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桑瑜一心認定仲諾是存心羞辱她,見了他就轉頭,連招呼也不打了,對付這種衣冠禽獸,禮貌這檔事當然就可以免了。
又叫她說什麼?這已經是早上的第三杯咖啡了,他撐也該撐飽了,她懷疑他背着她偷偷把咖啡倒掉。
“桑瑜,為什麼不看我,我長得有這麼難看嗎?”
“如果你覺得自已難看就難看,干我何事?”
沒錯!他昨天晚上是傷了她的心,可這意外來得令人措手不及,防不勝防,“你去了一趟大陸,有沒有帶什麼紀念品回來?”
“沒有。”想也不想就否認,根本沒有必要跟他多說一個字,更何況又要扯出奇人、避邪古玉那些事,她才不想浪費唇舌!
為什麼總要針鋒相對?為什麼給他臉色看?她就不能配合一點嗎?他正在為兩人的未來努力啊!他感到無比疲倦,拿下鼻樑上的眼鏡。
他今日頹喪得懶得上髮油,任頭髮傲然放肆,桑瑜心中一動,怎麼對他這個樣子有似曾相識之感?
“董事長,請問有什麼事?她今天一早就向他報備過今天的行程表,一點半客戶洽談生意,三點業務會議,國外公司請他回電等等,她自認盡了職責,雖然口氣是沒人性似的如機器般快速,可是她並不覺得對不起他。
又是“董事長”,聽了都快抓狂了,他按捺着太陽穴,“我喜歡你喊我仲諾,像以前那樣。”
“董事長,耍我耍得還不夠嗎?”
“我還有耍你,昨晚全是出自真心。”
“這計策第一次很高明,第二次就不新鮮了。董事長,以後如果是私事的話,請不要找我。”
“再幫我泡杯咖啡。”
桑瑜抬起下巴看了一眼杯子,“桌上那杯咖啡你連動都沒動。”
“我不喝冷咖啡。”
“為什麼不趁熱喝?”
他倏地站起來,兩手抵着桌面,“你在質問我嗎?桑瑜,我們是平等的,你不對我說實話我也不想跟你解釋什麼。”
“這一點我贊成,不管哪一種族都是站在平等的立場,當然包括同性戀與雙性戀。”她真是無畏無懼啊!
其實話一出口他馬上就後悔了,現在他需要的是耐心,偏偏事情毫無進展,他的耐性都快被磨光了!
“桑瑜,不要這麼頑固,摸摸你的心,你曾說過你愛我的。”
一聽這漫天大笑話,她就光火,“我又沒有老人痴呆症,我以前根本不認識你,怎麼會說這種荒唐話!”
如果是以前,仲諾一定讓她屈服在他溫柔的吻下,可現在是文明的社會,窗外又有許多雙眼睛窺視着。
“你就是不相信對不對?”
“沒有理由相信。”
兩頭羊碰上了,誰也不讓誰。
“你的話燒痛了我的心。”
屁話!“你的行為扭曲了我對你的觀感。”
“我不是同性戀。”仲話再一次重申。
“多說無益。”桑瑜不耐煩的側過頭。
“好,既然多說無益。”屈身坐回位子上,“再端杯咖啡進來。”
她是該聽他的,可是勝負未見分曉。在茶水間倒掉了冷咖啡,看着黑色的液體流入水槽,“浪費!”拿咖啡罐的同時看到了調味瓶。
“醬油是黑色的,醋也是黑色的;醋有益健康,醬油有甘醇的美味;糖跟鹽看起來都一樣,為什麼一定要喝純咖啡呢?”
順手把這些東西全添了進去,臉上浮現巫婆調製藥水時的詭異笑容,“人生多味才精采啊!”
咖啡端進了董事長辦公室,一放到桌上,桑瑜轉頭便走。
仲諾正在氣頭上,忽略了香味里的怪異,一入口,馬上直噴出來。
“桑瑜!”他在寶座上大吼。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聽見了,人人面面相覷,董事長居估發出如野獸般的狂吠聲!他們以為他只有冰冷平板的音調哩!
不過這回好像嚴重得失控了。
他打開門怒目而視,桑瑜正好整以暇,優雅的舉起手中那杯溫熱的咖啡,挑眉甜笑,“前所未有的美味,嗯?”
