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徐若婕果然是難纏的角色，鍾紫君用盡心思，攏絡了她身旁的部屬，取得了她所有的行事曆與喜好資料，投其所好，但她就是不買帳，連給她談話的機會都不肯。

昏暗的業務部辦公室里，僅剩鍾紫君一個人。

她坐在計算機前，一籌莫展的咬着筆桿，桌上的計算紙密密麻麻寫了一堆對策，卻是左看右看皆不可行。

「還沒攻進城堡？」夏漱雨推門而入，濃郁的咖啡香味立刻盈滿整個空間。

「嗯！」她有些沮喪的點點頭。「謝謝。」伸手接過咖啡杯，用力吸了一大口咖啡香氣，再小心的輕啜一口，「好喝。」

「要我給點提示嗎？」

「你有攻城妙計？」她雙眼大亮。

夏漱雨笑着拿起桌上的計算紙，「這些方法都試過了嗎？」

「有些試過了。」鍾紫君精神頹喪的趴在桌上，「難道是我離開太久了嗎？過去的招式一點都不管用了。」馬都射下了，將卻還不肯投降。

「徐若婕某部分跟-有些相像。」

她一臉困惑。

「好勝、倔強，」夏漱雨頓了頓，「寂寞。」

「寂寞？」她瞠目，「我哪有寂寞！」

夏漱雨摸摸鐘紫君又小了一號的臉蛋，「增肥很辛苦？」

「對不易胖的人是很辛苦。」她是把自己當兩頭豬在養，才有七十公斤的成果。

「如果我之前就認識-，也許-就不用浪費時間在這些無意義的事上面。」他的眼中流露出憐惜，「-的寂寞是因為-沒有可傾訴的對象，因為-連自己的家人都隱瞞。」

「我不想讓他們擔心。」她將臉放在他掌心磨蹭。

從不曉得身邊有個人的感覺竟是那麼美好。她幸福的閉上眼。

「用-自身的故事去打動她。」

「這種東西有用嗎？」她懷疑。

「說不定喔。」

香氛飲料跟她的故事……根本找不到切入點啊！

「我再想想看。」瞪着屏幕上的資料，鍾紫君腦中靈光一閃，轉頭問夏漱雨，「你是不是跟徐若婕很熟？」

「她是我大學學妹。」

原來如此。「那你知道她寂寞的原因嗎？」

他遲疑了一會兒才回道：「不清楚。」

「那我先單方面表白看看。謝謝你的提示。」

「不客氣。」

「哇……好累喔！」鍾紫君敲敲肩膀，「現在幾點了？」

「快十點了。」

「這麼晚了？」她大驚，「你怎麼還沒回去？」

「-認為我可能留-一個在這裏嗎？」

「我也是看你也在，才敢留下來的。」

高宏舜的事多少在她心頭留下陰影，是故只要天色一暗，她就想逃出辦公室。

「要不要去吃消夜？」

「你不逼我減肥啦？」

「-用餐正常自然會瘦，偶爾吃點消夜沒關係。」她已經到達標準體重，自然毋需再逼。

「你不是最愛瘦巴巴的女人？」她還以為他會逼她到四十公斤才會放手哩。

「請把女人兩字改成鍾紫君。」

「那如果以後我又胖了怎麼辦？」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道：「有我在絕不可能。」

「果然是外貌協會的！」鍾紫君忍不住咕噥。

「這點-早就清楚了。」他吻吻她的頰，「收拾一下，走了。」

「我有個問題，」她拉住他的袖子，「將來我變成老婆婆了怎麼辦？」他會不會看她老了就不要她了？

「別忘了我大-六歲。」他會比她先變成老公公。

「可是男人都是越老越吃香啊！」尤其像他這種外型與氣質皆優的男人，恐怕就算到了七十歲，都有年輕女孩倒追。

「那我會去尋找最珍貴的保養品，讓-跟日本的黑木瞳一樣，永保年輕。」

「真的？」這個提議好。「你要幫我問她是怎麼能一直那麼美的喔！」

「那-去簽下一家化妝品公司的合約，我去請她來當代言人。」兩人並肩走出辦公室。

「不管什麼你都可以拿來做為提升業績的工具耶！」鍾紫君不滿的嘟嘴。

「因為我是業務總監啊。」

「我簽下了之後，你一定要給我請到人喔。」

「哈哈……」爽朗的笑聲在走廊回蕩。

「不要敷衍我啦！」老對她使這一招！

「笨蛋，有我在，-怎麼可能會變老變醜！」在電梯裏，他的手繞過了她的腰。

「怎麼說？」她困惑的望着他。

「被愛的女人永遠最美。」他選了個攝影機看不到的角度，淺啄她的櫻唇。

「那你每天都要說『我愛-』。」她甜絲絲的說。

「我可以錄一卷錄音帶給-。」

