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銳利如刀、清冷如冰,蒼白的月光看來分外凄涼,照在竹屋上,反射出幽魅的瑩瑩碧光。
“剛。”柳青娘斜倚在竹榻上,笑容奇詭。“你今晚便宿在這兒。”
她的話很輕、很柔,卻重重敲在邵剛心上,震得他的心七上八下,神色也變得驚惶,他艱澀問道:“你要我今晚睡在這兒?”
“對。”簡單的一個字卻徹底將他的希望抹滅,他的面色乍紅乍白,心底也說不出是何種滋味。
是喜?是優?是憤怒?還是期待?
內心騷亂不休,他完全無法理清那混雜的萬般情緒。或許,不是不能理清,而是不敢理清,他害怕面對自己真正的想法。
他不敢承認他對她的渴望!
柳青娘挑眉笑問道:“怎麼一副那麼害怕的可憐模樣?只不過要你和我在同一間屋子裏過夜,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八成想歪了,不過這倒怪不了他,是她蓄意誤導他在先。可是誰叫他緊張臉紅的樣子那麼可愛,逗得她心癢難耐,完全無法控制欺負他的壞念頭。
他愣了一下。“過夜?”
“記得我說過要一步一步來嗎?要你睡在這兒,只是讓你習慣和我共處一室。”她的身體是調養的好多了,但他才剛開始服藥,大約再過半年,那時才會是開始的好時機。
“只是這樣?”他的語氣充滿不信。
幽深的杏眸轉了轉,紅唇勾出一抹不懷愛息的邪笑。“要是你覺得失望的活,我倒也不介意做些別的事。”
邵剛滿臉通紅地連聲否認道:“我才沒有覺得失望!”
“那就好,你就睡在竹榻上,枕被都替你備好了。好好休息,明日起,我會教你內功心法。”
他愕然道:“你要教我內功?”他心中既驚又喜,她的身手之高可是他親眼目睹,若是能修得她的內功心法,對他報仇必是一大助力。
她微笑道:“對,你以前所練的心法太過粗淺,我教你的可是最上乘的絕世心法,只要你悉心修練加上服用逆天丸雙管齊下,不出五年你一定會成為一流高手。”
他深思地望着他。“你為何這麼幫我?不僅助我得到絕世奇葯逆天丸,更不忌武林獨門心法不外傳的鐵規將心法傳授於我。”打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她訂下的買賣條件莫名其妙。
雖然早有耳聞她心性邪詭,行事總出人意料之外,卻沒想到她要的居然會是他。他不是不曾懷疑過她別有居心,但為了報仇,他無法拒絕。但他心中的疑惑不曾減少,只有愈來愈多。
本來他毫不在乎,因為他認為自己想的只有報仇,但時光流逝,她逐漸影響了他.他不由自主地開始在意起她的一舉一動。
她知道所有關於他的一切,他卻對她一無所知。她的出身來歷、她的心思想法,全都是解不開的謎。
這令他感到無比的失落和空虛。他想多知道有關於她的事,任何事都行.可她絕口不提,他也不敢開口問她。他不只怕她不回答,也怕她看出他對她的在意而反過來嘲弄他。他……只能將騷亂不止的情感封閉在心中,以冷漠來假裝自己對她井不在意,
“幫你?”她目光閃動,依舊是那高深莫測的幽渺眼神。“你可別這麼傻,我幫的是我自己。”沒錯,她對他才沒什麼特別的,只是覺得他很可愛,並且他有助於她的計劃,所以才對他稍稍優待了些。
她突地煩躁起來,不是因為他的問題,而是因為那連她自己也無法掌握的心。雖然她告訴他,她幫的只是她自己,但她的確想助他復仇。
不,正確來說,應該說是助他從仇恨中找回自己。
她已經看過太多在仇恨中迷失自我的痛苦靈魂,就算她無法解救那些人,至少,她能救他。
對,她只是想救他,只是對他感到同情,絕不是……愛……
杏眸一黯,她眉宇間染上濃濃愁苦,唇畔揚起一抹苦笑。
愛?她不懂愛,不會愛,她沒有愛!
