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雞肉,自古以來就是狐狸最喜歡的食物,儘管最近禽流感猖獗但狐寶寶是依然義無反顧的大吃特吃。啃得雞——不就是使勁啃然後得到雞肉嘛!再說了,從沒聽過狐狸還會感冒的……
快餐店的角落裏,何尚忍受着人們怪異的目光悄悄抹起了冷汗。
他知道,由旁人的雙眼來看自己是個在這麼熱的房間裏還戴着毛線帽的怪異男子,面前桌上坐着一隻‘很像狐狸的狗’,而這個可愛的小動物正捧着墨西哥雞肉卷吃得很歡,還時不時的用吸管喝兩口可樂!幸好不是周末,快餐店人少;幸好現在鬧着禽流感,吃雞的人也少——不然明早自己鐵定上日報娛樂版頭條!
“小胡,吃好之後我們就直接回山上吧。你在山林間長大,那才是真正屬於你的地方。只要保證不再惡作劇,我就送你回去,金丹也還你。”不良色和尚又開始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勸說。
“噗。”一隻新奧爾良烤翅的殘骸準確無誤的敲上了何尚的腦門。然後,他看見那個小狐狸正瞪着一雙桀驁不遜的碧藍眼眸不認可的搖晃着腦袋。
你挖空心思把我拐了來,現在不想要了就馬上打算退貨啊?沒門兒!狐寶寶裂嘴哼哼着。它雖然不喜歡這個無恥和尚,但是,人類世界的食物好吃,睡覺的地方也特舒服,連洗澡都可以洗得很香很香……享受過現代化時尚生活的小胡壓根就不想馬上回那個鳥不生蛋的光禿禿大山,就算是要回去,至少也應該等自己玩夠了再說!
以前是怕下山,但現在有個掏錢的冤大頭保鏢——不玩白不玩!
“可惡,管你同不同意,總之我立刻去訂今天的機票——”何尚看着小胡那挑釁的眼神覺得相當不爽,正這麼叫囂着,手機卻突然響了。
“和尚,在哪啊?”阮軻一本正經的問,“我們都到家了,等着見你的狐美人。”
“啊?啊!這個,它,它出了點意外,恐怕暫時不能帶給你們看……”他冷汗繼續冒着。把這隻公狐狸帶回去還得了?!不被笑死也會被損死!
“親愛的,我說,你該不會是打算遺棄寵物或者乾脆來個拋屍荒野吧?告訴你,遲了,我們都知道了。”水瞳那調侃中又略帶陰沉的聲音串了過來。
“哪的話!我怎麼能幹這種缺德事?小胡在吃肯德基,挺高興的,大概還要過會兒才能回去。”何尚面色鐵青的乾笑兩聲之後掛了電話。他是因為有了天眼慧眼所以能夠輕易識得人心,而那幾個朋友卻也不是吃素的,若真想得知自己的這點小心思是輕而易舉的事……
唉,看樣子,這個包袱是甩不掉了——何尚凝視着那隻已經明白自己安然無恙開心的啃起雞腿的狐寶寶哀嘆不已。
***
傍晚,何尚抱着吃得快撐死的小狐狸回了別墅。路上他一直納悶的在想:這小傢伙吃下肚的東西比它本身體重還多,為啥沒不真的撐死?死了一了百了……
“你怎麼吃得下這麼多東西?”何尚望着小狐狸。
“你們這些人類知道什麼叫挨餓嗎?我餓過,所以我怕。一次多吃點,萬一下頓沒着落就能多撐一段時間。”狐寶寶也望着和尚,平靜的眼中漸漸泛起了憂傷。
它怕,怕那種飢餓時內臟有如萬蟻吞噬的痛苦,怕餓得四肢發軟還要不停的奔跑以躲避獵犬……小胡突然想起了三百年前的一個冬季,當時的它還只是不能自己獵食的幼狐。那一日,漫天飛雪,蒼茫大地銀白一片,很美。但是,住在山洞中的自己和母親整整三日不曾進食,夜幕降臨后,她又去尋找食物……回來時,卻只帶着一身傷痛……
被獵人打傷的母親知道自己命不久已,於是逼着小胡喝自己那溫熱的血……
“你知道嗎,我是靠吃母親屍體才活下來的……”狐寶寶的藍眸起了一層水霧。
“有我在,不會讓你餓肚子。”何尚啞然,說罷,伸手輕輕撫摩着小胡的背脊,安慰着它。想起自己,有時老愛埋怨命不好……其實,好與不好,總要比過之後才知道。
“你?哼!你真會好心養我?!”小胡眼中寫滿了懷疑與鄙夷。
何尚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猶豫片刻最終卻依然沉默。就在這時,別墅的門開了,一位氣宇軒昂的男子沖他們招了招手。
“站在門口做什麼?進來啊。”這身穿淺粉色蕾絲睡衣的魁梧男子,笑着如此說道。
唉……不良色和尚再次嘆息。他知道,進去之後迎接自己的鐵定是一場難熬的批鬥大會……
***
常言道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古怪和尚的朋友果真都是些很古怪的人。狐寶寶一看到沙發上坐的那排周身散發著靈氣、仙氣、陰氣的青壯年男子,就有種想奪門而逃的衝動——它能感覺到,這些人幾乎都跟和尚一樣很擅長收妖捉鬼!
