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買屋子的事,婕雍隔天利用中午休息的時間,跟屋主約好了在公司附近的一家西餐廳簽約,代書也會出現,所有事一起處理。因為婕雍是頭一回買屋,代書又是駱以徇介紹的,以徇遂答應婕雍他會一塊到。

不過,差不多在早上十一點,以徇的電話來了,婕雍拿起電話,才聽了第一句,臉色就變了。

以徇說的是:“雍雍,抱歉,我中午臨時有個客戶來訪,我必須陪他吃飯,你跟屋主簽約,我不能陪你了。”

婕雍沉默了多久,嘴就噘了多久,好半天她才開口說話,語氣自然是不悅的:“非得陪客戶吃飯,不能陪我吃飯?”

“對不起,”以徇當然知道婕雍在生氣,他也為難。“我知道你一定會不高興,但這是生意,我真的沒辦法。”

生意。好吧,男人理當以事業為重,更何況婕雍自己也是個極重視工作事業的人,她能明白這種突髮狀況。

“好啦,算了,”婕雍決定放他一馬,但她當然有權賭氣,口氣因此不大好:“我自己去簽就行。”

“對不起對不起……”以徇一疊聲道歉,又存心想彌補:“這樣吧,你下班我去接你,晚上賠罪。”

婕雍倩然一笑,“你自己說的喲。”

“當然。”以徇保證,習慣性地情人間甜蜜:“來,親一個。”

婕雍笑着啐他,“等晚上見了面再說吧。”

掛上了電話。

中午,婕雍就只得自己去見屋主、代書了,所幸一切都很順利,並沒有什麼問題。她安心滿意地回到公司繼續上班,當然,也等待下班時以徇開着他那輛7字頭的BMW來接她。

只不過……大約四點多,以徇的電話又來了。

“雍雍,對不起……”

一聽到這幾個字,婕雍的臉就倏地垮了下來。

“又怎麼了?”

“抱歉,”以徇的語氣充滿了為難:“我晚上不能去接你了……”

婕雍火氣往腦門一衝,不待他說完,聲調變硬地截斷他:“別拿工作搪塞我,我已經接受了你一次理由,同一天我不會再接受第二次!”

“不是工作。”以徇深吸了口氣,又嘆了”聲:“是我忘了,今天是我岳父生日,我答應了我老婆要一起回去。”

婕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雙吊梢的眉逼得更緊,“你為了你老婆爽我的約?”

“不是這樣。”以徇極其無奈,“我幾個月前就答應她,是我忘記了。”

婕雍的聲音冷得像是沒有溫度:“你指望我體諒你?”

“我不敢。”以徇壓低聲音,放輕語調,不管婕雍再冷淡再嘲諷他都不頂撞她,完全是賠罪的打算。“雍雍,我知道這次是我錯,我也知道你一定氣瘋了,你罵我、怪我都可以,你要我怎麼彌補,我都做,只要你別不理我,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賠罪,行不行?”

“不行。”婕雍寒着臉,毫無商量餘地。

“別這樣,”以徇的聲音更緩、更柔了,既是認錯,又帶着哄寵:“你知道我最愛的是你,只要能把你留在我身邊,不管要我怎樣我都答應,今天的事我是真的身不由己,你原諒我,好不好?”

婕雍平常最滿意以徇的一點,就是他很會哄她寵她,但此時此刻這招顯然不管用了,婕雍仍是冷着臉,“不好。”

“雍雍,雍雍……”他輕輕地喊她,軟軟的,充滿了歉意調子,討好又無辜的,聽了都讓人心疼;婕雍如果防線低一些,必定就要讓這件事就這樣過去,算了吧饒了他。

但對婕雍的原則來說,他今天的行為實在是非同小可、不可原諒……

“你好好去見你的岳父大人吧!”婕雍一狠心,掛斷了電話。

以徇當然是緊張了。接下來的幾分鐘,他再打了好幾通電話過來,然而婕雍一聽到他的聲音就立刻切斷通話,行動電話也關機,根本不打算理他。以徇吃了幾次閉門羹,又怕一直打電話去她公司講私事會害她挨罵,終於不敢再撥了。

