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由於杜閔薰將球拍放在宿舍里,便先由左陽風開車載他前往宿舍換裝拿球具,韓宸風及柳望月則緩步往先前三人碰面的網球場前進。

見韓宸風走在自己旁邊卻不吭一聲,先前朝杜閔薰展現的那個笑容曇花一現,老早又被小氣地收藏了起來,柳望月吐口長長的氣,也不管韓宸風有沒有專心聽,自顧自地開口道:“閔薰和你有一點很像……只要拿起球拍,站在球場上,就完全變了個人似的。雖然他還是閔薰,卻也不是閔薰。”

柳望月又將話說得像在繞口令,韓宸風微微皺了下眉頭,依舊緊閉着嘴。

和柳望月習慣性的拌嘴是特例,實際上不愛多言是韓宸風的註冊商標。雖然交際應酬的能力是韓家子弟從小就得培養的,但韓宸風就是無法和其他人熱絡起來。如果他沒興趣跟着起鬨玩鬧,就算柳望月將左陽風死皮賴臉的功夫學全了,對他也是照樣沒輒。韓宸風說不開口,就不開口。

在球場以外的地方,韓宸風像塊放在冷凍庫的石頭,又冷又硬。柳望月雖然和韓宸風認識不到一年,但早在與左陽風‘同居’之初,便從他口中得知他有個怪彆扭,問十句話回不到一句的小弟。

話說回來,其實左陽風與韓宸風相處的時間也不長。身為側室之子的左陽風根本連個父姓都無法獲得承認,成名前在龐大的韓家羨慕不得寵,甚至是沒什麼地位可言,很早就包袱款款到外頭自力更生。也因此會結識柳望月及他監護人兼衣食父母秋絮。至於秋絮,則與老成持重的韓家長子韓檠風,也就是左陽風和韓宸風的大哥之間有段長達十多年、錯綜複雜的感情糾葛,在終於破除障礙,能夠長相廝守之後,目前正與戀人韓檠風在南德置主準備定居。

兩人走在一起半句話也不說著實奇怪。得不到對方的回應,柳望月抓抓後腦,還是得想法子擠出話題來。突然靈光乍現,他轉而興奮地拍了下韓宸風的肩,說道:“喂,韓宸風,看在咱們交情好,我事先警告你,閔薰有個超厲害的‘殺無赦球’,我好久沒見到了,不過以你的能力應該可以引他使出這個必殺技。你可要先有個心理準備喔!”

等他和閔薰交手后,一定會感謝自己這麼句重要的提醒。

“誰跟你交情好?”

什麼‘殺無赦球’,韓宸風本來不以為意,卻猛然覺得自己隱約聽過這個名詞,微偏過頭本打算再問個清楚,不過見到柳望月低哼着曲子相當輕鬆愜意的側臉,韓宸風咬了咬下唇,又將頭調回正面。

來到球場,兩人發現場上已有人先用了去。見韓宸風不發一語望着場中,柳望月用手肘頂頂他,笑道:“認識現在打球的人?”

韓宸風垂下眼睫,一邊往休息區走去,一邊咕噥道:“球品有點差的人。”

“哪個?”柳望月看見目前對打着的兩人,一個看來和自己年紀差不多,蠻清秀的男孩,另一個眼角上揚,長相有點“糙老”,臉上的皮膚似乎歷盡風霜,形容得狠毒一點,就像那“風乾荔枝皮”。

韓宸風把背包和球拍放在長椅上后,坐下來繫緊鞋帶。“兩個都是,那個狐狸眼,還有另一個娘娘腔都是。”

柳望月噗地笑出聲。“韓宸風你不開口則已,一說話就秀毒喔!狐狸眼這種形容是很貼切啦,不過我看另外那動作一點都不娘娘腔啊!”

“我看過他們在這屆大專賽的表現。”

韓宸風不再多言,逕自轉起手腕做活動。

柳望月同樣在長椅上坐下來,注視韓宸風手指屈伸的動作,好半響開口問道:“欸,韓宸風,老實說,我有點搞不懂,我有哪個地方得罪過你嗎?你幹嘛都不給我好臉色看?”

“你什麼地方得罪過我?”這句話終於讓韓宸風停下動作,轉過頭對柳望月,和左陽風如出一轍的漂亮黑眸此時完全沒有一絲笑意,刀般冰冷的眼神讓柳望月有些畏縮地將身子挪開些。“你什麼地方得罪過我?你問問自己?”

