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開什麼玩笑？

少允居然敢和曉冬那娘娘腔的傢伙交往！氣死人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未央像個冒煙的火車頭般地胡竄，只想找個人發泄心中怒火。

三天，不過三天時間，少允居然就變心了！不只交往，他們甚至還接吻了……而且少允吻他吻得那麼開心，和吻自己時完全不同。未央愈想，心裏愈不是滋味。

少允這個渾蛋，居然真的是喜歡男人，虧他還以為少允只是喜歡他，並不對其他男生動心！可惡！世界上果然沒有這麼純情的事。

不過，就算要男人，他也比婁曉冬那娘娘腔好太多了。少允又帥又優秀，能與少允匹配的人，也只有他自己啦！少允那渾帳居然舍鳳凰而就麻雀，堂而皇之將他給甩了。也不想想，他們……他都已經……那個了！

此刻，未央早已忘了當初拒絕少允的人是誰了。

好！他絕對要讓少允後悔，知道身邊沒有了他，日子會有多難過。

唔……的確是很難過。但……他是要讓少允難過，而不是讓自己難受呀！未央憤憤地想。

若不是這幾天刻意冷落少允，許多事不假少允之手，他還不知道原來少允平日幫他做了這麼多事，此時他才知道，他這個宿舍長和隊長能做得那麼輕鬆，少允委實功不可沒。

真可惡，開懷高興時，沒人陪在身邊，一起分享擁抱，一同感受喜悅；傷心難過時，無人可以讓你盡情傾訴，原來是那麼令人痛苦的事。

何時起，他竟如此地需要少允了？而那個他原以為該緊緊拴在身邊的人，為什麼不在身邊？

原本圍繞在他身邊柔柔吹拂的風不見了，就好象一隻手緊緊扼住他的脖子，將屬於他的空氣奪走。未央無論如何也打不起精神！

他轉過頭，眯起眼瞪着正熱心指導學弟搶籃板技巧的少允，那群學弟個個眼露崇拜眼神，團團圍着他，其中當然包括了少允目前正在交往的婁曉冬。

氣死人了！少允難道不知道婁曉冬是塊朽木，根本雕不起來嗎？居然還浪費時間去教他！

如果有這種美國時間，應該來和自己練練默契才是，比賽都快到了呀！

突然，「砰」地好大一聲，未央帶球迎面撞上了孟承剛。

「死未央你是看本大少爺不順眼是吧？」孟承剛扯直喉嚨開罵。

脾氣再好的人，也禁不起一而再被球砸，被絆倒和幾次迎面而來的痛擊，何況他孟承剛向來不以脾氣溫良着稱，自然不顧死活開罵了！

「對不起！」未央也自知理虧，輕描淡寫地拋下一句，然後自行站了起來。

可惡！他也摔得很痛呀，少允為何不來看看他？情不自禁的，未央朝少允那邊拋去幽怨的一瞥。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孟承剛得理不饒人。