她是能救他,可她自己呢?又有誰來救她?不會有人救她的,她惟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邵剛望着他,深深為她那極美、極媚、極艷的笑所震撼,心猛地揪痛。雖說是笑,那笑容中卻帶着無法言喻的凄楚,說不出的悲涼、道不盡的無奈。
她到底有着什麼樣的過去?
是什麼樣的過去令她露出那麼悲傷的笑?
他握緊雙拳,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大踏步上前一把將她摟進懷中,力道雖大卻不失溫柔。“你不要難過,我……我會一直陪着你。”
話一出口,他自己便先愣住,柳青娘也跟着傻眼,二人便這麼大眼對小眼地呆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她先清醒過來。
“你在說什麼蠢話!”她輕輕從他懷裏掙脫,眼底閃過一絲狼狽之色。她方才沉浸在自我思緒中,不經意地把內心情感露形於外,沒想到竟被他給發覺,這可是她前所未有的大失態。
但她在慌亂之餘,卻也忍不住心頭泛甜,暖意流遍全身,是她摟着他時傳來的體溫,也是他那真摯無比的心意。
“我……我……”邵剛俊臉脹得通紅,一雙眼轉來轉去,就是不敢正眼瞧她,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方才是他一時衝動,卻絕無半分虛假,全是衷心之言。
他……真想伴她一生,替她排憂解愁,永遠守着她狡黠的眼、邪詭的笑。
“告訴你,你是我的人,本就該一直陪着我,除非我放你,不然你永遠得待在我身旁。”柳青娘神色一轉,又是平日那邪氣嫵媚的笑。
她可以逗他、喜歡他,但她不能愛他,她還不能!
而且,他真值得她愛嗎?而他是不是也會愛她……就算他現在喜歡她,但他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后,他還會愛她,還敢愛她嗎?
他仍想說些什麼。“你……”
“別說了,快睡吧。”她逃開似的轉身上床,手一揮放下床賬,翠色的羅幔隔絕他的視線,表明她不願多談的心意。
邵剛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眼中帶着苦惱。對於他剛剛的表白,她難道真無動於衷?還是……她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
對她而言,他只不過是個買賣對象,他不該有其他的多餘想法。
報仇,才是他人生的惟一意義!
※※※
歲月流逝,轉眼間半年已過,邵剛在服用逆天丸及勤練柳青娘所傳心法之後,不僅多了半甲子的內力,劍法也在她指點下大為精進。
月上柳梢,銀光輕瀉,天地間一片寂靜。
柳青娘坐在竹亭中輕品佳茗,一雙盈盈妙目似笑非笑地盯着正在亭前動劍的邵剛。他赤裸着上身,寬厚黝黑的胸膛滿布汗珠,結實的肌肉隨着他揮劍的動作起伏,散發出強烈的男性魅力,格外地引人遐思。
像是注意到她邪惡的目光,邵剛身形一僵,有些狠狠地收劍回身,面上的紅暈也隨之加深。
她挑眉輕笑道:“怎麼不繼續練了?”她可還沒看夠呢。
“我有問題想問你。”
“哦?”她懶懶把玩着手中的竹杯。“問吧。”
“你知道鬼門嗎?”這個問題其實在他心中盤旋已久,但他沒有一開始就問她,卻是為了小心起見。除非必要,他並不想惹上鬼門,那隻會令一心想報仇的他平白增添麻煩。
鬼門是武林中最令人恐懼的神秘組織。人們對鬼門的認知僅只於聽過鬼門這二個字,甚至,連鬼門到底存在與否,人們都不能確定。
傳說中鬼門中全是鬼,有三名護法,最無情冷漠的修羅、最殘忍酗血的夜叉,最毒最美的羅剎。
而鬼門中的鬼則由最邪惡最強的鬼王統治。沒有人知道鬼門為何成立,也沒有人知道鬼門到底做過多少事。人們只知道一些莫名其妙、神秘難測的事都和鬼門有關。可能是失傳百年的絕世武功,也可能是慘絕人寰的滅門血案。
鬼門行事沒有道理,更沒有目的。
柳青娘眼底閃過一抹瞬不可見的異芒,面上淺笑依舊。“聽過。”看來,他似乎也將鬼門想得挺不堪。
唉,鬼門就這麼惹人厭嗎?