其實,就算他找到了婕雍,她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原諒他,否則她剛才就不必那麼殘忍地不甩他了。

這樣的事件,必然影響婕雍的心緒,她索然無力地熬完最後一個小時的上班時間,難得她這麼沒有工作的衝勁,下班時間一到,她就拎着包包打卡離開了辦公室。

電梯前,婕雍遇見一向準時下班的希玫。希玫難得發現婕雍這麼早下班,十分興奮,然而一看見她陰鬱的臉色,立刻嚇了一跳。

“怎麼了你?”

婕雍仰頭看着電梯上的樓層燈號,眼茫茫無神。

“被放鴿子了。”

“駱以徇?”希玫猜。

還會有誰呢!婕雍不答,也等於答了。

“是不是他工作忙?”希玫繼續臆測。

婕雍冷笑,“他忙他老婆!”

以徇已婚的狀況,希玫是早就知道的,她感嘆了一聲:“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婕雍倒不以為然,“我當初就跟他說過,他如果搞不定他老婆,就別想跟我在一起!之前他也很遵守這個約定,一直相安無事。但現在呢?是不是已經交往了兩年,就不必在乎我了?居然敢用這種理由爽我約?!”

希玫可以體會婕雍現在必定是氣忿難平,但有些觀念,她必須勸勸婕雍:“雍雍,他畢竟是有家室的人,不管你們怎麼約定,你既然跟他在一起,就得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那分手好了!”婕雍賭氣地。

“分得了嗎?”希玫瞭然地問她。

婕雍不說話了。當然,任何一段感情,都不可能輕易割捨得掉,再說她曾經不止一次想過要跟以徇分手,也不是沒嘗試過,但成功了嗎?

要是成功了,她現在就不必煩了。

“其實雍雍,”希玫平心靜氣地勸:“你條件這麼好,隨時隨地都有一大堆男人等着讓你挑,只要你稍微降低一點點你那嚴苛的標準,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沒結過婚的好男人。”

“怎麼降低標準?”婕雍並不認同這樣的說法。“就像你說的,我的條件並不差,我怎麼能忍受我的情人,任何一項條件都低於我?我不想委屈自己。”

“那就沒轍了。你要事業有成,又要他財富累積到一個程度,還要有受人尊重的地位……”希玫兩手一攤,“這麼高的標準,跟你差不多年紀的年輕男人,事業與個性都還沒混出個名堂,當然一個個都不夠格。”

希玫說中了問題的核心,婕雍當初就是這樣不小心看上了以徇。

“所以只有像駱以徇這種,”希玫繼續說,“三十幾歲不到四十的企業二代,有錢、有權、有被訓練出的能力,當然也有身份地位。只不過這種男人,通常都已經結婚了。”

沒錯,這就是事情的前因後果,婕雍製造了原因,就得接受這樣的後果。她默然了,電梯門開,她機械似地走了進去。

電梯裏擠滿了各樓下班的人,人群中希玫不太好再說什麼,直到出了電梯——她才問婕雍: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陪你去哪走走?”

“不用了,”婕雍還不覺得自己修到這種地步。“謝謝你。”

希玫知道婕雍個性一向堅強,遂不再堅持,“在家要是想找人講話,打電話給我喲。”

“我知道。”婕雍點點頭。

希玫走了,婕雍也該回到她那個廿來坪的屋子去,但晚餐是個問題,家附近她常去的那家便當店每月十五公休,今天剛好是十五號,這表示她得另外覓食。

只好去後面的便當街買個便當帶回去了。

婕雍不由得又怪起以徇來;如果不是以徇爽約,她不必淪落到又要吃便當的地步。

怨懟的步子重重踱在便當街上,婕雍愈想愈懊恨。她當然有理由恨以徇,雖然剛才希玫口口聲聲提醒她造成這樣的下場她自己也得負責任,但她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前兩年以徇都能排除家庭的問題與她交往,現在卻做不到?

