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聿揚果然不是虛言恫喝,而是說到做到。
到了第三天,秦瓔珞主僕所處的地牢已經相當「熱鬧」。
只見滿地的蟾蜍、蜈蚣跟蜘蛛四處爬着,而蜈蚣跟蜘蛛是更靈活的東西,什麼地方都爬得過去,偶爾還會從天而降,真是一點也大意不得。
這時她們已經沒辦法一個人守,只得兩個人都不眠不休地戒備着,從放出蜘蛛以來,她們都將近一天沒合眼了,而五毒教人雖然每天都有給她們食物,但她們看到滿地的毒蟲,卻又哪裏吃得下?而且身上的繩子沒解開,根本不方便吃!
三天的時間,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只喝了幾口水,睡眠時間更是少得可憐。秦瓔珞從小是人人呵護在手心中的寶,什麼時候這樣折騰過?於是漸漸地身體吃不消起來。
繪羽看到她家小姐的身子晃了一下,連忙用身子頂住。「小姐?!」
秦瓔珞覺得頭昏眼花的,勉強睜開眼旋即又閉上。
繪羽用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馬上驚呼道:「好燙!」
小姐生病了!
「小姐,小姐……」繪羽搖晃她的身子,秦瓔珞卻始終沒再醒來。「小姐……妳別嚇我啊……」
繪羽急得快要哭出來!要是小姐有個三長兩短,她要怎麼跟已故的老爺、夫人交代?又拿什麼臉去見無相門的所有人呢?
看到又有蜘蛛爬上床來,繪羽急忙把牠踢開,哭叫道:「走開!走開!」
小姐都快不行了,牠們還來煩她。
「怎麼辦……」
這樣下去小姐真的會死的。
一時拿不定主意,在慌亂時繪羽突然想到一個人,於是對着牢房外看守的五毒教人叫道:「喂!我肯說了……求求你快去找你們教主來。」
那五毒教人離開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回來時果然帶着五毒教教主白聿揚。
白聿揚站在牢房外。「聽說你願意說了?」
他看着裏面的情況,心中有幾分瞭然。
繪羽點頭如搗蒜地說:「我願意說!我什麼都願意說!我師兄病了,求求你救救她吧!」
白聿揚讓屬下打開牢房走了進去。說也奇怪,一室的毒蟲居然沒一隻敢近他的身,只要他走到的地方,蟲子都自動地避開了去。
白聿揚來到床邊,檢視了秦瓔珞的情況。
「他病得不輕啊!」怎麼一個男子身子骨這樣差?
「請你救救她!」繪羽哭得眼淚鼻涕齊流,又沒辦法用手去擦,看來真是好不凄慘。
白聿揚一把將秦瓔珞打橫抱起,還是覺得手中的人好輕。「你們該吃得壯一點的,男孩子竟比姑娘家還不濟。」
繪羽跟着他後面出牢房,心中焦急地直嚷着:小姐本來就是姑娘家啊!
卻又不知道該不該說出這個秘密……
怎麼辦?小姐……沒有小姐了,她一個丫頭真的不會拿主意啊!
秦瓔珞被白聿揚抱進了一座大屋,看來是他這個五毒教教主的居處。
繪羽跟在他後面來到外廳,就被他派人領着去吃東西,因為白聿揚說他不想再看見病人!
繪羽坐在飯桌旁食不知味地吃着玉米大餅,一雙眼睛瞬也不瞬地直盯着內房的門看。
阿彌陀佛……希望小姐沒事……希望小姐快醒來……希望小姐不要被發現是女兒身……
但,這有可能嗎?這個希望好象很渺茫……
內房裏,五毒教教中的老大夫剛為秦瓔珞診視完。
「藥師祖,他怎麼樣了?」白聿揚恭敬地問。這位八十一歲高齡的老大夫,是他們教中醫術最為高明的人,所以教中人都尊稱他為藥師祖。
「她只是受了點風寒,加上這些天太過勞累,又沒吃東西沒休息,才會突然倒下去。」老大夫搖搖頭,心裏直嘀咕,一個姑娘家怎麼穿得這樣不倫不類的?
