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天晚上宇修在餐前彈奏鋼琴時,筱嵐遲疑地走進書房,他轉頭對她微笑,繼續演奏着,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為了純享受而彈琴了……
筱嵐蜷縮在窗邊的大搖椅里聆聽。他修長的手指從音符中勾出深深的感情,讓音樂活了起來。夜幕低垂,他的臉罩在陰影里,但是她仍然能夠看見他半帶笑容,頭髮落在眉端。
她突然發現這個宇修有好幾面;她享受那位好相處、幽默的同伴;感受過權威的指揮官的斥責;她還一度認識激情的一面。現在的宇修則是音樂家,或許是這一面將其他各面聚集在一起,全然地表達出來。
宇修停下演奏轉向她。“學校有教你彈琴嗎?”
“噢,是的,所有的才藝我都有。”她熱切地回答。宇修忍住笑意。“呃,讓我聽聽看。”
“可是我不會彈那首曲子。”她十分勉強地起身。
“我並不期待妳會,這是我自己的作品。”他點燃燭台。
“我替你找些比較簡單的曲子。”他翻閱琴譜,選了一首比較耳熟能詳的民謠。“試試這一首。”筱嵐坐在鋼琴前面,覺得好像在考試。她伸縮手指。“已經好久沒練習了。”
“沒關係,放輕鬆,儘力就好。”
他坐在她空出來的椅子裏,閉上眼睛,準備聆聽。幾個小節過後,他迅速地睜開眼睛,表情難測。筱嵐自負而得意洋洋地演奏完,轉身對他微笑,這比她預期的容易。
“嗯,”他說。“簡直是胡來,姑娘。”她抗議。“我彈得十分正確,一個音符都沒彈錯。”
“噢,讀譜的能力不是問題。”
“那是什麼不對勁?”她既受傷又生氣。
“你不知道嗎?你匆匆彈奏,好像心裏唯一的念頭是儘快了斷。”
筱嵐咬着唇。她不喜歡,可是誠實逼她接受這個批評。“我想是因為在學校里,我們必須練習到正確為止,才能夠停止。”
宇修扮個鬼臉。“原來練習是為了處罰失敗。天哪,真是可怕的教法。”他起身。“你母親是個十分有才華的音樂……:移過去……”
“是嗎?”筱嵐移動一下,讓他坐在旁邊。“我從沒聽過她演奏。”
他堅硬溫暖的大腿貼着她薄薄的棉布衣裳。她的腿動都不敢動,知道一旦他察覺兩人靠得這麼近,就會移開,而那是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
鴉片不只殺死藝術家,也殺死母親,他感傷的想,沉醉在音樂和思緒里,沒察覺到那嬌小芳香的身軀靠得這麼近。“她會豎琴和鋼琴,又有天使般的歌聲。”
“我也能唱歌。”筱嵐說道,彷彿這能補嘗在鍵盤上的缺點]。
“是嗎?”這急躁的插嘴令他忍不住微笑。“待會兒再唱,現在先改善妳的琴技。注意聽。”他演奏前面小節。“是鳥聲啾啾……不是一群笨重的大象。試試看。”
筱嵐隨着他的指示,一段又一段的修正。“你的耳朵沒問題,”他在最後下評語。“只是必須治好你懶惰的毛病。”
“我才不懶。”筱嵐抗議。“只是沒有人好好地教我。”她的表情笑中帶嗔,轉身直視他。“你可以教我。”
他屏住呼吸,這種令人心跳停止的美麗似乎不可能存在。她在琴凳上欠動身體,腿貼着他的,將一陣亢奮送往他的鼠蹊。
“站起來。”他尖銳地命令。“坐着不能唱。”那一剎那筱嵐沒有動,心知肚明地搜索他的表情,唇角綻出笑容……純然是性感的邀請。
“站起來,筱嵐。”他重複,這一次語氣比較平穩。她依言緩緩站起來,裙子刷過他的膝蓋,一手輕輕搭在他肩上。“我該唱什麼:”
“『小雲雀』,”他清清喉嚨說。“曲調耳熟能詳。”她的聲音真實但未受訓練,缺乏貝絲的力量和情感,而且仍有加快板的傾向。最後一個音符結束時,他想若能改進她的天賦,不知有多有趣。
“好了,我就說我會唱歌。”她宣稱。“不是很好聽嗎?”