秋末的黃昏,陽光早隱蔽不見,只剩下一片灰白的天空,讓人心情更加暗沉。婕雍邊走,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報復,我要報復!

一抬頭,發現自己剛走過那家麵線攤。

左雋擎。

婕雍心生一念,竟回頭走向麵線攤,攤前仍是上回那位女孩,婕雍現在知道她是左雋擎的妹妹。

“嘿,是你呀。”妹妹看見是婕雍,沒喊歡迎光臨,她猜婕雍不是來吃麵線的。

她猜對了,婕雍看着妹妹,一字一字清楚地說:“我想你一定有辦法能聯絡得到你哥哥。麻煩你告訴他,如果他搬來跟我住,我不收他房租。”

“嗄?”妹妹楞了一楞,這沒頭沒尾的話,她不太懂。

婕雍也不需要她懂。

“你照這樣跟他說就行了,他知道的。”

妹妹還是呆了一會,才明白婕雍在說什麼,也才能領會婕雍要傳達的是什麼,她應了一聲,“喔。”

婕雍滿意地笑了一笑。

“謝謝,麻煩你了。”

她轉身離開了,然而當她離開的時候,她臉上原先的那些陰霾神色已經一掃而空,換上了一抹略帶得意的勝利淺笑。

找個男人來跟她同住……夠以徇抓狂了吧?

婕雍相信雋擎就算沒電話,但和他家人一定有某種聯繫的方法。這假設果然正確,隔天她下班回到她公寓三樓的住家,電梯門一開,赫然看見雋擎就坐在她門口的階梯上等她。

婕雍怔了一怔,“你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有人免費邀請我來住,我當然要積極一點,以示感謝。”他那張俊挺的臉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婕雍不得不承認這傢伙長得還真是迷人,自己的心剛才都動了那麼一下……

真是,太不夠定力了吧?!婕雍暗罵自己兩聲,同時對他的口氣也不友善了:“你怎麼上來的?怎麼知道我住這戶?!”

“我本來在樓下等,”他慢條斯理地說:“後來有位太太下樓,問了我要找誰之後,不僅好心讓我進來,還告訴我程婕雍住在哪一戶。”

婕雍這棟樓不過十來戶人家,搬遷率又不高,每家都住了幾年以上,各戶人家姓啥叫啥多少都知道那麼一些;雋擎靠他那張足以迷死人的俊臉,加上他舌燦蓮花的口才,當然能讓人放他進門,搞不好還幫他提行李呢。

只不過連她的名字都被報出……婕雍不得不怨鄰居多嘴了。“厲害呵!連我叫什麼都打聽到了。”

“過獎過獎。”雋擎擺出一副謙虛的樣子。

“進來吧。”婕雍掏出鑰匙,開了門。

他的行李不多,不過是個小小的旅行箱,只不過那皮箱實在價值不菲,LV的註冊商標,大大地印在皮件上的任一角落。

“真高級呵,用這麼名貴的皮箱。”婕雍忍不住諷:“你以前是暴發戶是不是?”

他倒不在乎婕雍的奚落。

“我那時錢是賺得滿快的,不過也去得很快就是了。”

“這隻皮箱賣了加減也能還點債。”婕雍更揶揄了。

“你要嗎?”他一臉認真,“當年六萬買的,砍頭價賣你三萬就好,保證不退貨。”

婕雍啐了一聲,很不屑的樣子,反手關上門。

雋擎站在婕雍家的客廳里了。他環視這屋子,很明顯看得出沒有經過室內設計師敲牆補磚的大規模裝潢,一切依原來的隔局添購傢具,然而不管配色、採光、擺設,都將這屋子妝點得溫馨而具特色,處處顯示出主人的巧思與格調。

“你住這間。”婕雍打開了一扇房間的門,領他進去。

這屋子只有兩間房間,除卧室外,這間原是婕雍的書房,不同於客廳是全西式的傢具,書房裏有些中國式的素材,紫檀的開放式書架頗具古意,那張大書桌,則是原木的古傢具。

雋擎似乎對那書桌有些興趣,撫摸檢視了一下材質,在行地道:“明代的木頭?”