「是。」白聿揚指示屬下拿老大夫開的單子去拿葯。送着老大夫出門時又不可思議地咕噥道:「怎麼一個男孩子會這樣弱不禁風的……」
這話被老大夫聽到了,於是他老人家瞪大老眼地看着白聿揚。「你說她是男孩子?」
白聿揚奇怪道:「他是個小道士,自然是男孩子。」莫非藥師祖老眼昏花,把這個秀氣的小道士當成姑娘家了?
他是很秀氣沒錯,但卻投錯胎當個男孩子。
老大夫笑瞇了眼,搖搖頭道:
「孩子,虧得你什麼都懂,怎麼會在這事上胡塗?」說完就逕自出了門,留下一臉不明所以的白聿揚。
「藥師祖這話是什麼意思?」白聿揚思索着。「莫非……」
他靈光一現,馬上回到床邊。
白聿揚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兒,從頭看到腳,又將視線掉回她的臉上,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莫非這小道士……真是個女的?」
他是有過多次懷疑,但這小道士總是很快地打消了他的念頭……
他伸出手探向秦瓔珞的襟口,卻在沾到衣裳前停住。
「不對,小道士要真是個女子,那我不就成了登徒子?」於是他喚道:「來人,把外邊兒那個小道士帶來。」這時候問清醒的那個就知道了。
繪羽一聽到白聿揚要見她,她就知道該糟了。來到房中,她見到白聿揚高大的身子坐在床邊,而床上的小姐還和衣昏睡着。
「呃……五毒教教主……你找我啊?」繪羽低聲說著,相當心虛。
白聿揚瞇了瞇眼,看那心虛的樣子,他心中已有了幾分篤定。於是指着床上的人兒道:「她是個姑娘家,對嗎?」
繪羽大驚失色,卻又不確定該不該說,於是只有死鴨子嘴硬道:「不……是,我師兄是男的!」
「男的?」白聿揚壓根兒不信。看她心虛的!
他伸手搭上秦瓔珞的領口,淡道:「真是男的?」
「啊!」繪羽驚叫。小姐冰清玉潔的身子,給他看了還得了!她飛快地跑近床邊推開白聿揚。「不能看……好吧!我說就是了……」
於是,繪羽只得把她們主僕的身分,跟為什麼要來到這裏都清清楚楚地說了,自然沒落掉大師兄被五毒教人砍傷的事情。
白聿揚沉默地聽她說完所有的事情,從一開始的驚疑,到後來心中升起一種佩服的感覺。
雖說她的行為很莽撞,也太過天真,但一個嬌小的姑娘家,還是出身很好的千金小姐,居然可以為了守護她重視的人,冒這樣大的風險!
這連男人都不見得做得到,更別說是個纖秀的小姑娘。
真是輸給她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子!
「早表明妳們的身分就沒事了。」
白聿揚說的是真的,姑且不說五毒教人本就欠無相門一次,誰教他們任老三傷了人家的人呢?而且,他們五毒教人對女子是很尊重的!
在他們的觀念中,是女子孕育了天地萬物;沒有女子就沒有教人,沒有女子就不會代代相傳,所以他們對女子向來尊重,要是早知道她們是姑娘家,絕對不會有那樣的待遇的。
繪羽有些意外地說:「是小姐怕拖累了咱們無相門的人,所以才……」
白聿揚看了床上的人兒一眼,似笑非笑地勾起薄唇輕道:
「倔強的姑娘。」
咕……咕嚕……
床榻上安睡的人兒翻動了一下身子,發出一聲嚶嚀。
咕嚕……
床榻上的嬌小身子又動了一下,一雙素白的小手從被窩中伸出,將被子整個蒙上了頭。
又過半晌……
霍地,秦瓔珞翻開棉被坐起身來,呻吟道:「好餓……」
兀自迷迷濛蒙的翦水雙眸,沒對上焦地四下望望,然後倏地全然瞪圓起來。
「嚇!這裏是哪裏?!」
陌生的環境嚇光了她所有的睡意!這兒的擺設簡單大方,與無相山莊一樣的古樸,但很顯然地並不是她熟悉的房間。
「繪羽!」秦瓔珞直覺地叫道。很快地回想起最近發生的種種事情,包括她昏過去之前,最後意識到的那間恐怖牢房。「繪羽!」
她急忙跳下床,尋找跟她情同姊妹的丫頭,生怕她出了什麼意外。繪羽從小就跟她形影不離,這會兒不在她身邊,就怕是出事了!