柳望月不放心地又朝旁邊挪了點,摸摸鼻子,略做沉思,抬眼看幾韓宸風,嘿嘿乾笑兩聲,問道:“你……不會是……還記恨着我到現在都沒有加入網球社吧?”

“你不但沒加入網球社,還每星期準時到美食研究社報到。”韓宸風低罵道:“叛徒。”

柳望月繼續乾笑。韓宸風會那麼在意這件事,真教他始料未及啊。哎呀,別這麼小鼻子小眼睛嘛!我只有大上上學期的體育修過網球,根本是半調子,你想要找partner,也不該找上我啊!”

“我看得起你,你還有什麼不滿?”韓宸風冷哼道。“更何況陽哥做的菜就夠好吃了,你幹嘛還加入食研社?”

“NO!NO!NO!”柳望月伸出食指在韓宸風面前晃了幾下。“你知道左陽風六月的時候到美國整整兩個禮拜嗎?為了防止到時候餓死找不到合口味的菜,我當然要未雨綢繆,先為自己打算打算。美其名食研社,其實就是烹飪社。我可是很努力要學會做菜哩!”

“是喔……”韓宸風停頓了一會兒,卻猛地轉過身來,一把揪起柳望月T恤領口。

“你誆我?你上學期加入食研社,我敢賭陽哥那時候完全沒有出國的打算。”

柳望月陪笑着,腦筋動得飛快,就是找不以借口教韓宸風‘息怒’。

便在此時,旁邊突地響起杜閔薰清亮的聲音,“嘿!沒等太久吧?”

韓宸風放開手,柳望月趁機七手八腳爬到提着球袋站在休息區入口的杜閔薰身旁,笑得非常謅媚。“閔薰,我頭一次發現自己這麼愛你……”

“我說,親愛的柳柳,你這話不怕吃醋?”戴墨鏡穿着休閑衫完全不像已過而立之年的左陽風出現在杜閔薰身後,將柳望月撈起同時這麼低笑道。

“咦?咦?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柳望月的確因為左陽風的現身而嚇了一跳。

“我載閔薰去宿舍,當然也要載他過來羅。”

“這兒來往人這麼多,大庭廣眾的,你不怕像上次一樣被個怪人騷擾……?”

左陽風曾經是知名巨星,加上外型搶眼,即使退隱后也難保不會被眼尖的人辯認出來,突然在路邊遭人認出而騷擾的事情也便時有所聞。前次則碰上一個強要他簽名,甚至窮追不捨,幾乎褲子都要脫下來,希望他能夠簽在自己臂部上以為紀念的怪人。雖然距離那件事發生已有半年之久,柳望月對親眼目睹的狀況還是記憶猶新。

左陽風一把攬住柳望月的肩:“真令人感動,你在為我擔心嗎?柳柳?”

“並不是。”柳望月一面說出違心之論,一面用手肘頂了頂左陽風的胸口,不過此舉動和過去數不清的情況完全沒兩樣。只要左陽風想黏在柳望月身邊,就算柳望月使盡各種方法掙扎,也甩不開左陽風這邊超級橡皮糖。

兩人這番舉動在旁人眼裏當然是‘相親相愛’的表現。杜閔薰不明原因地又紅了一張臉,拿着袋子舉步正要移往韓宸風的位置,韓宸風卻在此時大步上前,輕拔開左陽風攬着柳望月的手,回身前順勢往柳望月的肩膀重捶了下。

“啊!痛痛痛……很痛耶!”柳望月喊道。

“親熱也要看場合。”韓宸風冷冷說完,轉身走開,接過杜閔薰手中的提袋,拿往放着自己物品的長椅處。

留在原地的柳望月則覺得非常冤枉,用帶有怨恨的含淚眼神看向只在一旁聳肩微笑的始作俑者左陽風。

“唷唷,我說是誰在場邊這麼吵,原來是杜閔薰你啊?”

沒預期聽到死對頭討厭的聲音,杜閔薰肩膀一僵,朝網球場中看去,在見到拿着球拍對他露出譏刺笑容的江振東時,表情變得有些嚴肅。

江振東——那位外表看來比實際年齡大的哲學系大三生——讓杜閔薰討厭的程度已到了能避就避,避不過就得自我催眠忽視對方言行的地步。

“旁邊這位也打網球的學弟是誰呀?”江振東注意到已拿起球拍,同樣做運動裝扮的韓宸風,涎着臉笑問道。

杜閔薰動了動嘴,沒發出聲音。倒是斜地里冒出句嗲到讓人渾身上下不舒服直起寒顫的撒嬌:“哎唷!人家告訴過你,你怎麼忘了呢?”柳望月認為長相頗清秀的男生正噘着嘴,滿臉受到委屈似的解釋道:“就人家繫上那個韓宸風嘛!”