真的是很想逃跑啦,收妖的人通常都比獵狗更可怕更可惡吶!只可惜,身子被臭和尚死死的抱着怎麼也掙不開。忽然,正在胡亂撲騰的狐寶寶聞到了濃濃的甜香……
“小胡,哥哥給你買蛋糕了。坐這邊來吃。”霖逸走到了和尚跟前輕聲喚着。
這下,狐寶寶不僅嗅到了香味,還看到下午那個溫柔的醫生在沖自己微笑,當然,它更看到了霖逸手中托着的奶油蛋糕……
雙眼一亮,我撲!……撲不到……後頸被臭和尚拎着的……可惡!小胡皺起鼻子一臉氣憤的嗷嗷叫了起來。
“它肚子都已經成皮球了,再吃會撐死的。”面對眾人針刺般刷刷射來的責備目光何尚這麼解釋道。他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不就是拐騙了只小狐狸嘛,居然立刻就被一堆朋友當成了千古罪人對待!難不成今天是世界動物保護日?
……
坐在沙發里的小狐狸因為沒吃到蛋糕而覺得很鬱悶,不過醫生哥哥又給了它一奶瓶溫熱糖水,好象是叫做消食健胃沖劑,狐寶寶伸出小舌頭舔了舔覺得很好喝,於是它就不生氣了,舒服的靠在先前開門的那個穿粉紅色睡衣的魁梧男子身上吃喝起來。
之所以要靠在這個叫做阮軻的人旁邊,是因為小胡發現他體內陽氣相當充沛,充沛得快暴棚了,就算自己並非靠吸食陽氣精氣為生,但身為至陰的狐妖怎麼也忍不住會被他吸引!躺在他身上真的好舒服,就像是靠着個軟軟的大暖爐……狐寶寶享受的哼哼着扭了扭身子。
大家看着這隻憨態可掬的可愛狐狸相視一笑,轉身卻又是幾張冷臉開始繼續批鬥何尚。
至於他們說話的內容,小胡不太聽得懂,也沒興趣聽——它只知道這些人是在幫自己罵那個臭和尚就覺得很滿足了。世道變了,山上這些年成精化人的很少,老朋友們走的走了,死的死了,狐寶寶總是覺得很孤單……而現在,居然有這麼多人在關心自己吶!
想到這裏,它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我好幸福!儘管小狐狸心裏很清楚,這些人都是收妖的,他們不可能真正關心身為狐妖的自己,然而,它開心自己可以擁有這樣一種被人珍視的感覺。哪怕它很短暫,但至少在這短暫的一刻自己是幸福的。
沉溺在無比歡樂中的狐寶寶非常興奮,興奮得漸漸就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忽然,小胡在恍惚中聽到了無數抽氣聲,嚇得它全身一抖立刻清醒。眨了眨眼,迷朦的看着四周狐寶寶發現自己還在那沙發上,不過,周圍的人在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驚訝的目光,不,不對,是驚艷!