秦瓔珞跑到門邊時,房門正巧給人推了開來,走進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嚇!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裏?」秦瓔珞指着來人的鼻尖叫道。居然是她最討厭的大惡人!一醒來就見到他,真是太傷眼了!
白聿揚漾開爽朗的笑容,挑眉道:「這兒是我的房子,我不在這裏要在哪裏?」
「這兒是你的房子……」秦瓔珞低叫道。隨即又想到,他是五毒教教主,這凜木崖都是他的地盤,她在他房子裏倒也不稀奇,八成是她昏過去時被送過來的。
哼!誰要他假好心來着!
明知道極有可能是他救了她,但秦瓔珞不想跟他道謝,於是直接問道:「我師弟呢?」
她現在最關心的是繪羽被這人弄到哪兒去了,他該不會壞到還關着她吧?
「師弟?」白聿揚悶笑一聲,玩味地看向她。
「不要裝蒜,你明明知道我說的是誰!」想矇混她,門兒都沒有。
白聿揚用下巴朝她一點。「先看看妳自己的衣裳。」
秦瓔珞順着他的目光往下。「啊!」
只見她穿着一件黑色交領短上衫,和一條黑色水紋流波裙,纖細的腰上扎着一條紅色絲織腰帶,正是五毒教女子的服飾。衣着已經明明白白顯示出她是個姑娘家,而更別說她還披散着長發,更是女態畢現。
「你--」秦瓔珞真是窘極了,又發現自己赤着雙足,於是她沖回床邊穿了鞋,才又紅着臉回到白聿揚面前。「登徒子!」她罵道,因為他看了她的赤足。
要是照禮教來說,這男人現在已經算是她的夫婿了,但她才不想承認呢!
這個大惡人太可惡了,誰嫁他誰倒霉!
白聿揚笑着聳肩,無所謂道:「隨妳怎麼說。」
「繪羽呢?你把她怎麼了?」秦瓔珞急問。
白聿揚偏着頭,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隨口說道:
「那個小丫頭啊……我不大記得了。似乎是扔到山裏喂狼去了……」
「你--」秦瓔珞氣極了,也不等他說完就脫鞋往他臉上擲去。
「啪」!一聲輕響,讓兩個人都怔住。
白聿揚低頭看看地上的小鞋,有些詫異。
他剛才太大意了……知道她不懂武,也就沒有多防備……
白聿揚的大手摀上刀雕似的俊容,出人意料地笑了。
「你笑什麼?腦子被我打壞了嗎?」秦瓔珞也沒想到自己會丟中他,也驚得呆了,一時忘記自己在跟他生氣。
而且,男人最好面子,她用鞋子扔他的臉,他應該要勃然大怒才對,怎麼還笑得出來呢?
白聿揚搖搖頭笑道:「我從沒遇過這樣悍的姑娘……」連他妹妹都沒她潑辣。老天!繡鞋竟也能當「兇器」!
他是訝異,卻並不惱怒,誰教他先捉弄人家。
所以即使被擲的是臉,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會跟一個小姑娘計較。
只不過……她的性子還真是烈……
「還不都是你……啊!繪羽呢?」秦瓔珞又想起這回事。「你該不會真把她喂狼了吧?」他是說笑的吧?是吧?
「妳別又拿鞋扔我。」白聿揚撿起地上的小鞋拋玩着。想着女子的腳真小,竟比他的手掌還小上一些。
秦瓔珞身上的衣裳,是穿白聿揚的妹妹沒出嫁前的舊衣,束緊了勉強還算合身,但她的腳比白翩翩小很多,所以鞋子是讓人為她新作的。
一隻漂亮而小巧的女鞋,白聿揚拿在手中看着,卻覺得心中浮現一種奇怪的感覺。
「喂!」秦瓔珞看他拿着她的鞋,是羞得小臉通紅,但還是強自鎮定地叫道:「我問你話呢!」
白聿揚吸了口氣,將異樣感拋諸腦後,又恢復一貫的笑容道:「別急,她這不就回來了嗎?」
果然,繪羽手裏端着一份餐點正進房來,在看到秦瓔珞已經醒過來時,她驚喜地叫道:「小姐!妳醒了!」
秦瓔珞也開心地用單腳跳到她身邊,拉着她左看看右瞧瞧,直到確定她毫髮無傷才放下心來。
「妳沒事就好。」
繪羽甜甜地一笑:「我沒事、我沒事,這兒的人都很好喔!大夫說小姐快醒來了,所以我去端吃的,那個大娘還特地給妳煮了熱湯呢!」
聽到繪羽這麼說,秦瓔珞直覺地看向白聿揚,心裏想着,難道是她錯怪這蠻子了?其實他是個好人嗎?