“鬼門真的存在的嗎?”他的口吻沉着中帶着一絲緊張。
她反問道:“我以為你只對報仇有興趣,怎麼會問起鬼門?”
邵剛的神色凝重。“先師在世時曾提及武林中有一神秘鬼門,行事奇詭莫測,很多江湖上無解的謎案都和鬼門有關。”
杏眸微眯,紅唇的笑斂去。“難不成你以為鬼門和你邵家血案有關?”笑話,鬼門怎會和邵家血案有關,若是邵家血案真是由鬼門主使,他這個遺孤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鬼門一出手絕無活口。當然,偶爾還是有例外,不過她至今也只見過一個倖存者,何況那小姑娘本就不在該殺的名單上,算不算倖存者倒也難說。
“你說你知道我的仇人。”他不放棄地追問。“我現在就是想問你,我的仇人是不是鬼門?”並不是有直接的線索指明鬼門就是血案指使者,只是江湖上傳言眾多,像邵家血案這種不解之謎,也有傳聞指稱是鬼門所為。
但他和師父全力追查下並未得到任何證據,只是心存懷疑罷了。
“不是。”她的視線落向遠方,冷冷一笑。“江湖上的傳言不盡可信,這點你在追查仇人時應該早有體悟。”哼,他畢竟和江湖中那些是非不分的蠢人們一般愚昧。什麼亂七八糟、找不出元兇的臭事、壞事全一股腦推到鬼門身上。
鬼門會有今日的壞名聲,多半是給這些獃子們信口污衊出來的。
他一怔,有些失望地嘆道:“是嗎?”
“你憎恨鬼門嗎?”
他搖搖頭。“不,我對鬼門幾乎是一無所知。”
她的眼中帶着一抹深思,“那你的表情為什麼那麼失落,語氣中似乎很希望鬼門就是你的仇人。”
邵剛思考了一會兒,面色沉肅。“我報仇的決心從未改變過,可經過這麼多年,我忍不住急躁了起來,但不論我再怎麼焦急,我依然找不出我的仇人,大仇得報之日似乎遙遙無期。”
不,其實這只是借口。他真正害怕的不是難以確定的報仇之日,而是他逐漸淡去的報仇之心。
這半年來的生活平靜而悠閑,和過去在江湖中孤獨、血腥的日子實在天壤之別。在她的陪伴下,他居然會感到一種朦朧的幸福。
他不能原諒自己竟會如此想,在大仇未報的現下,他怎麼能這麼自私地忘記血海深仇,讓自己耽溺於她的一顰一笑之中。
他目不轉睛地正視着她,眼神陰鬱,沉聲道:“我要知道我的仇人!”
柳青娘挑眉淡笑道:“你不用那麼心急,時機未到,憑現在的你,還報不了仇。”他是怎麼了?
眼前的他看來彷彿被逼人絕境的野獸,渾身散發著駭人的狠戾殺意。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那雙眼充滿對血的渴望,夾雜着欲將一切毀滅的瘋狂。
“那我到底還要等多久!”他瞪視着她,目光狂亂。“十年了!已經過了十年了!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她面色一沉。“你必須等。”這問題不老早就和他談過了嗎?明明就跟他說過他的武藝有待加強,報仇之事必須從長計議,他不也接受了她的建議,為什麼地現在卻忘了那時答應她的誓言?