“美味個屁!”重重的摔門聲震耳欲聾,足以撼動山河。
然後,桑瑜若無其事的品嘗眼前香醇的咖啡。
嗯,不錯!
***
中午,柴智剛約了桑瑜在咖啡館吃簡餐,她心裏有譜,八成要詢問卓仲諾大發雷霆之事。果不其然,他開口問了,不過沒有正經八百的興師問罪,反而用饒富趣味的神情看着她。
“你真有辦法,居然能逼得他情緒失控。”
“是他先惹我的。”
“聽說他喝了一杯‘加味’的咖啡?”
想起自己得意的傑作,桑瑜不禁笑了出來,“其實也不是故意的,可是那時候對他不滿意到了極限,才出此下策,幸好我不是正式員工,否則早教我走路了!”
柴智剛沒有忘記,卓仲諾交代的任務,他東拉西扯終於攀上正題了。
“大陸有些東西不錯,不是我們滅自己威風,中國幾千年來的文物都彙集在那裏,教人不得不崇敬佩服。不管是中醫藥學、綉工、還是令人贊為觀止的山水文物……這些都是我們沒有辦法趕上的。為了不虛此行,上次我還帶了當地的紫砂壺回來。”
“柴總愛喝茶?”
“嗯!你呢,買了什麼東西回來?”
“不是買,別人送的。”
有一線希望了,“一樣都沒買?”
“當時也沒想那麼多,白白錯過機會了。”
“嗯,你不是說有朋友送了一件紀念品。”
“不是朋友,是位素不相識的老人家送我的古玉佩。”
古玉佩?恐怕問題就出在這裏了,常聽人說中國玉有辟邪之用,若有人再加持法力於上,玉的除邪功力將更為強大。
自古正邪不兩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黑暗的力量往往抵不過清朗的光芒。難誕是它阻隔了仲諾對桑瑜的呼喚嗎?
“天天都戴在身上嗎?”
“正掛在我的胸前哩,柴總要看嗎?”
“不用了,”怕看了會冷汗直流,吃不下飯。“想來中國地大物博,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碰上那老人之前和之後有什麼異狀沒有?”
“記不清了,碰上他之前心情很煩躁,碰上他后心情變得特別好,落差很大,不知道是不是他幫我作法的緣故。”
“作法?”有沒有搞錯!
“他點了薰香,教我盤坐閉上眼,接着嘰哩咕嚕念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當時覺得整個人都飄了起來,腦子裏一片空白,好像有靈魂出竅的感覺,等到我睜眼,一切都變了,感覺神清氣爽。”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他可能幫我趕走了不好的因子,說來好笑,我覺得朦朧中好像忘了某些事,偏又想不起來。”
他暗暗為仲諾着急,“你怎麼不試着找回記憶呢?那總是你的一部分呀。”
“我認為它對我不是頂重要的,所以不介意它的消失。”
你不介意,仲諾老大可在乎得要命!
“它或許是你很重要的回憶,難道你一點也不渴望想起?”
“想不起來就算了,又何必計較那麼許多?”
柴智剛心中暗嘆:可偏偏仲諾老大要與你算清其中的愛怨情仇,一個想遺忘,一個緊抓不放,怎麼會有交集?
玉佩中的法力是針對邪物而來,讓仲諾近不了桑瑜的身,連柴智剛也要客客氣氣與她保持距離。這下他真是力不從心了,雖然當初是仲諾令她傷心遠走他鄉,現在要將她追回來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這忙,他可能真的幫不上了。
***
“不會吧,我們卓董豈是如此卑鄙下流無恥之徒,你說的那個心理不正帶的人應該不是我們總裁。”王蔓妮聞言,立刻從坐月子中心柔軟的病床上坐起。
又是桑瑜打來的熱線,只要她在公司受到了委屈,就忍不住向蔓妮吐苦水。
所有的一切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從刁難、輕佻戲弄及對桑瑜的不滿意,都令她難以置信,現在又聽到卓仲諾以她的工作來威脅桑瑜加班,蔓妮詫異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我早說了他心理不正常,你偏不信。”對桑瑜前些時的抱怨,蔓妮總是疑東疑西。
“你不能怪我,我所認識的卓仲諾不是這樣。喂,你事情真的多得做不完啊?”