“孩子,你缺乏分辨力,”他說,釋然地擁抱老師的角色,給他所需的距離。“音階沒問題,但是聲音太軟,因為呼吸方式不對,你為什麼這麼急呢?”
筱嵐有些垂頭喪氣,如同他所預料,表情和姿勢都已喪失原來的性感邀請。“我不認為我很急。”
“呃,你是很急,可是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改正它。”
“你要教我嗎?”她眼中有一抹特殊的光芒,可是她低着頭看琴鍵,所以他沒看見。她正在想上音樂課就必須有這種親近:兩人越親近,她就能越快克服他這種不便的假正經。
“如果你喜歡,”他重複。“這意味着你想多練習,而不是我告訴你必須多練習。”
“我每天要練習多久?”她謹慎地問。宇修攤開雙手。“都可以,只要你覺得足以達成妳想達成的目標。”
“如果我沒達成你想要我達成的目標呢?”
“那麼課程就終止,因為你顯然不感興趣。”
“噢,”她蹙眉。“你有多了解我母親?”這是個合理的問題,他已期待好一陣子了。“相當熟,但是在許久以前。”
“近來為什麼沒見她呢?你們住得很近,她又沒有朋友,可是她必然當你是朋友,否則就不會請你當我的監護人。”.他早已準備答案。“你父親死後,她就與世隔絕,這點你也知道。”
“所以,她不想見你?”
“我不認為她想見任何人,可是她知道我的友誼不變。”
“我明白了。”筱嵐仍然皺着眉頭,信步走到窗邊。“那麼你一定也認識我父親。”他渾身一僵,所有的預備都無法阻止他血液加速,手掌出汗。“我是認識他。”
“多熟?”誠實的答案只有一個。“很熟。”
“我對他一點記憶都沒有,他死時我才三歲。”
提文和他女兒一點關係也沒有,那三年,大概也沒看過她幾眼。他有個兒子,兒子又有個繼子,只有他們才重要。如果貝絲生的是兒子,情況就會不同,孩子會在嬰兒期就在父親的影響力之下,女兒對他而言,重要性還在獵馬之下。
“他常在倫敦。”宇修說。
“他是怎樣的人?”
邪惡……邪惡得令人無法想像……凡是在魔鬼誘惑下,落入他影響力底下的人,都跟着他一起墮落。
“外貌不像傑士,一位狩獵騎士,聰明的男人,社交圈內十分受歡迎,因此他才花這麼多時間在倫敦,我相信……他和你母親有些失和。”“他死於意外,”她平淡地說。“我很驚訝一位狩獵騎士竟然會在狩獵場上跌斷頸子。”那是官方的解釋,以保護地窖的秘密。葛提文被埋在家族墓園,聲稱是騎馬出了意外。“晚餐好了。”山姆出現在門口說道。宇修鬆了一口氣,立即領着鬱悶的筱嵐走出書房。
整頓晚餐,仕平一直在觀察他的繼父,明白他正處於最駭人的怒火之中。莫宇修和筱嵐清晨來訪,如同在他對前一天失敗的怒火余煙上再添火苗。看來是有人要遭殃了。
露絲也看出她丈夫的情緒,整頓飯她都在戰慄,害怕只要出一點小錯,晚上處罰就來了,他會用他的身體羞辱她,同時還柔聲嘲弄,直到厭倦她的啜泣,才會回他自己的床上去。
僕人們也知道危險,在陰沉的大廳中踮着腳尖走路,上菜時,儘可能站得離主人遠一點。
傑士突然抬頭看。“你是怎麼了,我親愛的太太?臉色藍得像魚叉上的鯉魚。”
露絲嚇了一跳,努力想找話說。“歐,沒事……真的沒事,傑士。沒什麼重要……沒有……沒有……”
“我明白了,”傑士嘲諷地打斷她的話。“不必結結巴巴,親愛的。不過你總有些話題可以促進餐桌氣氛吧,例如你們那些婆婆媽媽的閑話呀……不過我突然覺得奇怪的是,你沒有任何朋友,連主教夫人都沒來拜訪過你這位張紳夫人,是不是你在某些方面冒犯我們的鄰居了,親愛的夫人?”一