“我要你現在就告訴我!”他猛地拔劍向她刺去,出手兇狠,似是將她當作仇人般毫不留情。
杏眸幽黯,柳青娘冷哼道:“不過學了些皮毛,就以為了不得嗎?也好,今日就來瞧瞧你這些日子到底進步了多少。”他真的不大對勁,那雙眼已不再清明冷靜,反倒變得渾濁迷亂,仿若喪失了理志。
邵剛不語,只是持續地攻擊着她,卻被她輕易閃過,兩人一來一往使在竹屋前纏鬥起來。他的劍迅如急雷狂風,她的步伐卻輕盈幽渺,遊刃有餘地閃過他的每一着凌厲的劍招。
久攻不下,他的神情益發猙獰,有如地獄竄出的惡鬼。“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柳青娘蹙起眉來,杏眸帶着疑惑。“你要殺誰?”他有這麼恨她嗎?雖說她平日總愛逗逗他,但他總是半差半惱地接受,怎會今日才爆發不滿?
“仇人!你是我的仇人!”他的狂吼震得她耳中轟轟作響。“我要殺了你以祭我爹娘在天之靈!”
這下柳青娘可明白了。他可能是一時神智不清,將她誤認為假想的仇人,所以才會出手攻擊她。
他瘋他的,她可沒那麼好脾氣陪他瘋下去。
“無聊,我懶得和你胡鬧。”柳青娘冷笑,眼中精光乍現,長袖一揚,瞬間點了他的睡穴。
他立時昏睡過去,柳青娘扶住他進到竹屋中,讓他躺在竹榻上。她坐在榻旁,一雙杏眸複雜地望着他,素手輕撫着他英俊的容顏,輕輕嘆了口氣,柔聲道:“你啊,真是比我想像中的還麻煩。”
她的語氣雖是無可奈何,卻夾着淡淡關懷。“不過,你已經是我的人,再麻煩,也休想我會就這麼放開你。”
方才他用那種仇視的神色對着她時,她的心疼痛不止,無法言喻的難受酸楚蔓延至身,她終於明白了一直被她蓄意忽視的深濃情思。
她不要他那麼對她,她不要他恨她。
她,要他愛她!
※※※
邵剛悠悠醒轉時.只覺頭痛欲裂,他不由得皺眉呻吟。
“醒了?”柳青娘輕柔地扶起他,順手遞了碗濃黑的葯汁給他。“認得我是難嗎?”
他接過碗,不解地皺眉問道:“你……青娘……我怎麼了?”
“你不記得方才的事了?”
邵剛神色一黯。“我……又發作了嗎?”
“發作?”
“我有時會像今日這般突如其來的瘋狂起來,把所有人都當仇人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但我完全無法剋制自己的行為。以前師父在的時候,曾請大夫替我看過,大夫說這是心病,無葯可醫。”
“剛剛我找了老酒鬼替你把脈,他也說你心脈極亂,想來是兒時受的刺激太大,使得心脈受損。這就是他開給你的一些靜心養神的葯,你先喝了它,好好睡上一覺。”她微微一笑,神情溫和。
他面色泛紅,羞惱各半,沉吟了半晌,他遲疑地問道:“我……有沒有傷着你?”他記得過往犯起病時,瘋狂到親疏不分,連最敬重師父都曾被他誤傷過,他會不會也傷了她?
她先是一怔,忍不住又在他頰畔落下柔若春風的一吻,嫵媚淺笑道:“你哪傷得了我啊,少胡思亂想,快把葯喝了好好休息。”
心底流過一絲暖意,他終究是在乎她的。
邵剛這才放下心來,乖乖喝了葯再度合眼歇息。柳青娘坐在他身旁,靜靜瞧着他的睡臉,當那雙冷酷的眼閉起時,他看來是那麼的青澀稚氣,眉宇間隱隱的憂愁總讓人忍不住心疼。
柳青娘拿起一旁的圓扇,輕輕地扇着涼風,替他驅走惱人的熱高,目光比天際那輪四月更溫柔,其中的濃情容意,在美麗的月色下越發纏綿。
在確定他熟睡后,她放下四扇,輕悄起身走至屋外。
齊夏坐在竹亭中,正興緻高昂地提着酒罈猛灌,見她出來,嘻嘻詭笑道:“鬼丫頭,就和你說那小夥子麻煩,可你偏要留下他,真是拿你沒辦法。”
她面色微紅地嬌嗔道:“少羅嗦,他這心病有沒有辦法治?!”