像是意會到她的想法,白聿揚笑道:「人,可是完完整整地還妳了,可別再拿鞋子扔我。」
秦瓔珞紅了臉,啐他一口。「你活該,誰讓你說已經把繪羽喂山狼了!」
「這樣啊……」白聿揚晃了晃手中的小鞋。「那這隻鞋就歸我了。」說著就往門外走去。
「喂!」秦瓔珞連忙叫住他。
「嗯?」
「鞋還我……」秦瓔珞難為情地說。
「不還。」斬釘截鐵的。
「你--」秦瓔珞瞪大美眸。怎麼會有這麼壞心眼兒的人啊?「你不還我鞋,那我怎麼走路啊?」
白聿揚無所謂地一聳肩。「妳自己想辦法。」人已經出到房間外,而笑聲由遠處愉悅地傳來。
「臭蠻子!大惡人!」秦瓔珞氣得一直罵他。
繪羽推着秦瓔珞到桌邊坐下。
「小姐,妳別生氣了,先吃點兒東西吧!那隻鞋我等會兒去跟教主拿。」她很少看小姐真的生氣的,但似乎遇到白聿揚之後,她就一直處在被激怒的狀態中。
「妳叫他什麼?」不是她睡太久耳背了吧?
繪羽理所當然地說:「教主啊!他本來就是五毒教教主。」她不覺得這樣叫哪裏不對呀,小姐怎麼一臉的不高興?
「他是五毒教人的教主,我們又不是五毒教的人。」她才不想理他哩!
繪羽偏着頭想着,而後道:「是這樣沒錯,但是我覺得他很有王者之風,讓人不由得想追隨他。」這是她這兩天對白聿揚的看法。
「妳又知道什麼是王者之風了?」單純的小丫頭一個。
「小姐啊……妳別這麼討厭他嘛!」繪羽再遲鈍也明白了。她家小姐根本是為反對而反對,沒什麼道理可循的。
「哼!」秦瓔珞發泄似的撕着餅吃,幾乎把那大餅當成了白聿揚。
繪羽奇怪道:「小姐,五毒教教主人很好的,妳怎麼這樣氣他?」被關着時氣他還有道理,但現在都放出來了還這麼氣,究竟是為了什麼呀?
秦瓔珞嘟起紅唇。「妳怎麼一直替他說話?」搞錯了吧?繪羽該跟她同仇敵愾才是。
「因為他的人真的很好啊!」繪羽不明白小姐究竟在氣什麼。
「妳啊……被他收買了!」秦瓔珞才不相信那個蠻子人有多好。「妳沒看見他欺負我嗎?」這樣可惡的人還替他說話。
繪羽眨眨眼,老實地說:「可是不是小姐拿鞋扔他的嗎?」不然鞋子怎麼會在人家手裏呢?這樣說來是小姐欺負人才對吧!
「哼!我是為了誰啊我!」雖然口裏這樣說,但秦瓔珞也知道自己有理虧的地方,可是她就是討厭那人嘛!
「不說這個了……」說了就氣,而她的肚子好餓。
五毒教的食物意外的美味,雖然只是簡單的大餅,兩樣清炒山蔬,跟一道煲湯,但卻讓秦瓔珞吃得津津有味,吃着氣也就消了大半。
待吃得差不多,秦瓔珞問道:「我睡了多久?」
「兩天。」繪羽伸出兩指。還好只有兩天,真是嚇死她了!她家小姐從小就活蹦亂跳的,幾乎沒生過病,更別說像這回這樣嚴重。
繪羽又把這兩天以來,五毒教人們對她們的照顧,跟白聿揚的特別關注都說了,也坦承她已經將所有事,源源本本地告訴了白聿揚。
「小姐……妳罰我吧!」本來說好不說的。
秦瓔珞搖搖頭輕笑道:「傻瓜,我罰妳什麼呢?妳又沒有做錯事,而且妳還救了我的命,我該感謝妳才是。」
繪羽不好意思地說:「不是我救的,是五毒教教主啦!小姐該謝謝他的,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啦!」
聽她這樣說,秦瓔珞托着香腮陷入沉思。
「好人嗎?」那個大惡人竟是好人啊……
她本來是把五毒教人都當壞人的,而那白聿揚更是萬惡之首!現在繪羽卻說他是好人……她是不是太先入為主地給人家按罪名了?