“他故意找我碴!”想到這,她又翻了一個白眼,“我是今日事今日畢的個性,事情沒做完,我會看情形留下來,可是我公事都做好了,看着時鐘差不多快下班了,整理一下準備走人,他突然開口要我加班,其實我也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根本不知道還有什麼沒做完。當然我會問他為什麼?”
“你口氣很沖嗎?”照以往例子來看有可能。
“我又不是火爆浪女。當然輕言細語的問他為什麼加班?當時嘴角還掛着笑容,非常有禮親切可人的模樣,可是他居然說:反正留下來就是。如果是你,聽了會怎麼樣?我雖然是代理秘書,可我也有自主權與人格,我又不是傀儡,說加班就加班,沒有任何理由,像什麼話嘛,他憑什麼做這種要求。”
王蔓妮眨眼又皺眉,“這簡直跟我認識的卓仲諾判若兩人。”
“連我都懷疑你以前說的那個不管事董事長到底是不是他?”
“然後呢?”
“我跟他吵了一架,還好在他的辦公室,門關着,我又沒大吼大叫,應該不會有人聽到。”
“又吵了?”
桑瑜扁扁嘴,自己也感到煩躁不安,“是啊,一碰見他,心情就躁動起來,唉,亂糟糟。”
***
桑瑜盡量控制自己脾氣,“加班也要有原因啊,下班是屬於我私人的時間,我總不能因為你一句留下就留下,卓董,難道你不明白相互尊重的道理?”她倔強的昂起下巴,靜待他的回答。
“你是在指責我的不是?”
“沒有。”她搖頭,眼睛瞪得更大了。
“從以前就是這樣,你的臉藏不住話。”
說得好像久未謀面的老朋友一樣,桑瑜更認定他存心故意,對於他的古怪用語不想去搭理。
仲諾背過身,看着大樓下人車川流的街道。
“晚上有約會?跟那個姓白的?”
她的眉皺成八字,“你怎麼曉得他姓白?”在電話中沒提過他的姓啊?
他的目光不變,扶了扶鼻上的金邊眼鏡說:“恐怕得取消了。”
“你的意思是要讓我赴不了約?”這人太可惡了,怎麼有這種變態心理。
他迴轉頭說:“如果我說是呢?”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失去理智就讓他看笑話了!她強壓抑住自己快爆發的怒火。
此刻簡直是風雨欲來之勢,兩軍對立,飛沙走石,一時暗無天地。她幻想自己身在戰場,正嚴陣以待。
多惡劣的人啊,看來他們的確是“久未謀面”的朋友,而且是上輩子的親債主,這輩子還要繼續。
她輕笑,“恐怕不能如你所願,我不能助長你這種無理取鬧,需索無度的霸道作風。”瞥了眼牆上的鐘,“董事長,下班時間到了,再見。”
他面無表情,“你敢!”
“有什麼不敢,我真慶幸不是你的正式員工,不必為五斗米折腰;慶幸不久就可以擺脫你的控制,離開‘騰翔’。”
“那麼我該慶幸你依舊歸我管。”
“只是代理,不受你控制,如果我高興,我明天就可以不要來。”
“你代理的是你同學王蔓妮的職務吧,如果你不做,原本屬於她的也會落空,你不會希望因為你的意氣之爭而害她失業吧,孰輕孰重,你自己衡量。”說完,又無情的望向窗外。
現在她知道火冒三丈的情緒是什麼了,“你在威脅我?”
“我只是分析事情。”
桑瑜氣得胸口起伏不已,心中的怒火堵得她說不出一個字。
她的沉默讓他好奇地挑了挑眉,“又打算罵人了?”
“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你以為你的行為值得嘉許嗎,見人快樂你妒忌是不是?總裁大人。”
“我說過了,我不管別人,我只要你聽我的。”
桑瑜的火氣不斷上升,“你非得這麼專制不可嗎?”
“我從不認為自己專制。”這叫防微杜漸,預防那姓白的趁虛而入。
“你這麼做非常惹人厭你知道嗎?”他激怒她的方式還真是與眾不同。
“反正你對我已經反感到了極點,不在乎再多添一樁。”
“你這討人厭的個性就不能改改嗎?”
仲諾無奈地吐了口氣,怎麼自己就讓她看不順眼?他堅持自己的決定,“今晚留下來加班。”
這種剛愎自用、心如石堅的水泥腦袋,跟他說得再多只有浪費口水。好吧,為了朋友,她只有委曲求全了。但心中忍不住臭罵:“混帳烏龜蛋!”
