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闕無悔騎著一匹從剛剛市集買來的馬閑散的溜畦著,頭上戴起一頂帽子,遮住了他的臉,也阻掉了下少麻煩。
唉.....一想到自己出門的原因,闕無悔就想嘆氣,冰心那個笨女人,她是很漂亮沒錯,也算是天下級的美人一個,可是他又不喜歡,這世界上唯一令他動心的只有一個人,不會再有第二個了,就算是冰心再怎麼喜歡他,他也不會動心,更不會娶她的!
十五年前,他失去了蹤影,十五年了,小孩童都可長成大人,而他,闕無悔,卻必須獨自背着那根本不關他的錯誤孤老一生嗎?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思凡,你到底在哪裏啊?’
陸思凡,這世界上,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為了他,闕無悔可以連命都不要,讓他如廝瘋狂的人,卻在轉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也讓他根本無從尋起啊!
騎著馬到處閑逛,這出了家,倒不知道要往哪地方去,那天讓雨朔來查水天居,好像有高人讓他鍛羽而歸,也許他該親自出馬,去會會那高人,可能,可以打發一點時間吧!
既然決定了,他也不猶豫,馬上就策馬往北邊走,反正也不清楚地方,索性一直往北,反正,到了盡頭,就會知道該怎麼走了!
「駕!」一抽,馬跑得更快更急,直往北方而去。
*****
水天居里的悔心閣,莫言操琴以自娛,幽雅的琴音從指尖流泄出,回蕩在閣子裏,哀傷的曲調,讓人的心境也跟着發愁了。
凌澐前些日子回來,那副樣子分明是失了心,想當年他對那個人何嘗不是如此?
如果沒有自己的意氣用事,又怎麼會遇到他,沒遇到他,怎麼會讓自己家破人亡,弄到離鄉背井、改名換姓的過日子,這一切,全是自己招惹的,是自己害死了師父跟大大小小的師兄弟,是自己毀了他們的家的啊!
啪!
琴弦斷裂,在莫言白晰如玉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紅色的傷口,一滴殷紅滑下。指尖也割了道口子,琴上留下紅血。
莫言名姓,罪人莫言啊!
「師父!」
凌澐大刺刺的走進來。看見師父臉上跟手指尖的傷口,他也不問,默默的執起他的手指,放進嘴裏,臉上的傷口則用隨身布巾擦拭。
「什麼事?」冷冷的聲音,一絲感情也沒有,每次,只要一想起那些事情,莫言的心情就會很差。
凌澐拿出手指,血已經不留了,臉上的傷口只剩紅色的一道,「師父,闕無悔往樹林來了!」將剛剛回報的消息報給莫言,「要我去處理嗎?」
莫言的身體一震,半晌都說不出話,彷彿在回想,回想屬於他和他的一切,凌澐安安靜靜的待在他身邊,等待莫言下指示。
琴前的焚香燃盡,只剩一縷白煙裊升,就在即將消散之際,莫言終於開口了。
「我去會他,你回去休息吧!」
莫言的決定讓凌澐吃驚的看着他,但是他一點回應也沒有,逕自起身穿起外褂,將一頭散發束起,白色的外褂讓他看起來就像天上掉下的神仙一樣。
「師父.....這.....」
「回去,不用跟,我會料理好的!」
「是!」凌澐離開悔心閣,朝着忘海樓回去。
莫言抓起一頂白色的帽子,將劍一背,施展輕功便往樹林飛奔而去。
*****
‘你找死嗎?’
‘找死的是你吧!’
‘你知道我是誰嗎?無名小卒,不想死就給我滾開!’
‘該滾的是你,否則,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給我報上名來,你是那個門派的,竟敢在神仙樓的地方撒野!’
‘閥無悔,無師無門,這地方也不是神仙樓的地方,凈是你這種無名小輩在自吹自擂,難不成是你假借神仙樓的名號為非做歹啊!’
‘大膽無恥之徒,敢用你的臟嘴污了神仙樓的名號,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你這娘娘腔的樣子,我可不記得有那個南院叫做「神仙樓」哪!’
