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元姑娘,這兒走。”公公走在前頭帶路。

“大小姐,這皇宮好漂亮。”喜悅目不轉睛地盯着四周景緻不放。看來她對皇宮的刻板印象可得改觀了。

皇宮似乎也不如她想像中那麼幽深嚇人,看看四周百卉齊放、花香四溢,還有蝶兒胡亂飛舞嬉戲……

她還以為皇宮是個幽深黑暗,有着會吃人建築的地方,吸引人的只有權勢而已,否則幹嘛每個人都想進宮,卻只為了權力,但一提及住進來,各個卻又一副哀怨難過的神情。

“美是美,虛有其表。”元緗可一點也不受影響。

剛過小橋,迎面而來是一列隊伍,元緗好奇地多看了兩眼,走在前頭的是一位身着粉綠衣裳,髮髻上串了一隻瑪瑙簪子,鮮艷的硃紅色點在小巧的唇瓣上,活脫脫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絕世美人。

“小李子向寧妃娘娘問安。”

“嗯。”寧妃視線焦點鎮定元緗,堆着淺笑的容顏上閃過一絲企圖,但隨即被掩蓋過。

“這是……”

“這是皇上新納的妃,今日初進宮,還請寧妃娘娘多擔待。”

“喔,皇上新納的妃子……”一聽是新進的妃子,寧妃不禁愀然變色,大咧咧地上下打量元緗,彷彿暗地裏在挑釁。

“怎麼,她是啞巴嗎?連個問安都不會。”寧妃仰高下巴,一雙丹鳳眼因微眯而顯得更狹長。

“元姑娘。”公公皺眉提醒元緗。

如果進宮就是要被人這樣欺負,那她還不如跳湖算了,反正她旁邊就是一座小湖,跳下去其實很快。

“元姑娘!”公公快被元緗那身傲骨給氣死了,連忙伸手暗捏了下元緗手背上的肉,元緗疼得皺起眉。

該死的公公,竟然捏她!

她不喊人就是不喊人,他能怎樣?這個寧妃又能怎樣?大不了死了就一了百了!

“我不會行禮。第一,咱們在身份上就不能相提並論,你是住在深宮裏的怨婦,而我是生活在宮廷之外的民女。第二,民女什麼都沒有,就是一身傲骨硬得比和闐玉還堅固,要我低頭門兒都沒有,大不了死了就一了百了,反正我也不是很希罕進宮,你這一怪罪,倒是給我一個解脫的機會,我還得感謝你。”

“你!”寧妃氣得臉色漲紅,一千人見這陣仗全亂了手腳。

喜悅暗地拉扯元緗的衣袖。

“大小姐……”一進宮就和寧妃杠上,以後日子不是更難過?!

“元姑娘!”忍耐許久的公公終於要發火了。

“公……公公,我家小姐不懂宮廷這些禮儀,請別見怪。”喜悅轉向寧妃,“寧妃娘娘,請恕罪,我家小姐初進宮,第一次碰上像您這麼高貴的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才會話不經腦便出口,請原諒我家小姐。”

要死了,才剛進宮就闖禍,她們要怎麼在皇宮內苑這麼險惡的地方生活一輩子?

元緗撇過頭去,手揪着絲絹,悄悄壓抑心中那股惱人的自憐。

她為什麼要這麼委屈進宮?她又不願意進來和人搶丈夫,要怪就要怪那色鬼皇帝,祝他早日死在龍床之上!

“小李子公公,你還在耽擱什麼?皇上等得不耐煩了!”進榮遠遠地便瞧見花園這兒聚集的一群人,眼見情勢不對,趕緊奔過來解圍。“進榮向寧妃娘娘問安。”

“免禮了。”寧妃高傲地揚高下巴,一副天地之間唯她獨尊的姿態。

“你……”元緗瞠目結舌地看着進榮。

進榮尷尬地朝元緗笑笑。糟了,瞧元姑娘那表情,恐怕往後日子更難過。

“走吧、走吧。”

“你!”喜悅想起進榮的身份而張大嘴巴,手一直指着進榮。天哪!

走在前頭的進榮根本不敢回頭,他明顯感受到由背後傳來的冰涼寒意。

才剛進宮就和寧妃杠上,兩妃相爭,一開始就不合,兩人骨子一樣硬,看來皇上的日子難過了。

唉!