忍吧忍吧,不忍能怎麼辦?可不能教蔓妮因自己而受累丟職,反正他對我的指使也不久了!
她皮笑肉不笑,“是,全聽你的,董事長。”
當然那扇門做了最完備的結束。幸好,公司的人都走了,除了柴智剛。
蔓妮聽完她一連串咬牙切齒的述說后,心生歉意,“都是我連累了你。”
“他是針對我而來,跟你沒有關係。我認為他心理有很大的毛病,應該去看醫生做治療。孤立無援很難受,因為沒有人一起同仇敵愾。”想到自己,全公司的人對他都很滿意,只有她一直在抱怨,真有強烈的挫折感。
她驚訝於她的想法,“怎麼全公司的人都不知道嗎?”
“我又不是正式的員工,犯不着為我傷了大家的和氣,連我敬愛的柴總也無能為力。不要緊,幸好我看得開。”
“他現在還要不要咖啡?”
“要得凶咧,但我自有一套,請他喝我特調的‘五味咖啡’。”
“五味咖啡?”這麼規矩的人被逼急了,原來也會惡作劇!
“小姐,坐月子還要多久?你再不來我都快瘋了。”桑瑜在電話那頭呻吟着。
“還有兩個星期,再幫我代兩個星期就好了,拜託拜託!”
桑瑜是重感情的人,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當然會答應她的央求,只是想確定日子而已。
“放心啦,我會把耐力彈性調到兩星期後,現在可說是為了十四天後的自由而活,我會加油的。”
***
“大哥,你的形象壞透了,而你居然還去威脅她。完了,你近不了她的身,入不了她的夢,這麼做只會讓桑瑜更討厭你,你在她的心中是拒絕往來戶了。”
這是卓仲諾位於鬧區頂樓的房子,兩人在客廳里談話。
仲諾面色森冷,鐵青着臉,“難道要我眼睜睜看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柴智剛死纏爛打跟在他屁股後面,“算了吧,既然這首戀曲唱不得,就放棄吧。”
“辦不到。”他不耐地閃過柴智剛。
“大哥,女人你又不是沒碰過,天涯何處無芳草。”柴智剛緊跟了上去。
“你叫我濫交?她是我這輩子的最愛。”仲諾不肯與他面對,又躲過了。
他氣仲諾的執迷不悟,“她活得能比我們長嗎?當她垂垂老矣時,我們還是年輕小夥子,人類的生命很短暫。”
“正因為這樣,我更要珍惜。”
“你曾說過人類是最善變的動物,自私、貪婪,為什麼還要陷下去?”
“愛就是愛了。”
“你不是說他們的山盟海誓、地久天長全是狗屁,那還和他們瞎攪和什麼?”他就是要不停的逼他,逼到他醒過來。
“我只要她,為什麼到這個節骨眼你才反對?”他要動怒了,眼中有兩撮小火焰。
“我要拉你上來,你漸漸對她產生了狂性,趁現在她在法力護身,你抽身吧。”
“智剛,你沒真正愛過人,對吧?”
柴智剛無言地聳肩。
仲諾低沉的嗓音落入幽遠的記憶,“我只要一想起她遺忘了我們相愛的那段回憶,心裏就隱隱作痛,我悔恨我的不告而別。夜裏,我會想起她唇畔的甜蜜,想念愛撫她身軀的感動,這些你曾有過嗎?我心裏滿滿都是她,我甚至感謝老天賜給我生命。”
這種老掉牙的愛情故事怎麼會發生在他們這些精怪身上,柴智剛真是不解。
“她又不愛你。”
“我要讓她對我的熱情再次蘇醒,只要她再碰觸一次我的身體,她就會想起來的。”
“你有辦法?”
“只要多費些勁罷了。”
倚靠自己的能力與它抗衡嗎?柴智剛驚慌地說:“不行,別傻了,那對你不利,不要硬碰硬。”
“虛耗體力對我無妨,只要經過適當休養,不會損及功力的。”
“你明白那股力量有多大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他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柴智剛有不好的預感,“先別急着試,我找蔓妮幫忙,看能不能拿下她的玉佩。唉,大哥,你都不像你了。”
“遇見她,我早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