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遠就是洛陽,咱們可以到洛陽再歇,沒必要在荒郊野外停宿。哼!天下又不是只有華家有別業,到洛陽后,姚家也有門路,不靠你,咱們也不會沒床可睡。”
隱忍有限度,忍無可忍也就可以不必再忍了!
華自芳正在想用什麼方法好讓姚衣衣把人交出來時,被白色高毛領緣托着小臉的纖瘦人兒,掀開艙簾,搖搖晃晃的走出來。
“姊姊,華公子,你們都別生氣了,咱們就在這兒上岸。”姚爾爾輕柔道。
姚衣衣連忙回頭,圍護着妹妹。
“你怎麼出來了?”
姚爾爾搖搖腦袋,雖然臉色不佳,但笑容卻無比甜美。
“大姊,在哪兒留宿都好,你們別再為我吵架了,因為擔心我而讓你們失和,爾爾過意不去。”
從未有過的直白語氣雖柔軟,但也不是沒有道理,況且她一臉悠然,既沒傷痛也無落寞的神情是那麼自在,姚衣衣不由得低聲開口。
“爾爾,你,可以嗎?”昨夜怎麼了她可沒忘。
姚爾爾眉眼堆滿了甜甜笑意。
“可以,咱們上岸吧,大夥這麼日夜奔忙……”她瞥了眼正捂嘴輕咳的季清澄,“季公子來自巴蜀,想必也耐不住這江上的陰冷。”
見向來柔順的妹妹這回卻這麼堅持,姚衣衣一時亂了手腳,只得轉身上岸,姚爾爾也提起裙擺,正要舉步時,船身搖晃了下,她驚呼了聲,一揚眸便看見華自芳已伸出手要接,壓抑下感動,她淺柔一笑,轉望向他身旁剛接過姊姊的斯文男子。
“季公子,可否扶我一下?”她嬌羞不勝地問。
沒料到她會拒絕自己,華自芳愣了下,就這麼一個失神,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季清澄執着姚爾爾的手,挽她上岸。
眼前一紅,心頭陣陣絞扭,看她對着另一個男人嬌怯柔媚的模樣,他有種被人迎面轟上一拳的感受。
但他念頭一動,不能自己的想舉步,彷彿感應到什麼,姚爾爾不着痕迹地退後了些。
她迴避的態度是那麼明顯,華自芳不是睜眼瞎子,但因為不敢相信而又進一步時,她更是明顯地笑着退後到他觸手不及之處。
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她的驚訝,她的迷惑,她的好奇,她的在意都還在眼前,以為終能守得雲開見月明,但才隔了一夜,她便生疏得近乎避嫌,令他不敢置信。
以為她正向自己走來,但她已轉過身,用溫柔的笑容拒絕他,甚至他每進一步,她就退兩步以為回應。
氣氛突變,無形的膠着不着邊際蔓延。
“大姊!二姊!”
手上緊握着一團似乎是信的物事,姚彩衫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過來,打破了僵凝氣氛。
聞言,姚爾爾仍舊柔順地待在季清澄身邊,姚衣衣則是挑高一眉。
“怎麼大呼小叫的?”
姚彩衫雖然隱隱有感覺華自芳的臉色詭異的糟糕,而二姊和季清澄也太靠近,但他無暇多想了。
“我剛才先上岸,發現爹娘派來送信的人已經在這兒久候咱們,信上寫着,水家的少當家水寒送了一封信到家裏……”他咽了口口水,迎上眾人的眸光,然後他在姚衣衣耳邊壓低了音量,“大姊,他要退婚哪!”
什麼?退婚?!
對爾爾來說,四個未婚夫中最四角周全的人就是水寒,他怎麼可以退婚?!姚衣衣眸閃精光轉了轉,咬着下唇。
“逍遙,你去給我想辦法,務必要絆住楚家的潑婦,不準讓她又跟來壞事!彩衫,家裏有派車來接咱們嗎?”
樂逍遙邪魅地笑了,姚彩衫指着不遠處的瓔珞華蓋馬車,還有幾匹駿馬,點了點頭。
姚衣衣牽起妹妹的小手,“咱們馬上動身回長安!”
