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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糖果殺死你11

時間過得極其得快,期間最大的變化應該是瑾變得更加的沉默和寡言,他的頭髮漸漸越削越短,他的眼睛原來不是黑色而是深深的金棕,他的個子和身板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堅強和紮實起來,這就好像是他自己在心裏默默命令著自己趕快趕快長大,直到某一天某一人被自己的陰影所完全籠罩。

現在的他,可以單手殺死一個不錯的高手。在二十分鐘裏。據聞嘯天估計。

在未來的兩年裏,我們的聞嘯天仍舊極其出色地完成著國際刑警交代的神聖使命,鄭長青的名字也已經成為某些領域內炙手可熱的暗殺目標,這個人在短短一年裏已經揪出了亞洲各國的四名高官,這在列每一位無不是權傾一時,高尚榮耀的代表,居然貪婪地與某些組織聯手建立了秘密的毒品網絡,佔用了國家近一半財力。四人里,一人自殺成功,另三人還在囹圄,某些組織人心惶惶,叛徒,到底誰是叛徒?

當然不可能是黑手黨內部,能接觸這些機密資料的,只有最上層的死忠人士,寧肯死也不肯背叛,這無疑是黑手黨這許多年存在的教義。但世界上豈有四次巧合?

教父對這件事漠不關心,他似乎把更多的精力投注在培養下一代接班人的身上。當然了,出色的大兒子。

聞嘯天作為教父的救命恩人,現在的家庭醫生,好好地閑適地享受着對於他而言的休假,地中海氣候雖然酷熱,但意大利風光總算湊乎,更有聽話而安靜的徒弟,再好不過的大假,包括他的秘密任務,不怪黑手黨保全系統差,只是就算來了一整營的軍隊守着,只要他聞嘯天想得到的東西怕沒有得不到,何況這幾個機關幾個密碼幾個陷阱幾個危險重重,還有比這更好地訓練自己功夫和機智的實戰場地嗎?

現在,聞嘯天舒服地在人工湖邊打着小瞌睡,寬檐帽蓋在頭上,他的胸膛起伏不大卻有力,瑾走過來,他走路的聲音已經十分輕微,不像少年時一樣重手重腳,有點敏捷如豹的意思了,他走到聞嘯天身邊,他停下來,微微彎下身體,由於眼睛藏在了樹梢的影子后,難以看清他的眼中所流露是溫柔還是狠毒。

但聞嘯天麻木無所覺地安然睡着。這可氣的人。

“什麼時候教我點穴?”他再一次問。

沒有反應。

“你想讓我永遠都贏不了你?聞嘯天,你——真厲害。”他的聲音渡過了少年的沙啞,開始隱隱冷寒而深沉,陽關這樣灑下來,碧波清澈,但在這個十八歲少年的身上,你感受不到陽光真的來到。

沒有反駁。

他於是,把什麼掏出口袋,原來是扔了滿滿一疊照片,就扔在了熟睡人身上,晃了滿眼,這每一張上都有這個人。

黑夜裏的行動,敏捷如豹,難以想像,那只是剎那間的功夫,卻被這樣精準地捕捉與偷拍,足以見得拍攝者的耐性和毅力,絕不止是抓人痛腳這麼簡單。

——“現在,我是你的遊戲,但我要走了,等我回來……”

不管未來將怎樣狂氣霸道,現在仍然還年輕的瑾,只有十八歲,再見不到聞嘯天這個惡魔有任何反應的時候,還是恨恨瞪着檐帽詛咒,當然現在只能動動嘴詛咒,對聞嘯天出手只能傷到自己,再怎麼氣惱也不能再被他打傷和看輕,正是由於這樣想所以瑾頑強克制住壓抑太久的怒火。

“等我回來。”

他彎下腰,這一天的午後陽光,就像金子,西西里的花香催眠着他的思維,他伸出年輕的手指,慶幸有帽子的阻擋,可以根本看不到對方樣子,所以,可以如同在空中勾勒女神的畫像,手指是筆,他用筆畫著他的面貌,那是一貫讓他惱怒著好奇著憤怒著又不得不喜愛著激動著的人的面貌。

這就好像,他摸着他的臉,這種行為多麼像是愛匿情人,瑾一驚,停住手,他笑話自己這麼可笑的念頭,默默地轉頭走遠。

這一天的午後陽光,就像金子,異國的花香催眠著聞嘯天的思維,他好像還沒睡醒,朦朧地揭開帽子,朦朧地拾起一張犯罪作案的真人騷,連用微縮膠捲拍攝的角度都選得刁鑽,可見少年花了多大心思隱藏。

朦朧一笑,二十已經過了大半的聞大夫給照片打了80分。“等你回來,我就要走了。笨徒弟。”

貓教老虎還留了一手,他逗弄一隻小老虎,不打算付出代價,只打算玩完就走,這是他的一貫風格,他和瑾都得償所願,也互不相欠。

在瑾走了兩小時后,聞嘯天接到一個電話。

裏面說,教父的車中了埋伏,兩都保鏢車輛都被截攔,危急時刻,只有二少爺撲上去為父親擋了子彈。還好沒生命危險。

“大夢一醒,世界都變了。”好像嘆息一樣,感慨起變化無常,聞嘯天撐起端正剛強的腦袋,這動作讓他無害而十分年輕,坐在一地照片中央,他看了看手錶,一切都很精準。他終於輕輕地瀟洒地不再冷冰冰地笑了:“等你回來的時候,成為真正的King吧。”