‘你!’
「師父?」
凌澐走進悔心閣,就看到莫言坐在窗沿發獃,這才出聲叫他。
莫言猛地回神,剛剛,腦子裏想的儘是他第一次跟闕無悔見面的情形。「什麼事?」
「師父.....」
抬頭看了一下天色,「等一下!」莫言倏地打斷他,然後急忙忙衝進內室,凌澐很納悶,卻也乖乖的跟進去。
一進內室,才發現有個人躺在莫言的床上,這下子,他更好奇了,從他跟了師父以來,沒見過有人可以躺在他師父床上的,就連他也一樣。
「師父.....」
「別吵!」
「這--」
話,在看到那貴賓的臉后,停止了,張著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莫言將他扶起,喂進一顆藥丸,然後發功替他催動藥力,約莫一刻鐘,才又將他放回床上,然後,拉着凌澐往外走。
給拉到外頭,凌澐就忍不住的開口問了:「師父,他是誰?」怎麼那個人會在師父床上。
莫言冷冷看了他一眼,眼神好似在罵他問了個白痴的問題,好整以暇地拿了個杯子,倒了杯水給自己。
他知道那是闕無悔,但是為什麼闕無悔會在他師父的床上?早先他師父的確去會了闕無悔,不過不是應該把他殺了嗎?為什麼現在闕無悔卻躺在他師父的床上?
「師父,為什麼闕無悔會在這裏?」
「我帶他回來的。」
「讓我殺了他!」
凌澐發現師父不大對,難道因為自己沒有殺了闕無悔,所以師父在生氣嗎?轉身往內室走。
「你殺了他,我不會饒你的!」莫言冷冷地說,「我救他不是來讓你殺的!」他的眼神一點都不象在開玩笑。
凌澐背對著莫言。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你不用殺他了!」
對凌澐來說,莫言的話就是命令,對於命令,他是沒有問為什麼的權力,也沒有不遵守的理由,莫言這句話無異是將凌澐所有的疑問全封了口,就算凌澐想知道,他也不能問的。
凌澐很憤怒,卻不知道自己該對誰發怒,莫言嗎?
天底下,莫言就是他活着該要遵守的規則,對莫言發怒,他是一輩子也做不到,可是卻有種給背叛的感覺,那感覺沉甸甸的壓在心口,壓得他就要透不過氣了。
「是!」凌澐丟下話,就往外奔去。
看着凌澐的身影消失,莫言轉頭望了一眼內室床上躺着的人,露出一個凄楚的笑容。
*****
怎麼回事,為什麼闕無悔會出現在水天居,還是師父帶他回來的,為什麼,師父不要讓他殺了闕無悔嗎?為什麼又要救他?!
一連串的疑問,卻一句話也不能問,凌澐快要氣炸了,自從懂事之後,他沒有這麼失控過,現在,他卻控制不住自己!
生氣的把腳上的鞋子蹭掉,還把它們踢得老遠,一股腦兒將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茶壺、茶杯全成了碎片,盛怒的他,好像沒感覺似的,就在碎片上走過來走過去的,磁碎片將他的腳底刺破,紅色的血婉蜒在地上,凌澐卻渾然未覺。
「可惡!」
上官雨朔的事情搞糟了,闕無悔的事情也是,明明他以前不是這樣的,為什麼最近都搞得一團糟,他是倒了什麼楣運啊!
難道他今年流年不利嗎?想着,忍不住拍了自己的頭,什麼時候他也變得如此婆媽,竟然還以為自己近日的不順,會是因為流年不利?
可是,事情一件一件的亂了套,他卻一點頭緒都沒有,天啊,他直想問蒼天,可惜啊.....蒼天亦是無語啊!
最後,他索性脫了外褂,從面海的窗口往外一跳,跳進蔚藍的海中,藏進水裏,該讓他自己好好的冷靜冷靜了。
從小,他就喜歡往海里跳,遇到沒辦法解決的事情,他也會跳進海里,逡巡幾回,上來時,問題就會得到解決,他已經很久不曾這樣子了,原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跳進海里了,卻沒想到.....
