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附近的舊旅館一家家的遷出撤離,而琉璃則每天和明子忙着跟銀行打道。

半個月下來,她們並沒有得到任何一家銀行的幫助。

雖說她們擁有玄春,但別家銀行在得知她們已向三葉銀行貸款后,紛委婉的拒絕了她們的貸款申請。

這天,是貸款延繳的第二十天,償還貸款的金額還是不夠。

這幾天,玄春的員工七拼八湊的湊了幾十萬,但明子並沒接受大家的幫忙。

別說她是個自尊心強的人,就算她不是,也不能拿大家的錢。

不過她也明顯地感覺到,不只銀行不敢貸款給她,就連遊客也少了。當然,附近的旅館已幾乎停業是有影響,但更大的原因卻是那個開發案。

長京集團不只有計劃地收購土地及旅館,還企圖讓玄春無法經營。

“老闆娘……”梅嬸從外面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不好了,是……是……”

“發生什麼事了?”見她慌慌張張,明子不覺也有點心慌。

“蜷……蜷川……”梅嬸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蜷川和典?”她一怔,這個人的名字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被提起了。

他來做什麼?難道他對琉璃真的還沒死心?

長京集團的事已經夠叫她煩心,他現在還來湊一腳?!

“他來做什麼?”她一臉不悅。

“他……你真的想不到,他……”梅嬸說得讓人不知所云。

明子蹙眉一嘆,“算了,他在哪裏?”她問。

“松本老闆娘。”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辦公室門外響起。

明子將視線往門口一移,只看見西裝筆挺,俊偉依舊的和典。

他的西裝扮相讓她相當吃驚,不是看輕他穿不起名牌西裝,而是今天的他跟她所認識的他有一段很大的差距。

她注意到在他身後還站了一個人,而那個男人居然是三葉銀行的經理——福山。

他跟福山一起出現,比他單獨的出現更教她震驚。“你……”

“我今天來是要跟你談談貸款的事情。”和典說。

明子微怔,“你?跟我談貸款?”難道他在三葉銀行上班?

他點頭,“福山先生告訴我,你已經延繳超過二十天了,是嗎?”

福山告訴他?這是說他的職位在福山之上,所以福山必須向他報告?

“沒錯,我……”

“松本老闆娘,”他打斷了她,“你應該知道延繳一旦超過三十天,你就必須無條件撤離吧?”

她眉心一擰,“我知道,不過如果你……”

“你誤會了。”他一笑,“我今天來不是跟你要錢,畢竟離期限還有十天。”

明子狐疑地望着他,“那你……”

“我想知道你還能撐多久?”他說。

明子不悅地道:“你是什麼意思?”

“附近的開發及旅館的封館,都影響着玄春的生意,你覺得你撐過這次以後,還能熬多久?”

“我不會讓玄春倒閉!”她氣憤地說。

“你對自己未免太過自信。”他直視着她。讓玄春關門大吉。對他來說,根本最易如反掌的事。而這也是他必須做的事情——儘管他不願。

但這個開發案的成功,直接關繫着他的將來,他有勢在必行的決心及在必得的自信。

“我知道玄春為了擴建整修,不只借了兩千萬,也投入了你所有的資金,如果營業狀況無法恢復以往的水準,你絕對付不出貸款。”

發現他如此清楚玄春的營業及財務狀況,明子錯愕又驚惶。

“我想你應該知道長京集團會補助一千萬協助旅館撤離及安置,如果願意放棄,我可以給你更好的補助及優惠。”

“你……”聽見他說這些話,明子感到氣憤,但填滿她胸口的,是更多的疑惑。

她無法理解他為何能有這麼大的決策權,他是什麼樣的職位,怎能輕易地說出這種話?

“至於玄春的員工在度假中心竣工后,也會安排他們到度假中心上班,薪資方面,絕不會比他們現在還少……”

“慢着。”明子打斷了他,質問:“你憑什麼說這種大話?”

“大話?”和典撇唇一笑,“我從不說大話,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決策權,我不敢給你這樣的承諾。”

“什……”明於困惑的看着他,心裏的疑問越來越多。

此時,一旁的福山趨前,“副總裁,我們還要去稻佐旅館。”

“我知道。”他淡淡地說道,然後笑睇着明子,“稻住旅館的老闆也相當固執,不過他也許會比你更快答應我的條件。”

明子怔怔地看着他,身體忍不住地輕顫起來。

“副……副總裁?你是……”

“副總裁是長京集團總裁蜷川信先生的公子,也是未來的接班人。”一旁的福山說道。

明子陡地一震,“什麼?你……你是……”

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那個曾經在這裏打雜的年輕人,竟是長京集團的未來接班人。

他為什麼到玄春來打工?難道說……

“你是來打探的?”她氣憤又震驚地瞪視着他。

“應該說是行前勘察。”他說。

“你……你真是……”她幾乎快說不出話來。

“松本老闆娘,希望你能認真考慮我提的條件。開發此地對你有幫助,對你的員工也有助益,對這裏的繁榮發展更是件好事。”