「好。」她很乾脆的答應。「要雙面都錄滿六十分鐘喔。」

「傻瓜！」他摟着她走出電梯，走向停車的地方。

兩人坐入車內之後，夏漱雨突然轉過頭來親了她的粉頰一下，「我愛-。這是今天的份。」

「太快了，我沒聽到。」哪有人這樣出其不意的。

「把淮禹簽下來，我補送-一百次。」他發動引擎。

可惡的男人，不管什麼好處都會跟業績扯上關係。

「你說的喔，不準賴皮。」

「一千次也沒問題。」

就衝著他這一句話，她一定要在最短期間內將淮禹給簽下來。

望著鐘紫君篤定的側臉，夏漱雨忍不住笑了。

只要給她一個目標，不服輸的她就會努力去實現，這是他從她的增肥事件所學來的驅使她前進的方式。

他要她將來成為他最佳左右手，還有永不無聊的人生伴侶。

徐若婕的秘書打開辦公室的門，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確定主管不在辦公室里，才偷溜進去，將信封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當徐若婕回辦公室瞧見了信件，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她拿起話筒，直接撥到格瑞廣告業務總監辦公室去。

「你家業務很煩人耶！」一聽到夏漱雨的聲音，徐若婕劈頭就抱怨。

「她怎麼了？」

「她一共寄了五封情書給我。」

「有人追求不好嗎？」

「她是女的！」徐若婕用力強調「女」字，「這年頭還有誰用筆寫信，她是不會使用E-mail嗎？」

「我記得她會。」

徐若婕將話筒夾在耳朵與肩膀之間，用力撕開了封口。

「你幫我轉告她一聲，明天下午三點，到我的辦公室，逾時不候。」

「我會切實轉達。」

聽出夏漱雨的聲音帶着笑意，徐若婕臉色微沉，「是不是你告訴她，我最聽不得那種孤女努力記的故事的？」

「當然不是。」他笑，「而且她父母健在。」

那改為有為青年職場奮鬥記。「最好不是。」敢將她不為人知的弱點擅自告訴第三者，她一定會殺到格瑞去，將他大卸八塊，「我掛電話了，BYE！」

一聽到徐若婕肯給她機會，鍾紫君也顧不得身在公共場所里，張開手就給夏漱雨一個大大的擁抱。

「太棒了，謝謝你。」

「-的情書攻勢奏效了。」

「對啊！」她怎麼也沒想到，作風嚴厲的徐若婕其實是個心軟的人，很容易感動。

因為心情大好，鍾紫君點了一堆東西，餐桌上擺得滿滿，找不出空隙。

飯才吃一半，手機傳來簡訊提示聲，鍾紫君連忙翻開話蓋，閱覽上頭傳來的內容后，臉色微凝。

「誰傳的簡訊？」夏漱雨問。

「是……是君紅，她說她有事會晚點回家。」

鍾紫君將手機放回包包，背脊有涼意流竄。

簡訊是徐若婕的秘書傳來的。

我聽說我們經理跟你們公司的業務總監曾經交往過，雖然分手了，現在感情仍然很好，也時常來往，也許-可請他幫-忙喔！

以前曾是男女朋友，雖然已經分手，但仍常來往，感情很好……說真格的，這實在沒什麼好介意的，誰規定男女朋友分手之後就不能當好朋友？

心裏雖然這麼想，但對於即將要見面的徐若婕，鍾紫君還是感覺不太自在。

既然他們現在還有聯絡，那徐若婕是否曉得她跟夏漱雨的關係呢？

一道熟悉的身影與邊思考邊走出電梯的鐘紫君擦肩而過，她心陡地一跳，倏地轉頭，對方在她之前喊出聲來。

「鍾紫君？」

高宏舜？！鍾紫君錯愕呆立當場。

「-在這裏上班？」對於「久別重逢」，高宏舜也一樣吃驚。

「不是。」鍾紫君目光沉了，嘴角卻彎了，「好久不見，高經理……還是你已升業務總監了？」

高宏舜眼裏閃過一抹難堪，「呃……還沒，我們公司規模大，沒那麼簡單就升職。」

是沒那個本事吧！鍾紫君在心中冷笑。

自一年前那件事後，鍾紫君雖然因此丟了工作，還落得臭名，但高宏舜也沒佔到什便宜。他本來就不是個人才，能當上經理全是靠裙帶關係。

乍見到鍾紫君，高宏舜心裏有些尷尬，但看鐘紫君「不計前嫌」，大方與他交談，他得寸進尺的朝她靠近了些，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那-現在在哪工作？」