*****
上官雨朔在亢龍廳里跟負責主辦英雄大會的人討論事情,陸晴陽百無聊賴的坐在旁邊,看着那些人一個一個跟上官雨朔報告事情,上官雨朔專註的聽著,眼睛目不轉睛的看着送上的信函,全然沒注意到旁邊一雙眼睛直瞅着他半天了。
英氣的眉毛,飽滿的天庭,略顯細長卻銳利的雙眼,直挺的鼻樑,緊抿的薄唇,上官雨朔有一張好看極了的臉,比起陸晴陽的面如冠玉,上官雨朔看起來是穩重許多。
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比起自己這瘦巴巴的樣子,不知道好看多少倍,一定很多姑娘喜歡他的,因為.....連自己也很喜歡這樣子的他啊!
轉眼,在陸晴陽發獃的時候,上官雨朔已經送走了最後一個訪客,終於可以坐下來好好休息了。上官雨朔靠近椅背,倒了杯水潤喉,總算髮現了還在神遊太虛的陸晴陽了。
「你夢到哪裏了,一臉呆楞?」所有人都抓着他說事情,明明陸晴陽在旁邊一副無聊到快睡着,怎麼就沒人想到去找他呢?
「啊!」突地被叫,陸晴陽猛地回神,大眼睛看着他,嘴巴張開,卻不知道想要說什麼。
「張著嘴做啥,你想喝水?」上官雨朔倒了杯水推向他。
陸晴陽搖搖頭。「不是,我在發獃.....」在看你啊,笨蛋,蠢豬,我看了半天,你都沒感覺啊!
「師父他到底什麼時候才回來,你知不知道,這些人快把我吵死了!」
該要當家主事的人借口避禍跑去逍遙了,留下這個爛攤子,就落到他肩膀上了,他也有他要辦的事情,唉.....他已經有多久沒見到雨兒了,他心裏想念他想念得緊啊!
「我怎麼會曉得,義父他來無影去無蹤,他若是不想讓人找到他,你一定找不到他的,天才知道他會去哪裏啊!」陸晴陽無奈的聳聳肩膀,十五年來,哪一回不是這樣子呢!
「是嗎?」
*****
「還在生我的氣?」走進忘海樓,莫言翩然來到。
凌澐坐在窗邊,看着平靜無波的海,腳上有着紅腫的傷口,「我不會生師父的氣的!」
莫言走近,看見凌澐腳上的傷口,雙層擰起,「你又發脾氣了?」
「沒有!」
「沒有?」
單手抓住凌澐的足踝,看着他腳上的傷口,「這傷口哪裏來的?」
凌澐噘著嘴別開臉,謊言給拆穿,他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莫言從懷中取出藥膏,輕輕幫凌澐上藥,凌澐的性子他曉得,這孩子不會跟他發脾氣,只會把氣出在自己身上,這傷口,肯定是這樣子來的。
上完葯,莫言在凌澐身邊坐下,將頭放在他的膝上,閉起眼睛假寐,「你很奇怪,為什麼我明明就恨闕無悔,卻還要把他救回來?」
「.....」
「我沒辦法看着他死,我恨他,也想殺他,但我就是沒辦法看着他死啊!」
「師父?」
「澐兒,我就是神仙樓的陸思凡,闕無悔跟我原來是一對,後來.....」
「闕無悔帶人滅了神仙樓,殺了陸摘仙.....」凌澐接下莫言的話。
「對,神仙樓被殲滅,闕無悔成了武林盟主.....」用他師父還有他的師兄弟的命換來的位置。
「為什麼還要救他?該讓我一劍殺了他的!」
「你想過,為什麼你會替上官雨朔擋了一記飛鏢嗎?你是經過計算才挺身去擋的、還是身體的自然反應?」莫言不答反問,「想想你自己,你就會知道,為什麼我沒辦法看着他死了.....」
「師父,你的話我不明白!」昭然若揭的心情,凌澐並非笨蛋,他怎麼會不懂!不過他不能承認!