埋頭看了看,第一個落入眼帘的便是自己那緋紅長袍,又伸出小手,是之前的纖細手指!狐美人更加激動的把紗袍一掀,露出了那雙雪白玉足以及細膩柔滑的長腿……我的腳也回來了!小胡只顧着檢查自己的身體絲毫沒留意到周圍男士們那幾欲噴血的古怪表情。
“咳咳……這個,”阮軻遲疑着代表大家開了口,“真沒想到狐美人是長成這樣的……那麼,你之前做的事情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去!馬後炮,你們罵我之前怎麼不說先看看小胡的樣子?”何尚掛着一張土灰臉,念叨不已。
“你們做了什麼?為什麼我的身體變了但是沒有法力?!”狐美人蹙眉疑惑的問着。
霖逸笑着回答它,“既然小胡暫時不想回山林,我們就一致決定由和尚照顧你,幫你適應這邊的生活。他不該取你金丹,但是你也有傷人不適合再擁有法力,所以綜合一下,我們就集體施法幫你化為人身。”
“是這根項鏈么?”狐寶寶摸了摸自己頸項上的那微微帶有熱量的東西。
“對,就是這個。不能取下來,項鏈一離身你就會變回狐狸,並且這個由法術幻化而成的東西也會立刻消失於無形,”水瞳在一旁補充着,又道,“天晚了,先休息吧。其它事情明天再說。”
“哦,好!”狐寶寶高興的點頭應着——就算是暫時不能使用法力,但至少有了身體呀!“不過,我住哪裏呢?”衣食住行啊,這個關鍵問題還是要問清楚的。
“你當然是睡和尚卧室啊!我們沒空客房。”水瞳滿不在乎的回答。
“什麼?!”何尚一驚——要我和這個公狐狸住同居?!
“啊?”小狐狸也一驚——要我和色和尚住一起啊?!
不,我不要!狐美人搖晃着腦袋後退着,只見它雙手交叉護在胸前,擺明了一副純真少女躲避色狼的凄楚模樣。
“MD,你這是什麼動作?!當我是什麼啊?”何尚額角青筋一暴,憤怒的大聲喝罵起來。
***
因為欺負小狐狸而又被朋友們集體罵了個狗血淋頭的倒霉和尚,最終不得不垂頭喪氣的將狐美人引進了自己的卧室——此時此刻,他總算深切體會到了‘請神容易送神難’幾字的真諦……
“我給你找件睡衣。”何尚先是認命的給看得見吃不着的狐美人放上洗澡水,又詳細的教了它各種洗面奶、沐浴液、潤膚霜的使用方法,最後,他‘嘩’的推開了浴室右側的拉門,進了衣帽間。
那確實是名副其實的衣、帽間。除了衣褲之外,整整一面牆,整齊的排列掛放着幾十上百頂各式各樣的帽子,黑壓壓一片,很是嚇人。
“哇,居然有這麼多帽子……”狐美人仰望着和尚那眾多的收集品,着實被震撼了。
“我喜歡,不行嗎?”他黑臉瞪着小胡。
“呃?”和尚喜歡戴帽子?真是古怪的傢伙。狐美人突然想起從自己第一次見到和尚開始,他除了穿僧袍和洗澡睡覺以外的其它任何時候都是戴着帽子的!
“那個,你是不是不喜歡自己的禿頭啊?”狐寶寶一面把玩自己那墨黑亮澤的秀麗長發一面好奇的問着。
“少廢話!去洗你的澡!”何尚氣急敗壞的把新浴袍往小胡懷裏一塞,三兩下便推它進了浴室。
其實何尚並不是‘不喜歡’自己的大光頭,而是對它深惡痛絕!他天生就與別人不同——自出生起頭頂就沒有一根毛髮,不僅沒有頭髮還長着戒疤。由此,何尚十歲之前的時光幾乎是在玩伴與同學的嘲笑中度過,十歲之後更是因為這顆天生的‘和尚頭’以及由‘和尚頭’帶來的法力,而被強迫進了沒有任何娛樂休閑設施的寺院……
從父母鄰居到‘依止師’慧空方丈,都說自己天生就應該屬於寺院——真是TMD的狗屁道理!佛主有規定長着‘和尚頭’就一定要當和尚嗎?!雖說何尚對這事情非常反感,但當時小小年紀沒有生存能力的他也只好不情不願的待了近十年,然後又被直接保送進了佛學院。當然了,因為天資聰慧,他處於不情願的狀況下也依然在XX大學佛學院順利的研究生畢業,是個過了英語六級的高級金領和尚吶!