雷聿在一旁扯扯他，在他耳邊低聲道：「勸你少惹未央，他一副想找人打架的樣子，你可別傻傻地送上門，撈到一句對不起也算值得了。」

孟承剛雖然駑鈍，卻絕非不受教，自然懂得明哲保身之道。

「他該不是失戀了吧？」孟承剛偷偷到一旁和雷聿咬耳朵。

「罩子倒是挺亮的！」雷聿笑道。

「終於有這一天了！」孟承剛樂極了，「我就知道他那副薄倖樣，早晚會被甩，瞧少允都已經受不了他，未央跌到也不見他衝過來扶。」

雷聿倒不認為如此。

他明明眼尖地看見少允震驚了一下，原本似有狂奔的動作，只是後來又壓抑下來，直到未央自行站起，少允才收回視線。

「他們的事……沒那麼簡單的。」雷聿寓意深長地說，「不過這種事不是笨人可以理解的。」

「你這不是在損我吧？」孟承剛合理的懷疑道。

雷聿正打算再說些什麼時，又是一陣痛呼聲傳來。

「痛死我了！」婁曉冬嬌呼着。

以他跌倒時那聲驚天動地的着地聲，加上又是九十度面朝地的標準姿勢，也難怪他呼天搶地了，眼淚也一串串飄了出來。

「沒事吧？」扶起他的，自然就是近在他身旁的向少允。

「好痛噢！腳……」

都擦傷流血了，這一下跌得不輕，少允皺起了眉頭，瞥向始作誦者。

「我又不是故意的。」未央撇清道。

他只是想事情，又一邊無意識地瞪着他們而已，誰知道球就那麼剛好地從手中掉下來滾了過去，又好死不死的被婁曉冬給踩到，他才不是故意的。

「你該知道這樣很危險的！」少允沉聲道，適中的譴責意味十分明顯。

「你是在怪我羅？」未央尖聲道。

什麼嘛！幾天不跟他說話，一開口就是責備他的話，少允真的變了。當然，這完全是未央顛倒黑白的自以為是。

「我只是提醒你！」少允好意道：「你雖然是隊長也該分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不可以任性而為。」

「你這分明就是說我是故意的！」未央不服道：「我何必找他麻煩，我跟曉冬有過節嗎？」

少允沉默一會兒后，低聲說道：「……如果你不喜歡同性戀者出現在你周遭，盡可以找我出氣，不必找曉冬麻煩，他是無辜的。」

「你在胡說什麼？」未央火道：「你知道我為何生氣嗎？大笨蛋。」

「我是不知道啊！」未央的心思太難測了，少允只得訕訕道，彎下腰，他溫柔問着曉冬：「能走嗎？」

「腳踝有些怪怪的……」曉冬忍痛道。不過能以此換得少允的憐惜，還挺值得的。

少允彎腰一把抱起了他，丟下一句：「我送曉冬去保健室，今天就不回來練習了。」

未央臉色一陣鐵青，目送着他們出去，忍不住罵道：「居然敢公私不分，少允這渾帳！」

真正公私不分的人是未央吧？這是大家共同的想法。

「看什麼，想偷懶嗎？快練習，每個人再練五十個射籃，沒完成的人不準休息。」

未央怒吼着。

「你瞧，我叫你閃遠一點是對的吧！」雷聿洋洋得意，「你瞧瞧曉冬的下場，引以為監啊！」

孟承剛猛點頭，心有戚戚焉。幸好他閃得快，否則難保進保健室的人不會是他。

***

「你看起來還不錯嘛！」

吃完晚飯後，趁着少允回寢室沫浴的空檔，未央趕緊殺到婁曉冬的寢室。

當然啦！他並不關心曉冬的傷勢如何，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嚴重的傷，竟讓少允連飯也沒吃，回房沖個澡也匆匆忙忙的。

「學長！」曉冬一見了未央，準備好的笑容馬上收了起來。「怎麼是你呀？來看看閣下做的好事嗎？」他將裹着繃帶的右腳舉高，「哪！腳踝關節扭傷，一周內行走會有問題。」

「那你為何如此開心？」未央疑惑地問：「腳這麼痛你不怪我嗎？不過我也不是故意的，這事也怪不得我。」未央多此一舉地解釋道。

「我當然開心啦！腳痛是痛，不過有人為我操心，為我心疼，自然是開心得不得了。」

「哼！」未央不屑地撇撇嘴。

「學長還不知道，未來一周，少允要當我的腳，接送我上下課，所以我們倆都不去練球了。」曉冬笑容可鞠道：「多好啊，能和少允學長這麼親密的處一個星期，又不會引人非議，這一切都要感謝未央學長給我們機會。」