除了老早知道對方底細的韓宸風外,就算先前曾聽到韓宸風贈送何種稱呼給那男孩的柳望月,乍見這般言行,也不禁倒抽了口氣,朝後退了步,被左陽風伸出兩手握住雙臂撐着。

“媽的。”左陽風表情沒多大變公,卻也在柳望月耳邊壓低嗓章笑罵了聲。“早知道現在會這麼冷,中午就別弄聖代來吃了。”

柳望月雖然還處在震驚中尚未完全回復,卻趕緊伸手捂住左陽風的嘴,以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低道:“喂,別說髒話,要注意形象,形象。”

韓宸風無動於衷,柳望月倒退一步,左陽風笑罵了句髒話,那麼剩下一人的反應是……?

雖然杜閔薰自小就認清自己的性傾向與其他人不同,卻不代表他能夠完全接受男孩子說話口吻比女性更嬌柔,尤其那人的表現又是比女孩子更為過份的膩聲撒嬌。只見他驚愕當下渾然忘了握緊手中的球拍,讓它直落地上,而正要彎身撿起時,腳步沒踩穩,竟朝旁邊滑倒,就聽得喀啦啦一連串的碰撞聲,球場管理員暫時擺在一邊的兩排半身高的鐵架全被他撞倒。

韓宸風見狀雖然過去搶救,卻遲了一步,只見杜閔薰毫無形象可言地跌坐在傾覆的鐵架間。

“怎麼了?杜閔薰你還是這麼虛啊?不會是拉肚子拉成習慣了吧?”江振東的口吻有着濃濃的譏笑。

這邊杜閔薰已在韓宸風、柳望月兩人的協助下,手握球拍,步履稍微顛簸地站起來。

想起練習賽友誼賽時都不是對手的江振東不但用小人招數讓他在這屆大專賽前狂瀉肚子,再次延續多年來比賽缺席的傳統,現在竟然還以此作文章取笑他,就算杜閔薰平時個性再好,也要忍不住發飆起來,更何況他現在球拍在握,渾身熱血沸騰。

站穩步伐后,杜閔薰直視江振東道:“學長,來場雙打吧!”

江振東嘻嘻一笑,好似聽不懂杜閔薰的話。“你說什麼?”

杜閔薰往場中走去。“好久沒跟學長討教了,剛好我和韓宸風頭一次搭檔,正需要對手練習。學長,你該不會害怕吧?”

這一激將法,原來就是江振東最難以抵擋的。當下鼻子重重哼氣,說道:“誰怕誰?要比就來比。清源過來,咱們來把他們電得金細細。”他向原來作為單打練習對象的男孩喚道。

“可是那個韓宸風……”與韓宸風同系的男孩黃清源滿臉猶豫,但在江振東用力瞪視下,大氣不敢喘一下,趕忙繞個彎跑到江振東旁邊。

韓宸風這時也走到杜閔薰身邊,對他說道:“你白痴啊?我完全沒看你打過球,怎麼搭檔?衝動也不是這種衝動法。”

“你擔心嗎?”

杜閔薰突然伸手在他臉頰上輕摸了下,韓宸風驀地怔住,見和先前比起來有些地方不同,卻說不太上來到底有哪裏不一樣的杜閔薰舔舔下唇后,低道:“別擔心,我看過你和老喬中午打的最後那球。憑你的控球,加上我的速度和勁道,五分鐘內他們就會知道什麼叫做實力上的差距!”

杜閔薰真的實力堅強,還是個只會說大話嗆聲的人?

韓宸風見杜閔薰揚起一邊的唇角,帶點害羞的微笑隨着彷彿燃起火焰的明亮雙眸,轉而為含有邪惡與嘲弄意味,自信滿點的笑容,不由得跟着胸口一熱。

“好!去痛宰他們!”

“雁行陣?為什麼?我是左手持拍,你是右手,不是剛好適合平行陣?”結果才站上網球場,聽見杜閔薰的決定,韓宸風立即皺了下眉頭。

他懷疑自己的能力?