華自芳看着姚爾爾被她姊姊拉着跑,連頭也沒有回,其他人也沒遲疑,他不能思考,也跟着邁步。
他的身心都被不安的隱隱預感所掌控。
才一夜就人事全非,若現在不緊跟着她,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好似她就要這樣跑出他的生命,留他獨自去面對沒有主人,但卻名為姚爾爾的巨大命運。
【第六章】
風雪兼程趕路,又過了十天。
時值早冬,今年不但是五穀豐收的大有之年,而且也不如前年整個冬天沒下什麼雪,才入冬沒多久,雪便下得放眼染上一片銀白。
從東都洛陽往京都的大驛道上,一輛馬車及幾匹駿馬如流光飛馳,在馬車裏,姚爾爾穿得極厚重,但仍耐不住寒冷,抱着暖爐讓姚衣衣擁在懷裏。
若非不得已,姚衣衣也不願這麼趕,她心疼地擁緊妹妹,雙手輕柔撫慰。
“爾爾,你再忍忍,就快到水家了。”
姚爾爾乖順地點頭。
雖然她很想告訴大姊不用為她的婚事着急,但轉念一想,想起水寒也是大姊的未婚夫人選,她就不阻止大姊的趕路行徑……或許,水寒會是她的姊夫。
樂逍遙雖然和大姊氣味相投,但打小就認識,比起當情人或是夫婿,他更像是夥同大姊和小弟幹壞事的兄長,而季清澄更不用說,大姊對他的冷淡沒有反感就謝天謝地,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反應。
至於另一個俊美的男人……
“大姊!”像是要阻止自己心緒浮動,姚爾爾突地喚了聲。
乍然聽聞妹妹的喚聲,姚衣衣連忙抬起她的小臉。
“怎麼了?”她着急地探問。
焦急的聲音讓姚爾爾發現自己的語氣引來她怎樣的驚慌,不禁抬眸淺笑。
“大姊,水寒的名字好冰冷喔!”
還以為她又身體不適,姚衣衣聞言愣了下,旋即無奈地笑了。
爾爾沒事就好。
“大概是製冰的人家,以為取個暖呼呼的名字就會做不出冰來吧。你看那焙茶的就要取清澄,那作露的就要喚自──”
姚衣衣打趣的笑語不自然地中斷,換來姚爾爾不以為意的笑。
“作露的就要喚自芳,釀酒的就得取個逍遙快活的名字。”她一點也不在乎地接了下去,頓了頓,若無其事的又道:“可是茶葉要磨要碾,衝出來的茶湯一點也不清澈呀!”
姚衣衣看着她甜美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反而想到“強顏歡笑”這四個字。
但她不打算多說什麼,話題一轉的問:“爾爾,你最近和季清澄走得很近?”
“也沒什麼,沒事聊聊天罷了。”
那哪能叫沒事聊聊天,爾爾只要下車,就和季清澄寸步不離,搞得和他友好的小弟,不禁有點手腳不知該往哪擺,萬分尷尬啊!
雖然順利讓樂逍遙去支開楚小南,但最近的氣氛着實沉重,令人難以忍受。
姚衣衣內心千迴百轉,還想說什麼,馬車速度突地變緩,隔着車板,傳來嘹亮的男聲。
“大姊,這兒沒人啊,該找誰帶路去水家呢?”
姚衣衣讓車夫停車,朝着妹妹笑了笑后,便掀開帘子下車,隨即一襲花稍得閃痛人眼的孔雀大氅便鑽進了車裏。
更有甚者,他還一點也不顧禮教之防地抱住了姚爾爾。
姚爾爾還來不及做好強硬抵抗的準備,斯文過頭的白面男人已拿着隨身的小琉璃瓶,往她嘴裏灌去。
“來,喝一點款冬花蜜,這可以讓你暖起來!”抱着連在車裏都穿着白斗篷的虛弱小人兒,華自芳毫不隱藏心疼的說道。
怎能不心動?
這些天來,他的一舉一動都只讓姚爾爾起這唯一的感覺而已,但知道必定是為她好,她聽話的吞着蜜汁,內心卻苦不堪言。
不遠之處,這親親熱熱的一幕讓姚衣衣看得火冒三丈,往地上一跺,纖纖長指比上男人的鼻頭。
“姓華的,我不准你亂摸爾爾!”她就是看不慣華自芳明明是個男兒,還花花草草不離身,更討厭他有事沒事就抱着她妹妹。
被人指着姓罵的男人確認安靜乖巧的人兒正在喝蜜,一對丹鳳眸便迎上姚衣衣怒火蒸騰的大眼。
“姚姑娘,爾爾姑娘身子弱,應該讓她先回京城去,如此奔波對她的負擔太大了。”一徑平和,華自芳簡單說著。
只差沒幾步就是長安,面對姚爾爾的有禮生疏,他還不知該怎麼解決,但實在不能放着不管。
姚衣衣冷哼了聲,“誰不知道你想跟爾爾回京,我才不會放你和爾爾獨處呢!你要搞清楚,你可是我的未婚夫!”這男人擺明了對爾爾有壞心眼,她可不能讓他有乘虛而入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