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惱人的雨水才走遠不久,陽光普照的日子也才開始艷亮得正是時候,熱帶性低氣壓就旋舞籠罩人間。午後陣雨有一搭沒一搭的,下得讓人極其心煩意亂,料不定氣候的陰晴真象,陡然濕了一身悶氣和牢騷。

我窩在木木表叔開的那家鋼琴酒吧角落,該正是上課的時候,我卻啤酒喝着—口接一口。

“你再這樣喝下去,不醉也會吐!”木木手一抄,把我正喝着的啤酒奪走。“課也不去上,再幾個禮拜就期末考了,你書還念不念啊!”

“你叫什麽叫!”我把啤酒搶回來。“又沒人叫你陪我曠課,看不慣不會自己走開!”

“阿寶!”木木唉聲嘆氣的:“拜託你不要這個樣子好不好?你這樣也解決不了事情的。”

“誰說我有事來着。”我仰起頭,一口氣把杯里的酒全喝光,搖搖晃晃地走到吧枱。

“再給我一杯啤酒。”

小陳邪惡地笑看着我:“怎麽?失戀了?喝悶酒!”

“嚕嗦!”我敲敲杯子,“到底給不給?”

“給!給!當然給!”他笑得更邪惡了。“不過喝這個沒意思,我來給你更好的。”

木木走過來,大聲地斥喝小陳:“陳克維,阿寶已經喝醉了,你不要再給她酒!”

我推開木木,晃着杯子說:“誰說我喝醉了!這兒沒你的事,你走開!”

小陳把臉轉向木木,一臉的邪氣:“聽到沒有?沒你的事。”說著遞給我一杯金黃透明的東西。“哪!慢慢喝,這酒很烈的。”

酒杯里只盛了淺淺一圈的汁液,我看了敲敲吧枱說:

“你太小氣了吧!就給這麽一點?”

木木在一旁硬要把我拖開。

“明明就不會喝酒,也根本就不懂酒,還要逞強。這一點就足夠醉死你了,你還想要多少?”

我用力想把她的手甩開,她緊抓着不放,直要把我拉開。我抓住椅背,一邊喃語着:“誰說我不會喝酒,我喝給你看。”手一抓,就把吧枱上那杯透明得跟糖水一樣的汁液咕嚕咕嚕地直灌下肚。

小陳似笑非笑,看着我,“怎麽樣?滋味如何?”

我先是靜了五秒鐘,然後一股反胃循着胃壁反溯着食道直衝入咽喉。我張口要吐,又強忍住。木木看我不對勁,拉扯着,把我推入洗手間。

腳剛沾上洗手間的地板,“哇”一聲就吐得滿馬桶。木木在一旁,一邊幫我捶背順氣,一邊罵著:

“叫你不要暍了,偏不聽!這麽逞強做什麽?吐吧!吐死你好了!省得我看了心煩!”

她把毛巾浸濕扭乾遞給我,又接着罵說:

“威土忌烈得要命,後勁又強,你當是喝開水啊!根本什麽都不懂,硬要逞強,還說人家小陳小氣,只肯給一點——這下子吐得唏瀝嘩啦,看你還敢不敢喝?小陳害不死你,他是不會開心的,你自己可也要檢點一點!上次是血腥瑪麗,這次又扯出威土忌!你當你是酒女啊!他給什麽,你就喝什麽!”

我才把臉擦乾凈,“哇”一聲又吐得一馬桶。木木趕緊又拍拍我的背。我推開,按下馬桶沖洗鍵,然後起身打開洗手枱水龍頭沖濕了臉,再用衣袖抹擦臉揩揩嘴角,跟着又搖搖晃晃走回吧枱。

“那什麽忌的,再給我一杯。”我面無表情對小陳說。

小陳的一雙眼睛跟賊一樣,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我:“你真的還要?不騙我?”

“嚕嗦!”我不耐煩地說。

“蘇寶惜!”木木跟過來,破口大罵:“你還喝!吐得那樣子了,你還暍!好!要暍就喝,喝死你算了!”

她罵完,氣得跑開。

我不理她,催促着小陳,小陳笑得極為開心,倒給我一杯。

“我越來越欣賞你了!怎麽樣?待會我們上哪坐坐聊聊?”

