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隔日正午,來到位於活動中心二樓最裏間的自然保育社社團辦公室前,韓宸風朝門內張望,正巧看見杜閔薰張大了嘴瀨洋洋地打了了呵欠,而後少了骨頭似的整個人癱在椅上。
確定整間社辦只有杜閔薰一人,韓宸風便直接走進去,招呼道:“學長。”
杜閔薰看向門口。“是你啊?你怎麼找過來的?”他伸個懶腰。“對了,跟你說過了幾次,直接叫我閔薰就可以了。”
點點頭。“柳望月告訴我,你中午都在保育社休息。”韓宸風朝杜閔薰走近。
“這小子很詭異喔!我沒跟他說過這個習慣,他怎麼知道?”杜閔薰抓抓頭。
韓宸風微低頭審視坐在椅子眼神迷濛似乎腦子並不完全清楚的杜閔薰,對於前一天他竟在球場上舉起球拍揮出攻城掠地、霸氣十足的球風,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從杜閔薰因為天氣炎熱而拉得高高的袖子下方,依稀可見們於左上臂的那條明顯疤痕。韓宸風在旁邊找了張椅子坐下,思緒回到昨天那場每當想起就令他心跳加速的球局……
“想起昨天的事情了,是吧?”
身邊突然冒出句話來,韓宸風猛地回到現實之中。“啊,啊?”他轉頭看見半趴在桌上的杜閔薰微側着臉看向他這邊,嘴巴被手臂遮住了,但眼睛和眉毛明顯帶着笑。
與韓宸風的視線對上后,杜閔薰直起身子,專註地看着韓宸風,那雙黑黝眼眸燃燒着炙燙的火焰,韓宸風被他看得突然心跳加速,正打算移開視線平息逐漸開始洶湧的思緒,杜閔薰開口了:“和我搭檔吧,宸風。”
聞言韓宸風心底頓時抽緊了一下。
杜閔薰朝韓宸風傾身挪近些。“自從昨天中午看到你和老喬打球之後,我就充滿信心,再加上下午那場練習,更讓我確定了。”他神采飛揚地說道:“只要我們兩人合作,一定能成為連職業選手都會感支害怕的超強拍檔。”
見韓宸風呆楞楞似的半聲不吭,杜閔薰又再靠近點道:“我可不是痴人說夢,是認真的。柳望月告訴我你曾找他做搭檔,那就和我搭檔吧!”他朝韓宸風伸出手。
突然間,韓宸風整個人朝後退開:“不要。”
杜閔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他瞪大眼睛希望韓宸風再重複一次他的回答。
“我、不、和、你、搭、檔。”韓宸風站起身,一字字清晰地說道。
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杜閔薰望着臉色蒼白的韓宸風,心頭紛亂無章,“為什麼?”
不需多做練習便能有天衣無縫的合作表現,聰明如韓宸風,該知道這種雙打組合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杜閔薰從未想過和人合作雙打,但頭一次見到韓宸風打球,他便清楚知道,其實他內心深處一直有這樣的希翼,只是未曾遇過有人能教他如此心動。
“為什麼柳望月可以,我卻不行?”杜閔薰走上前扯住打算離開的韓宸風的臂膀。“比起柳望月來,我的球技更好,經驗更豐富。”他瞪着倔強地一直咬着下唇不肯再開口的韓宸風,再次問道:“宸風,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
杜閔薰在旁催促連連,韓宸風一把拔開杜閔薰抓着他的手,撫着發疼的額頭,好半響才在杜閔薰不斷的發問中回道:“柳望月是陽哥的人,可是你,你不行。”
“這和他有什麼關係?”杜閔薰聽得丈二金剛摸不着頭緒。他是指柳望月和左陽風住在一起?可這又和他兩人搭不搭檔扯上什麼關係?“你說話啊!”
“……我害怕……”韓宸風垂下頭,不讓杜閔薰看見他眼底濃濃的哀傷。
“什麼?”杜閔薰根本聽不清韓宸風說在嘴邊的話。但是他非得足以令他信服的理由不罷休,便又繼續追問着。
韓宸風渾身開始發抖,覺得自己再也受不了。朝杜閔薰丟下一句話:“因為我害怕!”他用手肘用力頂開措手不及的杜閔薰,轉身便衝出門外。
得不到想要的解釋,反而越來越迷惑的杜閔薰被撞得疼得捂着肚子好一會兒,隨後跑出社辦時,卻怎麼也找不到韓宸風的人影,只能無奈地朝外頭喊道:“韓宸風,你這隻縮頭烏龜!”
