊＊＊

在經過大約一個小時后，終於完成了種種治療，此刻的她已經站在櫃枱前填寫個人資料。

眼前的男人說的是真的，剛剛那劑****打下去之後，真的就不痛了，她很舒服的躺在椅子上接受他的治療。

她很舒服，但卻苦了牙醫生，俊俏的臉蛋被她揍了一拳，眼角還有些紅腫。碰上她這種失去理智的病人，他應該覺得很倒霉吧？

「不好意思。」朱倩一臉愧疚的看着他。

「妳說這個嗎？」卓海皓手裏拿着冰塊冰敷着臉。

「是啊……」朱倩尷尬的笑着，她實在佩服這個男人，都被打成這樣了，竟然沒有生氣。是沒脾氣，還是這種病人遇多了，所以也看開了？

「沒關係，妳不痛就好。」他笑得很牽強，其實明明自己就痛得要死，但表面上卻看不出來。

他開始懷疑申初靜說的，她真的是小家碧玉型的女人嗎？

「喔。」她點點頭，又埋首填寫資料。

一路寫到了職業欄的時候，她停頓了下來。

要寫什麽職業呢？

殺手！別鬧了，寫這個誰會信，應該會當她是瘋子吧。

偵探嗎？開玩笑，還柯南勒。

還是無業游民米蟲一隻，不行，她都這把年紀了，哪能是米蟲。

啊！知道了，她眼睛一亮，飛快的落筆寫下。

護士，就寫這個吧，這是她以前的職業，夠正當了吧。

「妳是護士？」卓海皓看着她的資料表說著。

「是是啊……」她笑得有些尷尬，雖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她真的做過一陣子的護士。

突然間，朱倩感覺到卓海皓的笑容變得不太一樣，但是她也說不上來差別在哪裏，是她寫錯了什麽嗎？

「妳現在有工作嗎？」卓海皓認真的問着。

她想了一下，每次完全一個任務，她都會休息一陣子之後再工作，所以現在算起來應該是沒有工作。

她搖搖頭。

「那太好了！」卓海皓又笑了，這次笑得更加燦爛。

那「一拳之仇」他可沒打算就這樣輕易算了，既然她當過護士，而診所又剛好缺名護士，那麽，眼前這個不就是現成的人選嗎？

「太好什麽？」有古怪。

他湊近她，似笑非笑地說：「我這裏剛好缺名護士，不知道妳願不願意過來幫忙？至於待遇，我不會虧待妳的。」

看着他紅腫的臉，她認真的思索着。

她是一個有仇必報，有恩必還的人，為了報答他的救「牙」之恩，她是該接受他的建議……

不過，當護士是八百年前的事，現在要她重操舊業，她真的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