婕雍微訝,“你看得出來?”

他眼裏頭精光一收。

“怎麼可能,胡亂猜的。”

才怪!婕雍才不信他是瞎猜的,市面上仿古古制傢具那麼多,能一眼看出端倪,絕對不是大外行。

“齊白石的字,”他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牆上的一幅篆書。“真的還是仿製的?”

“真的。”婕雍走近,“我男朋友送我的生日禮物。”

“男、朋、友!”雋擎念着這三個字,那超級驚訝的表情,好像在念:原、子、彈!

“我不能有男朋友啊!?”婕雍不悅。

“當然可以。”雋擎誇張的口吻,又回歸到平日那種凡事不在乎的表情,好像他剛才的詫訝是一時內分泌不正常。“他送你齊白石的字當生日禮物?哇!真有水準。”

“不是他有水準,是我有水準,”婕雍駁,“我從小練書法,一直很欣賞齊白石的字。”

“原來是你有水準,”雋擎誇大地學着婕雍的語氣。“失敬失敬。”

婕雍懶得理他那欺負人似的誇讚,不過他的問題又來了,“我搬來跟你住,你男朋友不生氣?”

婕雍仰頭的樣子,很像一隻驕傲的白鵝。“這是我的屋子,我愛怎樣就怎樣,他哪管得着。”

“嗯,夠強勢。”他這話不像讚美,似乎更像在為她男友感到可憐。

婕雍沒理他,走向牆邊的一張雙人座白沙發,又拉又支解地,變成了一張沙發床。

“你就睡這,沒問題吧。”她拍拍那床,話句的結束不是問號而是句號,並不打算讓他有任何意見。

對這床,雋擎是沒有意見,只不過他踢了踢皮箱,“我的衣服要放哪?”

“不知道。”這是婕雍的書房,有張沙發床是方便朋友或家人偶爾來可以睡,怎麼可能還會有衣櫃。“隨你。”

他的腦筋動得很快,“放你卧室的衣櫃?跟你的內衣放在一起?”

“作你的大頭夢!”婕雍出聲大罵。

“是你說隨便我放的。”他很委屈。

“好啦好啦,”婕雍拿他沒辦法,“買個衣櫃給你啦!”

他滿意了。拍拍那張沙發床,滿舒服的樣子,他坐下了。

婕雍卻站在門口,沒好氣斥他:“走啊!”

“走去哪?”他已經快躺下了。

“去吃飯,”婕雍也已經快吼人了。“順便買衣櫃!”

他這下起床了。

婕雍拿了鑰匙,關上大門,兩人坐電梯下樓,婕雍沒喊計程車,也似乎不打算坐捷運,反而轉身走向屋后的另一條馬路。

“你要去哪裏?”他在後面跟得一頭霧水。

“去開車。”

“你有車啊?”

“我男朋友借我的,舊車了。”婕雍平時很不愛開車,因為住家沒有車位,每次停車找車位都好辛苦,於是婕雍老是找到一個車位后就停着不想開車了,要不是因為買衣櫃也許需要車載,她才不想動用那輛車。

“男朋友?”雋擎對這議題似乎很有興趣,“送齊白石的先生嗎?”

婕雍瞪他一眼,“你以為我有多花心?”

“這我怎麼知道。”他回答得雖然簡單,卻像是有着另一層意思,有些懷疑曖昧。

“你這什麼意思?”婕雍皺起了眉,忽然想到一個她先前沒顧慮到的重點,嚇得她趕緊澄清:“喂,你可別以為我叫你來我家住是,是……”

“是什麼?”他狡狡地接她的話尾,果然有那麼點揶揄的意味。

“為了怕你自作多情,”其實婕雍是比較怕自己被他誤會。“我現在跟你說清楚,我找你來住,並不是想幫你,或是覺得你這人不錯,還是對你有意思。我之所以這麼做有我的理由,但絕對跟你無關。”

她這麼說,夠了斷夠清楚了吧?但雋擎卻還是抓了她的小辮子欺負她:“你解釋得好辛苦,而且好像有點愈描愈黑了。”

對付這種男人,似乎有理說不清,婕雍氣得一吼:“左雋擎!你再敢說一句!”

