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沈櫻桃和傅家生這對玉女金童,終是依照原訂計畫,做了有名有實的夫妻。婚禮過後,敏敏真接到捧花,不過她半點也不開心。瞪着迫不及待離去的禮車,她呻吟:“浪費我整個星期的時間,結果還是決定蜜月三個月。唉!這下我的日子怎麼過?”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瞧你陶醉的。”沈輝煌英俊挺拔的身影立在她旁邊,兩人比方才的新人更耀眼奪目。想要把他推開,他卻皮著文風不動。險些拿手上的花往他頭頂砸,賀敏注意四周動態,急聲低語:“這裏有你的家人在,靠我這麼近,想讓我見不到明日朝陽?太狠了吧!”
“我只是想提醒你,小桃說回來要看你在台灣,你沒忘,對不對?”沈輝煌才不管他人,沒得到她親口保證,就算面前有十尊大炮也轟不走他。
“對!拜託你快走開,尊夫人帶人開拔過來了啦!”說著動手推他,賀敏開始要同情自己了。
“臭女人,你又勾搭我丈夫,我今天絕對不放過你。”俞曉萍著魔似的撲過來,張牙舞爪的就給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使混亂、嘈雜的環境,驀然安靜下來。鎂光燈閃爍不停的聲音,驟響於沉寂的兩秒鐘后,四周嘩然驚呼的雜訊,隨即跟着熱絡起來,對著顯然是第三者的賀敏,大肆批評。
這輩子所受的屈辱,加起來絕不超過今日所承受。雪白的臉頰上,印着明顯的紅手印,賀敏捂住臉,咬牙吞回淚水,她清亮的聲音,恐怕可以傳到天上去了。“想不到名門貴婦,竟然會像個母夜叉,對著公司里的員工潑婦罵街。虧沈氏財團還是有威望的領導者,這種公司以後誰還敢待?稍稍得罪沈少奶奶,就得遭受打罵的命運,實在太可怕了。”
“還敢惡人先告狀?”尖叫一聲,俞曉萍面色猙獰,又想要撲上去。
握住她停在半空的手腕,沈輝煌喝道:“夠了。”轉向圍觀的親朋好友,沈輝煌抱歉的補充:“賤內有嚴重的‘丈夫外遇幻想症’,時常疑神疑鬼,懷疑公司女職員與我有染,讓各位見笑,實在不好意思之至。”
他這番說辭,對俞曉萍是公然的污辱,她的臉色比受害者還悲慘。環顧眾人揣測的眼光,她立即掩面痛哭出聲,看起來就像真患有病一般,令人不得不同情她。
“這究竟是在幹什麼?”一個充滿權威的男性嗓音,毅然插入這場紊亂之中。眼尖的人,自然認得出他就是沈家的大家長——沉長森;看好戲的興緻又加深了兩層,眾人紛紛自動清場,讓路出來給他過。
毫不掩飾的蹙眉,賀敏瞪住他手中的木杖,隨着它傲慢地移到跟前,她自然地往後挪兩步,測量距離,確定不會被敲到后,她笑臉盈盈的問:“老公公,你有何貴事?”
沒料到她還笑得出來,沉長森眯起眼,鄙視地將她上下瞧個夠,陰沉道:“看來我們沈家真有得罪小姐之處。請到舍下幫小老人了解狀況,好讓我略盡棉薄,補償孫媳之失可好?”