「格瑞廣告。」

「格瑞？」最大的競爭對手？「很不錯嘛！離開宏揚之後，就直接跳到最大的廣告公司了。」

「托福。」鍾紫君不想再繼續虛偽的言談。「我跟徐經理有約，先走一步了，再見。」

聞言，高宏舜緊張的抓住她的手，「-也要搶香氛飲料的廣告？」

他的碰觸讓她的胃立刻一陣翻攪。「放開……」

「請不要隨便碰敝公司的職員。」高宏舜的手突然被一隻大手格了開來。

「夏……總監？」鍾紫君訝異夏漱雨的突然出現。

連夏漱雨都來了，可見格瑞對這合約勢在必得。已經連續一個禮拜登門拜訪卻屢吃閉門羹的高宏舜鬥志立刻下降到個位數。

鍾紫君曾是他手下的大將，她有幾分實力他非常清楚，當年如果不是他一時鬼迷心竅，按捺不住想將她據為已有，今天他的職位就可以跟夏漱雨同為響亮的「業務總監」了。

他很後悔，卻不能回頭了。

「格瑞也想爭淮禹的合約嗎？」高宏舜撫平被夏漱雨弄皺的袖子，「徐經理很難搞定，希望你們有幸能見到她的面。」他「好心」的給予警告。

「我跟她已經約好三點見了，謝謝你的關心。」鍾紫君皮笑肉不笑地道。

竟然已經約到人了？高宏舜暗暗握緊拳，臉上表情有些走樣。

「是嗎？不過約得到不代表就簽得到。」他退進電梯裏，「各憑本事了。」他按下關門鍵。

電梯門才剛合上，鍾紫君突然笑了出來，笑得眼角泛淚光，一時之間竟無法停止。

「你看到他剛剛的表情沒有？」鍾紫君笑得肚子痛了，「好象吃了壞東西似的，笑死我了。」

他以為她跟他一樣遜嗎？她就要簽下來給他瞧瞧！

夏漱雨不語，靜靜的等她笑完。

「對了，你怎麼突然跑來了？擔心我講不下來嗎？」

「我聽說高宏舜這幾天下午都在這裏。」

他在擔心她？笑聲歇止，她有些意外的望着溫柔微笑的夏漱雨，心頭溢滿暖意。

如果此刻不是在客戶公司，她真想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處理得來的。」她挺起胸，「我立志要成為格瑞業績第一名的業務專員，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驚慌失措。」

他深深望進她琥珀色眼瞳，確定她不是故作堅強，不是說來讓他放心，方才笑道：「看樣子，我多此一舉了。」

「不，不是多此一舉。」她垂下眼眸，「剛見到他時，心中難免慌亂，但你的出現彷若定心丸，我突然之間什麼都不怕了。」

他的存在對她真的好重要好重要。

「那就好。不過接下來-必須自己單打獨鬥。」

「嗯。」低頭看錶，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為了避免在徐若婕面前無法泰然自若，她想把某些事釐清楚。「我有事想問你。」

「什麼事？」

「徐若婕曾是你的女朋友？」她開門見山問。

「對。」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分手嗎？」

「如果這事有造成-的疙瘩，那我就告訴-。」

「如果沒有呢？」

「那-就不會問了。」他淡然微笑，彷佛早就看穿被她強壓的醋意。

她在意，她的確很在意。

她記得夏漱雨曾經說遇，徐若婕跟她一樣倔強、好勝與寂寞。有沒有可能他喜歡她是因為她們之間的相似？

「徐若婕跟-不同。」他像算命師般神奇的點開，「別想太多。」

「哪裏不同？」

「-的寂寞是因為-太愛-的家人，她的寂寞是因為她找不到愛的人。」

「你不是她愛的人？」

「已經不是了。」

「那你……」

「我現在愛的是-。」他唇邊笑意橫生，帶着那麼點惡質意味，「今天的份講完了。」

「不完整！」她不平的輕嚷，「要三個字的那種。」

「-應該沒什麼時間了。」他扳轉她的肩膀面向企劃部經理辦公室，「她討厭遲到的人。」

「等我談完要跟我說清楚喔。」她回頭殷殷交代。

「好。」

鍾紫君舉步。

夏漱雨突然喚她，「紫君。」

她方轉頭，一道陰影覆上，粉唇感覺到他的柔軟。

「我愛-。」能安撫她，說上幾百次也無所謂。

她如果不小心鑽入了牛角尖，是會ㄍㄧㄥ着的，他不會讓她有任何機會鑽入死胡同。

她感覺到了他所傳遞過來的訊息，為了要讓她安心，她曉得他會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你怕我想不通嗎？」

「我怕-為了測試我愛誰，會不惜代價變回七十公斤。」

這方法不錯耶。「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呢？」

「那我也會不惜代價讓-瘦回來。」他眼神很認真，可不是在說笑，「別忘了我是外貌協會的……」

「會長。」她順口替他接了下去。「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我要-，但我不會改變我的原則？」狡黠的大眼直瞅着他。

「聰明，快去吧！這個CASE談不下來，就準備滾蛋了。」

「我一定會談下來的！」拳頭在胸前用力一握，「趕快去高級餐廳訂位，等着幫我慶祝吧！」

自信滿滿的撂下話，她轉身抬頭挺胸大步走了。

他相信她一定不負他的期望，順利拿到合約，因為她是他選的女人，第一個以大象妹的姿態出現，卻讓對胖子不屑一顧的他，在她身上耗費心思。

現在，他要做的事就是回去等好消息，還有，找一些困難的CASE磨練她，因為她可是傳奇人物鍾紫君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