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她甚至要求在四面城牆內挖洞,埋下大瓮。
工匠們儍眼,終於有人忍不住間了這個間題。
“這瓮叫地聽,若有人試圖從城外挖掘地道,只要待在這裏頭,就能聽見挖坑的聲音。”他們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有些懷疑,還是照做了,有人挖了坑后坐進去,還真的能聽見城東那兒修築城牆的聲音,頓時佩服不已。
當她拿出另一張製圖,要木匠與鐵匠照着做時,大伙兒一瞧見那圖,全震驚得儍了眼。
“嫂子,你……你這打算安在哪裏?”鐵匠亞歷山大看了,忍不住間。
“城門上。”她緊握着雙手,“張揚說,這若做得成,便能阻止攻城車,甚至教敵將不敢輕舉妄動。”“我們需要結實一點的木頭。”
“沒錯,結實一點的。”
那巨大的守城器具實在太驚人,自此之後,再沒工匠對她有所質疑。
她鬆了口氣,轉而去找了婦女們,幫忙把城裏的舊布都收集起來,製作成上千張全黑的旌旗,又把皮革綳成了上百張鼓。
綉夜在城裏忙得團團轉時,他親自帶人策馬到城外西北那兒汲取黑油,幷在城外沙地之處挖掘陷馬坑,上頭再以薄木遮蓋,鋪上黃沙。在沼澤里置放麻繩和石頭,以及裝着黑油的陶缸,幷在城裏挖掘更多口井,收集城中所有可用之物。
他把握所有的時間,教導男人們掌握對戰的要訣,要他們強記每一種鼓聲、號令,以及簡單的旗號顏色。
當他及那些守衛隊的隊長討論戰略時,她總在一旁,有幾回她忍不住插了嘴,點名需要注意的地方。起初,男人們對她竟參與軍事討論,不太習慣,但當他們發現她精通各種守城方法之後,便不再有人多說一句。
雖然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成是他交代的,是他的主意,可人們漸漸知道她的與眾不同。
每一天,都有從火州那兒逃來的人,他派到山上的哨兵,也證實了大軍正往此開拔而來。
城裏的氣氛,一日比一日緊張,唯一依然故我的,大概就是阿得了。
綉夜不知阿得是怎麼想的,但她似乎也沒出城的打算,她間過她,是否想要離開,張揚會派人送她走。
阿潯聽了,只淡淡道:“城裏那大夫跑了,你知道嗎?”“知道。”
阿得冷哼一聲,只丟下一句:“我若走了,開戰之後,你還要不要睡覺?”綉夜心一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滿心感激的替她盛上一碗飯。
到了第七天,城裏來了幾名逃兵,有人受了刀劍傷,烏鴉找她回去幫忙治療,她才進門,那傷患一看見她,愣了一愣,忽然衝上前來,像大熊一般一把抱住了她,將她高高舉起,還發出嚇人的大喊。
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烏鴉們紛紛拔刀抽劍,大喝:“做什麼?快住手!快把嫂子放下!”那傷者的同伴更是嚇得臉色發白,忙喊着:“啊啊!你做什麼?!快把人家姑娘放下來!”她原本也嚇白了臉,聽聞那人的叫喊,才發現抱着她的男人不是別人,竟是啊啊。
但巴圖爾已用刀柄痛擊了啊啊的太陽穴,將她搶了回來。
眼見其他男人大刀就要砍下,她忙衝上前去,開口大喊道:“住手!我認識他!他是我朋友!”這話,讓正要揮刀的守衛隊及時止住了刀勢,啊啊卻再次作勢要抱她。
可這一回,一隻大手從旁榜住了她的腰,將她猛然往後拉離了那像伙雙手可及的距離,一拳將啊啊揍倒在地。
她捂着唇,倒抽了口氣,回頭只看見他。
“你做什麼,他是啊啊”
“我知道。”他瞪着她,火冒三丈的吼道:“但你是我的女人,那表示他不可以對你動手動腳!”她儍眼看着他,旁邊卻有人發出震驚的咒罵。
“狗屎?!小夜,你是女的?!”