“沒必要了,爺爺。”答話的是沈輝煌,他可不想賀敏再為他活受罪,早隔離兩人才是上上之策。“晚上還有公事談,我不想她再上陽明山。一來一返太費時,不符合效益。”
“我相信賀小姐不會反對才是。”他笑出來的聲音,足夠震垮一幢四層公寓,舉起的手杖,大有賀敏不點頭就把她敲昏的陣勢。
認命的嘆氣,賀敏抱好花,頷首道:“我跟您走。”
“敏敏……”沈輝煌要制止她不果,隨機應變的說:“我送她上山,先走一步。”說完擁着她轉身就跑,衝上車,他飛快的發動,上檔,輪胎髮“嘰”的抗議聲后,車子飛出停車場,安然的在路上行駛。
“敏敏,你還好嗎?”她的沉默不語,令他十分的不安。
“你說呢?”將臉埋進捧花中,賀敏呼嚕反問。
“沒料到爺爺會出現,是我錯。害你受委屈了,對不起。”沈輝煌閃過前面那輛車,放鬆油門,斜睨她一眼;發現到她不置半語,雙肩輕顫,便猜想方才人多,她能強裝鎮靜,受了委屈,亦可以不髮絲毫怒氣。現在兩人獨處,自然便要將其不滿,宣洩在他身上啰!心中暖意升起,沈輝煌轉了兩個彎,將車子駛進了無人煙的半山腰,車子停穩后,他將火熄掉。
下車走到賀敏那邊的車門,將她抱離座,再一同坐進寬闊的後車座,抬起淚臉,吻去珠淚,沈輝煌竭盡所能的逗着她:“別哭,你的淚水那麼咸,要是我嘗得太多,會英年早逝喔!”
握起粉拳,如落雨般落在他胸脯上,賀敏哭得更厲害,抽噎著說:“都是你的錯,掃把。”
“噓,別哭。我是掃把好不好?改天我加倍打還她,嗯?”有生以來,沈輝煌首次為搏女人一笑,而扮盡小丑。“乖,快別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痛了,敏敏——”
“人家想要哭嘛!”賀敏的嬌柔,及她那窈窕的身段,在不知不覺中,點燃沈輝煌全身的火源,令他情不自禁的想使賀敏癱化在他的深情里。分別六年,重逢后的兩人,終究還是被狂熱的激情給淹沒。
一小時后,賀敏較能恢復理智了,抬起頭來,她小聲詢問:“還去不去你爺爺那裏?”
“不去了,你這張被人愛過的臉,從來未曾改變,他眼精,鐵定瞧得出來,到時更麻煩。”眨眨眼,沈輝煌探望窗外后,使壞的說:“好在附近沒人,不然咱們可要害人不淺了。”
翻白眼瞪他,賀敏逕自開車門下車,整理好儀容,她問跟着出來的沈輝煌,“現在要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先回小桃那幫你搬東西,然後我下廚煮晚餐,再來……要做什麼都隨你。”沈輝煌笑得詭異,目光更是緊迫盯人。
“我不會搬到敦化南路去的,你那麼樂幹嘛?”賀敏氣惱的說。早知他是比驢還倔的,只不過沒想到,整個上午忙成一團的目的,就是在要她搬家這點上,教她實在不甘心。
將她釘在車門上,沈輝煌用強硬的肌肉困住她,冒火道:“你要是不跟我住,我馬上在辦公大樓前掛上廣告布條,上面漆:賀敏是沈輝煌的首席娼婦。到時候別說是爺爺、曉萍,僅僅是那些文化流氓,每人吐口痰,都夠你煩死的。”
“卑鄙。”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賀敏再也顧不得風度,兇巴巴的嚷:“你怎麼敢?
沈輝煌,我賀敏就算是個娼婦,也用不着你管,我——”想不出更毒的罵人話,她眯起眼尖叫:“混——蛋。”
“用扛的、還是要用走的?”沈輝煌不受她影響,一逕笑着要她作選擇。
“我有腳,自己會走。”齜牙咧嘴的吼完,賀敏旋身坐回前座,氣呼呼地甩上門。在夾到他手指時,她甜美的笑容,能夠醉倒一連的人。“活該。”
自知得不到憐憫,沈輝煌哀號兩聲,便摸摸鼻子,乖乖繞過車頭回駕駛座坐好。平順的將車滑出去,他盯住她絕美的側臉,暗嘆:“看來將來還有場硬仗好打,敏敏啊,敏敏,你的個性為什麼變得這麼強呢?”