「怕引人非議，就不應該勾引少允。」未央咬着牙酸酸地指控。

「我才不怕引人非議。」曉冬無趣地撇撇嘴，「就算有人當面指着我鼻子，罵我是同性亦不在乎，反正那是事實啊！不過，少了一些註明的眼光，我們會自在不少也是事實。」

「但少允……」未央努力反駁着，「你明知道他臉皮薄，何必拖他下水，讓旁人指指點點？」

「少允在乎嗎？」

未央一時語塞。

「人哪！還是對自己坦誠一點好，忠於自己的感覺這樣比較不會累，而且也比較沒有壓力，少允知道也認同這一點。」曉冬說得一派輕鬆，「我們很快樂的。」

胡說八道，少允何時坦誠過了？至少對他少允總是遮遮掩掩的，少允何時理直氣壯地說過愛他？若是少允坦白一些，或許……或許……他們就不會弄到像現在這樣形同陌路。

「我們也很快樂，如果你不曾介入的話。」未央恨恨地說。

「學長，你是在騙自己吧？」曉冬沒好氣道：「快樂的人只有你自己，寢室外有漂漂亮亮的女友供你炫耀，進了寢室又有少允無微不至的呵護，你當然快樂嘍！」

曉冬語氣近乎不屑繼續道：「學長你明知道少允喜歡你的，竟還能裝得無動於衷，你也真夠狠了！」

「我本來就無動於衷，何必裝？」未央大聲道。

「好啦！我知道啦，用不着這麼大聲。」曉冬掏掏耳朵，「其實你無動於衷最好，否則我那麼慢才認識少允，時間上落後了你一大截，哪比得過你？幸好你無動於衷。」

竟敢嘲諷他？未央心裏氣結，卻又作聲不得。

「就算我無動於衷，少允還不是愛了我好久！」好半晌，未央終於找到話語反駁。

「學長，」曉冬失笑地搖搖頭，「如果是你，會如何選擇呢？是要一個能讓你幸福的人還是要一個自己喜歡，卻不會響應自己的人？」

「自然是－－」未央攸地住了口。

「就是這樣！」曉冬點點頭，「所以啊，學長，你該祝福我們才是，我能給少允快樂的。」

我才不會祝福你們！

「我不希望少允走上同性戀這條路。」未央總算找到有力的理由。

「又是這套，學長，你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反駁嗎？」曉冬無趣地撇撇嘴，「你可以逃避，但我可不會。事實就是事實，既然我就是喜歡男人，我就選擇接受，接受自己為男人動心的事實。你當然可以拒絕承認，反正失去的人對你有何意義，你自己該是最清楚的。」

為男人動心？他在說些什麼？未央當然不會承認。只是……他會失去少允嗎？

不……他們是朋友的。

但……現在這種情況，離完全失去似乎也差不多了！

不！他不能失去少允的。

突然，他有些恨起了眼前這個任性而為：心裏有話就率性直言的曉冬。世俗的眼光多少牽制了他的思想作為，為何眼前這傢伙竟能視若無睹？

「打從我第一次見到少允打球的英姿，就瘋狂地迷上了他。」曉冬回想起那段青澀歲月，仍覺回味無窮，「那時，為了更接近他，除了不錯過他的每一場比賽外，更開始打起了這輩子不曾接觸過的籃球，努力地通過高難度的入學考，這才接近了少允。」

「少允打籃球是為了我。」未央得意地說。

「那又如何？」曉冬揚揚眉，「現在在他身邊的人是我，我才是和他交往的人。」

曉冬真是個勁敵！

未央心裏下了判斷，若是讓少允得知曉冬為了他做了這麼多努力，怕不感動地痛哭流涕兼努力投桃報李。果真如此的話……

他會失去少允，他一定會失去少允！心中第一次升起不祥的預感，未央奔出了門。

「幹嘛，有心事？」

未央掃了白少恩一眼，有氣無力的說：「你看出來啦？」

廢話！白少恩心中暗咒着。那麼大剌剌地佔據他的床位，整個人三魂掉了七魄似的，只是癱在床上嘆氣，時而蟹眉、時而口中念念有詞，誰能看不出來！

「少恩！」未央盤腿在床上坐直，「究竟什麼是愛情呀？」

少恩瞄他一眼，那不是你最擅長的嗎？咱們幾個人中只有你的戀愛經驗最豐富。

「可……」未央困擾地搔搔頭，「為什麼愛情會在兩個男人之間發生？」

「那算什麼？」少恩眉一挑，「人和動物、和非生命的物體都能有感情發生，人和人之間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你的觀念倒是開通。」

「你是在想少允和曉冬的事吧？」少恩說出未央的想法，「你該不是介意吧？」

「當然介意！」未央心直口快地應道：「不過不是那種介意喔！只是他們都是男人，我自然心理上有些不能接受。」他急忙解釋着。

「我也沒說你是那種介意。」少恩有些發笑，「就因為這樣，你一直不理少允？」

「……唔……」理由當然不是如此，不過其它理由，未央也說不出口。但……該不是少允也認為自己避開他的理由是這個，白天才會說出那些話來。

「虧你還敢以少允的好朋友自居！」少恩的臉色嚴厲起來，「只不過愛上的人是男性，有什麼大不了的？比起你周旋在女性之間，一個換過一個，我覺得專情的少允比你好太多了！」

「專情？」未央憤怒地叫了起來，「他哪裏專情了？明明就是變心了……」他懊惱地住了口。

「變心？！」少恩審視發窘的未央一眼，然後壞壞地開口，「我想少允既然光明正大和曉冬在一起，應該會好好珍惜他，不會變心的。咱們當好朋友的，只需要誠心地祝福他們就好，不必操心太多，而且曉冬費了那麼多時間才追上少允，不可能不好好地抓牢他，不會讓少允有變心的機會的。」