他得意洋洋道:“有,這世上可沒我治不了的病。”
“要花多少時間?”她不置可否地挑眉。
齊夏想了一下,“嗯,服用我配的葯,大概兩三年左右就能治好。”
“那,就交給你了。”
他神色轉為凝重。“還有,若是想讓他完全康復,恐怕還得讓他修練你那最助於靜心寧神的獨門心法。”
柳青娘漫不經心地笑答道:“哦,我已經教了他了。”
“你!難怪你會向我要那男子專用的補藥,我還想你怎麼會把葯給了他,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齊夏愕然,眼睛睜得老大。“鬼丫頭,你人長得愈大,膽子也就愈大,闖的禍更大。”
杏眸冷沉,紅唇揚起一抹冰漠淡笑。“你想說些什麼?”他不贊同她的做法嗎?本來以為他是老一輩之中最能理解她想法的人,難不成她看錯了?
齊夏嘆了一口氣。“為了一個男人,這麼做值得嗎?”
柳青娘冷冷道:“我才不是為了他,我為的是我自己。”她的聲音平穩,她的心卻在發抖。
她不是沒發覺自己的心意,只是仍未做好面對的準備,今日卻突地被人當面揭開來,讓她不由得心慌意亂。
“鬼丫頭。”齊二抱着尚未喝完的酒罈起身,眼中閃着智慧之光。“你想騙的人是誰呢?是我?是屋裏頭那小夥子?還是你自己?”
柳青娘心頭一凜,神色沉肅,一雙幽深杏眸詭譎難測。
“丫頭,誠實點吧!”齊夏朝她揮揮手,信步走向林外,爽朗的笑聲中帶着一絲無奈。“自個兒誠實些,省得自己和旁人受苦。”
她一挑眉,壞心地高聲反問道:“這可是你的真實經驗是吧,我會銘記在心的,才不會和你落到這般孤苦伶仃的可憐處境。”
齊夏腳下一滯,回頭瞪了她一眼,冷哼道:“你這丫頭就是嘴巴壞。算了,看在你送的美酒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葯會在明日送來,你可得盯着他按時服用。”
她抿唇輕笑道:“我知道,謝謝你。”
齊夏又是一陣朗笑,瞬間消失在茂密的柳林中。
烏雲掩去明亮月色,黑暗襲上了她的眉目之間,她的笑也消失無蹤,剩下的只有濃濃愁思。
柳青娘長喟嘆,嘆息聲幽渺地飄蕩在空中,嘆息被夜風吹散,煩惱卻依然留在心底。
她輕步走進竹屋,坐在邵剛身旁,眼神飄忽,紅唇的笑自嘲而無奈,喃喃自語道:“倘若我說……要你留下,你會為我留下嗎?”
纖白的手撫過他俊秀的臉龐,動作輕柔,語氣卻十分沉重。“我想你不會,因為在你心中,沒有一切比得上報仇,可我卻是個十分自私的女人,我無法忍受你的心中除了我之外,還有別的事物存在。”
杏眸蒙上一層瀲瀲水光,淡去了其中的悲傷。“我,想成為你最重視的人,我希望你只想着我、只看着我,日日夜夜、無時無刻……我很貪心對嗎?可是你是第一個讓我有這種想法的人,除了你之外,我誰都不想要……”
她輕輕拉起了他的手放在臉旁,閉上眼專註地感受他的溫曖。“你呢?你有和我一般的想法嗎?你能接受我的過往嗎?假如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會用什麼樣的目光看我?”
“厭惡?輕視?我…不想見到你那麼看我……”她的聲音顫抖,流露出無法展現於人前的寂寞脆弱。
“若是我不能全部擁有你,那麼,我情願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要……反正,我本來就一無所有……一切,只是回到原點。”
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二十年她不都一人走過,只是繼續如此走下去罷了,對,只是這樣。
“我,一直都是孤單一人……沒有人愛我,我也不愛任何人……”杏眸更加黯淡,隱着比暗夜更深沉更黑暗的絕望痛苦。
她,註定永遠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