露絲雙手絞在一起,絕望地眨眼睛忍住眼淚。傑士明知道他才是始作俑者,地窖內的邪惡勾當廣為流傳,鄰居都知道傑士是個大壞人,沒有人原意踏近他的門。
“我正等候回答。”
露絲深吸一口氣,顫抖地說:“我想不是的,傑士。”
“你想不是?呃,我納悶原因是什麼,真令人迷惑。”
露絲推開椅子。“請容我告退。”她驚惶失措,下顧尊嚴地逃離大廳。
“水瓶放在桌上,你滾出去!”傑士暴躁地命令僕役,他立即離開,但是不像他女主人那樣的倉皇失措。仕平掩住憂慮,等待斧頭落到他頭上。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機會是不要露出害怕的神態。“你要怎麼做呢,先生?”他決定先發制人。傑士爆發尖銳的笑聲。“或許你有些建議?畢竟失敗的是你。”
“那算不上是我的錯,先生。”仕平知道他必須自我辯護。“筱嵐突然跑掉,若不是人潮太密,我就不會追丟她。”
“那是我的錯嘍?我實在不認為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可是你不在那裏。”他暗忖只有膽量才能排開繼父的怒氣。
“是的,”傑士靠着椅子。“原因很簡單,我愚蠢的孩子,筱嵐不會自願和我去任何地方,天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如我所知,我向來小心謹慎地應付她,下曾發怒過。”
“她不怕你。”“是的……還不怕,”傑士同意。“可是她會怕的,別弄錯。”傑士邪惡地抿緊嘴唇。“那我們現在怎麼做?”仕平知道自己不再有危險了。“恐嚇。”傑上說。“我會向姓莫的報復,我的小妹妹會開始嘗到恐懼的滋味。”
此後兩天筱嵐謹慎地玩遊戲。興緻勃勃地參與音樂課程,並未對宇修有任何誘惑的笑容,或站或坐,都小心地彷彿沒有察覺他的靠近。即使碰他,也做得好像是出於意外。
然而她卻能感覺得出來,宇修對她的手的碰觸、身體的移動等,都有所反應。更知道有許多時刻,他並不是用一個教師或監護人的眼光看她。而她越裝成自然和無知,他的反應就越鬆懈下來。
他們一起騎馬出去視察他的土地,努力地想辦法找錢來做必要的修繕基金。
晚上宇修一個人坐在廚房裏,四周一片寂靜,他的身體疲累,大腦卻不肯休息。第一次清醒地視察他的產業,結果卻令他戰慄。過去數年來,他沉溺於酒精當中,自憐自艾,任由本已受到忽視的產業繼續荒廢到慘下忍睹的地步。這份痛心的覺醒,使一個人無法入睡。
他的眼睛和思緒有好幾次飄到酒窖的台階,那個收藏豐富的酒窖傳自他的父親和祖父,他自己增加無幾……因為他一直忙着消耗。
自我輕視的鎖鏈使他不去接近地窖,但是半小時之後,他發現自己起身去拿持鉤上的銅鑰匙,轉動,開地窖的門,陰暗的石階向前伸展,濃郁的酒香逗惹他的鼻孔。他踏下一階,然後發現自己沒有燈籠。
他轉身,突兀地甩上木門,聲音大得打破夜的寧靜。他鎖上門,持好鑰匙,吹熄廚房的油燈,點了一根蠟燭,上床去睡覺。
砰地一聲驚醒睡夢中的筱嵐。她坐了起來,一定是宇修上樓來,她心中猜測現在的時間。他是不是又再一次無法入眠?
她悄悄地打開房門,宇修的房間在長廊另一端,門縫里透出昏黃的光線。她微微顫抖地等待,等那道光線熄滅,可是它一直亮着,遠遠超過一個人準備上床的時間。她深思地回床上躺下。
可是睡意一去不返,她瞪着天花板,心中納悶一個人無法由睡眠獲得休息是何感覺。她可以清楚地看見宇修的眼眶和嘴角都有着深深的、疲倦的紋路,眼睛凹處更有紫色的暗影。
她想到他睡得比以前好,看起來不那麼疲備,眼睛清澈許多,皮膚也比較柔軟。可是她對他如何度過漫漫長夜的方式又知道什麼呢?