「我就怕這樣……」未央喃喃自語着。

少恩裝作沒聽到他的話，向前執住他的手熱心地勸道：「來，現在就回寢室去，告訴少允你會祝福他，而且會支持他。」

未央忙不迭抽回手，同后縮了縮。

「我才不祝福他！」

「為什麼，」少恩裝作不解道：「虧少允對你這麼好，如今只不過是愛上男人而已，你竟然不肯支持他，你們深厚的友誼上哪去了？」

未央嚅囁着道：「可……他們都是男的……」而且……少允唯一該愛的男性是自己才對……

「性別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愛』，只要兩人之間有愛，一切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死咬着唇，未央就是不願出口祝福的話。

「我知道了，你是擔心好朋友被搶走吧？」少恩恍然大悟的樣子，「別擔心！」他拍拍未央的肩，「朋友的話，我們也是啊，可以代替少允的人有一大把，也許會有短暫的不適應，不過為了好朋友的幸福着想，就算寂寞也得忍一忍了！」

不一樣的，怎麼會有人和少允一樣，沒有人和少允一樣，沒人能取代他的地位。

少允他……總是用好聽的聲音叫着他，用寵溺的眼神看着他，有時會義正辭嚴地訓他，但更大半時間他會用寬闊的胸襟包容自己。

只有在少允面前，他才會放心地流淚，盡情地撒嬌，甚至無理地耍賴……其它人怎會和少允一樣？

「沒有人可以代替少允！」未央吼了出來。

「你好象愛上了少允喔！」少恩一針見血道：「那種無可取代的感情，好象就是一般人所說的感情，好象就是一般人所說的戀愛啊！未央，你可得想清楚，該不會……你早就在和少允談戀愛了？」

這就是戀愛？

未央腦袋一片混亂，他一向知道少允愛他，但他愛少允嗎？他從來沒想過也不知道有此可能。

沒人告訴過他愛情該是什麼樣子，所以他只能參考少允的模式，當一個人甘心為你做牛作馬，而不求任何回報時，他必定是愛上你了。

但他並沒有願意為少允作牛作馬的傾向……所以……他是不愛少允的，不是嗎？

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打從少允有了女朋友，現在又有了男朋友，他的腦袋中就只有少允，滿腦子只想着斷絕少允同別人的來往，好讓自己獨佔少允。

這……原來也是愛情能夠的一種嗎？

「未央，」少恩語重心長的道：「幸福可是要努力才能得到的，好好想一想，對你而言，幸福究竟是什麼，別讓它溜走了。」

再不醒悟，也許，幸福就是別人的了！

這句話少恩沒有說出口，未央看來已經夠混亂了，不需要他再嚴詞恐嚇了。

***

幸福是什麼？

未央在走回寢室的路上，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如果幸福指的就是快樂的時光，那麼他的快樂時光顯而易見的，都是少允給他的。

所有可堪回憶的場景中，只有少允陪着他。

原來，他要的幸福少允都給了，而他卻還傻傻地想在其它女人身上追尋。一直將少允當成最親密、最要好的朋友，完全沒發現原來在自己心中，對少允早已有了愛意，不曉得自己原來是喜歡他的，這才讓少允吃了那麼多苦。

這就是戀愛呀！

原來他和少允早就在戀愛，可是他和少允，一個不知，一個不說，弄成今天這種局面。如今想要挽回，會不會來不及了？

哼！未央自嘲地笑了。

枉他在球場上精明幹練、運籌帷幄，卻在自己的情事上駑鈍至此。真夠蠢了！如今陷入這種困境，可說是自己活該了。

不過，未央揚起一抹自信的笑。

他，丁未央，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會把少允搶回來的。他手上還有個有力的武器，那就是少允強烈的責任感。

都把他吃干抹凈了，只要他鬧着少允負責，還怕少允不回他身邊嗎？感謝上天，那天他沒有傻得拒絕讓少允抱，真是好心有好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