元緗別過臉,不去看高高在上與她有着遙遠距離的繞且初。

他竟是那個色鬼皇帝!

“朕曾說過,只要你住在天子腳下,朕就有辦法知道你的一切,何況,你可是朕的嫁娘,朕的妻子,咱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耗。”繞且初以愛憐的眼神死盯着元緗。

“你怎麼說都行。”元緗小聲啐念。

繞且初走到元緗面前,狂佞地以指勾起元緗小巧的下巴,迫使她看他。

然後他的視線被她一身素白所吸引,憤怒立即如巨浪般狂涌而來。

“你這身是什麼衣裳?白緞?若我沒記錯,浮紗繡房裏的白緞是用來做壽衣的!”

進榮聞言倒抽口氣。壽衣!

元緗終於正眼瞧着繞且初。“是又如何?我這一進官不是比死還慘?”她居然被騙得團團轉!

繞且初忍不住加重手指間的力道,元緗雖疼,但她不容許自己先敗下陣來,仍舊死硬撐着。

“比死還慘?這就是你對進宮的唯一感想?”

他知道自己這種方式得到她,她肯定會反彈,但他沒想到的是,她竟是以這種無聲的抗拒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白緞壽衣……哼,虧她做得出來!

“任誰都清楚皇宮裏妃子間的爭寵有多激烈,你只為了一逕自己的獸慾而強行召我入宮為妃,不就是把我推入那些妃子的手中,間接害死我嗎?”她甚至懷疑,他一開始接近她的目的是什麼?當她是個玩笑嗎?

元緗有股想哭的衝動,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大小姐……”喜悅額頭上的汗一顆顆冒出來,緊張地揪起衣袖一角擦拭。

繞且初放開元緗。

他為何沒想到這些?妃子間的爭鬥有多嚴重他不是不清楚,相反的他比誰都清楚其中的嚴重性。

但如今他為了得到她,卻不經思考地下旨召她入宮為妃,不正好扼殺了她僅剩的生命?

怪只能怪他太過愛她,才會不計一切地想得到她,而忽略了審慎思考這其中的利弊關係。

“如果你真的為了我好,就該放了我。”在她為他有些動心時,他的身份卻令她封閉自己的心。

“大膽!怎麼可以對皇上如此大不敬!”進榮終於從壽衣的震撼中回復。

繞且初搖頭示意進榮沒關係。

繞且初眉頭深鎖。想要她,但身份卻逼得他要放棄她,情何以堪?他何以放得下手呢?

“反正你的妃子何其多,也不差我一個。”元緗別過頭,為了這句話而在心底產生感傷。

她竟然因想到他後宮佳麗三千而感到傷心,難道真的對他動了心、動了情?

繞且初沉重地看着元緗。“如果朕說就差你一個呢?”

這句話有非常大的語病。

就差你一個,可以解讀成,後宮佳麗三千他仍嫌不夠,只要她答應入他花冊,那麼他在情慾里打滾的戰績便算完美。

解讀二:那三千名後宮佳麗他都看不上眼,獨獨對她情鍾,只要有她,他便不再感到有所缺憾。

但這第二項解讀她始終不敢妄想,妄想她能令一個男人視所有嬪妃為塵土,在他眼中只有她一人而已。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將他那番話當成是濫情的表白,而將情況想成第一種。

“你不會只差我一個,有了我就會再有別人。”元緗別過頭看着側邊的樑柱,喃喃道。“何況我又不愛你。”違心之論!

繞且初聽見了,憤怒地瞪着她。

“朕想得到你就是想得到你,朕不管你是否心有所屬、是否恨朕,朕都有辦法讓你愛上朕!”

一想到她心中可能另有鍾情的對象,他心中那把熊熊妒火便旺盛地狂燒,野火燎原般無法澆熄。

元緗深深地撼動。

繞且初別過頭去,不願去看那張令他喪失理智的容顏。

“進榮,將她安排在正殿右側的錦繡宮,今天晚上我要她侍寢。”

“你不可以!”

“你深深明白朕無所不能。”在繞且初殘酷笑容的背後,隱藏了太多對元緗的愛戀,他感到無限挫敗。

“爹,皇上是不是不愛寧兒了?”

