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在守衛時睡覺是要受到嚴重刑罰的。”

蓓莎睜開眼睛,打了個呵欠。她對面前的巨大身影微笑了一下。“現在不是我當班。”

瑞夫嚴肅地點點頭。“十分鐘前就已經輪到你了。”

“哦,那是不可能的!”蓓莎從草地上坐起身來。“我不可能睡了那麼久。”她掙扎地站了起來。

小奇從河岸邊跑了過來。它將一根木頭放在瑞夫腳邊,然後抬起頭望着他。瑞夫拾起木頭,將它扔到河岸的一端。小奇又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睡着。我只是坐下來休息幾分鐘而已。”蓓莎喃喃說道,一邊拍掉身上的雜草和泥土。最近經常發生這種事。每次她一坐下來,不知不覺地就開始打起瞌睡。“我又要被喬治教訓一頓了。”

“不,他不會的。事實上,已經有人替你代班了。”瑞夫在草地上坐下來,倚靠在樹榦上,然後拍拍身旁的草

地。

蓓莎並沒有立刻接受他的邀請。她皺起眉頭。“為什麼?”

“我有一項更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去做。”他用手遮住五月的陽光,抬起頭望着她。

蓓莎環視四周。她的眼中露出一道光芒,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在這裏?不會被人看見嗎?”

“拜託,你這個饑渴的女人,那並不是我所想的。”他笑着對她說道。“來,坐下。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蓓莎嚴肅地望着他。“什麼事啊?”她坐在他身邊問道。

“有一個使者從牛津來到這裏。”他閉上眼睛,讓陽光照在臉上,嘴角也露出笑容。

“是國王派來的嗎?不,小奇,那太葬了。”她拾起小狗放在她膝上的木頭,將它扔到草地上。

“是國王派來的。”他說道,唇上依然帶着笑容,也依然閉着眼睛。

“你要我猜嗎?來,小奇,去追這個吧!”她拾起一根松枝,將它扔到遠處去。

“不,等你和小狗玩夠了之後,我再告訴你。”

“哦,我很抱歉。”她傾身給了他一個歉疚的吻。“告訴我吧。”

“國王為了獎勵狄家在戰爭中的忠誠。決定把羅斯堡所有的土地和稅收賜予給我,同時重建城堡。”這時他才睜開眼睛。蓓莎在他眼中看到深深的滿足與喜悅┈┈那是勝利的眼神,從敵人的羞辱中重新爬起來的勝利。

小奇咬着松枝回來了。它乖乖地咬着它的新玩具趴在一旁,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它的女主人。

“你還有事沒有告訴我。”蓓莎說道。“是什麼呢?”

“我接到命令,要我去圍攻葛氏城堡。”瑞夫繼續說道:“在四月的突擊之後,北方的叛軍人數越來越多,已經超過國王的軍隊。如果我們能夠控制住葛家軍隊──讓他們無法行動的話,這樣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我們的勝算就大多了。”

他的語氣中帶着尖酸,而蓓莎知道狄瑞夫對國王的忠心並不是因為他的信仰。他之所以會捲入這場展爭,完全是為了私利。而她知道凱托並不是這樣的。凱托之所以選擇國會,完全是因為良心和信仰告訴他這麼做。這表示凱托是個比較好的人┄┄他的人格比較崇高嗎?

蓓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知道國王的軍隊在四月的突擊中傷亡不少。封鎖凱托的軍隊是最合理的抉擇。“你什麼時候要出發呢?”

“我們在傍晚出動。”他站起身來,然後也將她拉起。“我要凱托在早晨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的城堡被圍攻了。回到小屋去收拾東西吧。”

“我也要一起去嗎?”

他眯起了眼睛。“你是狄家軍隊的一員。村中的每一個軍人都要參與這項圍城行動。這項行動將會持續很久┄┄不過我希望凱托會在夏天結束之前投降。”他凝視着她的臉龐。然後他又說道:“你有什麼疑問嗎,蓓莎?”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沒有。”

他繼續望着她一會兒,然後又說道:“我猜葛家一定有了圍城的準備。我猜的對嗎?”

