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搞什麼,還得穿制服?」

貝霆看見秘書送進來的藍白襯衫、黑西裝褲,和一條俗到不行的領帶,惡狠狠地瞪着他的「老闆」貝銘道:「我看你真的是嫉妒我帥,才要把我搞成這樣子。」

「去換吧!」貝銘笑笑地說著。「否則怎麼幫我做『卧底』。」

貝霆不甘願地把衣服拎起,披在肩上。「算你狠,我真後悔答應你回來。」說完便拎着衣服到更衣室換上。

貝家的媒體業橫跨新聞、購物、娛樂、戲劇,龐大的版圖帶來龐大的商機,隨着貝老爺退休移民國外,公司經營也將邁向第二個裏程碑。

媒體業競爭激烈,必須走在趨勢的前端,貝銘每天在計算機屏幕看着公司越來越龐大的資產,不見喜悅,卻泛着些許愁容。

他放下手邊事,朝着窗外沉思,辦公室的門冷不防地被踢開。

「大老闆,這樣你滿意了吧?」貝霆動作迅速,已經換好司機制服,站在貝銘的辦公室里。「皺什麼眉?我都答應幫你當壞人了,你還擔心什麼?」

「你到底行不行?」

「什麼行不行?這樣問一個男人很不禮貌耶!」

他還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說話也沒一句正經,貝銘看了看他笑着說道:「穿起來挺好看的啊!我看你當司機比研究那些化石適合。」

「廢話少說,等我的新節目成功,看你怎麼求我留在這。」

「要開創新局,先搞定那些倚老賣老的老臣吧!」

貝家媒體事業的版圖越大,就越存在着一個隱憂,一些沒跟上時代脈動的資深老員工,成了電視台尾大不掉的包袱,他們大多在當年跟隨貝老一起開創事業,現在大多也位居要職,不過時代變遷,許多老臣卻未求進步,阻擋了電視台和許多新進員工的前途。

「沒想到擺脫了學界老古板,又跳進另一個火坑裏。」貝霆搖頭說著。

貝銘礙於老爸的面子,面對這些「父執輩」的前輩,不方便大刀闊斧地動手辦事,於是找來了包袱較小的貝霆。

貝霆早已厭倦了有如象牙塔的學術單位,許多老教授古板保守、一成不變,從不守規矩的他早已想走另一條路。

學術向來與商業脫節,許多學者甚至瞧不起滿是銅臭味的商業模式,貝霆偏要往這條路走,於是答應貝銘的要求,回貝家電視台,要製作一個以介紹生物演化為主題的影集,以嶄新的陳述手法,替貝家開業探路。