“寧兒,聽說皇上又納了一名民間女子入宮為妃,真有這事兒?”年過半百的中年男子不停撥動半白的鬍鬚。

“嗯。那名女子見了我竟然連下跪請安都不願,根本不把我這貴妃放在眼底!”她好不容易爬上貴妃這位置,怎容許有人輕視她在宮裏的地位!

“膽子真是太大了!”阮永年一掌擊拍在桌子上,震耳欲聾的聲響嚇得寧妃縮了縮肩頭。

“爹。”

“那女人是何來頭?”

“聽小李子公公說,是凈紗繡房元一敬之女。”

“綉父元一敬?”阮永年驚愕。

“爹,您認識元一敬?”

阮永年對自個兒女兒的學問短淺感到悲哀。

“女兒呀,不是爹要說你,縱使你現在已身為貴妃,但該具備的常識也該學着多聽多看,別什麼事都不知道,皇上不會喜愛這樣膚淺的女人的。”

被自己的爹叨念,寧妃確實感到不爽,何況她現在又身為貴妃,怎麼說在公開場合她爹都還矮她一截,她怎可能聽得進教訓。

“爹,您這是說女兒是個腹中無墨的膚淺女子?”寧妃眼神中散發出冷冽的寒光。

阮永年也清楚曉得自己的女兒現在變成什麼樣,他只是沒想到一向乖巧聽話又懂事的女兒一旦進了宮,仍舊逃不過染缸的污染,也跟着陷了進去。

“元一敬人尊綉父,獨創江南紗綉,在杭州、泉州都有間規模不小的繡房,宮裏大大小小衣裳、轎子橋圍上的繡花,都是出自元一敬之手,簡單說來,元一敬所創立的凈紗繡房提供了宮內所有衣裳、帷簾,甚至是小小的桌巾的來源,就好比你身上這身衣衫,就是出自凈紗繡房。”

寧妃拉着身上的衣服細瞧。

“您是說我最鍾愛的衣服都是出自元一敬之手?”她顯然受到不小的震撼。

“沒錯。這樣你明白了嗎?”

寧妃嘴角漾起不懷好意的笑。“難怪她會這麼高傲。”

再高傲的人她都有辦法治,為了能登上后位,什麼事她都做得出來!

“爹,那個女人會成為女兒往後登上后位的極大阻礙,非除不可。”

“寧兒!”阮永年震撼得連呼吸都微微顫抖,一雙滿皺紋的手緊抓着椅子扶手。

“爹,您會幫我的對不對?您也想要女兒好,登上后位之後,您就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權勢地位。”

阮永年寒顫不止,平置於桌面的掌心微微出汗。

他從沒想過送女兒進宮會改變了女兒的思想、品行與人格,他以為送她進宮是好的,是為了她好!

“爹,您會幫女兒的,對嗎?”寧妃甜甜地拉着父親的手臂撒嬌。

“……對。”

“放開我!”

元緗拚命抗拒朝她伸來的十數只魔爪,左閃右躲,不是鑽進桌子底下被揪出來,就是閃到矮櫃后被逮獲,她怎麼樣都無法逃脫魔爪無情的攻勢。

“大小姐,你別躲了,否則你會受傷的!”喜悅急得要跳腳,看着眼前一大群奴婢急着抓住元緗,她只能站在一旁干著急。

她又不能幫上忙,若插手加入混仗,怕是連抽身的機會都沒了,搞不好那些活像妖魔入侵的奴婢會以為她也是要獻給皇上的“貢品”,連着將她一併扒光!

嘿嘿,她才沒那麼笨!

元緗在房間裏打轉,一會兒拿起玉枕朝那群奴婢丟擲,一會兒將高貴精緻的花瓶撞倒,發出震耳欲聾的瓮碎聲,奴婢們聞聲各個倒抽口氣,然後盯着地上那碎了一地的青瓮花瓶驚呼。

“天哪!那是皇上最愛的灰青膽瓶!”

見眾人對着地上的花瓶碎片呼天搶地,元緗乘隙想溜出房間,逃開這些人,奈何上天根本是完全與她作對,讓她結結實實地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肉牆,整個人向後反彈,幸而一雙強健的手臂由后腰處扶住她。

“皇上!”