他扮個鬼臉。

“不敢說了。我還想要新衣櫃呢。”

真是個可惡的傢伙!婕雍邊開車門邊罵。

罵歸罵,衣櫃還是得買。婕雍載他到Ikea挑傢具,停了車順便就在附近的飲食街隨便吃了晚飯。婕雍只想趕快買好衣櫃,然後把雋擎送回家,關進書房裏,然後她可以安安靜靜、舒舒服服地窩在她的屋子裏享受星期五的小周末夜。

雋擎對IKEA並不表現出多大的興趣,或者也因為不是他的房子、不是他出的錢,所以他也作不了主?反正他隨意好講話得很,婕雍不管問他什麼意見,他都隨便。

婕雍抗議:“喂,柜子是你在用耶,我怎麼知道你要哪個樣子的?”

他學她的口吻:“喂,書房是你的耶,我怎麼曉得你覺得什麼樣的衣櫃才合裝潢?”

婕雍總有法子治他。

“你別擔心,買衣櫃的這筆錢我會當作是你欠我的,等你以後有了錢再跟你要。”

“我們非得在這種地方買嗎?”雋擎立刻看了眼價目表,不太便宜,他的臉拉了下來,“路邊的小傢具店買買行不行?”

婕雍怡然勝利地繼續逛她的IKEA。講到錢,就是他的致命傷。

“嘿,雍雍,好久不見。”一個胖胖的男人推着推車經過他們身邊,忽然停下腳步喊住婕雍。“來買傢具啊?”

是婕雍以前的同事,意外巧遇,婕雍也挺開心,笑着寒暄:“嗯,缺一個柜子。你最近怎樣?”

“還不是一樣,能有什麼變化。”胖男人揮揮手,表示自己沒什麼可談,看見婕雍身邊的雋擎,自然反應:“男朋友?”

“不是,朋友。”婕雍很快撇清關係,基於禮貌替兩人介紹:“左雋擎,蔣垣。”

卻沒想到蔣垣一聽見雋擎的名字,差點沒整個人跳起來!“你不會是那個左雋擎吧?”

“哪個?”婕雍先發出了疑問。

“搞電腦的那個。”蔣垣又補充。

雋擎沒開口,揚了揚眉,唇角勉強動了那麼一下下,似笑非笑,又有點訕訕的,像是默認了。

“真的是你?!”蔣垣眼睛都瞪大了,眼珠子簡直就要從眼眶裏蹦出來,把雋擎當作尋找已久的仇人似的,那胖胖的手掌握成了拳頭,隨時都有可能往雋擎臉上揮!

不過那隻胖手拳沒有依原指令揮過去,蔣垣反而往身後退了一步,將自己與雋擎隔出了距離。

“蔣垣你幹嘛啦?”婕雍實在搞不懂,這個昔日的老同事今天怎麼處事神經兮兮的。

蔣垣深吸口氣,說:“我要是不離他遠一點,我一定會一拳打在他臉上!”但是拳責可免,挨罵難逃,蔣垣劈哩啪啦衝著雋擎大罵起來:

“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多慘!?我那幾個月每天加班,這台搞好了,那台又出問題,一當機主管就唯我是問,但根本不是我的錯……”

蔣垣幾乎語無倫次的吼罵,一聽就知道他有多麼激動。婕雍擔心又要出事,趕緊緩和:“蔣垣你別這樣啦,有話好好說。”

“沒辦法,”蔣垣又再做了次深呼吸,才把怨氣壓下來。“雖然已經過了好久,我只要一想到害我要跟電腦奮戰的那個人,就很生氣。”

“那……我讓你挨一拳吧。”雋擎很犧牲似的接口。

蔣垣瞪着雋擎,似乎在考量他的提議,不過終究還是搖了搖頭,“算了。我信了佛了,佛說不可嗔怒。”他只差沒念幾句佛來助他平心境。不過他倒是語重心長地告訴婕雍:

“雍雍啊,勸你以後別跟人家介紹他是誰,免得被人追殺。”

蔣垣搖搖頭,推着推車,走了。

婕雍心中滿是問號,一個個都落在雋擎身上,她明眸流轉,盯緊了雋擎,“你幹了什麼好事?”