話說韓宸風衝出社協和辦公室后,轉身跑到活動中心一樓,躲進靠近後門的男廁里。
門關上不久,他兀自氣喘吁吁,便聽到杜閔薰叫他縮頭烏龜的吶喊透過木板門隱約傳了進來。
韓宸風握緊雙拳,用力咬着下唇。
“沒錯……我就是膽小,就是縮頭烏龜,那又怎樣……”做縮頭烏龜,總比和你搭檔卻害你受傷要來得好。
不諱言,當杜閔薰開口說出搭檔的提議時,自己猛然間有種得嘗宿願的感動。杜閔薰真正說出了他打昨日開始一直梗在胸口揮之不去的意念,說出了他多年來被深埋心中的渴望。
可是聞言時那咱愉悅與悸動稍縱即逝,很快便被打心底升起的恐懼所取代。
密閉的廁所並不透風,韓宸風卻驀然感到一股颼颼冷意。
他喜歡網球,想打網球,想和人一同努力朝世界的頂峰邁進。
可是——
若再和人搭檔,被韓家那群食古不化的長老認為是鼓勵自己‘不務正業’從事網球運動,而施予‘教訓’的話,依杜閔薰這樣的爛運氣,恐怕就不只是斷手斷腳的命運——
搞不好連命都沒了!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韓宸風抱着頭,卻無法阻止盤旋在腦海中,揮這不去的悲憤指責。
淚水終忍不住奪眶而出。
“我不是……故意的……”
痛苦的啜泣,最後卻化為一連串咯咯的笑,小水依舊止不住地順着臉頰滑下。
他還在為自己找借口嗎?人終究是因為他而受傷的——永遠也無法再打網球了!
韓宸風看着天花板上忽明忽滅,似乎隨時要死去的燈管。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那個因為‘意外’被車子碾壓右手臂,最後不得不面臨截肢命運的搭檔,八年前,最後的搭檔。
他不曾出口的指責用滿懷怨狠的眼神代替,不就明白告訴他,他很後悔跟他搭檔,和他扯上關係?
他早該領悟到一個人戰鬥,沒有後顧之憂,也不用再承受傷害了別人的懊悔與罪惡感。要是,杜閔薰說出搭檔提議時,他的心還是脫離了理智,有那麼一下子,就像反射的反應似的雀躍不已。
和我搭檔吧!和我搭檔吧!?
不!他已經無法再承受同樣的痛苦了!
悲劇,一次就夠。
韓宸風用力敲了下自己的頭,想把杜閔薰那句回蕩在耳邊的話打出去。正好有個學生進廁所洗手,看見靠在牆邊的韓宸風的動作,露出奇怪的眼神,但沒有多說什麼,洗完手就又離開。
韓宸風只是瞪着在他眼前再度掩起的門。
不能再讓不相干的人受傷了,趁早把兩人的關係停在這裏吧,這樣才對。
如果柳望月願意和自己搭檔。雖然看到他和陽哥如此親密,有時真教人感到生氣。可是也唯有他,才能讓長老們有所顧忌。他應該是唯一一個能和自己搭檔卻不用擔心暗地裏會受到狙擊的人吧……
但那小子說什麼都是不肯參加網球社!
“去你的!”韓宸風低咒同時,踢了最邊間廁所關緊的木門一腳,不意門的那頭傳來兩聲輕敲,他這才發現原來自一開始男廁里就不只他一人。
喃喃說了聲抱歉,韓宸風走出男廁,拖着沉重的步伐離開活動中心。
漫無目標地走在小椰林道上,韓宸風穿梭在腳踏車與學生們的車來人往之間,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所有的事物都離他很近,卻也離他很遠。
“嗨!韓宸風!”
聽到有人突然之間喚他的名字,韓宸風朝左後方看去,發現黃清源小跑步地朝他奔來。
“是你?”
黃清源跑到韓宸風的身邊,對他露出個微笑。
由於兩人在繫上只是點頭之交,除了昨天的球局,他們幾乎從未真正談過話,也因此黃清源會在大庭廣眾下叫他的名字,並來到他身邊微笑,說實在的,韓宸風完全搞不懂他的用意。
黃清源低頭看看韓宸風的腳:“你的腳還好吧?”
韓宸風隨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穿着淺藍色牛仔褲,隨口答道:“沒事。”有杜閔薰在旁緊張地直提供消腫除瘀的方法。加上自己從小到大不知處理過多少次運動或其他傷害,今早他起床時發現傷處只剩下一塊不算太嚴重的瘀青,對走路來說當然沒有什麼影響。“那你……”韓宸風轉移視線,看到黃清源的左手用繃帶包成一大團。
“醫生說沒什麼問題,只是扭傷,好一陣子不能打球。”黃清源的表情也似乎毫不在意。韓宸風甚至隱隱約約覺得,對於一陣子無法打球,他反而像鬆了口氣惟的。
“人家很羨慕你的,你知道嗎?”黃清源偏了偏頭,突然冒出這句話。韓宸風不明所以,轉頭看向他,沒想到黃清源反而把視線調開,朝前方看去。“因為韓宸風你啊,是個很喜歡網球的人,而你的搭檔,也就是杜閔薰學長,同樣也是喜歡網球的人。”
韓宸風默默無語,黃清源笑笑,接下去說道:“你們兩個真的很像耶……你知道嗎?你打網球的時候臉上是高興的表情呢!”