我用糖果殺死你12

每個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做出一些錯事、傻事,等到自以為夠成熟了,就會想,啊,那時侯真是好傻。

其實這樣想的時候,離釋懷還早,有些錯事傻事你必須過了二十年,三十年,這樣很久以後才能夠原諒自己,而不是體諒自己。年輕並不是犯錯的借口。

對於King這樣的人,他在長達八年的時間裏,沒有顯露出任何對於聞嘯天有所不滿,甚至將來會衝動到追逐聞嘯天、殺死聞嘯天的地步,他只是沒有想起他,就像聞嘯天也沒有工夫想起他一樣。

聞嘯天睡著了,在那個時候,太陽像金子,湖泊里水光是碧綠,披着羊皮的惡狼睡得死死,難以想像,King會因為回憶起這個畫面而流露微笑,這些年,西西里有史以來最偉大而兇殘的教父,沒有任何理由垂下頭,閉上眼,稍稍掩飾一下冷酷如磐石后的掙扎——

直到此時,King想的是,至少這個人改變了他的一生,那就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就算他那時是一心竊取情報的狡詐卧底。

King用性命表現了自己對於生父的忠誠和勇猛,他是無畏的更是值得敬佩的,遠勝於他的兄弟,當他毫不膽怯直接面對槍口,他無疑成為了一個男子漢。這是一個決定性的轉折,小雞從蛋殼裏孵化,已經啄破了外壁,更重要的是King的心情在改變,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聞嘯天灌注在他年輕頭腦里的,除了用無情的招數克敵制勝,還有的就是心靈的轉變,他不再是天真任性的男孩子,而在聞嘯天那樣刻意地一次次摔打,一次次教訓,一次次漠視里,他已經學會了這套路,摔打、教訓、漠視,想贏就要無情,直接地說,就是要像聞嘯天一樣沒有感情。

不知道,幸亦或不幸。

這讓他在子彈射入身體的剎那,也同時出手扭斷了毫無防備的刺客脖子,如同捏死一隻小雞,甚至當他躺在病床上,當同父異母的兄弟來探望,他也照樣可以談笑自如了,這個年輕少年的眼睛裏,黑暗慢慢滲透進靈魂,你可以理解,黑手黨的從眾們對於黑暗的尤其熱愛,他不乏作為一代梟雄的實力,不是嗎?

那時候,他第一個想見的,不管是在腹部受傷倒下,還是被自己熱愛的生父摟著呼喚名字,還是昏昏沉沉睜開眼看着一室光明和期待——那時候,惟一能在腦袋裏發著白熾燦爛光芒的只有一個,那人見他倒在地上了,那人才很神氣很討厭地慢悠悠走過來,腿真長,肩膀尤其寬闊,那人對他微微彎下了身體,伸出了乾燥穩定的手掌,命令他:“爬起來。哪裏跌倒就能從哪裏爬起來。”

驚醒過來,一頭的汗,傷口還在疼,卻不見那個人,瑾冷冷地笑了,浸著冷汗的冷笑,緊緊蒙上自己雙眼,催促自己快點清醒,快點變強吧。

——“傻瓜。”——

一片黑暗,沒有燈光,空蕪寂靜的病房沒有其餘人的呼吸和溫度。瑾緊張地幾乎也要失去自己的呼吸。是你嗎?

——“我已經沒有什麼好教給你。”——

安靜的說話,不在意的口氣,堅強端正的輪廓,這一切都好不清晰,他這樣微微譏誚著,好像篤定自己一手訓練出的怪獸將會怎樣兇猛。瑾不知不覺抓緊了被子,突然很痛恨自己在這人面前如此難看和軟弱。

——“不要咬嘴唇,流血多難看。”——

什麼都說不出,隱隱約約覺得什麼要失去了,但又賭氣有什麼好怕!有什麼好值得怕!會失去什麼?到底。

——他輕輕摸了他的頭顱,這次,終於像個師父,輕輕地慈愛地而有人性和柔情的。“你不是念念,是的,你不是,我的師弟固執又狡猾,到死也不會讓別人看出他心意,你原來只是個單純的孩子,我卻硬塞給你整個世界,原諒我,瑾,當你無法負荷的時候,原諒自私的我。”——

不原諒不原諒不原諒不原諒絕不原諒!我從來沒有原諒過你就如同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因為你的存在才讓我知道我可以有新的生命,因為你的存在才讓我開始能笑能動能活在陽光底下,因為你的存在我可以睥睨整個黑暗整個世界整個人類了,你為什麼要我原諒你?