「澐兒,你懂得,你心裏明明白白,想想怎麼面對自己的心情,不要欺騙自己,或是傷害自己就可以了.....」莫言溫柔的說。
「.....」他不回話,自己的心還真不知該如何反應,思緒想到上官雨朔,那個令他混亂的男人,不見他已經十多天了,他會不會想念自己呢?
「假如有一天我死了.....」
「您不會死的!」
莫言突然的話,讓凌澐亂了章譜的否認。
「呵呵.....人誰無死,早與晚之差罷了,我若先走,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疼惜的摸著凌澐的紅髮。
凌澐搖搖頭:「我不要,我的命是你撿的,沒有你,我沒有活着的意義!」
一聽,莫言笑了,笑得燦爛如花,「傻瓜,命是你自己的,日子也是你自己在過的,即使沒有我,你還是要活下去的啊!」
輕撫皺著的眉頭,「你說我是你的生存意義,闕無悔說我是他的死門,我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那樣重要啊!」
「師父,我不要你死!」誰敢傷害莫言,他都會一一除掉的!
「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生死,天註定,我們只能順著受。」想當年,他師父武功絕頂,又何嘗想過自己會是這樣子離世的呢?
「就是天意,我也要扭轉,逆天而行,我也不惜一試!」
莫言坐起身,直直盯着凌澐看,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我不要你為我死,我要你們好好活着,給你們這條命,不是要你們來為我死,我要你們為我生,好好的過日子!」抱住凌澐的頭,「你要懂我的苦心,不要讓我放不下心,知道嗎?」
凌澐咬着嘴唇,一滴眼淚滑落,他緊緊回抱住莫言。
*****
上官雨朔接住飛鴿,從鴿子的腿上解下一封短箋。
「上頭說什麼?」陸晴陽一面玩逗鴿子,一邊問。
「義父.....」
啥?一聽,陸晴陽的眼睛都亮起來了,「他在哪裏?我們去找他吧!在哪裏啊?」
上官雨朔看完短箋,吐口氣,抬頭看向陸晴陽,「義父在水天居!」
果不其然,陸晴陽一震,手上的鴿子也飛掉了,一雙大眼睛看着上官雨朔。
「他在那邊幹嘛?」水天居,武林中最神秘的地方。
「我會知道嗎?」他前一陣子曾經去過一回,才到樹林就給擋下了,沒想到他師父也去了那地方。
「那短箋只說了他在哪裏嗎?還有說什麼?」
「義父要我們過去那裏找他!」上官雨朔坐下來,拿起杯子喝口茶水。
「去水天居,你不覺得這樣子很奇怪嗎?」陸晴陽也坐在上官雨朔身邊。
是很奇怪,但是,短箋的確是他義父的筆跡,那義父要他們過去,自有他的道理。「義父有他的考量,我們還是去吧!」
「可這樣這邊就空了啊?」
「這地方,除了睡覺之外,什麼也不是,有人要來偷,就偷去了吧!」對這裏的感覺,比雨兒的小屋子還要薄弱呢!
「也是.....」
幾天沒去小屋子了,也許,雨兒已經回來了也不一定!上官雨朔突然想到,反正要去水天居,就在出發前再去看一次吧!
「晴陽,我要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不是要去水天居了嗎?」陸晴陽感到疑惑不已。
「就是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了!」也不等陸晴陽回應,就往外跑了。
陸晴陽更納悶了,上官雨朔這幾天都很奇怪啊,要嘛就無聲無息的發獃,要不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問他也不說,今天叉這樣子,他一定要弄清楚他到底怎麼一回事!
偷偷的跟上,保持好一段距離,跟着上官雨朔走,走過大半條街,幾乎要到底了,上官雨朔頓停,從邊牆跳進一棟屋子裏去。不多言,陸晴陽也跟了進去,以為上官雨朔是來跟女人幽會的,但是一看,他竟呆楞的坐在桌邊,不會特地跑到這裏來發獃吧?
陸晴陽走進去,敲了兩響,上官雨朔猛地回神。
「晴陽?」回神,突然看見陸晴陽站在門邊,上官雨朔嚇一跳,「你怎麼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