又是一團混亂,所有奴婢慌慌張張地不知如何是好,有人站在花瓶碎片前擋住繞且初的視線,有人慌張地胡亂撥順在陣戰中亂序的髮絲與儀容。

見房內亂成一團的情景,繞且初不禁笑出聲。

他從未見過這些奴婢慌亂的模樣,來伺候他的都是宮裏最好的,做事、應對方面也是上上之選,實在很難讓她們像現在這樣全亂了樣。

元緗抬頭,輕而易舉地便看見繞且初那望着她逸出溫柔笑靨的俊臉。

她沉冷下臉並推開他。

“別碰我!”他竟然命這麼一大群奴婢脫她衣服,想來她就一肚子火!

繞且初大手一縮,元緗依舊平貼着他的胸膛,接觸到他如火焰般的體溫令她感到無所適從,拼了命掙扎。

“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嗎?”

很難有人能逃脫得了他如此誘惑人心的溫潤嗓音,就像她,雖然氣得要命,但態度仍舊軟化不少,甚至面紅耳赤。

“我只求逃得了現在。”她可不想被眾人扒光衣服,赤身裸體。

“你們都下去,半個人都不準給朕留在房外。”

“是。”

奴婢們都有一種“終於鬆了一口氣”的舒活感,像是歷經多少苦難終於得道升天,全身筋骨鬆弛。

門合上之後,房內就只剩繞且初與元緗,他仍舊緊抱着她不放,甚至將下巴抵在她頭頂,聞着發上傳來的馨香及她身上特有的綉線味兒。

元緗漲紅着臉喘息,小手握拳抵在他胸膛前,不願與他有過多的貼合。

“還是這麼抗拒朕?”

她咯微掙扎了下想測試看看他的鉗制有多牢,事實證明,堅固如鐵。

“朕?在外面自稱‘我’,宮裏就自稱‘朕’?你究竟擁有的是什麼身份?在我面前又想扮演何種身份?”一想起他是帝王之尊的身份,她肚子裏的怒火就狂烈地燃燒。

繞且初眷戀地撫過元緗頰邊那層粉絳色,水嫩的觸感讓他腹中的慾火熊熊燃起。

兩造火勢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蔓延……

元緗想別過臉去,但繞且初不讓她有任何逃避的念頭,扳正她的臉頰,在她來不及反應時封住長久以來他最想一親芳澤的嬌艷唇瓣。

吮吻咬噬,想將她揉進心坎里的念頭越發堅定,他愛她愛得心都疼了,她卻仍舊一味躲避、抗拒。

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完全了解他的心?

“兩種稱謂,兩種身份,對你來說都是同一個人。”

“不一樣,‘朕’是皇帝的自稱,對我稱‘朕’,那我在你心中又算是什麼?眾多妃子中的其中一個嗎?‘我’是個體稱呼,是平民、平凡人的自稱。”元緗低頭喃道:“或許稱‘我’,對我來說才不會是個負擔。”

他抬高她的下顎,她的茁水雙瞳隱隱含帶淚光。

“如果在你面前以平民百姓的方式稱呼自己,是你最能接受的方式,‘我’可以答應你,從此私底下不再以‘朕’稱呼自己。”

天知道,這已是他登基以來對自己身份上最大的讓步了,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她,僅為了她一人而已。

元緗微斂美目,眼角淚光閃着耀眼奪目的光束,小巧鼻尖也蒙上一層粉紅色,飽滿唇瓣因哭泣而更顯酡紅。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一再忍讓?”

“難道你還不懂嗎?我的心早就被你捉住了。”

那驚蟄時,雷鳴動,蟄蟲震起而出的日子,香火鼎盛的廟宇間、許願池畔,纖細翠綠的身影,淺淺愛憐地微笑……

“把這身衣服換下,我不喜歡你這樣穿。”繞且初一想起她這身白緞衣服是穿來做什麼的,心中就不好受。

“你也會介意?那日在繡房裏,不是才想做兩件來穿穿的嗎?”元緗戲謔道。

“我可從沒說過,是你硬要塞兩匹白緞給我的。”繞且初默默動手解開元緗胸前盤扣。“如果你不想親自動手,我可以代勞。”

“別……”

他封住她的唇,手卻始終沒停過,快速熟練地解下一顆顆盤扣,直到裏頭翠綠抹胸映入眼帘,他剋制腹中的慾望別太快泛濫,但太過快速的呼吸聲卻泄漏了他想掩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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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纏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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