這時候,當瑾伸出手,什麼都沒有,他以他十六年生命里最強烈的惶恐與不安去捕捉一道光,一絲風,一個影子,但他還太年輕,但他還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但圍繞他的整個空間和世界都束縛住他,所以,他就算終於用顫抖的聲音喊出聞嘯天三個字,也只是破音,也只是無能為力。

這是在將來,偉大的King所絕對不能允許和想像的事情,他沒有想捕捉的人了,因為光、風和影子都是他的了。

在未來的很多年裏,聞嘯天留給瑾的最後記憶只是那片湖光,猶如金子,最最無華和堅定的金子,因為如此燦爛,所以一不小心就會刺瞎眼睛了。

我們的King已經使自己相信,聞嘯天只是一個過去。但光、風和影子,會存在於你生命中,直到你死去,才會真正離去。

King不吃糖果,但紅色和藍色的糖果,已經成為他戲耍對手的一種見面禮,假如你收到了我紅色糖果,那麼我,一定會慢慢殺死你。

我用糖果殺死你13

King和雷煌的認識,起源處很簡單,他們曾為一樁過億生意交惡,後來,卻不打不相識,成為朋友,後來直到King屢次不斷的惡習難改,他屢次不斷用兩種顏色決定人的生死,對,就像上帝一樣,他有這個能力,是個瘋狂的上帝,他會巧妙地平靜地高高在上地伸出他的掌心,他給了你兩種選擇,要選對,才能活。

他把日本三口組送來的美人丟進了大海,因為他給了她紅色,那就在海里變得鮮紅吧,就算是三口組大頭目的私生女又怎樣?日本人的瘋狂是接近於瘋狗的,King給以他們的侮辱,一定會討還。他們設下了完密的暗殺計劃,準備在King回意大利途中炸毀飛機,而把King從飛機上截下的,是雷煌,一個亞洲強大家族的繼承人。

報復完膽敢這麼容易就想殺死他的組織,King和雷煌成了好友。絕對不是無話不談,但在關鍵時刻知道對方會拉一把。

“煉,經過火,忍受痛苦,煉成兇殘無比的惡之花。”King手中的酒杯慢慢搖晃,他舒適而愜意地享受全世界,他堅強的手臂抬起跟世界碰杯,正如揮灑驕縱的凱撒,“我給自己起名,煉。”這個傲慢的西西里男人,經典,眼睛極其黑,好像無邊的漩渦,頭髮是棕色,生硬的棕,整個面目是帝王的風格。他不是英俊的,但是是致命的。

雷煌看着海,海面的波濤非常安靜,今天是一個爽朗的晴天。他若有所思坐在窗邊,胸口的十字架在吸收著今天夏天最熾熱溫度里的金色光芒。

“聽過你自己說話嗎?一個黑手黨教父能把漢語說得這麼純正,我不記得你對中國有多少好感。”

King沒有受任何影響,他喝下一口紅色,就繼續這樣半眯着眼,玩弄著晶瑩的杯子,好像玩弄別人的人生。

“是有那麼個人教我第一句漢語,我的名字。”

“聽說過。”雷煌並不掩飾,他們的世界必須知己知彼,現在到他坐下來,給自己瀟洒倒杯酒,陽光照射在他幾乎是神賜完美和極端英俊的面龐上,給他一種近似神詆的神秘感。“那個內奸,該不會是你少年時代偶像?”

King看了眼雷煌,那是種笑話的眼神:“不僅是偶像,更是愛人。我愛他愛到恨不得殺死他。”

平靜的笑話,雷煌和King互相看着對方,他們當然都不是愛說笑話的人,但今天的這個笑話,就是很好笑。King的笑尤其猖狂。

“說起來,我最近還見過他。活得很好。”雷煌這樣說,“跟一個查我的國際刑警同居。”

杯子碎了,King失態了。

那種人,怎麼可能有人愛上他?

跟他同居嗎?為了他的同居人爬得更快,他才背叛和出賣了他?

他現在過得很好。有多好?能有我好嗎?我才該比你過得更好。

——一個黑色的噩夢,夢到了那雙手掌。——

這是King最痛恨的噩夢,他會伸出舌頭舔吻這雙手,細密的紋路,溫暖的摩擦,反覆地吻起,鹹鹹的澀苦都這麼真實,他覺得自己卑微而失去所有力量。

他告訴自己,正是由於那個人的殘酷和折磨,才使自己一直無法擺脫這個噁心無比的噩夢。而這麼個人,活得很好!

事隔很多很多年後,當少年變成了青年,青年快變成中青年,在教父二十四歲生日前夕的這個夜晚,他做了個這一生里最錯誤的決定。他要見到那個已經三十二歲的老男人。

我用糖果殺死你14

八年,太長了。什麼都忘掉得差不多了。

或許會想念,或許會擔心,或許會嘆息,或許會一無所知。

颱風來了,暴雨大極了,歌劇院裏女高音已經發出臨死前的最後一次完美顫音,等下,年輕的少女就要死去,摔倒,匍匐,最終一動不動。這個音階,令所有人屏息。

鄭長青副署長專心地觀看著錶演,他完全沒有發現二樓幕簾下探出的槍口,正瞄準他的方向,他只在此刻慢慢把手搭在同伴的手臂上,跟他低低說了句什麼,眼裏是非常親匿的。他的同伴是高大的青年,穿着黑西裝,和白襯衫,腿很長,幾乎快頂著前排後背,從側面看,他正凝視著這幕劇的最後高潮,面部的肌肉像是繃緊一樣,完全浸淫其中。

狙擊手彎指頭了,使里了,就要扣響了!