“我!高興的表情!”你看錯了吧?杜閔薰才是打球時帶着笑容的人。
韓宸風臉上明顯訴說著他完全不相信。
黃清源見了,忍不住笑開:“所以人家才說你和杜閔薰學長很像嘛!”他用食指戳了戳韓宸風的肩膀,讓韓宸風不由自主起了寒顫,“你平常都是一副很酷的樣子,也很少跟同學出去玩,害得很多同學私底下都說你是個有點可怕的人。可是呢,如果他們看過球場上打球的人,一定會完全改觀的。”
“是這樣嗎……”韓宸風低聲自語道。
黃清源忽然以愉悅的音調說道:“告訴你喲,人家昨天用塔羅牌幫你們算了一下。”
啥?
韓宸風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塔羅牌?這小子怎麼凈做些和一般男孩子不同的事情?
“你算了什麼?”
“你們兩人一定會有好結果的,不論是網球的搭檔上,或是——”話未說完,黃清源說打住了,臉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或是什麼?”韓宸風追問道。
“不能說,不能說,說了就破功了!我等着看結果哩!”對於韓宸風繼續追問下去,黃清源看來相當得意且高興。“雖然中間會有層層阻礙,不過你放心,有好結局就是了。人家算出的結果每次都很准哦!”
丟下令人搞不清楚究竟的話,黃清源輕哼着曲子和韓宸風道別。韓宸風看着似乎帶着風發著光離去的背景,腦海中自動省略黃清源留下的謎團,只是不斷回想着他所說的:
你們兩人一定會有好結果的……網球的搭檔上……
“韓宸風拒絕和你搭檔?”柳望月的音量比平常還大。
“是啊……我想問清楚原因,他卻跑得不見人影。”杜閔薰滿臉沮喪。
由於事前收到柳望月和左陽風的晚餐邀約,杜閔薰到他倆距離學校側門不遠,據說是左陽風為柳望月上台北念書而買下的住處,談到中午在活動中心發生的事情。
“好奇怪,韓宸風雖然一副看我很不順眼的樣子,卻還找過我這個連反拍都打不好的半調子。為什麼他反而不肯和你搭檔?”柳望月一邊無意識地敲着床頭櫃,一邊說道。
杜閔薰嘆口氣:“我哪知道?他只說我不行……”還有害怕……他到底在怕什麼?
“呃,那個……”停頓片刻,柳望月囁嚅地開口。“韓宸風說你——‘不行’……?”他用無辜的眼神,和聽見這句話突然變成石頭般楞住的杜閔薰大眼瞪小眼。
當左陽風返家走進柳望月的房間時,看到的便是杜閔薰將柳望月壓在身下,一手穿過柳望月的脖子勒着,一手制住他亂揮亂抓的手,兩隻腳則頂在柳望月的膝蓋後方。
“看你還敢不敢隨便扭曲別人話里的意思?”
和杜閔薰的身軀貼合得相當緊密的柳望月逃不出他的鉗制,只能唉聲連連求饒。正在此時,眼角餘光瞥見左陽風進門,柳望月趕緊大喊:“左陽風,救命啊!”
和柳望月‘玩’得不亦樂乎的杜閔薰抬頭才剛看見左陽風放下手中的袋子,朝他走近,轉眼間他便已經脫離柳望月,整個人四腳朝天摔在地上,卻完全搞不懂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左陽風從杜閔薰身旁站起,兩手拍了幾下,順便整整弄皺的上衣,而後低頭對杜閔薰微笑道:“很抱歉,柳柳現在在我的保護下,可不能再和以前一樣和你動手動腳。”
杜閔薰向上看着左陽風散發與當年在螢光幕前或毫爽或深情完全兩樣的強烈氣勢,沉默片刻,接着若有所思地說道:“……所以韓宸風才說,柳望月是左大哥的人?”原來柳望月和左陽風之間的確是他先前所猜測過的關係,雖對左陽風心有所屬覺得有所遺憾,但畢竟對象是自己要好的朋友,這麼一想也就不太在意了。
“啊?”但聽了這話的柳望月臉頰唰地像熟透的蝦子一樣紅。“你搞錯了,還沒,還沒啦!”他忙不迭地澄清道。
是‘還沒’,不是‘沒有’呢!