不過,即便是身為金領和尚也無法緩解他那壓抑了整整二十多年的‘光頭自卑情結’。小時侯戴着媽媽織的傻乎乎毛線帽,依舊總被別人嘲笑,後來何尚大一點之後就自己去買假髮,剛開始還覺得挺好,假髮雖然比不上真頭髮,但畢竟還是頭髮啊!可惜,這東西畢竟不是自己頭上長出來的——不牢靠。
不良色和尚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念大學的那次出糗……當時,身為佛學院高才生的何尚受邀到異地參加一個重要會議,正當他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準備從五星級賓館走出時,忽然發現迎面來了兩位相貌身材都很棒的超級美女!自然,美女們也注意到了這個一頭秀髮的英俊男士。何尚得意極了,得意的忘掉了自己是個禿頭,於是,他做了一個那年代最流行的某男明星的招牌動作,酷酷的,瀟洒的——甩頭髮……
因為用力過猛,一場悲劇就此發生。當何尚昂首挺胸出了旋轉門,又大步流星向前走了將近十米,他突然覺得自己腦袋有點涼颼颼的……伸手一摸——光滑順溜……啊?假髮不見了!趕緊回頭一看,那團黑黑的東西居然正懸挂在賓館的旋轉門上面一圈一圈的悠哉晃動着。更慘的是,和尚偷偷摸摸跑回去揀假髮時,他清楚的聽到了那兩位美女清脆的銀鈴般的笑聲……
至此以後,有着光頭自卑情結的可憐和尚不僅憎恨着自己一毛不拔的禿頭,也同樣憎恨着那戴不穩的假髮——憎恨得幾乎產生了病態的心理情緒。當何尚發現自己已經有了一種時刻想拿剪刀上街去剔別人頭髮的可怕念頭時,他去看了心理醫生。那位帥帥的賈醫生很輕鬆便治好了何尚的強迫觀念,可惜,他卻由此又患上了瘋狂的‘帽子收集癖’……庸醫!果真是假醫生……
……
“你在想什麼啊?”狐美人沐浴之後湊到正在發獃的色和尚跟前,好奇的問着。
“沒想什麼。”正沉溺於傷心往事中的何尚冷冰冰的回答,順帶還想賞它一個白眼。不過,他那個冷酷的眼神還沒來得及扔出去卻在中途不由得改成了‘艷羨’。
只見狐美人穿着他的大號襯衣,長度剛好僅夠遮掩住臀部,白皙的長腿就這麼赤裸裸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色和尚的眼底……
“你,離我遠點……”何尚急促的喘息兩下之後,趕緊移開了自己那幾乎快鼓爆的眼眸。他轉身快步走到屋角去拿柜子裏的備用被褥,藉此遠遠的躲開了狐寶寶——他受不了小狐狸身上帶有的那種天然的幽香……
“先說好,你睡沙發。我用床。”他頭也不回的吩咐着。
“不!我要睡床。”狐寶寶堅決反對。它幾百年來只在昨天躺過一次‘席夢思’,還沒睡夠本呢,怎麼可能捨得放棄這個軟軟的大東西?
“床是我的。你不要沙發就給我躺地下去!”何尚霸道的抱着被子邊說邊轉回頭……忽然,他又呆住了。那隻狐狸居然已經躺上了床!還很高興的半跪在上面跳蹦着。
彈起,落下……白嫩嫩的腿,淡藍色的底褲若隱若現……
“你你你……你給我下來!”何尚幾欲暴走……他踴躍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液已經接近沸騰的邊緣。
“不要!你真小氣,大不了我們一起睡嘛!昨天也是這樣的……好不好?”狐美人偏着頭期待的望着色和尚。
昨天?昨天你是狐狸,現在卻是人的身體啊!而且還是個大美人……如果是跟你一起單純的睡絕對憋死我,如果是不單純的‘睡’——還要不要我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