***
不管怎麼說,賀敏還是搬去和沈輝煌同門而居了。
環顧屋內裝潢、隔局,賀敏大眼圓瞪,狐疑的問:“說實話,你是不是找人重新處理過?”
“買來就如此,我只不過加些傢具上去而已。”沈輝煌做賊心虛的說。
“客廳、餐廳、衛浴、廚房、書房、和室,外兼一房做健身用,嘿!你還真會善用空間。”掏指數完,賀敏倒進白皮椅內,惡劣的嘲諷他。
“所以只好麻煩你,暫時和我窩一下,等以後有小寶貝,再換間大點的房子。”沈輝煌好脾氣的說。
“好吧!自認倒霉。”停約半秒,她突兀的說:“不過我要求——和室單獨歸我所有,行嗎?”
“為什麼?”想到她有不為己知的秘密,就令沈輝煌十分的不舒服,何況她故意略掉小孩的事,更無法接受。
“我在美國還有一份事業,不想失去,就得努力打拚。既然你的書房我不想碰,當然要另闢場所啰!”賀敏理所當然的說。
“我們在一起,也不會有所妨礙啊!”知道要現在的她輕易放棄東西,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沈輝煌只得退而求其次,盡量將她哄在他看得見的地方,才會有安全感。
“商業機密,職業道德,你不懂嗎?”賀敏一副快要耐性用罄的神情。
“好,我尊重你,那間和室是你的了。”沈輝煌像被人連倒十多個會的模樣。
“還有,”賀敏得寸進尺的續言:“沒有我的允諾,我希望你別在卧房內外裸體,打赤膊也不行,更不準做任何挑逗、越軌的事,同意嗎?”
瞧她說得那麼順,沈輝煌不禁懷疑,“你到底背了多久?”
“一輩子了。”沒好氣的回他,賀敏面色通紅的追問:“到底答不答應?”
“沒什麼難的。”爽快答覆,沈輝煌自知得洗好一陣子冷水澡了,他暗地呻吟:我真是沒事找罪受。這想法他是不敢說出口的,賀敏巴不得隨時走人,要是他衝口而出,豈不遂了她的心愿?“你要求多多,是否表示你願意為我燒飯、洗衣、生小寶貝和順便說‘我愛你’?”
楞沒半秒,賀敏爆出大笑,捧著肚子縮在椅上東倒西歪,笑得沈輝煌頭頂冒煙,恨不得一把擠死她。
“沈先生,”賀敏拂去笑出來的眼淚,噴笑道:“你不要笑死我了。第一,我是你私人秘書,不是私人幫傭,所以沒必要幫你;第二,要生小寶貝,請你找正牌沈夫人幫忙,我的肚子不是人工試管,幫不上忙;第三,如果你有那份身價,我自會說那三個字,問題是你沒有,所以——對不起,我說不出口。”愈說,她腰桿挺得愈直,到最後已經是只驕傲的孔雀了。
沈輝煌死也不會承認賀敏這番話傷他很深。他拳頭握緊的程度,足夠勒斷半徑兩吋的鐵管,哀怨地凝她一眼后,他“砰”的一聲踢翻小圓桌,轉身離去。
瞪住被他用力甩上的鐵門,賀敏所有的快感頓時冷卻。落寞的想將小圓桌翻正,不料它比兩塊大岩石還重,驚駭於沈輝煌氣大如牛之餘,她不得不額首稱慶那股蠻力從未用到她身上。
“乒乓”,那張桌子驀然又掉了下去,賀敏手忙腳亂的試圖閃躲,還是不當心撇了手肘一下。啼笑皆非的瞪住往外拐三十度的手肘,賀敏邊研究“它”得花費她多少醫藥費,邊嘀咕:“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碰上沈輝煌這煞星,住不到一個鐘頭就挂彩,將來前途多難唷!”