他回頭了。

嚇死人一樣,一個被殺者在被殺前一刻直直對視著殺手的眼睛,他甚至無法看到他的面貌啊,怎麼會這麼害怕?連手指都像在打抖一樣,這個人的眼神是像蛇一樣冷颼颼完全無情的眼神,就這樣直直看着他,兩顆眼珠子在瞄準器里好像在笑一樣,那樣得意和嘲笑的在笑話啊——

一陣騷動,二樓拐角那發生了什麼,一群人圍攏在那裏,像擋著底下所有視線一樣,那是一群訓練有素、隨時活在死亡邊緣的人,他們只是在回收一件兇器。

顫音逶迤,死亡就要來臨,這幕戲結束了。上千觀眾還在原處回味。

掌聲經久不息。演員一一謝幕。

鄭長青伸了個大大大大的懶腰,這才顯露出一直隱藏的疲憊和睏倦:“終於謝幕了!‘殺人名醫’,你該回老窩了,消毒水的味道我是聞夠了。”

同伴還在研看摔倒的年輕少女,鏡片下,他的眼珠子鎮定從容。“這就結束了?”閉上眼,似在回味。

“你穿着雪白的醫生袍子,在救人的手術台上,用乾淨的手術刀,用你這兩隻大夫的手割斷一個人的大動脈,就算那是個惡貫滿盈的人,你心裏沒有一點不安嗎?要不是現在被發現了,弄到整個組織都在追殺你,你照樣活得開心自在吧。”並不贊同,鄭署長代表的是決然光明和正義的一方,但他現在,對身邊這個有悖常人的人,只是發出單純疑問,快十年了,他早就習慣他的不按常理出牌。這不妨礙他們的友情。

——他一笑,站起來,很高大的男人顯得意興寥索。“你說的是謀殺,署長大人,我所做的是誤殺,他不幸中獎。”

鄭長青想,我這半年的搭救他看來是半點不感謝了,虧我還把屋子讓了一間給他,那些人再大膽也不敢動國際刑警副署長的宅子吧。但就是這麼個人總能十年不變,頑固保持本色,絕不與世界同步,這樣想着,因而脫口而出:“說起來,連那個男人也不知道就是你一手安排刺客,送他登上王位,就連我們的意大利教父也不幸中獎了——”

高大修長的男人,這時候已經邁開步子,只留下背影,豪邁不羈瀟洒廣闊,這與他老沉的面貌完全不符,你會迷戀這樣一個男人的背影。

他充耳不聞,什麼刺客什麼教父什麼王位,關他什麼事?一無所知。

——突然,他完全停駐,人影散落,劇場寬闊穹頂折射星空光明,當每個座位上的腳燈一一熄滅,眼前開始昏暗,這是一個多麼安寧的夜晚光景,他微微側頭好像在打量什麼,舞台最後的璀璨光芒將他的身體點亮,是那樣的光彩照人,現在這裏惟一的演員變成了他,因此而笑;猶如一隻最精明的獵犬已經嗅到了危險的空氣,於是他的肌肉,全身肌肉反而放鬆下來,他懶洋洋把手插進口袋裏,轉過頭來,看着已經有兩個孩子的鄭長青,十年的交情,都老了,真是不知不覺。

“怎麼了?”鄭長青走近他,有點警覺,順他視線望過去。

——沒有一個人,只響過槍支的聲音,一一響起,非常分明,比顫音激動,在這高雅劇院,四散著零落着卻那樣清晰的大量的槍支聲音,好像貴婦人嚷開來的的喧嘩和叫囂,甚至是肆無忌憚的挑釁,國際刑警的地盤!又怎樣?

“該死。”鄭長青第一時間摸槍,但竟沒有!他扭頭,盯着同伴,同伴的眼光再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快十年,他可以明白其中的坦率和勇氣,但這次、他的直覺告訴他不同以往!“不行!聞嘯天,你這瘋子——”但這個瘋子不僅搶走了他的槍,並已經瞬間用槍身擊上他的後腦,不華麗但絕對技巧的動作足以讓人昏迷一小時。

聞嘯天穩穩接住自己老朋友倒下的身體,把他放在就近座位上,好像睡着一樣。做這一切的時候,他一臉安適,不華麗但絕對安適。這是他的,聞嘯天的風格。

鬆鬆雪白的領口,仰起頭來“咯噠”一聲算了做了準備活動,青色胡茬遮蓋住端整嚴正面目上的所有表情,他伸出一手,他伸出一個手指頭,向國家劇場的二層、三層、四層——這許許多多看不清的暗殺者們伸出了他的一個小指頭,勾勾,OK,你們可以過來了。

“我就是你們的地獄。”優雅低沉的嗓音這樣說道,一笑,忽然很滿足自己的猖狂。聞嘯天手裏只有一把七顆子彈的槍,以及他這個人。

危險的漩渦中心,優美歌劇已然謝幕,腳燈盡熄,在世界頂級暗殺者們的眼睛裏,沒有比這更好的舞台。

我用糖果殺死你15

並沒有殺人,只是陸續有人倒下,無聲無息。速度太快了,眨眼一樣的速度,反應跟不上,一對二十也沒用,一個大夫對二十個殺手也沒用,沒用就是沒用。

206塊骨頭裏總有一兩根在你覺得疼痛以前,就已經碎了。碎得如此徹底,幾乎快扎進內臟,連喊疼的力氣都失去。

劇院的後門出去,就是寬闊的樹林。它修建在同樣高雅的安靜郊外,多周到!