“是的。”她低聲說道。“他儲存了許多糧食,他的酒窖也是滿的。當我在那裏時,就已經看到他的準備工作了。”

瑞夫臉上面無表情。“不過有一個東西是他沒有準備的,而少了那個東西,他和城堡里的人都活不下去。你知道那是什麼嗎,蓓莎?”

她皺起眉頭思索着。在她的印象中,葛氏城堡有足夠的補給可以度過一切難關。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他冷冷地微笑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然後他對她點點頭,就離開了。

在他離去之後,蓓莎獨自想道,那城堡中一些無辜的人怎麼辦呢?譬如說莉薇和菲碧,還有嬰兒,甚至黛娜?他們做了什麼,必須一起被捲入這場戰事?面對飢餓和困境?看着敵人將他們包圍,並承受被子彈與大炮攻擊的危險?

蓓莎非但沒有感到興奮,反而覺得沮喪不已。如果她要對瑞夫證明她的忠心,那麼她就必須參與這場戰事。然而她卻一點也不想那麼做。還有,他所說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麼呢?

她走回空無一人的小屋中,上樓去收拾她的行李。她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襪子和她的外套。她無心地將每個月月事來潮時所用的墊布也放在衣服上方。然後她停頓了下來,站在那裏低頭望着床。

她這個月的月事似乎晚來了。晚了多久呢?她努力思索着,但她從來不注意日期的。反正來了就來了,而且既惱人又不方便。她不太懂女人身體變化的這些事,而在她成長的過程中,也沒有母親教導她。甚至當她第一次碰上生理期時,還是哭着跑去找傑克,以為自己快死了。傑克當時喝得醉醺醺的,帶她到一間他最喜歡的妓院去。裏面老鴇給蓓莎上了一課,從此之後,她一向不太在意這種事。

她用手摸着自己的身體。感覺沒什麼不一樣。如果她懷孕了,會有什麼變化嗎?現在她覺得很平常。如果一個女人懷孕了,應該會感覺到什麼變化的。

樓下的大門被打了開來。“蓓莎┄┄蓓莎┄┄蓓莎!”兩個男孩尖叫道。

“什麼事?”蓓莎走下樓去。

“我們必須收拾行李,因為──”

“對,我要帶我的玩具兵。”路克尖聲說道,打斷了他哥哥的話。“可是我找不到┄┄本來我以為我留在席朗家了,可是他說沒有。”他開始翻箱倒筐。

托比踮着腳尖,想要拿放在床頭柜上的一個木質喇叭,結果上頭的東西全部掉了下來,倒在他的身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瑞夫走進來說道。“這裏簡直像瘋人院一樣。”

“他們似乎認為要和我們一起走。”蓓莎說道。“應該不會吧?”

“我不能把他們留在這裏。沒有人可以照顧他們。”瑞夫對兩個孩子喊道:“安靜一點!”

兩個小鬼立刻停止尖叫,狐疑地望着他們的父親。

“你不能帶他們一起去。”蓓莎說道。“那太危險了。”

瑞夫用手指梳過頭髮。“村裡每一個健壯的人都要參與這項行動。你該不會是建議我,把這兩個留給那些老弱殘障的人照顧吧?”

“不,當然不是。不過應該還有別人。譬如,你可以帶他們去貝夫人那裏啊!”

“我才不要帶他們去妓院。”

“我不覺得那會比住在軍營裏面差。”蓓莎說道。

“什麼是妓院?”托比問道。

“一個女人住的地方。”蓓莎回答道。

“我們不想住在那裏!”路克嫌惡地說道。

“對┄┄我們不想!”托比附和道。“我要找我的士兵。”他又開始埋頭尋找起來。

瑞夫站在那裏,皺起眉頭望着眼前的景象。“他們必須和我們一起走。”他終於說道。“反正只是圍城罷了,不是什麼血腥的戰鬥。”

“這是你的決定。”蓓莎轉身走上樓梯。“你是他們的父親。”

“但我很重視你的意見。”瑞夫跟着她走上樓去。

“那麼請你告訴我,你現在是羅斯堡的伯爵了。不再是個亡命之徒┄┄你已經重新恢復了你的身分地位,也收回了你的領地。你打算拿這兩個孩子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瑞夫靜靜地說道。“我還沒有想到那麼多┄┄”然後他又不耐煩地說道。