她跳下床,走到門口,光線還是亮的,她突然有一種清清楚楚的痛心感……有某種掙扎,是不是他又喝酒了?求求你,不。
她雙手顫抖地點燃蠟燭,一路下樓跑到書房,憑着衝動在裏面找她想找的東西:雙陸棋盤。她抱住沉重的棋盤和棋盒,再次上樓,“丹尼”也跟在她後面,走向宇修卧房的方向。
她敲敲門。
宇修坐在窗邊,深深吸入夜晚的冷空氣,雙手握拳地貼着臉。
敲門聲使他轉過來,有一剎那的恍惚,還以為是山姆,他疲備地說:“進來。”
筱嵐站在門口,胸前抱着東西,另一手持蠟燭,秀髮因睡覺而凌亂地垂在肩上,有如藍天鵝
絨的眼睛不安地注視他。
“我想你或許又睡不着。”她關上房門。“我想你或許想玩一盤雙陸棋。”
“雙陸棋!天哪,筱嵐。現在是凌晨三點!”
“是嗎?我不知道。你還沒睡。”這是敘述而不是問句。不知怎地,她知道宇修今晚有難,
全身都散發出決心要幫助他。
“回房去,筱嵐。”
“不,我一點也不困。”她放下蠟燭,在床上打開棋盒。
“我確定你想要個同伴,我該開始布棋子嗎?”
“妳為什麼總是如此肯定我要什麼?”宇修質問。
因為某些原因,你不斷在我身邊出現,聲稱我必定很寂寞,需要你的陪伴。”
“呃,是真的。”她固執地說。“我就是知道。”她坐在床上,開始擺棋盤。
宇修知道一小時的排遣可以拯救他。他不明白筱嵐怎麼會知道,可是她的確知道。
他走過去坐在她對面,認命地嘆了一口氣。“這簡直是瘋狂。”
“丹尼”在門外抓門,嗚嗚地低鳴。
“噢,天哪。”她跳起來。“我把它關在外面了,你不介意它進來吧,會嗎?”
宇修木然地投降了,搖頭以對。
筱嵐又沒穿睡袍,她開門時,苗條的身軀在薄薄的睡衣底下移動。
宇修拿起椅背上棕色的天鵝絨睡袍。“過來這裏。”他為她套上睡袍,緊緊腰帶。“多少次了,筱嵐……”他質問。
“天氣不冷,所以我沒想到。”
“呃,如果你要繼續在深夜漫遊,我建議你想一想。”
筱嵐坐回床上。“這為什麼會令你困擾?”
宇修尖銳地注視她,看見她眼中淘氣的邀請。他的世界再一次傾斜,對白蘭地的需要又加入另一股更麻煩的渴望。如果讓她看見這一點,無異是他認同那種無言的邀請。
“別裝傻,姑娘,”他溫和地說,擲出兩粒骰子。“我才不困擾,可是你很清楚姑娘家衣着不整地遊盪太不合宜。”他移動棋子。
她不受愚弄,開始擲骰子。半掩的門突然被推開,“翠西”咬着一隻小貓站在門口。
“歐,它第一次帶貓咪出遊。”筱嵐說道,對貓觀迎的伸出手。
“翠西一跳到床上,將小貓放在她大腿上,然後又出去,總共來回五次,宇修茫然而難以置信地觀看。等六隻小貓都窩在筱嵐的大腿上時,“翠西”蜷縮在棉被上,一眨不眨地瞪着棋盤。“我們只缺『霍夫』和『羅絲安娜』。”宇修評論。“噢,我忘了『柏拉圖』,或許你該把它們帶來。”
“你在開玩笑。”她說。“該你了。”
“玩笑?我為什麼是開玩笑?”他丟下骰子。
“我很討厭家畜,可是凌晨三點,我卻在本來是我卧房的動物之家玩雙陸棋。”
“你怎能不喜歡它們?”
“忘掉這個沒教養的問題,它們會破壞房子嗎?我必須睡在那張床上。”
“『翠西』會跟在它們後面清理。”
“噢,真教人安心,”笑意湧上心頭,他才察覺那股渴望白蘭地的緊繃和絕望已經離他而去。雙手穩定下來,胃裏也不再翻攪。
看看他的臉,筱嵐快樂地笑了。“你好些了嗎?”
他尖銳地注視她。“是的,你怎麼知道?”
“人們痛苦時,我可以感受得到。”她說。“一如我能感受到痛苦消逝,你想你能夠再喝酒嗎?”