不過沒想到新節目還沒開成,反倒先被貝霆「設計利用」。

「想我堂堂一個大教授,卻要委屈自己當你的司機。」他咕噥着。

「要怪就怪你自己,誰教你長得那麼像司機。」

「可惡,真的要怪,應該是要怪……」

此時他陡然想起那個個頭不小的……女孩。她穿着一身隨意的工作服,搬着重量級的箱子,在攝影棚內忙進忙出,十足像個男人婆。

話雖如此,但她對工作的熱誠,卻是無法掩飾的。

不過,那個讓他「淪落」為司機的人,在做什麼、叫什麼名字他都還不知道。

「大老闆,跟你打聽一個人。」他對貝銘說著。

「什麼人?」

「那天……也就是我到公司的第一天,在三號攝影棚內,有個女孩子撞到我,你知道她是誰嗎?」

貝銘聞言笑了笑。「你剛不都叫我大老闆了嗎?」

「所以呢?」

「會知道這種小事,就不叫老闆了。」貝銘半揶揄着自己。「不然叫你假扮司機做什麼?」

當日貝霆甫回到台灣,不安分的他沒好好待在辦公室,硬是要在大樓里亂鑽,別說他問的小員工他不會知道,就連三號攝影棚他也不是天天去,哪會知道這些枝微末節的事。

那天貝霆在陰錯陽差下,被誤認為是自己新找來的司機,他索性將錯就錯,讓他去做些自己做不到的事。

貝銘看着眼前被自己「設計」的堂弟,拉着不合身的司機制服,他走過去拍了拍堂弟的肩頭。「彆氣了,大不了等你恢復身分后,我再幫你開一個影集,叫『卧底無間道』,如何?」

「很難笑。」

「別這樣,那就看在我們小時感情那麼好的情分上,幫堂哥我一個忙。」

「很肉麻。」貝霆瞟了他一眼,故作噁心聳肩狀,然後闊步往門外走去,沒再多說什麼。

貝銘展開笑顏,他知道「面噁心善」的貝霆會有這樣的反應,就是答應幫這個忙了。

他的目光再度飄向窗外,要維持貝家傲人的家業,就必須有前瞻的目光、寬闊的胸襟……和一點點小手段。

☆☆☆

「我帶你到司機休息室。」秘書領着貝霆進電梯,貝霆看見樓層越來越低。「到了,就是這兒。」

「這裏?」貝霆以為自己到了廢棄倉庫。

「外面是地下停車場,這裏就是司機休息室。」秘書說完,頭也不回就離開,留下貝霆瞪大眼四處張望。

沒有空調、沒有沙發,隔板外進進出出的車輛吵得半死,隔板內一群司機聊着主管們的八卦,外加喀喀作響的電扇和司機們吞雲吐霧飄散在空氣中的二手煙。

貝霆就這樣從高高在上的貝家頂層辦公室,被「打落」至地下五樓的停車場,真是天堂與地獄之別,他在心底不斷咒罵。

貝銘要不是他的親堂哥,他一定扁到他爬不起身。

「喂!新來的喔?你幫誰開車?」一位和他穿着一樣制服的司機走了過來。

「貝銘那傢伙。」

「什麼?」

「喔,我是說貝銘先生。」貝霆忙改口,接下一根對方遞給他的、他從來沒碰過的國產煙,努力假裝和他們是同一卦的。

「沒關係啦!我幫業務部的經理開車,我私下都叫他色老頭。」

「是嗎?」貝霆本沒要多問,不過這司機卻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這經理實在為老不尊,老叫我等他到半夜。」司機又點起一根煙。「像今天啊,我本和老婆約好要回娘家,結果他這位大經理晚上又有節目。」

於是貝霆聽着這司機喃喃抱怨着他的老闆如何公器私用,下了班不是要他用公務車去接送小孩補習,就是大半夜又要和廠商飲酒作樂。「我看今天這攤又要報公帳了。」司機逕自說著。

貝霆聽着,沒讓異樣的表情浮上臉龐,他淡淡地掛着微笑,笑里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思緒。

在他弔兒郎當的不羈外表下,是深思熟慮的城府,不會掛在嘴邊,只有自己知道,在學界是如此,現在當「卧底」也是。

「晚上我幫你值班好了。」他泛起一抹笑,主動說著。

「真的嗎?」司機走向前拍拍他的肩。「好樣的,你這小夥子果然上道。」

和這些最基層的人打成一片,才能看見高層看不見的死角。貝銘那傢伙成天看着公司報表,到底知不知道漏洞在哪裏?

貝霆一邊私忖着,一邊拿出手機試了試照相功能,然後聳聳肩,笑笑地接下車鑰匙。

☆☆☆

午夜時分,貝家大樓層層辦公室的燈光漸滅,席若嵐悄悄關上一間辦公室的門后,躡手躡腳地輕聲離開。

她像在做賊一樣,心虛地四處張望一番后,才推開走道後門,從樓梯間離開。

她剛看完她最愛的Discovery頻道,今晚回放恐龍演化史,巨細靡遺地描述了恐龍的稱霸與滅亡,加上超逼真的計算機動畫科技,無論如何她都不能錯過。

悄悄關上門后,席若嵐摸黑往下走去。如果讓警衛發現這麼晚了她還留在辦公室,一定會問東問西,那麼她「偷用公物」的行徑一定會被發現。

這已經是她第N次偷偷留在公司看探索頻道的節目。沒辦法,她微薄的薪水付了房租后,根本裝不起有線電視。

席若嵐扶着樓梯扶手,一邊想着剛剛節目裏提到的恐龍骨骼架構,一邊放輕腳步走下樓,夜深人靜,四周漆黑,她滿腦子都是自己最愛的古生物,沒想到就在此時,一個人影冷不防地從她眼前陡然閃過。

「那是……啊!」她雙眼一瞠,失聲大叫,凌晨時分在這幽暗的空間裏,不聲不響出現的影子會是什麼?

「媽啊!有鬼啊!」這樓梯她走了那麼多次都沒事,怎麼今天就這麼倒霉?!她不過就是偷偷留在公司看了一下有線電視,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怎會遇到這些東西?