他沒回答婕雍,反而問她:“你這個朋友,是在XX公司任職……”

雋擎跟蔣垣並不認識,但蔣垣知道他這個人,雋擎也知道蔣垣在哪家公司做事?這奇了。婕雍回:“維護電腦的。”

“怪不得。”雋擎恍然大悟,推着推車,他竟然還忍不住笑了一下。

婕雍想起蔣垣剛才的奇怪表現,實在也覺得好笑,但她更覺得雋擎古怪。“你該有故事要告訴我吧?”

“沒有。”雋擎對她笑了一笑,就閉嘴了,顯然是不想提往事;婕雍雖然一肚子好奇,但她既不想勉強他,更不想求他,好奇心只好在這裏硬生生截斷。

她半分鐘前還笑着,半分鐘后的現在卻情緒全變,臉色倏地垮下來,一扭頭。“不說算了。”

擺明了生氣。雋擎不是第一次嘗到她這招,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翻臉跟翻書差不多,喜怒無常的?”

“我就是這樣,不爽啊?”婕雍口氣更冷了。

“爽,哪敢不爽。”雋擎笑着,大聲說給婕雍聽,跟在氣嘟嘟的她身後,繼續採購衣櫃。

依著書房的色系,婕雍終於決定了一個原木色的衣櫃。雋擎是男人,理當是搬運工,搬上車,搬下車,再搬回家,好在婕雍住的公寓有電梯,否則雋擎還得扛着那一大盒尚未組裝的衣櫃爬樓梯。

回到婕雍家門口,倒是挺令人意外的,一大束美麗的香水百合靜靜地躺在門邊。

婕雍彎腰把花拾了起來。花束中還有張精緻的卡片,她翻開卡片,看見以徇的字,上頭寫着:請給我一個機會說抱歉。

她這兩天什麼電話都不接,以徇顯然只能親自負荊請罪,沒想到婕雍不在家,只好留下了花。

“又是那個送齊白石的先生?”雋擎在一旁看戲似的眼光。

婕雍冷笑了一聲,拿鑰匙開門進屋,把花插進花瓶里,卡片隨手扔進垃圾桶。這束花也就被她這麼拋在腦後,一點也不在乎。

她這會心情又好了,還幫着雋擎組裝那衣櫃,指揮着放在哪個位置,再滿意地坐在沙發床上,看雋擎將行李整理進櫃。

皮箱裏抖出一本厚厚的書,婕雍替他撿了起來,竟是本原文書,關於電腦軟體的,她不禁咋舌,“天哪!這種書你看得懂?”

“看不懂。”他把書從婕雍手上抽回來,隨便塞進柜子裏。“這是我買來假裝氣質的。”

“才怪,”婕雍噓,“誰會去買這麼無聊的書來裝氣質!”

“呃……”他轉得有點硬:“書店裏不小心看到,就買了。”

雋擎說的話婕雍一句也不信。她眯起眼睛,狐疑地瞄着他。

“別那樣看我,”他假意打了個冷顫,“你知不知道你那種眼光很像巫婆?我會懷疑我是不是快被變成化石了。”

婕雍哼了一聲,雋擎的這種招術她已經愈來愈習慣了,老拿一些不着邊際的話模糊事實的焦點。反正擺明了就是:他根本不想告訴她事實。

她其實很想問,但她也知道雋擎一定不會說。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知道他一定不可能真的只是個麵線王子,但他有個什麼樣的過去?

婕雍發現自己已經對這男人不小心好奇起來了。

“就叫你別看我了,怎麼還盯着我看?”雋擎開玩笑,“我知道了,你一定有點喜歡我對吧?”

婕雍嫌惡地啐了一聲,以示回答。

“別呸了,喜歡就喜歡嘛。”他自戀似地得意洋洋。

呸。

婕雍一扭頭,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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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債慢慢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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