用完好的右手抓住桌沿起身,賀敏拿出皮包,就往大廈的電梯間走。詢問管理員哪邊有看骨科的西醫后,便獨自搭計程車前往就醫。
五個鐘頭后,她抱着一大塊石膏走出醫院,吐口氣,毫不猶豫的又轉回敦化南路。
“小姐回來啦?醫生怎麼說?”管理員遠遠瞧見她,便熱心十足的趨步向前詢問。
“骨折。還好不是右手,否則寫字可麻煩了。”賀敏自動補充說明,省得他啰唆。
“其實骨折這種事,看中醫較好。我看找沈先生送你去和平西路那家看看吧!”
“謝謝,明天我就要他送我過去。”說時還不忘多看他兩眼,賀敏驚訝他廣播電台的能力,不敢多言,應酬客套后,便直衝上二樓,再乘電梯往六樓去。
“你跑到哪裏去了?”賀敏進屋時,就被沈輝煌震天價響的吼叫聲,嚇得楞住,獃獃的沒反應。
“怎麼會搞成這樣?”指住她吊著的手臂,沈輝煌這下可叫垮兩座大樓了。
“我耳力優良,拜託你別吼,會害我偏頭痛。”將藥包交給他,賀敏挑了張離那圓桌最遠的椅子坐,指指罪魁禍首,“我想把它扶正,哪知自己人大氣弱,又讓它給倒了下來,然後就這樣啰!”抬起傷手,展示給他看,無辜的眼眸閃閃發亮。
目瞪口呆的反瞪她,沈輝煌失笑:“那張桌子沒你說的那麼重,怎會——”
“自個兒去問它好不好?”打個呵欠,賀敏打斷他,起身朝主卧房走,“醫生說我可能會發點燒,半夜別忘了叫我吃藥,現代我要睡一下——”鑽進被窩前,她倏然又瞪大眼,正經的說:“等我好點再跟你戰,午——安。”說完她已躺平,人也睡着。
為她蓋好棉被,輕撫天使般的睡顏,沈輝煌在她額上烙下記號,極盡溫柔的說:“這輩子我絕不再放你走,即使要用孩子綁住你,我也會試。”
賀敏的回答,是一記有力的右勾拳,和難以理解的喃喃囈語。
隔日早晨,當賀敏伸手擋住陽光翻身時,觸手所及,儘是剛強有勁的肌膚。驀然清醒,她瞪大雙眼半坐起身,驚呼:“老天,幾點了?”摸索著找鬧鏟,好不容易將東西由沈輝煌背下取出,她又大叫:“這麼晚了,輝煌——”用沒事的右手推他,“起床,上班了。輝煌——”
“再睡兩秒就好。”嘀咕著將她拉倒,沈輝煌抱住她,睡得更是香甜。
好氣又好笑的任由他抱住,賀敏偷空再將房內擺設打量一遍,見沒化妝枱,除了少許失望外,此沒多大的意外。待目光掃至小茶几上的整包葯袋,她才想起飽受虐待的傷手,好似整夜都未曾作怪。遂問:“輝煌,昨夜你有喂我吃藥嗎?”
“有。”閉着眼睛說。
“沒發燒?”奇怪他是如何餵食的,賀敏不太敢問。
“有。”
“那你要不要起床上班?九點多了!”
“我是頂頭上司,沒關係。”
“要是員工都學你,沈氏早垮台了。”抿嘴說罷,賀敏掙脫開他,不容爭辯的說:“我現在要起床弄早點、上班,你看你要幹嘛都行,別礙着我就好。”
她要獨自作業的威脅,總算是讓他完全清醒了。敏捷跳起身,抓了抓昨夜被他睡亂的頭髮,沈輝煌粗魯的宣言:“我起床,你不要一個人弄東弄西,要是再受傷怎麼辦?”