“你,求求你……”喉嚨被塞進槍管,怎麼出聲?一隻夜鳥尖利而唳,掠過夜晚上空,中年殺手慢慢跪下,蒼老額頭滿是冷汗——沒有等他念叨完,就扣了。血泊,大量的血噴涌,濁紅的鮮血還是濺了一袖管,一個連襁褓里嬰兒都殘殺的惡徒就這樣結束了罪惡一生,總算,為犯罪新聞節省了重播大頭像的時間。

潔癖發揮作用了,七手八腳撕掉臟掉的袖管,扔得遠遠。連槍都扔了,他殺人用不着別的擺設。扭斷一個人的小脖子跟扭一隻小雞沒區別,如果雙方配合,他可以為他們省點痛苦直接掏出他們心臟。

——“大夫。慢慢轉身。”穩穩打聲招呼,紅外線對準目標心臟,兩人相距5米,經驗老道的專業殺手在一片血腥的呻吟屠場之中謹慎保持距離,近身戰他相信天底下沒有幾個是這個可怕男人的對手。“我不殺你,你只要把煙盒丟給我,我們就立刻撤退。我發誓說到做到。”

紅外線仍直擊在心臟。

聞嘯天慢慢轉身,掏出煙盒,他們現在正在一棵樹邊上,偏僻卻開闊,一邊的河流同樣偏僻而開闊。很快就會有人發現並圍攏過來,那時候他就死定。按常理是這樣發展。

“只為了一個煙盒?”聞嘯天露出狡黠而殘酷的笑容,拋上去,接住,拋上去,接住,檀木煙盒牢固掌握在手掌中,他直直看着殺手殺眼,繼續狡黠而殘酷的笑,殺手像被這種至今仍然樂觀的勝利者式笑容迷惑了,他忍不住瞟向他手中物,只一眼,忍不住,他在想,確實是古色古香,難道價值連城?才這麼不惜耗資百萬懸賞千萬興師動眾。

飛快的一眼,就那麼剎那工夫,沒什麼緊要,天色這麼暗,誰能發覺?——越自視甚高越犯下低級錯誤。

就是有人能發覺,就是有人能在下一次連續拋起煙盒之機,用不眨眼才能看清楚的動作側身摔倒甩出閃光的物件,切進去,完整地切割進去,那是銅塑的歌劇券——

槍扣動了,來不及瞄準,瀕臨死亡前最後的哀鳴,胡亂掃射,直到隨身體倒下而射向天空。脖子斷了。

聽見槍聲的剩餘人馬一分鐘內就趕到了,除了同伴的屍體,沒有目標物的痕迹。

這次任務,損失慘重,完全失敗。完全不可能的失敗。

水的溫度冷卻了剛才還灼熱的疼痛感,他在下一個轉彎口結束了今夜的奇異旅程,和嬉戲的孩子一樣從夏夜的河水裏探出濕淋淋的腦袋摸索上岸,甩甩頭,抽出皮帶緊緊綁住左大腿,無疑中槍了,好在他記得這條口子上去就是大馬路,搭輛的士好回家。煙盒好好待在褲子口袋,他在想果然吧!二十年前,他就知道那個破師弟不會好端端送他一個煙盒做生日禮物,果然是定時炸彈。這樣暗暗果然著,他順著坡爬上了光亮的大馬路。

夜晚11點的這個時候,聞嘯天終於狼狽一回,又濕淋淋又一股子腥味又又衣衫不整又被傷了又站在大馬路中間攔車,頭髮軟趴趴貼在腦袋上,水不斷滴下,他不得不除下眼鏡,不斷抹抹臉,掏出鈔票揚在風中招車子。

——“擦擦吧。”中年太太遞給他一盒紙巾,“這麼晚還到河邊走太不安全了。親愛的,你說對吧?”開車的先生連忙說是,並從後視鏡里看看他們倆,“放心吧,小夥子,我們馬上送你去醫院。”

聞嘯天抽出新紙巾,擦臉,這輛小車子對他這麼高大的人是局促了,尤其身邊還有一個慈祥而發福的太太,他局促地窩在小車子裏,身上苦苦腥的河水滴滴答答,好像一條被撈上車的大魚,聞嘯天你也有今天!——他打個哈欠,在溫暖而安全的氛圍里遙遙看着車窗外星點燈火。

——打着哈欠。

——打着哈欠。

——連續打着哈欠。他不是無法控制睡意的人,連續五天不睡也是自小訓練的基礎一項。那到底?身體越來越沉重。他出手點自己穴,胖夫人攔下他,熟悉的招式,這是武術練家的硬傢伙,她硬生生托住他的肘,使他無法放下,好傢夥!鼻子裏漸漸失去了嗅覺,反而能清晰聞到剛才用來擦臉的紙巾散發出的濃烈香氣,著名而滅絕的迷香聖品,多少高手就栽在它手上,在你毫無知覺的時候一一剝奪你感官,蘭師父也沒能收集到的好東西,今天我總算體會到厲害了。

太太掏出他口袋裏的煙盒,反覆看着,也沒能看出什麼稀奇。

隱隱約約說起來:“主人的興趣真是古怪——死了這麼多人——是想慢慢折磨夠再殺他——就像選糖果。”

糖果,糖果,手腳終於麻痹,而感官更細緻,大腿的疼痛乍然作祟,聞嘯天這時還在恨恨想,歐陽念,你這次好樣的,我一定要把你吊起來拿鞭子沾鹽水慢慢地抽!竟然絲毫沒有想起,你可是用糖果給別人造成了幾乎是一生的不幸呢!遇見你,栽到你手中,那還不是一生的不幸嗎?