可是大師兄的事呢?真的是五毒教人無故下的毒手?又或者說其中還有什麼誤會呢?
嗯,她要好好地想一想……
休息個兩天,秦瓔珞覺得身子好得差不多,於是就試着走出房門,在附近逛逛繞繞。
她低頭看看自己一身五毒教人的裝扮,若有所思。
在來此地之前,對五毒教人的想像,不外乎是舉行奇怪的儀式、崇拜邪惡的神靈,搞不好還披衣左衽、茹毛飲血,而且應該是非常狠毒野蠻的。
但……從醒來這兩天所聽到的、所接觸到的來看,她發覺自己是錯得離譜。
除了特有的信仰之外,人家的一切與中原無異,而且這兒的教民很明顯地過得很好,比大明朝的子民好得多,讓她不得不承認,白聿揚這個「教主」必然有他過人之處。
素白小手將腰間扎的紅絲腰帶捲起又鬆開,一直重複着同樣的動作。「這身衣裳的織工真精緻,莫怪繪羽這樣喜歡。」
這些天以來,繪羽跟五毒教人處得挺好,也迷上了五毒教姑娘們自己織造布料的功夫。
那布料的織造手工十分精細,流紋秀美,系在腰上讓纖腰看來更加不盈一握,穿在身上讓人更加漂亮醒目,儘管只是單調的紅黑二色,也搭配得出讓人別不開眼的好看裝扮。繪羽看了很想學,這兩天她身子好了,也就向她央着去跟五毒教姑娘們學織造跟剪裁。
繞過一群參天巨木,後面是一個平崖,秦瓔珞緩步定着,不知不覺來到這個平崖上,卻見一個男人上身打着赤膊,背對着她正在演練一套拳法。
秦瓔珞直覺地低下頭。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總不好看見陌生男子的裸身,但好奇心卻又不斷地鼓動她……
雖說無相門幾乎都是男人,除了她跟繪羽,還有廚房的嬤嬤,其它人全都是男子,但無相山莊是清修之地,所以她從來不曾看過男子這樣打着赤膊練功。
她的叔叔連同十三位師兄們,都是一身的道袍,斯文而清逸的,她可從沒想過他們打了赤膊會是什麼模樣。
敵不過好奇心的驅使,秦瓔珞抬起小臉,想說看一下就好了,就一下!
只見傍晚時分的霞光掩映,那男子裸背上的肌理漂亮結實,動作流暢優美,一舉一動中更像是蘊含了無限的力量。
「哇!」秦瓔珞掩着小嘴輕呼。佩服地想着,不知道是什麼人可以打出這樣漂亮的拳?
那男子穩穩地出着招式,一個抬腿、一記手刀都是扎紮實實。
驀地,他凌空躍起,一回身就是一道漂亮的旋風腿,「啪」地,右腳迅捷地在左掌上一拍,而後落地流暢地接上後續的動作。
「啊?!」秦瓔珞不可思議地瞪圓一雙杏眼。「怎麼是他?」
方才那男人的回身動作,讓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張刀刻似的剛毅俊容--正是五毒教教主白聿揚。
那個人竟有這樣的身手!雖說她不懂武,但從他的動作中,還是可以感受到其間的力量,而不是花拳繡腿的踢打。
「唔……此地不宜久留……」她既然看見他的臉,他也許也看清她的,所以還是快走吧!
秦瓔珞轉過身往來處走去,卻被一個清朗的聲音喚住--
「秦姑娘。」
秦瓔珞無奈地站住身子,慢慢地轉了過來,帶着偷窺的罪惡感跟難為情。這人要是別人也就罷了,居然是他……真是!