賀敏有五秒的時間,雙目移不開沈輝煌,瞧他睡眼惺忪、蹭著光腳、猛扒頭髮的神情,真是性感得讓人受不了。潤了潤唇,她聲音喑啞的說:“我不是陶瓷娃娃,不會一碰就碎。
你太緊張了。”
“誰說的?我看你如此嬌柔,明明是易碎品嘛!”睡醒就有精神抬杠。
“懶得理你。”逕自進浴室解決個人問題,出來時她問已西裝筆挺的沈輝煌:“我的衣服呢?”
“熨好掛在衣櫃裏。”打開衣櫃的右半面給她看。
挑了挑眉,賀敏對他的細心,除了歸究於他是個愛騷的男人,所以才會打點外,也沒多想。拿出一襲套裝,她無助的看看自己的手,又轉身看,“怎麼辦?我……”
沈輝煌接過衣服,不發一詞的幫她換妥,之後拿起梳子幫着她刷順頭髮。他欣賞著明亮動人的她,好奇詢問:“不化妝嗎?”
想也不想的搖頭,賀敏嫌惡道:“我不喜歡在臉上塗塗抹抹。想到要上千層鉛粉在臉上,就夠我起雞皮疙瘩了。”
愛憐地在她頰上落吻,沈輝煌寵溺的說:“你是這世間最獨特的天生佳麗。”
賀敏像是熟透的蝦子,滿面通紅。斜眼睨他,使刁耍賴的說:“手腫得像粽子,還被你贊得天花亂墜,看來你的眼光也不過爾爾。”
咧嘴傻笑,沈輝煌領她去吃昨晚即準備好的早點。
瞪着面前堆有一山高的糧食,賀敏倒抽口氣,驚呼:“這些全要吃完?”
“是啊!你太瘦了。”將特大號三明治切成小塊,沈輝煌拿叉子餵食,全然無視於她的抗議、尖叫。
被他連哄帶騙的吃掉半個麵包后,賀敏可憐兮兮的哀求:“我吃不下了,留着以後繼續,好不好?”
“再吃三口就好。”沈輝煌絲毫不受動搖的說。
“我說不吃就不吃,再強迫我,我就全吐在你身上。”她有如凶神惡煞的低咆。
“好,不吃就不吃。”知道病人有些時候頗不可理喻,沈輝煌不計較的將東西放下,對她說:“我到公司看看,回來再帶你去看醫生。”拿妥公事包,他轉身離去。
“你不讓我搭便車?”賀敏急着追他,險些絆倒玄關盆景,身體一斜,整個人撲向緊急轉身接住她的沈輝煌。
“該死的,你就不能小心點嗎?”沈輝煌驚魂甫定的暴吼。
“這麼凶幹嘛!是你家不歡迎我,與我何關?”賀敏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足足有兩分鐘,他們火冒三丈的怒眼相瞪,然後是嘩啦嘩啦的爭執。
“好,我讓你去上班,行了吧?!”憑他舌粲如花,也爭不過賀敏的刁蠻、耍賴,只好趁早認輸。
勝利地笑出聲,賀敏勾住他臂膀,歡喜的到辦公室去。
剛踏進辦公大樓,賀敏就嗅出氣氛不太對勁。所有的員工各自組團,正大肆高談昨天那場鬧劇。如今,再加上賀敏的傷手,整幢大樓由停車場到十一樓,不到五分鐘,已是各種緋聞滿樓飛,愈到上面,說得愈是精采。
前後走出電梯,賀敏感慨的說:“有錢人永遠都是製造醜聞的高手。”
“何必介意?那些三姑六婆、長舌公,只不過在茶餘飯後找話題消遣,沒惡意的。”
“那你對這個怎麼說?”賀敏打開秘書室時,看到裏面的景象,目瞪口呆的問他。
“搞什麼鬼——”沈輝煌自認修養已經很好了,看到賀敏辦公室的景象,他嘴角勾出一道怒極的笑容,手指頭喀啦喀啦的響。“俞曉萍,這該死的女人,瞧她幹了什麼好事!我非掐死她不可。”
同情的思緒油然而生,賀敏打量滿室殘象,悠悠地嘆了口氣。四面牆,除了門以外,都用漆噴上了一些讓人瞧見便忍不住戰慄的罵人字眼;電腦、打字機、傳其機,全被砸得稀爛,桌面被刀畫得傷痕纍纍,上面還有兩隻斷頭貓……。腳下虛浮,賀敏蹌跌地往後退,撞進沈輝煌懷裏,她掩口尖叫。
沈輝煌當然也瞧見了這滿室瘡痍,摟緊受驚的賀敏,他臉色陰沉的撿起話筒,拿在手中,迅速的撥了一個電話號碼。接通后,他吼道:“小陳,我是輝煌。我現在沒心情跟你打哈哈,你聽好,我要你告俞曉萍恐嚇、竊取商業機……,不管是什麼,反正我非要她坐牢不可。”
“發生什麼事?”