他拿出名片遞給她,而她神情惱火的不肯收下。

他將名片往桌上一放,“我等你的好消息,後會有期。”說罷,他轉離去。

一出門口,他就驚見站在門邊的琉璃。

她用一種幽怨、不滿的眼神望着他,他知道她聽見了辦公室里所有的對話。

“好久不見。”他力持領定地看着她。

自知她的眼神及表情將使他的決心動搖,他迅速地躲開她的目光。

“福山,我們走吧。”說完,他邁開大步,往前走去。

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琉璃彷彿能聽見血管內血液沸騰的聲音。

是的,她都聽見了,不管她相不相信,那些事情都已經由他口中得到證實。

儘管不該,她還是愛上了他,但他……他欺騙了她、欺騙了所有人,他只是個騙子。

拉住他!質問他!突然,她聽見自己心裏的聲音。你甘心嗎?你真的甘心嗎?

“不……”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我不甘心。”說著,她轉身追了出去。

司機打開車門,和典毫不遲疑地就要上車。

“蜷川和典。”突然,琉璃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

他微怔,挺起腰桿,轉過了身。

她冷冷的注視着他,然後緩緩地步向他。“騙子!”她恨恨地說。

聽見她叫他騙子,他的心頭一緊。

“離家出走?”她冷笑一記,“你騙了我,騙了所有的人。”

他沒否認,事實上,他是不馴,但卻不是什麼離家出走的叛逆兒子?

“你到我家只是為了成就你家的開發計劃,你……”她聲線微微顫抖,“你真是下流。”

“我沒想過要騙你或是任何人。”他說。

“還說不是騙?”眼眶裏,她的淚水正打轉着。

停頓了一下,她恨恨的又說:“一切都是詭計,不是嗎?”

“你先到玄春打工,趁機打探玄春及各家旅館的營業情形,然後併購了三葉銀行,逼着大家不得不放棄旅館的經營權,你好卑鄙!”

“他們的倒閉不是我的錯。”他的瞳孔正視着她,靈魂卻背對着她,“他們都是體質不良的旅館,被淘汰是必然。”

“如果你們不咄咄逼人,他們不會被逼着放棄!”她異常氣憤。

“為什麼?!”突然,她大喊一聲,淚水也應聲滑落。

看着她這樣的神情,和典的心在抽痛着。

他知道他傷了她,但這是他在經過考慮后所決定的事情,容不得一丁點的搖撼。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那麼做?”

“很抱歉,”他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緩和,“我有苦衷。”

“苦衷?”她蹙眉冷笑,“為了錢,你可以踐踏別人的感情?你知不知道你走後,大家有多想你?他們當你是朋友、是自己人,可是你……”

她的聲音哽咽了。

好一會兒!她終於又開口:

“你辜負了他們,你只是在利用大家對你的友好及信任,你的目的其實是玄春!”她最後一個字特別的用力使勁。

和典臉部表情平靜,但眼底卻充滿了矛盾的情緒。

正在氣頭上的琉璃,當然看不見他眼底的複雜情感。

“多良叔叔他們那麼喜歡你,可是你卻……你太差勁了!”

“我沒欺騙你們什麼,除了我的身份。”他說。

“你……”

“我沒用假名,也沒欺騙誰的感情。”他直視着她,毫不心虛,“我真的非常重視級多良師傅他們的友情。”

“重視?”她蹙眉冷哼,“你是這樣重視的?”

“我知道你無法諒解我,不過我不是你所想的那種人。”

“我很清楚你是哪種人。”她聲線一沉,“為了自家的度假中心,不惜以卑劣手段打壓其他旅館業者,你就是那種人。”

“如果我打壓其他業者是為了我家的度假中心的話,那我愛上你又得到了什麼好處?”他反問她。

她陡地一震,激動得幾乎窒息。

愛?她還能相信他的愛嗎?

在他離開后,她相信自己確實是愛上了他,但現在他出現了,他以長京集團副總裁的身份出現了,她無法再相信他,因為……他真的傷透了她的心。

“你這種人有什麼資格把愛掛在嘴上?你只是個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的大騙子,”她恨恨地瞪他一眼,“你認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你倒是說說,”他神情凝肅,“我‘假裝’愛上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的目的是玄春,不是嗎?”其實她無法明確的將“他愛她”跟“玄春的未來”劃上等號,但她無法再相信他,也無法再接受他任何的解釋。

“你謊稱離家出走而到玄春打工是個事實,你是長京集團接班人是個事實,你收購了所有的旅館是個事實,你即將對玄春下手更是個事實,你能否認嗎?你還要我解說什麼嗎?”