所謂雁行陣,在網球的雙打策略中,算是最適合於初學者能力相差較大的兩名選選手。一位選手坐陣底線,另一位則負責網前封堵,形成一前一後兩道屏障,以底線作為攻守核心,並適時上網攻擊,至於分站左右兩邊方式,被稱為平行陣,因為同一隊的兩人都能積極上網進攻,反而逐漸成為目前雙手策略的主流。

“還是用雁行陣吧。一開始先聽我的,怎麼樣?你用左手的話,就站在正手拍位吧。”他朝黃清源一指,道:“我沒見過那位打球,不過很清楚姓江的只有發球還可以看。你一有機會就上網,盡量打往底線,OK?”

韓宸風點點頭,“好”。他認為杜閔薰在這種情況下該不會做出隨便的決定才對,更何況,他也該知道在場就連韓宸風也正稱掂着他有多少斤兩。

就當韓宸風朝正手拍位走去,杜閔薰突然叫住他。“宸風,如果對方回擊角度過大,來不及接就別勉強,我在後面還有守住和取分的機會,懂嗎?”

韓宸風看着他發亮的雙眸。

他看得出我的腳曾經受傷?韓宸風心底突然浮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但他隨即將這種臆測摒除在外。

對行走功能完全沒有影響,只有需要靈敏反應的跑跳時才會出現零點幾秒的時間差。韓宸風雖然知道過去受傷留下的後遺症可能會是自己打網球的致命傷,但因為自己至今只局限在參加小型地區比賽,或在球場各隨便找人練習,也因此頂多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還沒碰到任何人給他的壓力會大到讓他留意自己的問題。

但杜閔薰看似隨意提起的話,卻教他不其然往這方面產生聯想。

站定位置后,韓宸風拍了下自己的雙頰,專註起精神。

江振東首先發球,情況比起韓宸風在大專賽時見到的並沒有多少進步,雖然力道上還算不錯,但落點很差,根本用不着站在斜後方的杜閔薰,韓宸風聽從杜閔薰剛才的指示,將球擊往底線,黃清源和江振東兩方都來不及回擊。只見前者看來滿臉沮喪,後者則以怪罪的眼神怒瞪了前者一眼。

“Fifteen_zero!"柳望月在旁得意地運用自己大一網球學到的計分知識。

雙方來往數回,開球后才過了不到三分鐘,韓宸風已連破對方兩個發球局。

“簡直是一面倒的情況啊……”柳望月看見江振東那方滿臉不悅,氣喘吁吁的樣子,反觀韓宸風和杜閔薰氣定神閑,似乎還沒開始運動,他低落頭看看手錶,“不會是我看過最快結束的一場比賽吧?他們實力有差那麼多嗎?”

“我覺得是心理上的原因。”左陽風注視場內。“我覺得宸風那個繫上的同學應該打得還不錯,但對宸風似乎有點顧忌,放不太開。”

柳望月咬咬下唇。“我倒覺得他眼神閃爍,不懷好意的感覺,有點討厭。”

另一方面,聲上的韓宸風只有一個想法:好輕鬆。

比單打輕鬆多了。為什麼?一般說來,就算是兩個世界級的選手合作雙打,也難免有彼此礙手礙腳的情況發生。可是打一開始,杜閔薰的呼息和步調似乎便立刻與自己融合在一起。能夠主動去填補自己空缺下來的位置。就算自己飛快衝往角落擊球,轉頭時總能見到杜閔薰已於最佳位置站妥。

就好像單打時有些缺漏的防守範圍突然被完美的填補起來。為何只看過自己打過一兩球的杜閔薰和自己能如此契合?

難道世界上真有所謂的,天生的搭檔?

還有便是杜閔薰個人強有力的擊球風格。

就算反拍也能以單手揮出強勁的擊球,更別提正拍殺球的威力,還有發出ACE球的速度及次數。杜閔薰的右手臂雖然很有肌肉,卻也看不出強壯到如此地步。

更令人驚訝的一點,就在韓宸風中途朝杜閔薰看了一眼,發現他竟然連打球時都揚起唇角微笑着,似乎相當樂在打還球之中。

恰巧對上韓宸風的注視,杜閔薰的笑容更為加大。不是面對左陽風時的害羞笑容,也不是答應自己打球時有點獃獃的笑容,是比方才向江振東提議對打時露出的笑容更為危險,亦更富魅力。

韓宸風的心臟莫名地怦然一跳。

似乎發現這時韓宸風的注意力有些轉移,江振東向黃清源使了個眼色,黃清源面露難色,卻在擊球的時候,明顯地將球對準韓宸風的身體打去。韓宸風來不及反應,球擊中的感覺傳到腦袋時,就像被電擊一般。