“你等會上頂樓來看就知道。對,我不管她是不是我老婆,反正我一定要她進監獄。”
這次沈輝煌真是吃了秤鉈鐵了心,非要和沉長森、俞曉萍斗下去不可。
“那你記得保留‘現場’等我啊!”如墜五里霧中的律師大爺吩咐道。
“我知道。”掛掉電話,直撥分機進總務處,沈輝煌下達一連串命令后,帶著賀敏轉身離去,飛車回家。
賀敏的恐懼、憤怒、哀傷,全在喝完熱咖啡后消失殆盡。同沈輝煌擠在旋轉椅內,靠住他,賀敏嘆息:“想不到她對我的恨意那麼深,看來我回來錯了。”
“胡說,我可不想再等你六年。”
“要是咱們的關係沒發展到這麼快,情況會不會好些?”仰起臉,賀敏異想天開的問。
“我還覺得發展太慢,恨不得六年的空檔能在一天全補完,哪能算髮展太快?”
“喂!說實話,你到底為何急着娶她?”賀敏把玩他領帶,柔聲逼問。
“爺爺威脅我,要是不娶她,要切斷櫻桃的經濟來源,並且取消她和我的繼承權。”沈輝煌平鋪直述。
“你真那麼在乎名利?”暗自祈禱他的答案是否定的。
“辛苦二十多年,不是說放下就放得下的。爸媽和小桃的日子也過得安穩,所以在找不着你的情況下,我順了爺爺的心愿,算是安撫老人家,哪知她的心腸似蛇蠍,像個潑婦般——”說著說著,沈輝煌又氣起來。伸手按住他的唇,賀敏覺得解開一小個結,心裏真是舒暢不少。
“現在的你怕不怕喪失繼承權?”
毅然搖首,沈輝煌低語:“千金萬金,也抵小過一個你來得重要。我寧可學爸媽,只為愛彼此而存活,也不願再受制於爺爺,飽嘗相思之苦。”
他的善良是最吸引她的地方,賀敏在頓悟沈輝煌是肯為家人犧牲一切的好兒子、好兄長后,像是吃了顆定心丸,活潑地問:“沈爺爺為什麼非要俞曉萍不可?”