這個問題令他驚訝,沒想到一個關係很少的人能夠如此完全地了解他的痛苦。她專註地凝視他,調皮而誘惑的玩伴而今轉變成正經而關心的同伴。
“我不知道,得等着瞧。”他當她是同輩一樣,嚴肅地回答。“可是這一陣子,我不會蠢得去試驗。此刻已經該死的難以抵抗。”
“我會幫助你。”她伸手蓋住他的手,這比她早先的任何親匿更令他吃驚。這是個支持和友誼的簡單手勢而已。
“你已經是了。”他靜靜地回答。
室內的沉默似乎裹住他們,他覺得自己似乎跌入她藍色的眼眸深處,然後他靠着超級的意志力,將自己拉出來,打破那層魔咒。
“來吧,是你該回房的時候了。”他將棋子收入盒子裏。“你要做的事已經做到了,我非常感激,可是現在我想要回我的房間,你怎麼抱那些東西?”
“我去拿帽盒。”她將小貓咪放在一旁,滑下床,掩住心中的失望,回房去拿盒子。
等她回來時,宇修已經清好棋盤和棋子,把“丹尼”趕下床,然後有點進退兩難地瞪着沉睡、無視周遭忙碌的“翠西”。
“她似乎就此安頓下來似的。”
“她會跟隨貓咪,”筱嵐將小貓咪放進盒子裏。
他走過去將她轉過身來,親吻她的眉毛。
“抱着它們,我會踩到睡袍,如果你不介意,我就脫下來。”她脫掉睡袍,放在床尾。“晚安。”
“筱嵐?”
“嗯?”她停在門口
他走過去將她轉過身來,親吻她的眉毛。
“謝謝你,你對我有很大的幫助。”
“希望是沒有。”筱嵐改變主題。“我們要走前門嗎?”
“我不知道社交拜訪還有別的門?”
“我向來走側門,因為我是親戚吔。”
“呃,現在你就和我一起。”
“當然。”她柔順地說,兩人騎到前門。“我該去叩門環嗎?”
“隨便你。”
他放棄保持嚴厲的嘗試,實在不可能一直對她生氣一分鐘以上,而且板著臉的偽裝更是浪費力氣。筱嵐滑下馬鞍,跑上台階,抓住大銅環叩門。僕役來開門,看見訪客令他眨眨眼睛。
“早安,海特,傑士先生在嗎?”.
“嗨,這不是我的小妹妹嗎。”傑士在僕役後面說。“可以了,海特。”他走到門口,俯視筱嵐,揚起一邊的眉毛。“什麼風把你吹來?”他的目光瞄到仍然坐在馬上的宇修。“我來買『少女梅娜』,”筱嵐告訴他。“我告訴仕平不能接受這份禮物,但我想買它。”傑士雙手放在她肩上,將她挪開,慢慢地走下台階,筱嵐跟在後面,一點也不想被忽視。仕平繞過屋角,筱嵐叫喚他。“早安,仕平,我們來買『少女梅娜』。我想你一定想知道貓頭鷹的狀況,它好多了。”她的笑容並末愚弄三個男人。宇修直視她。“別再說無聊話,筱嵐。”他故作生氣地說,跨下馬鞍。“傑士,你對牡馬開價多少”
“我不確定要賣。”
“噢,可是它一定得賣呀!”筱嵐叫嚷。“你說要把它給我,所以你就不能說想要留住它。昨天我好喜歡它,實在不忍放棄!”她轉向仕平,笑得好燦爛。“我們沒野餐真可惜,仕平,不過我陷在進城參加改革聚會的人潮里,根本回不了頭。”
仕平摸摸喉嚨,一條領巾蓋住瘀傷的指印,但那不自覺的手勢已對傑士和宇修說明一切。
傑士眯起眼睛。“錯過你的野餐真遺憾,小妹。”他虛假地說。“仕平費了很大的心力想讓你高興。”
“是的,我知道。”她回答。“他白費心令我很不安。”
宇修決定加入攻防賽,筱嵐似乎失去自製了。
“筱嵐,我叫你別再說無聊話了。傑士,你有價碼了嗎?”
“三千英鎊,”是他立即的答案。
“既然我妹妹不接受禮物,那麼我不要個公道價就未免太儍了。”
“公道價!”筱嵐尖叫。“三千——”
“閉嘴!”宇修用力按住她的肩。“這種沒有節制的行為實在太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