她與他一起回頭,才看見阿利拉一臉死白的瞪着她,然後當他看清抱着她的男人之後,更是嚇得倒退一步“你__你__”
綉夜搶在他開口之前,打斷他:“他是張揚,是我丈夫!”阿利拉看着她,再看看那個抱着她,一臉兇狠的男人,很識相的把半張的嘴閉上。
啊啊在這時頭昏腦脹的爬起來,手上的劍傷還在滲血。
“啊啊受傷了。”她輕拍了下張揚的肩頭,“放開我,讓我看看他。”他一臉老大不爽的模樣,但最後仍是放開了手,讓她蹲到那啞巴身邊,幫那傢伙療傷。
啊啊看見她,立時露出了笑臉,她能瞧見他紅了眼眶,教她喉也微哽。
綉夜替他包紮好傷口,又幫阿利拉身上的傷做了處理。
阿利拉萬分緊張的看着她,還有那個站在她身後的男人。他看見那些身着黑衣的男人跟在他身邊,看見那些傢伙對他唯命是從,也聽見他們喚他大哥。
直到看見那名喚“張揚”的男人把那些人支開了,小夜甚至在去廚房拿食物時,支使那男人替他倒了一杯熱茶,他接過那茶杯,才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我以為你死了,我還以為你們都死了,塔拉袞拿了兩具焦屍來,吊在營門口,說那是你倆,但啊啊不相信,他堅持那不是小夜,堅持你倆逃了出去。”“你們怎麼會在這裏?”張揚一臉冷的瞪着他。
“你叛了之後,巴巴赫接了你的位子,但塔拉袞被拉蘇任命為新的百夫長,巴巴赫沒有辦法,只能忍氣吞聲的認了。”張揚眉微擰,嘆了口氣。“我要他宰了塔拉袞。”阿利拉扯了下嘴角:“他很想,但沒有機會。巴巴赫還帶了蒙古兵一起。過去一年,那王八蛋把奴隸營里的人,整得生不如死,然後巴巴赫才告訴我們,你為我們做的那些事。”他一怔,下顎微綳。
看着他,阿利拉自嘲的笑了笑,道:“說真的,我原是不信的,我以為巴巴赫只是想給我們一點希望,活下去的希望。可耶律天星也這麼說,他還說他認為你倆真的逃走了,塔拉袞才會這麼不爽。日子是他媽的那麼難熬,就連我也開始希望那是真的,希望你和小夜真的逃走了。”他猜那是真的,眼前這兩個男人,變得又黑又瘦,他能看見阿和拉握着茶杯的手微抖,眼圼還有着可疑的水氣。
他裝作沒看見,只朝那始終蹲坐在他身前的啊啊看去,誰知那噴巴在看見他看他時,竟然咧嘴露出了笑容,眼裏也有淚光。
他喉微緊,怒瞪那傢伙一眼,那該死的啞巴反而笑得更開了。
阿利拉深吸口氣,鎮定了下激動的情緒,才繼續道:“前些日子在火州,蒙古兵內鬨,我和啊啊找到了機會,趁機逃了出來。我們聽到傳說,說這裏有座城,有個武藝高強的烏鴉隊長,願意收容奴隸兵,便往這兒跑。我怎麼樣也沒想到,那人竟然會是你一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粗聲道:“那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妻子起的頭。”阿利拉看着他,只道:“我猜如果不是你,我早在五年前就死了。”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他只能轉身離開,那傢伙卻叫住了他,開口說了一句他從沒想過能聽見的話。
“阿朗騰,謝謝你。”
他說不出話來,只頭也不回的道:“我叫張揚。”身後的男人聞言,只改口道。
“張揚,謝謝你。”
他還是沒有回頭,只是舉步走了出去,卻聽那傢伙在身後又喊。
“張揚,我也可以喊你大哥嗎?”