我用糖果殺死你16

這下,再也做不了惡了吧。

這下,原來抓住你也不是多難。你也不是完美無缺。年幼時的高大全放在十年後,真是很可笑着。

我已經是King,你見過我得不到什麼過嗎?

——King本來連見都不想見聞嘯天了,他印象中的聞嘯天絕不會那麼容易就中招就被擒,突然之間,偶像的光輝破滅了,王者的興趣一向說時風就是雨,他不再想見他了。

這種毒惟一的解藥是時間,三天後自然好了,聞嘯天現在一副要死不活慘狀倒在床上,倒是非常符合他平日給大家留下印象,可惡的任性的白水模樣。

兩個看守在門外,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聞嘯天了,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老男人。

他這樣告訴自己,這樣以一顆冷酷的心走進來,這才是整個西西里的主宰,至高無上的教父。

終於見面了。

——腿還在流血,衣服破爛,腥味不絕,這麼個人,哈哈,就這麼個人——好像會死一樣——難以描述心中的那陣激烈空蕩是什麼,就像被人活生生奪走了很寶貴的收藏,明明應該是聞嘯天你這個目中無人的混帳滾蛋吧!但我們被無數人愛慕迷戀的年輕教父,肯定是又玩起了遊戲,就像選糖果一樣的小遊戲,以武力驅逐自己兄弟完全憑藉自己野心和手段爬上寶座的亞瑟·雷切爾·瑾·菲尼克斯·恩德度克,好像對待自己新歡一樣彎腰,溫柔地撥開了衰弱傷者的前額頭髮,仍舊在睡着的壞男人就像樹袋熊一樣呼呼大睡,一副很滿意很知足的小模樣,多可氣。

他狠狠掐他臉,硬邦邦的鬍子戳到手,他聯想到他那情人,一定嫌棄他親吻時扎疼他。

但這確實是他,瑾第一次能摸到他臉。他更使勁捏着他。

端正,除了端正還是很端正的男人。

其實是很搞笑的一幕,不是別人是教父啊,傻乎乎下死勁折磨不堪一擊的對手,這總是以威嚴冷酷形象示人的男人,此時在這麼個老男人面前,表現出坦率的脆弱和茫然。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竟不知道真不知道。

“聞嘯天……”純正的中文,為了這麼個人去學這麼難學的文字,為了聽懂他的每句話,八年很長嗎?還不夠長,還不夠忘掉他,忘掉他是怎麼羞辱十四歲的他,忘掉他是怎麼毆打不服輸的他,忘掉他是怎麼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忘掉他是怎麼笑的說的嘆息的搖頭的把他抱起說“我把我的一切都教給你”的,只要輕輕一點樹就要仙人一樣輕飄飄立於樹上的的男人,身後的那輪高潔明月至今還在夢裏纏繞,這是他最恨他的地方。這個人,總是可以很容易就把他忘掉。

還是和八年前一樣,瘋狂的傢伙還是頂著一張端正嚴肅的面孔,他的眉棱飛揚而那麼驕傲,固執己見,什麼都不聽。

手指伸出,這次,實打實地從額頭開始,摸着他五官,這次不需要有金色的太陽了,你的鼻子你的嘴巴你的皮膚,現在都歸我所有。

這個房間,非常安靜,月光靜悄悄揮灑。

——深邃而霸氣的五官好像在看着稀世名畫,研究著,判斷著,最終有點捨不得了。當然都歸自己所有。濕淋淋的身體,昏沉沉的人,黑色的帝王輕輕摟抱自己的所有物,心滿意足。在肯定自己想要聞嘯天這樣的壞東西之時,他終於察覺出此刻的心情名曰心痛,也終於明白自己一直以來迫使自己遺忘的東西是什麼了,

看看他,歲月的痕迹都在他們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他的個頭終於超過他了,他的胳膊終於比他壯了,他的手終於能夠順利摸上他任何一個地方了,他比他強,當然當然。他早該想到,他養的是怎樣一頭兇惡的獅王。

——“我不會像你折磨我一樣折磨你,你這個沒有心的人。”

純情的抱怨一樣,扭捏的姑娘家才這樣說,King不能這樣說,說這種話的是十四歲的他,沒有因為聞嘯天而把心變得生冷比鋼鐵還硬。

——“謝謝你,乖徒弟。”——

他推開他,就由床上,側過身體,依舊眼睛對着眼睛,這麼快的扭轉,好突然,他已經三十二,經驗老道,才不會被從眼睛裏看出心意。教父就要二十四,你可以說他將來會更殘酷狠絕,但現在他還沒對愛失去渴望,這讓他軟弱,也讓他堅強。

這才是真正的見面,和交鋒了吧。

成熟,已經變得成熟了。邪惡,點點滴滴的邪惡,惡之花,終於綻放了。

“你長大了。”聞嘯天說,以一種認不得的口氣看着對他來說永遠十四歲的孩子,邊揉着自己被捏疼的臉頰,“原來是你,我還以為入了虎穴能開什麼眼界,傻徒弟,你不會以為就這點小伎倆製得住我?”拍拍King的腦袋,“沒有事就不要隨便給我添麻煩。”

King不能動,因為點穴,他安靜地看着聞嘯天,這是男人的眼神。他可以用眼神剝光你衣服。

聞嘯天也是男人。

男人和男人還能發生什麼?