白聿揚緩緩地走近,隨手將長袍披在肩上。
直到兩人只剩一條手臂的距離,秦瓔珞這才遲鈍地吃了一驚,連忙低下頭,不好抬眸直視他的裸身。
噢!沒想到她居然是個色女,竟看男人的裸身看得渾然忘我!
而兩人太近的距離讓她緊張得喘不過氣,他赤裸的上身更像個火爐一樣,不停地散發熱氣,讓她的汗都由鬢角流下來了!
「秦姑娘?」臉怎麼紅成這樣?
秦瓔珞聞聲一抬頭,看見的就是他光裸結實的胸膛,她倒抽一口氣又把頭低下。老天!近距離看果然更刺激,她都快不能呼吸了……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吧!袒胸露臂的像什麼樣子。」
白聿揚一挑眉,微笑地依言穿上衣服。
奇怪的姑娘。那天明明大膽地要他拍胸脯,現下卻害羞得頭也不敢抬。
秦瓔珞偷瞄一眼,見他穿着整齊,才噓了口長氣,將小腦袋抬起來。
「白公子。」她略一福身虛應道。
還好他將衣服穿上了,否則她怕她會一直盯着他平滑結實的胸膛看。
啊!她真是太丟人啦!
聽到這個稱呼,白聿揚興味地勾起薄唇。
「白公子?從來沒有人這樣叫我。」
秦瓔珞抬頭看他,覺得眼前的男人真難伺候,像是處處要與她作對一樣,連個稱呼也要挑剔。
「不這樣叫你,那要怎樣叫你?」秦瓔珞昂起小巧的下頷挑釁地問。
白聿揚爽朗地笑笑,覺得這個小姑娘的個性真好撩撥,隨便一句話就可以激得她全面戒備。
「我的長輩叫我聿兒,我的教眾叫我教主,我的妹妹、妹夫叫我大哥,我的……」他不疾不緩地徐徐說著。
秦瓔珞忍不住翻個白眼打斷他。「夠了,夠了!我知道你的妻子叫你相公,你的兒子叫你爹爹……」這不是廢話嗎?
白聿揚輕笑地搖頭淡道:「我沒有妻子。」他還沒娶妻哪來的妻子?還連兒子也替他想好了,真是!
秦瓔珞聞言一頓,十分驚訝,而後又想起了他的年齡跟身分,她不相信他身邊沒有女子相伴,於是直覺地曲解他的意思。
「是了!你是五毒教教主嘛,有的是一大堆的姬妾,就算沒有妻子也無妨。」秦瓔珞沒好氣地說著,渾然不覺自己的語氣中飽含酸意。
白聿揚被她逗得大笑,也不急着澄清。「有沒有人說過,妳很有趣?」她自我猜測的功力是一流的,雖然每猜必錯……
秦瓔珞白他一眼,當然很多人都這樣說過,她的師兄們幾乎都這樣說過,但她才不會在他面前承認呢。
「沒有。」她咬牙切齒地回答,覺得他的笑容真刺眼。「你這個人總是這樣嗎?」她悶聲說。
「怎樣?」
「笑得惹人厭!」她指控。從見面至今,他總是一副牲畜無害的笑容,哼!無害才怪!
白聿揚挑眉。「我以為我的笑容很好看。」他的目光糾纏着她的,還是勾着唇笑着。
「咚」地一聲,什麼撞上了秦瓔珞的心門,她揪着襟口別開眼,紅着臉啐道:「難看死了!」
白聿揚聳肩,無所謂地說:「無妨,他們覺得好看就好。」
家人們愛看他笑、教眾們也愛看他笑,說他的笑容中總有安定人心的作用,而且他不笑時臉部的線條太嚴峻,幾乎有嚇哭小孩的效果。
秦瓔珞不是滋味地想着,「她們」想必指的就是他的姬妾們了。
可惡!三妻四妾的男人最可惡了!
不不不!他應該不止……那他更可惡!
白聿揚看她的小臉陰沉沉的,也下明白她在想什麼,只道是女孩兒家的心事非常難懂。
「妳的身子都好了嗎?還要不要給大夫看看?」
秦瓔珞有些沮喪道:「都好了,不用再看了。」這時候應該要跟人家道謝吧?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想跟他道謝。
奇怪,她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樣沒教養了?