「救命……啊!」驚慌失措的席若嵐開口喊叫,就在此時,她慌亂的腳步沒踩穩,踏了個空,從樓梯上狠狠往下摔。

咚、咚……屁股撞在一階階的樓梯上,撞得她疼痛難耐,受驚的席若嵐口中念念有詞,什麼菩薩、耶穌都出來了,好不容易摔到最後一階,她忍不住哀叫。

「痛死我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她怎麼會「背」成這樣?席若嵐摔得七葷八素,頭昏眼花,本要爬起來的身軀,竟又冷不防地撞上一個黑影。

「啊!我到底跟你有什麼仇啦?我這輩子什麼壞事也沒做過,上個月還捐錢給創世基金會,幹嘛找上我啦?」

漆黑的樓梯間她什麼也看不清,這「陰魂不散」的傢伙弄得她三魂七魄都快要飛了,只好開口亂罵壯壯膽。

沒想到這黑影,竟還會回話。

「妳又沒捐錢給我,說那麼多做什麼?」

「我跟你素昧平生……喂!等等,你到底是人是鬼啊?」席若嵐稍稍回神了,依稀意會到這會回她話的「東西」,應該不是她幻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鬼怪,正要睜大眼睛看清楚一點時,突然一道藍色冷光,打在對方臉上。

「啊!救……命……啊!」她慘叫,拔腿就要跑。「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啦!」陰冷的光線照在一張臉龐上,漆黑的空間陡然浮現出一張發白的臉,席若嵐差點沒飆出眼淚。

太恐怖、太恐怖了,她今天到底走了什麼楣運?

她正連滾帶爬地要逃離現場,背後又傳來聲音。

「喂!妳到底在亂喊什麼?」

貝霆再度出聲,把手中開啟的手機往四周照去。

在微弱的燈光下,他依稀見到一個面容慌張的人,跌跌撞撞地四處逃竄,一會兒「砰」一聲地撞上了安全門,一會又回頭死命找着階梯要下樓。

「很危險,別再亂跑了。」貝霆趕忙伸手要抓住這四處亂竄的無頭蒼蠅,沒想到對方一見到他靠近,竟面色發白、口齒不清。

「不要抓我!我跟你無冤無仇,放過我啦!」

「妳不要再往後退了,小心!」

「唉呦喂呀!」

貝霆來不及阻止,席若嵐又連滾帶爬,狠狠摔到下一層樓去。

這一次她摔得不輕,乒乒乓乓的聲音響徹樓梯間,貝霆一看大事不妙,馬上快步往下走。

「妳有沒有怎麼樣?就叫妳別再往後退了啊!」

「不……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跌坐在地的席若嵐全身疼得要命,欲哭無淚,朝着前來察看的貝霆沒來由的一陣狂踢,手腳全用上了,死命抵抗着,害怕得半死。「走、開,不要找上我!」

「喂!妳到底……呃!」貝霆本好心地要拉起跌坐在地的席若嵐,沒想到她竟上演起全武行,她手來腳也來的結果,絆倒了貝霆,讓他也狠狠地摔了一跤,不偏不倚,就摔在她的身上。

就在此刻,樓梯間的安全門被打開了,兩個警衛探出了頭,用刺眼的大型手電筒照着兩人。

「你們……好大膽!」

這是喘不過氣的席若嵐在「重見光明」后,依稀聽到的第一句話,她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此刻的她氣喘吁吁,衣着不整,披頭散髮,雙眼渙散。

更糟的是,她疼得半死的身軀一點力氣也使不上……而且,她愕然發現自己身上還壓着一個人。

「啊!混帳!」

她張口大叫,映入眼帘的卻是兩位趨前察看的大樓警衛,正用狐疑、不可置信和詭異的眼神瞧着自己。

霎時席若嵐懂了一半。「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她的雙手拚命亂打。「起來,你給我起來,混帳東西!」

「妳到底打夠了沒?」

跌在她身上的貝霆,按捺不住這樣的亂捶猛打,使力爬起身,抓住她的雙手。

「你到底是人是鬼啦!」

「被妳打成這樣,不成鬼都難。」

「快!你這混帳東西,快解釋一下剛剛的狀況。」終於恢復神智的席若嵐,馬上想要向兩個警衛解釋清楚,事情絕對不是他們想像的那樣「齷齪不堪」。

「我是混帳東西?」貝霆眉心一挑,臉色陰沉地反問着。

「你沒事躲在樓梯間嚇人,不是混帳是什麼?」

「是這樣嗎?那我這混帳東西,就沒什麼好解釋的了。」

「你說什麼?」

「混帳大概只會做些下流齷齪的事吧!」貝霆轉頭,半開玩笑地對警衛聳了聳肩,這害他也摔得不輕的女孩,既然如此口出不遜,他也懶得再開口解釋什麼。

於是從來都不在乎別人眼光的貝霆,拉了拉衣領,整了整衣裳,然後大搖大擺地從兩位警衛中間穿過,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般,就要離開。

「喂,你給我站住!」跌在地上的席若嵐可急了,凌晨時分、孤男寡女在漆黑的樓梯間,雙雙躺在地上……她完全不敢再想下去,急忙起身欲拉住那要離開的混蛋。但就在這時,她的腳踝一陣劇痛,疼得她無法站直,淚水奪眶,又摔回地上。

原本大搖大擺要離開的貝霆,也在此時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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