“好像是因為俞爺爺拜託的。爺爺非常尊重他,認為人家肯臨死託孤,表示他受人信賴,就該至死不渝的守諾。”嘆口氣,“曉萍十歲就到老家了,爺爺是個鰥居多年的老男人,拿她一個小女孩半點法子也沒有,便想將她許給我,媽自會照顧她,便下令讓我們訂婚。爸媽拮据的生活,也因此改觀。”他自嘲的笑道:“看來我們還欠俞曉萍一份情。”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實在也看不出究竟誰是誰非,唉!這筆爛帳要怎麼算?”滿懷希望的回國,賀敏光想到終須失望而回,心裏便涼了一大截,煩得要命。
“五十元買你現在在想什麼。”附在賀敏耳際廝磨,沈輝煌全身舒泰的說。
“我只不過在想,俞曉萍肯輕言放棄你嗎?”賀敏告訴自己這不算撒謊,用不着心虛。
“可能要去掉大半家產才有希望。”正色說完,沈輝煌撒嬌地請求道:“這次你一定要等我,不許你再偷偷跑掉,敏敏——”
“將來的事有誰知道?現在允諾你,我就必須遵守,要是俞曉萍抱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態,死纏著『沈太太’這三字不放,你教我到時候如何自處?再繼續和你同屋而居,遭受更多次和今天相同的恥辱?”緩緩搖首,賀敏冷靜地說著,好像在討論旁人的事般。
收緊胳臂,勒住她頸子,沈輝煌霸道的說:“我管不了這麼多,這次你要是再丟下我走,我就……”思索最能唬住她的辦法,他自知卑鄙,但為達目的,就是要他將來下地獄,被火烤上三個月,也心甘情願。
“如果我走,你就怎樣?”好奇趨使,賀敏柔聲輕促他說。
“死給你看。”
“這是女人的專有招術,你怎能搶去用?”賀敏戳他肋骨,擺明不接受這急中生智的鬼話,嘲諷道:“要是你沈輝煌真能為情自殺,我賀敏的名字倒過來寫。騙小孩比較容易,卻也無需如此。差勁!”
沈輝煌亦沒料到會自然的衝口而出,聽她如此說,便打蛇隨棍上,笑語:“你比我小七歲,不是小孩子是什麼?”
“喝!你敢笑我——”旋身呵他癢,兩人在旋轉椅內瘋成一團。沈輝煌凝望她的眼神,充滿了包容、疼惜,及憐愛;賀敏回視他的,則含有尊敬、仰慕和痴戀。當視線在半空膠著,沈輝煌情不自禁的垂下頭,用他的唇封住她的,賀敏的手環住他頸背,開始天旋地轉,沉迷在情愛熾熱的世界裏。
“留下來。”沈輝煌趁勢誘哄。
“我盡量。”賀敏嬌喘低吟。
“小頑固。”
“謝謝誇獎。”賀敏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沈輝煌只聽到平順的吸呼聲。低頭一看,原來是賀敏舒服的睡著了。
“能睡就是福。”
抱賀敏回房,替她換上睡衣,沈輝煌僅與自制力抗戰三秒,就疾步衝出睡房,至廚房裏,找冰水咕嚕咕嚕灌下。想做上一回君子,看來也是件極不容易的事。
踱步回客廳,被他甩在布椅上的行動電話,救火似地響了起來。厭煩的接起,沈輝煌捺住性子開口:“我是沈輝煌。”
“你這個混蛋小子,馬上給我滾回來。”極震怒的嗓音,像打雷般傳來。沈輝煌拿遠電機,不可思議的瞪他半晌,才發現沉長森早已摔掉電話。無奈地起身,他抄起鑰匙,即刻衝下樓開車前往陽明山。
***
在沉長森家裏,俞曉萍伏在靠山腿上,正哭得震天價響,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雖然擺明是惡人先告狀,她也不擔心老人家會向著長子嫡孫,畢竟這些年都是她在替沈家人盡孝道,所有應對進退也都頗得體。像她此等溫良嫻淑、氣質高貴典雅,又出生不俗的女子,就是猜不透沈輝煌為何總是不肯接納她。
“曉萍,別再哭了。你哭得爺爺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乖,別哭了。”撫她發頂,沉長森柔聲安撫。
“爺爺,”抬起淚眼婆娑的臉蛋,俞曉萍委屈十足地說:“我只是想嚇嚇那個狐狸精,並沒有要殺她的意思,輝煌卻為了外面的野草,硬要我這株家花坐牢,我不要——哇——”
說著說著,她又傷心地放聲大哭。
“這個混小子,簡直就是鬼迷了心竅,”扶著俞曉萍,他笨拙的為她拭去淚珠,保證道:“爺爺一定會幫你出氣,好好的教訓他,你不要太擔心,嗯?”