左陽風發現柳望月和以往稍有不同的回答,剎時眼睛發亮。
主意打定,左陽風拉起尚坐在地上的杜閔薰,半推半拉將他帶到門邊。“閔薰,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不開伙了,你明晚再過來用餐。”他用極富魅力的笑容對杜閔薰合掌說道。
杜閔薰不好意思地趕忙回道:“啊?喔,沒有啦,是我打擾了……”
這時跟在兩人後頭的柳望月聽見左陽風的話,喊道:“等一下,左陽風,你不開伙,那晚餐吃什麼?”
左陽風朝柳望月深情萬千地說道:“親愛的柳柳,我的晚餐就是你啊……至於你嘛,宵夜一定弄好吃的給你吃。”他轉身打開門將杜閔薰請出門外。道:“閔薰,抱歉啦,接下來是私人時間,我也會叫宸風明晚一道過來用餐,你們到時候再好好談談吧!”
門喀啦一聲在杜閔薰面前關上,也掩住柳望月在門即將關上的前一刻發出的慘叫。
和黃清源分開后,由於下午沒課,韓宸風離開校園,在外頭晃了好一陣子,也不知道自己在思索什麼,或逃避什麼,將近晚上十點,才回到獨身在台北求學而貫居的小套房。
淋浴過後卻發現忘了準備換洗衣物,韓宸風光着身子走進房裏,暮春深夜偶爾還是會出現的涼意從窗縫滲進屋內,滲進赤裸裸如初生兒般的皮膚。
打了個冷顫,韓宸風隨手抓條大浴巾將自己裹住。
正打開衣櫃,清脆的鈴聲突然像撕開空氣般打破夜裏的沉靜,讓韓宸風一時怔住。
和一般的大學生不同,自己向來早睡,繫上一同討論作業的同學也知道他的作息,誰會在自己應該是好夢正酣的時候打來?
“喂?”韓宸風接起電話,聲音有些遲疑。
“笨蛋。”低沉的嗓音,話語中完全沒的指責的意味。
“陽哥?”韓宸風有些驚訝。
停頓了片刻,左陽風淡淡笑道:“真是,我怎麼會有這樣笨蛋的弟弟呢?宸風,你忘了嗎?我姓左,不姓韓,柳柳若真的和你搭檔,那些死老頭也不會放過他的。”
韓宸風一時啞口無言。
他的確沒有想到。
他一廂情願認為依陽哥當年在演藝圈受歡迎的程度幾乎到呼風喚雨的程度,不單有能力照顧自己,他想要保護的人,也就是柳望月,應該也同樣會受到重視,如此一來,長老們應該不敢對柳望月輕舉妄動。
“可是宸風,你有沒有想過……”見韓宸風久久不語,左陽風也不甚在意,續道:“大哥用十幾年的時間,不但鞏固自己在韓家的地位,甚至的魄力讓那些老不死最後不得不承認秋絮,那你呢?你有沒有決心讓那些變態的老古董看清你對網球的執着,承認你雙打搭檔?”
“我……”韓宸風略微躊躇。
“你有足夠的毅力,在當年韓家生意對手製造的車禍下克服可能的殘廢,到現在行走上完全沒有障礙。像那樣有決心拼了命復健的人,為何不試着用各種方式說服長老們接受你的網球?”
韓宸風低頭,怔怔看着自己小腿上爬着條比杜閔薰臂膀上的疤痕更粗更難看的傷疤,一直延伸到膝蓋上。
“你別老把他們當作打不壞的牆壁,突破不了的障礙。老頑固們也是人,他們也有弱點,雖然良心可能大部分給狗吃了去。宸風,你別因為他們是長輩,沒聽話就覺得有虧欠。這種沒道理的虧欠還算了吧!你沒想過反倒是他們剝奪了你的意願嗎?你聽他們的意思念了會計系,這真是你想要的?大哥本身就是個管理人才,你真以為他心底會希望自己的小弟違背興趣選科系以便當他未來的副手?少來了,宸風,我們對這方面都不在行,他清楚得很。比起待在他旁邊扯他後腿,我們發揮所長反而更讓他高興。更何況,你別忘了秋絮本身也是個精通商管財金的厲害角色,比我們這幾個加起來都還要有用。”
話說到這兒,電話那頭突然傳達室來幾聲模糊的呢噥,左陽風不知道離開話筒說了些什麼話,再回到通話上,只聽他輕笑道:“柳柳醒了,我要去弄宵夜給他吃,不跟你聊了。”
韓宸風喔地應了聲,左陽風續道:“明晚到我這兒吃飯,我也邀了閔薰,有什麼事,你們兩個當面說個明白。不過宸風,你可要清楚自己的內心真正想要什麼。時間不早,你也早點休息吧。晚安。”
在韓宸風無意識地回了句‘晚安’后,電話那頭變成了嘟嘟嘟的訊號。韓宸風緩緩轉頭看向因風灌入而揚起的窗帘,覺得腦子裏似乎被硬塞進一大堆東西,正等着他去整理。
今晚,大概不容易睡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