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躲在衣櫃中的天使
驚魂未定地回到住房,桌上的麵包楊帆只吃了一點在她穿着我那件白色了一條軍綠色的休閑褲,模樣甚是滑稽。看樣子楊帆的情緒穩定了一些,不過臉上的淚痕還沒幹,我剛進門,她便焦灼不安地問我:“他們怎麼樣了?”
“都死了,趙一平的腳摔成了碎片!”我沒好氣的回答道。
楊帆一聲尖叫,臉上的表情好像遇到了生命中最憎恨的魔鬼。良久,她才繼續低聲問道:“我該怎麼辦?”
“現在到處都貼了你的通緝令,車站、碼頭、機場都有專門人員檢查,你出不去了!”——我心中仍感難受:這麼一個善良而可愛的女孩子,怎麼會殺死了她的情人我的兄弟呢?見楊帆不說話,我點上一點煙,冷冰冰地問她:“你還想要我怎麼樣?我至多不舉報你,幫你跟朋友捎兩句話,其它的一切,免談!”楊帆低下頭,黯然說道:“其實我也沒想過出去,我又沒有朋友!”
這句話撩動了我心中最柔軟的東西,我想起兩年前的那個夜晚,我是多麼含情脈脈地牽着楊帆的手——那可是一雙給予過我人生希望的手啊!她能在第一時間叩開我的房門,至少證明了我在她心目中的份量,換句話說,她已經將生命交付給了我。於是,我那些強裝的冷酷立馬土崩瓦解,我激動地摁滅了煙頭,扳着肩膀問楊帆:“快告訴我生了什麼事,看自還來不來得及?”
楊帆斷斷續續地告訴了我事的真相。
前幾天楊帆到昆明參加文藝匯演,今早五點回到重慶,想寢室肯定還沒開門,她便直接去了荷花小區。但令楊帆始料未及的是,在她和趙一平的大床上,竟然躺着一個赤身**的女人。於是兩個女生從破口大罵到大打出手,在刀光劍影的憤怒中,一把水果刀將那名女子砍倒。見女子流血不止,楊帆這才清醒過來,愧疚萬分地跑去打急救電話。但趙一平覺得那女的已經沒救了,又怕楊帆招來牢獄之災,便要出手阻止她。也怪室內信號不好,兩人拉拉扯扯的到了陽台,眼見電話已經通了,趙一平只有撲過來搶手機。慌亂中楊帆順手一推——結果,趙一平昨晚喝多了酒,腳步輕飄飄的,一個趔趄便掉了出去。頃刻,楊帆聽到了血肉糊塗的悶響,然後她感到了害怕,回屋見那女人也已經咽氣,便逃到我這兒來了……
楊帆這次逃亡簡直失敗至極。她沒有帶錢包、手機、身份證、銀行卡,也沒帶多餘的衣服、褲子、洗面奶、潤唇膏甚至沒有帶內衣內褲。她現在擁有的,恐怕只有一件濕漉漉的白底紅花襯衣、一條牛仔褲、一條內褲和一件胸罩。
我翻出大一時的《法律基礎》,得知“誤殺”會判刑這量化了楊帆對趙一平應該承擔的罪惡。然而,楊帆還殺死了那個不是陳菁的女人,現在的她恐怕只有死路一條!雖然我對趙一平的死抱以巨大的悲愴,對老年斷草根的趙大爺格外同情,甚至在我掙到錢后,我將擔負起贍養趙一平爺爺及二叔的責任。但我仍然不願意將楊帆揪出來交給公安局,甚至替趙一平甩她一巴掌的想法也沒有。我覺得趙一平的死,死於上天捏造的一個“紅顏薄命”式的悲劇。這個悲劇中除了無辜死去的趙一平,除了斷子絕孫的趙氏祖宗,除了我這個既當兄弟又當窩藏犯的左右為難者,還有可憐的楊帆。
我能為此做些什麼呢?我將儘可能的包庇她的罪孽,我將儘可能的延長她的生命,至於感情或者**,我不敢奢望,也不願意奢望。我不想在朋友剛剛去世之際,就與她的女友生姦情,更不願在楊帆最為脆弱無助之時,趁人之危。我現在能做的,就是與外界巨大的法律抗衡,與對趙大爺的愧疚憐憫抗衡,與時不時激起來想親手殺死楊帆的念頭抗衡——小學時我被一個大孩子扇了耳光,趙一平知道后瘋狂地咬住他的小腿。對方不斷地揍他,把一平的臉揍青、揍紅、揍紫,然後揍出了血,但他仍然惡狠狠地咬着那個男孩。一直到對方痛苦地求饒,趙一平這才吐出男孩的一塊肉,洋洋得意的朗聲說道:“我們兩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架同打,有仇必報!”
……
我的卧室里有一個奇妙的大衣櫃。衣櫃背後,還有一平米左右的三角空間,裏面堆滿了房東遺留下來的破棉絮與舊大衣。我把這些雜物堆進柜子,又將衣櫃的一面薄板鑿開,再大概修飾了一翻,楊帆的“獨家密室”便大功告成了。為了讓她躲進去時更加萬無一失,我們進行了十多次綵排。練到最後,楊帆已經能像小鹿般輕快地躍進衣櫃,身子右側,雙手下壓,然後將門關得恰到好處,再把雜物堆放得有條不紊。我們稍感成功地歇了一口氣,坐下來喝咖啡。
有人敲門。
楊帆滿面恐慌,但見她迅捷地躍進柜子,又馬上撩開棉絮探出頭,向我無聲的指了指那兩杯咖啡。我高喊“來了,來了”,竟把一杯咖啡端遞給了她。其實我當時緊張得要死,要不是看到楊帆那雙恐懼而又俏皮的眼睛,我想我就會馬上崩潰,向警察坦白從寬。
卻不是警察,隔壁的王大娘向我借三隻雞蛋。虛驚一場!
我回來打開衣櫃掏出棉絮,但見楊帆左手持着咖啡,右手捂着小嘴兒,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等好不容易將咖啡吞下去,小天使扇着舌頭向我埋怨道:“怎麼這麼燙啊!”於是我倆會心的笑了起來,但馬上又覺得這樣的笑不合時宜,沉穩下來后,我問她:“今晚吃什麼?”
那一天晚上,楊帆因地制宜地炒了兩個小菜,外加一盆紫菜雞蛋湯。味道格外鮮美,假如不是盤踞着悲慟與難堪,我甚至會忍不住拍起掌來。後來我躺在客廳沙上睡,楊帆過意不去,告訴我說她白天已經睡過了,想到客廳看通宵電視,要我睡卧室。但那雙浮腫的眼睛出賣了她,我執意要求她睡裏面。
然而我,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