輕輕頷首,抽噎須臾,俞曉萍為難地絞住手指,偷睨沉長森,小聲道:“爺爺,我看還是不要——,就讓陳允把我關起來算了,要是能給丈夫消氣,我這做妻子的受點委屈,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看——”
“不行,”沉長森更覺孫子可惡至極,他義憤墳膺的嚷:“我絕對不許他為了那種女人,而將你這嫻慧淑德的妻子,棄之不顧。”
“要是我的肚子爭點氣,生個小孩出來,輝煌就不會四處拈花惹草了。”俞曉萍假好心的為沈輝煌找借口,內心卻邪惡地狂笑着。
“胡說,你們沒小孩,又不是光你一個人的錯。輝煌難得回家,我看是他不夠積極才是真的,你別替他說話。”沉長森思緒飛騰,他對她眨眼道:“我要他今夜留在這,你盡量去勾引他,快給爺爺生個胖小子,好不好?”
羞紅了臉,她不依地撒嬌:“爺爺,我不來了。”
輕拍俞曉萍手背,沉長森咯咯笑:“用不着害臊,爺爺又不是老頑固,連傳宗接代的事都說不得。唉!要是能抱到曾系,我死也瞑目了。”
“爺爺一定會長壽的,何必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我老啰!隨時都有走的準備,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輝煌……”說曹操,曹操就到。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沉長森劈口就罵:“你這個混蛋小子,眼睛裏還有沒有我的存在?昨天叫你帶小狐狸精回來,你把她帶去哪啦?”
狠狠瞪俞曉萍一眼,沈輝煌捺住性子說:“我送她回住的地方。爺爺,昨天是曉萍先不對,我沒理由讓公司員工受委屈,要是我偏袒曉萍,將來還有誰肯服我?”
“所以你今天就要允兒把她送進牢,免得壞了你和那個女人的好事,是嗎?”掌心劈在桌上,沉長森營造氣氛的本領,也算高的了。
“曉萍又惡人先告狀?”臉頰抽動,沈輝煌嫌惡她更深,嘲諷道:“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爺爺怎不問,她又對公司和賀敏做了什麼?”
沉長森不耐地揮手,示意他這事到此為止,不用再多費唇舌了。他不容置喙的說:
“我已叫陳允停止一切動作,家務事鬧到法庭,成何體統?徙增笑話而已。”
“您怎麼說,就怎麼是。我敢不遵從嗎?”沈輝煌悻悻然的說。
“爺爺全是為你好,不要這麼不耐煩。”情況全在沉長森掌握之中,佯裝憂心忡忡的神情,他苦口婆心的勸愛孫,“像她那種貌比花嬌的女子,品性絕對好不到哪去。要是玩玩還可以,收她做小的,我想曉萍也不會反對。若是想娶她棄糟糠,爺爺堅決反對。禍水紅顏,要是她搞得咱們家破人散,我死也不瞑目。輝煌,離開她吧!”
握緊拳頭,沈輝煌咬牙切齒的說:“您尚未與她相處過,怎可確定她的品性如何?”
“像她那種出生貧苦的女子,除了錢,還會貪你的情嗎?”沉長森說一句,就猛烈咳嗽一陣子,擺明著在要脅他,“我還聽說她從高中時代,就在酒廊兼差賺錢,那種女人高尚、純潔的話,全天下就沒有流鶯了。”瞄見沈輝煌面色鐵青,他暗自竊笑,好不快活。
賀敏純不純真,他沈輝煌最清楚不過,但是他能辯什麼?他也不能為賀敏多說好話,只怕說出口,她要受盡折磨。“爺爺,我都順您的意就是,現在可以走了嗎?”
“既然都順我意,我要求你今晚留下來陪曉萍過夜,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