「妳們會來我五毒教的原因,繪羽都說了。」白聿揚淡道。
秦瓔珞點點頭。這個繪羽跟她說過了,而他的話讓她想起她來這兒的原因。「你們教里的人都這樣濫傷無辜的嗎?」
白聿揚不答反問。「妳說呢?妳來這兒幾天裏,看到我們的人像是濫殺無辜的惡人嗎?」
秦瓔珞誠心地搖頭。「下像。」這是實在話,五毒教人是親切而友善的;卻又想到被他關在罕里的事,於是嘟嘴道:「像惡人的只有你!」
白聿揚大笑。「我好象被人恨上了!」
「哼!」
「如果我知道妳們是姑娘家,就算真是仇人我也不會這樣做。」他淡淡地說著,卻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秦瓔珞雖然討厭他,仍是相信他說的話。看他這幾天彌補的誠意,她也不會真的跟他計較,只是看他不順眼罷了!
「那我大師兄被你們的人無端砍傷的事怎麼說?」秦瓔珞不是興師問罪,她只是要一個答案,跟一個道歉。
「我們的人已經去無相門道歉了。」算算日子,任老三應該已經在回程的路上了。
「啊?!」秦瓔珞睜大美眸,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發展。「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知道?
白聿揚看她一眼。「妳哪一天出家門的?」
秦瓔珞偏着小腦袋想想。「應該是上個月初五吧。」時間過得好快,離家都快一個月半了。
「照算,任老三應該初七左右會到無相門,你們是錯過了!」
「呀!」秦瓔珞低呼。她要是知道有人會上門道歉,她何苦這樣翻山越嶺的,爬到這裏來「報仇」啊?
真是何苦來哉!
「那個任老三就是砍傷我大師兄的人嗎?」
白聿揚點頭。「正是。所以他急着去道歉了。」
秦瓔珞也點點頭,又問道:「那他為什麼要砍傷我大師兄?」
聽她開口閉口都是「大師兄」,白聿揚覺得胸口不怎麼舒服。「妳……很重視妳大師兄?」
「那當然!」秦瓔珞理所當然地說。「他最疼我了!」
白聿揚不自覺地皺起一對飛揚的劍眉。
「喂!你還沒回答我哩!」別想就這樣混過去。
白聿揚噓了口氣,抒開眉心道:「那是個誤會。」
於是他簡單扼要地向她說了,本相門的道士如何欺負五毒教人,所以任老三才會錯殺的前因後果。
秦瓔珞點點頭,這樣說來也不能全怪五毒教人,只是……
「那個本相門是什麼啊?」她怎麼從來沒聽過?
白聿揚奇怪道:「妳不知道本相門?」他還以為同是道家中人,秦瓔珞會知道一些呢。「那賈思通呢?有聽過這個名字嗎?」
秦瓔珞訝異地看他,說道:
「我知道賈思通啊,他是我叔叔的師兄,五年前背叛本門被趕出師門了。」那時候她還小,只知道這個師伯人很壞就是。
「原來如此……」莫怪本相門與無相門的道袍同是月牙白色,因為溯其根本是系出同源。
秦瓔珞還想問些什麼,卻被一個急急忙忙趕來的五毒教人打斷。那人手上臉上都是鮮血,秦瓔珞直覺地退了一步,輕呼:
「好多血……」
白聿揚連忙迎上他。「發生什麼事了?」
那五毒教人道:「啟稟教主,那些惡道士又攻來了!教中兄弟好多人都受了傷……」原來這人身上的血都不是他的,而是他救人時沾上的。
白聿揚臉色一凜,問道:「他們現在在哪?」
「大伙兒把他們擋在『歸元峽』上。」
那人話才出口,白聿揚就施用輕功躍起,轉眼已經去得老遠了。
秦瓔珞怔了一下,忙問那人:「那些道士是用武功,還是用法術?」
「法術!」
秦瓔珞思索了一會兒,上一回她對付五毒教人,因為不想傷人,所以即使驅使的是高段的法術,但卻多有保留,是故給了白聿揚有機會對付她。
但這回攻來的敵人,若是意在置五毒教人於死地,就算用一些低段的咒術,五毒教人也很難抵擋的。
於是她急道:「那個歸什麼峽的在哪裏?快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