聞嘯天這武痴醫痴怎麼可能想到!所以,他扒了徒弟的外套給自己套上,不難發現當他把嫌長的袖子卷了兩道后的不滿,居然比自己還高大了!這小子。無聲拔下燈上的一軸鋼絲,用打火機烤過,把頭子磨尖利了,他就當著King的面脫下褲子,也不打麻藥,活生生給自己大腿動手術,連挑齣子彈也不哼一聲,反而仔細看了看好記住能進入他聞嘯天身體裏的子彈究竟長什麼樣子。

——“怎樣才殺得死你?”這一幕所造成的衝擊,是難以預料的強烈驚駭,King問的更像是自己,他心裏忽然就有了答案,總有一天,這個男人一定會自己殺死自己!世界上沒有永遠的贏家,聞嘯天這個人所要的只是快意地生死,他明白他當然明白他就是這種不在意生死只要求洒脫的男人,但他在乎,在乎他說不準哪一天就為了一個冒險一個衝動一個自在真的死去了——那時候,沒有聞嘯天在的世界,這個世界簡直無趣到無法忍受。

他這時就做了決定,他不能讓他再這麼隨心所欲下去了。他沒有半點憐惜,他是深沉冷酷的帝王。他以一個男人的心態去想去面對去保有聞嘯天。

聞嘯天撕開窗帘,包紮傷口,他好像是最完美的戰鬥機器,他沒有痛覺和知覺,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但現在驀然被別人忍無可忍。他掀開窗帘一角查看外面動靜,結果他吹了聲口哨,“完美保衛,好一個荒島。”然後,他嘆服地踱回來,一把揪起King領子,晃晃,你根本不可能從他眼睛來看出感情,“想殺我?”

“你才知道?”

一掌打過,他摑他耳光時,沒料到會動真火,他聞嘯天只收了這麼個徒弟,不是為了日後他真來殺他,當然不是,他又不是瘋子,他也會痛心!“傻孩子,我以前打你是為你好,我師父和師父的師父都是這樣教的,我第二天還買了禮物送你,你都收下了。”最後還是想不通:“你以前多可愛,現在變得這麼難看。”

你看,不得不重申,這就是聞嘯天的本事之一,他可以把非常複雜的事情直接簡單化,而且頗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戲劇性。

“解開我穴道,我帶你離開。”被蚊子叮過一樣不疼不癢,King淡然提出最公平建議。

對迎接各種陰謀詭計上了癮的男人,嫌自己還不夠難受,就這樣簡單而直接就點開了危險人物的禁錮,他無所畏懼,有信心面對任何挑戰,這就是他這個人的風格。

我用糖果殺死你17

一路,沒有任何阻擋,這就像是個巨大華麗的空巢,直到踏出鐵門,回頭看,涼爽大風中,這私人島嶼上的豪華行宮才展現在眼前——藍色的尖頂,藍色的牆壁,連廊燈都包裹着藍汪汪,應該很幽暗的事物因為特殊顏料而像在夢中國度一樣發出晶瑩剔透的亮光,非常安靜,聞嘯天清楚,沒有身邊人的帶領,自己可能早被某個陷阱捕獲,實力歸實力,但今天的瑾跟小時侯是有很大不同。直到現在,他還沒見到除他們以外的第三人,太可能,一整支武裝部隊都在等首領一聲令下。

不可否認,這種空蕩蕩的自在感,非常舒適。野外的綠色,蒼茫而顯得遼闊。啟明星亮得耀眼。這個夏天的凌晨,風颳得緊。

他停下來,因為腿傷他不能再健步如飛,他得歇歇。King隔他幾步,銳利地打量現在的聞嘯天和現在的優劣情勢,他們正走向海岸,他會帶他登上他的遊艇,到那時——當任性自我的男人抬起臉,那種一直堅毅不變的神色仍然清晰地浮現在他眼裏,他遙遙望向藍色海岸,分明雀躍,白色遊艇鮮明而跳躍,突然一挑眉頭,哼起悠長高昂的口哨,“當教父的好處真不少,瑾?”他只是隨意這麼一說吧。而King的冰冷回答是:“為了得到這些,我殺死親人也可以,不擇手段也可以,人的生命就像螞蟻一樣任我隨便踐踏,聞嘯天,是你給了我這麼大的好處。”

——King佇立在大風裏,黑色的披風在這樣的大風裏好像蝙蝠翅膀不斷撲朔掙扎,就算說出的話有着愁苦憤懣的涵義,但現在,他深刻而陽剛的面容上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奢華而凄厲,這樣一個狂妄男人,不用掩蓋他對聞嘯天的惡意。

聞嘯天沒有感受,完全沒有感受的能力,他三十二年的生命里,從不用對別人負責任,一切聽憑高興。此刻,也是。

他繼續走向前,這條道路很窄,柔軟的土壤,茂密的樹林,婆娑的月光一點點漏下,你可以聞到花香比風的味道美。他筆直經過King的面前,沒有側身,很自然地,他去推開他,並對他類似命令:“止步吧,小子,昨晚玩得不錯。”