由於黃清源的球力道不弱,擊中小腿陘骨本就很痛,無巧不巧,那兒正是舊傷所在。

“嗚。”韓宸風悶哼聲,兩腳發軟,當場坐倒在地。

“宸風。”杜閔薰見狀,第一時間衝到他身邊。

“……嗯……混賬……”韓宸風原來抱着右腳,痛得止不往渾身的顫抖,口中也忍不住低罵。突然間,杜閔薰扒開他蓋住痛處的手,反用自己溫熱的大掌覆於其上,開始以不算輕的力量搓揉。“喂,你——”韓宸風一開始疼得產生向杜閔薰揮拳的衝動,但沒兩三下,疼痛減輕,韓宸風疼得扭曲的臉也和緩下來。

場外的柳望月看得義憤填膺,用力扯着身旁左陽風的衣袖,道:“他們故意對準韓宸風,對吧?太過份了!”

“沒關係,看來沒事了,看看閔薰要如何處理吧?”左陽風拍拍柳望月,安撫着說道。

“唔……不過……我想我大概猜得出來……有人要倒大楣了。”留意場中變化的柳望月這時喃喃說道。

左陽風頗富興味地問道:“哦。怎麼說?”因為閔薰表情變成那樣了,我能想像他現在的眼神,一定很恐怖……”柳望月清楚杜閔薰真正發火時表情會不怒反笑,冰冷的眼神更會降至零度以下。雖然自己從未被這樣的眼神正視過,但就算身為旁觀者,每當這種眼神和表情出現時,也禁不住感到畏懼。

“對不起,方向不太好控制。”江振東這時竟還火上加油。“怎麼樣?還比得下去嗎?”他笑得嘴角都要裂到耳邊了,反倒是擊球的黃清源這時不敢正視韓宸風這邊。

如果不是自己剛才分神,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對不起,是我不專心……”韓宸風捉住杜閔薰的衣袖,喃喃開口想對他說抱歉,不意他竟將自己的的拿開,站了起來,聲音清亮,朝對面的江振東說道:“學長,剛剛的都不算,就以這一球定勝負,如何?”

韓宸風簡直不也相信自己的耳邊。杜閔薰起身一瞬間,韓宸風只來得及看見他臉上依舊帶着笑容,一種冷冷的笑。

可這種情況下,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韓宸風嘴巴開闔,說不出話。只是呆楞地坐在場中,看杜閔薰朝發球區走去。

江振東嘲弄道:“你不會想發出個Ace來贏球吧?”(ACE,即發球得分)

杜閔薰搖搖頭,“不,請注意,我要發球了。”他走到發球區,做出和往常沒什麼不同的姿勢,將球往上一拋,右手從後向上揮出,線條流暢,動作一氣呵成。

但就是球觸及球拍,發出吭地聲響的那一剎那,韓宸風猛地聽到杜閔薰低喊:“殺無赦!”球從韓宸風的斜上方飛過,在球網對面黃清源的附近觸地,黃清源自然三兩步上前揮拍擊球,但球明明應該回擊到韓宸風這方,卻不知怎地,眾人只覺眼睛一花,黃清源的球拍竟在瞬間脫手,隨着球勢向後飛出,啪啦一聲掉在地上。

就見對面的黃清原以左手緊握住右手手腕,臉色蒼白,眼眶含淚,想必正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杜閔薰輕笑道:“對不起,力道不太好控制。”聲音中絲毫沒有抱歉的意味,除了挑釁,還是挑釁。

看似毫不起眼的一球,不但讓上前接球的黃清源連球拍都握不住,手腕痛得直冒冷汗,更誇張的是觸地彈跳加上球拍的攔截后,那顆球最後竟然還有力地彈至轉牆邊,將鐵網筐琅撞出好大的聲響。

韓宸風看得目瞪口呆,渾然忘了自己右腳的疼痛。

這個怪力男!

竟然因為這樣而引出先前柳望月提起的‘殺無赦球’。

韓宸風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不過也因此,他想起何以當柳望月提到這個名詞時,會給了似曾相識的感覺。過去曾有個在同一練習場練球的朋友說過,某一年北區國中組網球預賽的時候,他曾經碰見一個對手使出威力嚇人的‘殺無赦球’。之後也斷斷續續聽過旁人提起。但因從來沒有機會親眼印證,他便以為‘殺無赦球’根本是種誇大的說法,那個人並沒有足以參加地區或全國總決賽的實力。

其實不是沒實力,只是運氣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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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風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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