我不理他,喝完手中那杯,又要了另一杯。

“好了,就這麽說定了!”他又倒了一杯給我。“等一下你在門口等我,我這裏忙完就可以走了。”

我不置可否,沉默地喝着看起來晶瑩透明得跟糖水一樣的威土忌。

過了一會,木木的聲音又響起來。

“你來的正好,幫我勸勸她。不知道怎麽搞的,一晚上一直喝着悶酒。”

腳步聲在我身邊停住。球鞋,牛仔褲、T恤——黃大維—把奪下我手中的酒杯—在吧枱上,環腰一抱,硬把我架離吧枱。

“蘇寶惜!你怎麽搞的?女孩子家喝成這模樣,像什麽話嘛!”

黃大維把我丟在角落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來,兩腿架得高高的,擋住我的去路。

我縮在角落,半合著臉,覺得頭好重,想回駁他,又覺得累得不想開口,意識有點模糊。

“大概是醉了!”我聽見木木說:“喝了好多!死老陳,還給她威士忌喝。剛剛吐得一塌糊塗,這會兒,我看是差不多了!”

“我送她回去吧!她這樣子,讓她待在這裏也不是辦法。”這是黃大維的聲音。

“光是送她回去有什麽用?過幾天她又跑來了。”木木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可是聽得有點模糊,我的頭越來越重了。“不曉得有什麽事不對勁,一定是……解鈴還需系鈴人,我看……”

“你確定是這麽回事?沒搞錯?就算是這樣……不過,你知道……”怎麽聲音又變了,我分不清誰是誰了。

“不知道,”到庄是誰在說話,我聽不清了。“找……不就得了!你去拿來。我……總會找到的……”

“也好!你等一下,我去拿……”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我覺得奇怪,想睜開眼,眼皮好重,就放棄了。術木不曉得去那裏了——奇怪!我又是在哪裏——

“怎麽會喝成這樣?”又有聲音響起來了。是誰?誰在摸我的臉?討厭——我伸手想撥開,卻軟軟地,沒力氣舉起來。

“我也不知道。”啊!是木木。“一來就拚命喝酒,勸她她也不聽,又不說是什麽事,一個人盡喝着悶酒。吐得唏瀝嘩啦了,她還喝,我勸不動,只好……你來。我想一定是你……好了!現在都交給你了。”

“阿寶!阿寶!”好像是在叫我的。我努力睜開眼,卻是什麽也看不清楚,眼瞳里滿是水泡般一圈一圈的光影,入眼處,一片朦朧模糊。我閉上服,跟着微微一笑。

“真的是醉了!看她那笑,恍傯得跟什麽似的!”木木又在嚕嗦了,不知是在跟誰說話。“阿寶,回家了!超來!”

有雙手臂把我攬起來。木木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力氣?我站不穩,身子一歪,癱在她身上。

“阿寶,回家了!要乖,聽話!別吵鬧,知道嗎?”

真嚕嗦,知道啦!頭越來越重了——

木木一直牽攬着我。奇怪!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高?我挨着她的胸膛,感覺好奇怪——我快不行了,頭好昏!

“……要進車子了……不要亂動!來,手搖好!”

“我不要!”我掙扎着,“我不要回去——我還要喝——還要喝——”

“喝你個頭!快進去!”

“我不要!”我叫起來,又哭又鬧的。“我不要回去——”

“我……就好,你……進去吧!”又是誰在說話了?頭怎麽這麽重?好昏!

“那好!麻煩你……看着她,她真的是醉了……我……進去了。”

我才沒醉!誰說我醉了?他們在說什麽我都聽得一清二楚!他們說……啊?!——哼!我聽得一清二楚!該死!頭好暈!我腳一軟——

好像有人騰空把我抱起來了,抱進什麽空間中。大概是木木!我又哭又叫又鬧,癱靠在她身上,眼淚鼻涕沽了她一身。

“我不要回去——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誰不要你了?”木木的胸膛好寬。

我一邊哭着,一邊號喊着:“他不要我了,這次,他真的不要我了!”

好象木木一直溫柔地撫摸着我的頭,在我耳旁哄慰着。

最後我怎麽回到蝸居的,我也不記得了。我只依稀記得,我一直對她又哭又叫“他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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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病呻吟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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