面對她一連串的質疑,和典沒有解釋什麼。

“我要收購玄春是個事實,不過……我愛上你也是個事實。”他說。

他的話刺痛着她的心。如果他愛她,為什麼要毀掉她的回憶?

玄春是離她而去的父親惟一留下來的東西,更是她母親苦心經營的果,可是他……他竟那麼輕易的就奪走一切!

“就算你的愛是真的,我也不會接受你的愛,你這種人……你這種人……”她哽咽得不能言語。她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但是……她無能為力又六神無主卻是不爭的事實。

“琉璃……”她的眼淚讓他鋼鐵般的意志柔軟了。

他不願意看見她傷心流淚,更不願意變成她怨恨的人,但是他有着不得不為之的苦衷。

而他,必須試着向她解釋,並得到她的諒解及認同。

“琉璃,其實我……”

“你想怎樣?”她抬起淚濕的眼睫,幽怨而憤懣地睇着他,“怎樣才能放過玄春?”

放過玄春?!她以為他針對的是玄春嗎?

“玄春是我跟媽媽的一切,我不會讓你奪走它。”她堅定地說。

“我從沒想過要奪走你的什麼。”他說。

“你已經破壞了一切。”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毀掉別人的一切嗎?”她激動地道,“因為你家財大勢大,就能理所當然的奪走別人所擁有的東西嗎?”

“搶別人的東西絕不是我的興趣。”他說。

站在她及那些旅館業者的立場,他們這種財團當然是十惡不赦,罪無可恕;但站在地方發展的立場上,長京集團的開發卻能帶來地方的繁榮及發展。

“我從沒惡意要奪走你家的旅館,只是天意安排,你家的旅館就開在這裏。”

望着他的臉,她沉默也迷惘。

他的眼神是那麼地澄澈,他的聲音是那麼地誠懇,她幾乎沒有理由懷疑他所說的話,但她所不願相信、不願接受的一切都是事實啊。

“為什麼?”這是什麼天意安排?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她愛上的是他?

她該全心全意地恨他、對抗他,可是她也愛着他,而且那份感情強烈得讓她的心臟像是要爆開了般。

“琉璃,這個開發案是一定會進行,也已經在進行,我答應你絕不會讓這些旅館業者失業。”他真誠地說,“完工後,我會安排所有人到度假中心工作,我保證薪水及福利絕對比他們現在還要……”

“那又怎樣?”她幽幽地打斷了他。

抬起眼瞼,她哀怨地瞅着他,“所有回憶都不見了,都不見了……”說著,她忍不住掩面啜泣。

和典心頭一緊,本能地伸出手去輕拍她的肩膀,“琉璃。”

在他的手放上她肩膀的同時,她揚起臉來看着他。

“你真的愛我?”她突然問道。

他微頓,點了點頭。

“如果我跟你結婚,你願意放過玄春嗎?”她問。

他濃眉一挑,“為了玄春,你就願意結婚了?”

“為了玄春,我什麼都願意做。”她眼神篤定。

看着她堅定的眼神,他心情一沉。她這麼說的意思是……她願意嫁給他,但她是為了玄春,而不是因為她愛他。

“為了玄春,即使對象不是我,你也願意?”他神情一凝。

“是。”她毫不猶豫地點頭,“這裏有我跟爸爸媽媽共同的回憶,我不想失去。”

凝視着她毅然的美麗臉龐,他竟沒有一絲的喜悅。

“你不想失去回憶,而我也有不想失去的東西。”他神情轉而凝肅。

瞞見他神情的轉變,她一怔。

“這個開發案若不成功,恐怕我失去的東西比你的回憶要重要得多了。”說完,他轉身要坐進車內。

“蜷川……”她慌忙地拉住他的手。

他回頭盯着她,“如果你不想失去回憶,就別浪費時間在這裏求我。”

她微怔,迷惑地望着他。

“玄春現在最需要的是錢,你應該趕快去找錢。”因為懊惱她剛才的那番話,他忍不住語帶戲謔,“為了玄春,你不是什麼都願意做嗎?”

琉璃一愣,隱隱感覺到他話中有話。

“你……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他唇角一揚,勾起一抹冷漠又傷人的笑,“以你的條件,要是手腕好的話,一個月要賺個兩三百萬應該不是難題。”說罷,他坐進車裏,迅速地關上車門。

“開車。”他說。

司機點頭,發動了引擎就往前駛去。

在後視鏡中,他看見孤伶伶地站在原地,神情既無助又茫然的琉璃。

他的心劇烈地揪痛着,而他也想起自己剛才的話有多殘忍。

他想……他肯定是氣瘋了,不然也不會對一個女人說出那樣的話。

“該死……”為了玄春,她真的什麼都願意做嗎?即使對象不是他,她也可以犧牲?

沒錯,就是因為她那番話,他才會氣得失去了理智跟厚道,而說出那些可怕又冷酷的話。

此刻,他心中雖有着懊悔,卻也對她所說的話介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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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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