他停下腳步,看見綉夜站在門外,手裏提着飯盒,淚眼盈眶,溫柔的看着他。
一時間眼眶也微熱,他看着那小女人,深吸口氣,頭也不回的粗聲低咆:“王八蛋!這種事還需要間嗎?把飯吃一吃,吃飽一點,我這裏他媽的需要更多拿得動劍的!要是揮不動劍,你們兩個就給我滾出去!”阿利拉喉頭一哽,大聲回道:“是的,大哥!”啊啊發出一聲大吼,然後跟着大笑出聲。
她來到他面前,他忍不住伸出雙手用力擁抱她,但依然在她耳邊開口警告:“那啞巴要是再碰你,我還是會打斷他的手,你最好別讓他再那麼做了。”她含淚笑了出來,只再應了一聲。
“好。”
還有三日__
當天夜裏,哨兵來報,蒙古大軍已翻過了山,三日後就會兵臨城下。
那一夜,她考慮了很久,終於還是用硝石、硫磺與炭,做了火藥。
她知道這些東西的殺傷力有多大,但拉蘇的騎兵已越過了山,而她清楚雙方實力的差距有多少。
完成之後,她把東西交給他。
“這些能發出很大的火光,只是嚇唬人用的。”說著,她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指着另一隻木箱,道:“這裏頭的,是一般火藥,雖不是黑火,但殺傷力也極大。”他知她不想傷及太多無辜,才會將火藥分成兩種。
她與他討論的那些謀略很驚人,但幾乎就像賭注,像接二連三的騙術,城裏的守兵與對方軍力相差極多,他們只能儘力先爭取些許優勢。
“我很儍嗎?”她看着他間。
“很儍。”他說著,將她擁入懷中。“既然儍,你為何同意?”“就是儍,所以我才同意。”他嘆了口氣,道:“因為就算攻城者是我,恐怕也會知難而退。”她把臉埕在他懷裏,悄聲道:“但奴隸不能退。”是的,奴隸不能退。
他撫着她的背,啞聲道:“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她知道她不能,綉夜閉上眼,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能夠一一忽然間,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她抬起頭來看着他,啞聲道:“你知道嗎?我猜我可以。至少能救奴隸營里的人,你應該也聽阿利拉說了,你手下大部分的人還活着,苟延殘喘的活着,我相信大部分的人,若有機會,都想逃。”“你打算怎麼做?”
她告訴他,她的想法。
他一愣,儍眼的瞪着她。
“你覺得可行嗎?”她間。
他張開嘴,老實回答:“我不知道,但可以試試。也許可以。”他越想越覺得可行,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的,我想這是可行的,只要我們搞定塔拉袞就可以。”“我想對你來說,他從來就不是個間題。”
“是的,他不是。”
綉夜看着眼前莞爾輕笑的男人,還是情不自禁的再次伸手擁抱他,雖然她將每一步都計算好了,但事到臨頭,總也有人算不如天算的時候,她其實不是不怕,她很怕,最怕的,是失去他。
她將他拉下來深深親吻,貼着他的唇,小聲交代。
“你要小心。”
“我會的。”他撫着她的臉,啞聲承諾:“我會小心。”
蒙古大軍來了---
那一日,剛過午時,士兵們就在城牆上看見遠方那飄揚的旗海。
城樓上的守兵吹起了號角,城外仍在做最後防禦的人,紛紛退回了城內,將厚實的城門緊閉。
大軍浩浩蕩蕩的來到山腳下,駐紮在城西前方的萆原上,一頂頂圓帳在那兒立了起來,一到傍晚,盛大的炊煙教人遠遠看了都心驚膽顫。
張揚與綉夜站上城牆,早知蒙古大軍會選擇西邊紮營。
城西草原有河水蜿蜒,城北是黃沙,城南近處是沼澤、遠處是大山,城東是灰石山林峭壁,只要是人,都會選擇有水的地方駐紮。
那些蒙古兵老神在在的,對這座小小的商城,半點也不看在眼裏。
“我沒看到投石機和攻城車,你看到了嗎?”她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