“拜託,蓓莎,我今天早上才接到消息的。而且現在又是戰爭期間。我有很多事要忙。”

“是的,當然。”蓓莎說道。“我去幫孩子們打包行李。你去忙你的事吧。”

瑞夫猶豫着。他可以感覺到,蓓莎似乎有話要說,但因為某種原因,她沒有說出來。“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還有什麼其他的選擇。”他說道。

“大概吧。”蓓莎說道。“是我沒有想清楚。我猜他們已經習慣住在軍營里,所以應該沒有什麼差別。”

“除了他們將會住在帳篷里之外。”

“嗯,那應該不是什麼問題。”她對他微笑一下,彎下身子去折襯衫。“你最好回去工作吧。”

“好的┄┄”他依然遲疑着,然後才聳聳肩離開了。

蓓莎坐在床上,抱着手上的襯衫。她猜想,她剛才的問題指的其實是她自己,當然還有孩子們。等到羅斯堡重建之後,她在這裏的地位將會是什麼呢?她習慣這種亡命之徒的生活,也習慣了軍營,就像路克和托比一樣。如果她懷了他的孩子呢?另一個狄瑞夫的私生子┄┄

“蓓莎┄┄蓓莎┄┄我們需要你!”路克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我找不到我的綠色襯衫。那是我最喜歡的!”

蓓莎站起身來,告訴自己現在擔心這些也沒有用。“我來幫你找吧,路克。”

騎了幾個小時之後,終於在凌晨兩點鐘時,他們來到了葛氏城堡對面的山頭。所有的人馬躲在樹葉間開始紮營。瑞夫來到蓓莎身邊,遞給她一壺紅酒。蓓莎喝了一口時道:“如果凱托決定派兵出來戰鬥怎麼辦?”她輕聲問道。

“他不會這麼做的。”瑞夫聲道,眼中露出得意的神色。他也喝了一口酒。“除非他不顧慘重的後果。”

“當然。可是你有足夠的人馬嗎?”

“魯伯特王子的軍隊在中午會過來和我們會合。他們是訓練精湛的步兵。凱托和他的人逃不出來的。”

蓓莎腦中突然出現那個密道的影子。她從來沒有告訴過瑞夫有關那個密道的事。她應該告訴他嗎?不過,凱托的軍隊是不可能從那個密道中逃出來的。如果只有一個人,或許還有可能不被發現。但一整個軍隊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沒有必要告訴瑞夫。如果凱托沒有辦法使用那個密道做些什麼的話,那麼瑞夫也不需要知道它的存在。不過,如果瑞夫知道它的存在,他便可以利用它攻進城堡內。這個念頭令蓓莎的腹部開始翻攪。如果她對瑞夫是忠心的,那麼她應該把最有利的情況讓他知道,她會這麼做嗎?

“瑞夫?”威爾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瑞夫離開蓓莎走了過去。她深吸了一口氣。那一刻已經過去了┄┄至少她暫時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都好了嗎,威爾?”瑞夫急切地問道。

“是的。”威爾說道。

蓓莎看到威爾的臉上都是泥土,但他的表情卻顯得興奮無比。“都弄好了。他們將會好幾個星期都沒有水可以用。”

“太好了!”瑞夫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經用水壩堵起來了嗎?”

“是的。”威雨微笑道。

“什麼意思?”蓓莎抓住瑞夫的手臂。“什麼水壩?”

“我告訴過你要給凱托一個小小的驚喜。”瑞夫微笑道。“葛氏城堡唯一的缺陷是水源的供應。所有的水井都是來自後山的一條溪流。用水壩將溪流堵起來,他們就沒有水源了。”他用手勢示範道。“等到葛凱托發現沒有水可用,也就是他急得跳腳的時候。”

倍莎知道在理論上,這的確是個好主意。因此如此一來,戰爭很快就會結束。但不知怎麼地,她卻痛恨瑞夫的勝利,以及他得意洋洋的模樣。

當他擊敗倪上校和他的手下時,並不是這種態度的。他對他們十分禮遇甚至友善。但倪上校只是個普通的敵人,凱托卻不是。現在她知道,她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有關那個密道的事。

凱托從床上坐起身來。黛娜也驚醒了。“怎麼了?那是什麼聲音?”

凱托沒有回答。他立刻下了床穿上長褲,打着赤膊光着腳衝出房外。康吉爾中士正朝着他跑來。

“我們被圍城了,爵爺。他們把城堡四周完全包圍了。看守的守衛根本什麼也沒有看到。我猜他們一定是像鬼魅一樣,不知不覺地冒出來的。”他焦急地說道,但凱托彷佛沒有聽到一般。

黛娜穿着睡袍從房裏衝出來。“怎麼回事,爵爺?我們被攻擊了嗎?”

“不,看樣子我們是被圍城了。”他說道,試圖保持冷靜。“不過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們有足夠的補給,可以撐上好幾個月。我們的糧食和酒都很充足。而且費將軍會前來援助的。很快一切就會沒事了。”

他用一隻手臂摟着她的肩,催促她回房去。“我必須換上衣服┄┄你得幫我安撫家中的人,當然,還有兩個女孩。告訴她們,沒有什麼好怕的。”

他穿好衣服之後,便離開了她。黛娜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方。她聽着窗外的槍炮聲,用手捂起了耳朵。

“發生什麼事了,黛娜?”菲碧衝進來。莉薇也跟在她身後。“到底怎麼了?有戰爭嗎?”

黛娜搖搖頭,她的手依然捂着耳朵。她的臉蒼白得像紙一樣。然後她走了開來。

“天啊,我從來沒有看過黛娜這個樣子。”菲碧驚訝地說道。

“來吧!”莉薇拉着她的袖子。“我們自己到城──城垛那裏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兩個女孩沖向城垛,來到狹窄的樓梯間。往城牆上方走去。一陣煙霧讓她們咳嗽起來。

“哇!”菲碧說道。“看看那些人,莉薇,好像有上千個呢!”當然那是誇張的話,不過在黑暗中,一片光火之下,景象的碓很壯觀。

“他們在攻擊城堡!”莉薇既興奮又恐懼地說道。“就像蓓莎說的一樣。”

“蓓莎怎麼會知道的?”菲碧好奇地問道。

“蓓莎什麼都知道。”莉薇說道。

那是誰家的旗幟啊?”菲碧傾身靠向前問道。“是國王的嗎?對,好像是國王的。還有另一個┄┄是老鷹的圖案。上面有金色和藍色。”

“狄家的旗幟!”

兩個女孩轉過身,凱托就站在他們後面,他的臉上帶着震怒。他的敵人就站在他的城堡門口,而那個敵人並不是查理國王。

狄瑞夫坐在他的馬背上,站在城堡前方,大聲地喊道:“葛爵士,我以查理國王之名,命令你投降!”

凱托站在城牆上回答道:“以國會之名,以及英國人民的福祉,我葛凱托絕不投降!”

之後一陣靜默。莉薇和菲碧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然後凱托沙啞地說道:“你們兩個不該在這裏。進去吧,並且把門窗關好。”

她們立刻服從了。

在城堡外的戰場上,蓓莎坐在馬背上,突然感到一陣噁心。她試圖抗拒那份嘔吐的感覺,但一點用也沒有。暈厥的感受讓她失去知覺,摔下馬背倒在樹葉中。

“你吃壞了肚子嗎,蓓莎?”路克蹲在蓓莎身旁關心地問道。

“可能吧。”蓓莎坐起身來,用手帕捂着嘴巴。

“你是不是生病了?”托比也蹲在她面前問道。

蓓莎微笑地搖搖頭。目前為止,她並沒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每天早上嘔吐的狀況,而她不希望兩個孩子焦急地跑去向瑞夫報告。“沒關係的。我已經好多了。”她說道。“你們吃早餐了嗎?”──一想到食物,又讓她的胃感到一陣翻攪。

“比爾做了炒蛋給我們吃。”路克說道。“你真的好多了嗎?”

“是的,真的。”蓓莎站起身來,拾起了掉在地上的草帽。雖然那和她的軍服並不搭配,不過她需要它遮去頭頂上的艷陽。“我們回帳篷去吧。”她拉着兩個孩子的手,開始往營幔走去。但走到一半時,兩個男孩看到一個士兵正在修理一輛牛車,於是跑過去要幫忙他,留下蓓莎一個人獨自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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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質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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