故技重施,想走就走。

King平靜地讓給他道路,兩個都是高大的人,當King側開身體,聞嘯天正好通過。

“你誇獎了。師父。昨晚只是很小的開胃菜。”他的笑,是那樣不安好心。他的動作,又是那樣年輕和敏捷。在聞嘯天的手指要碰觸到他身體前一秒,他警覺地躲開了一直提防的暗害,假如不是聞嘯天的身體搖晃了那麼一小下,他根本不可能躲得過去。就算他比他年輕八歲也不行。

但實際上,曾經的師父是抖了一下,那雙在記憶里永遠乾燥穩定的手掌也哆嗦了那麼一下,就像喝醉酒的醉漢。聞嘯天眼睛眨了一下,低下頭,看着自己手。這個修長高挑的男人露出孩童般的不置信了,高挺的鼻子忽然就委頓地歙合起來。他摸住自己喉嚨,其實是在按住自己大動脈減緩毒素擴散,他知道自己,中毒了。

真的中毒了。

眼瞳竟然慢慢形成了青色的陰影。他還頑固地試圖運真氣抵抗,頑固的下場是他噴出一口血,烏紫的血。臉已經慘白了。但他還是直著腰,固執地像頭老騾子。仍然露出孩童般的任性妄為的我不相信!

King一直看着,看着,他隔開他僅僅幾個指距,風吹過去的聲音,像尖利的哨子,King面對期待已久的勝利保持了高貴的平靜。

——“你在發燒。”他用胳膊攬住了聞嘯天的腰,強悍卻柔軟的腰肢,攬住了;如此強勢,剎那間就顛倒了角色;他硬生生把聞嘯天的頭顱壓在了自己寬闊的肩膀上,並輕輕摸着他頭髮,柔軟的髮絲,已經想摸很久了。“世上再稀罕的毒藥都是你後院裏養的雜草一樣尋常,就算是得不到的絕跡迷香,你這樣的天才也照樣能靠想像配出解藥,當然了,這樣,才不會有任何人毒得倒你,我該怎樣才殺害得了你?才能折斷你狂妄的自信?——”他故意懷抱這個男人,故意用手掌撫摩他的後背,緊繃繃的後背,有潔癖的聞嘯天,隨機應變的聞嘯天,討厭碰到別人身體的聞嘯天——故意,用煽情的手法,純技巧不用付出感情,摸索他的背脊和頸項。

唇在他冰涼涼的耳廓邊說:“那就製造出世人從未聽到見到想到的毒藥吧。那就……為了你吧。”冰涼涼的肌膚,硬邦邦的人,聞嘯天,在看着他,帶著種譏笑和冷峭,雖然已經心肝脾胃腎已經火燒火燎,說不出話來,但眼神好像看着頑皮的小孩子,好像在說傻瓜,就憑你嗎!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早上的太陽是霧蒙蒙的,一下子就掙脫了海洋的束縛。

怎麼可能呢。太陽雪白,失去顏色的天地一下子就轟然襲到,聞嘯天想真荒唐啊真荒唐,自己正被一個男人抱着啊,他的嘴唇一下子靠得那麼近了——

那個孩子,瑾,好像真的消失了。是因為自己的任性吧。不聽話的代替品。

雪白的太陽,黑白色立體的男人,失去所有顏色,嘴唇辛辣的味道卻又那麼冰冷,舌吻,拚命地一樣,當King咬着他的下唇,突然把整根舌頭含進來,舔起來,擺弄啊擺弄,吮著啊吮著——教父輕輕閉上眼,看不出心情,甚至看不出激動,表現出這樣激烈的佔有,這不該是教父所表現的致命弱點。

忘情的啃咬。

聞嘯天的大腦冷靜而空白,有點驚駭了。暫時忘記利用對手弱點。

尤其是當二十四的青年,操控全盤,森然命令,“抱緊我——抱緊我,聽話——抱緊我——”低啞地這樣嘶吼,禁慾和爆發的雙重摺磨,痛恨和珍惜的無言抗爭,他究竟該拿他怎麼辦?雙手撫摸著這太可惡的人脊背,用自己的身體磨蹭他的身體,理智再也沒用了,一個灼熱而有力的聲音在他耳邊大聲勸誘——佔有他,折磨他,玩弄他。

剝光他的身體,一點點咬死他。

——聞嘯天大大張着眼,教父一伸手,已經摘掉他眼睛,扔掉。他現在大大睜著難得暴露在晴空下的眼睛,竟是雙清澈而優美的眼,雙眼皮,長睫毛,優雅而動人,眨了眨,還是清澈又乾淨,跟他真是不相符,像他這種人應該有很凌厲又細長的眼睛才對!但卻又那麼相符。聞嘯天在想的是,多麼奇怪,明明自己因為他暗害而失去力氣,他卻在勒求自己來擁抱,卻在要求他聞嘯天聽他這個小毛孩的話,假如不是直覺自己正非常不妙,這真是有趣的體驗。發燒了,額頭流下汗來,貼在對方皮膚上,才發現自己的滾燙——

不是因為吻和親密。

我用糖果殺死你18

遊艇在藍色的大海里,游弋。風平浪靜。

他沉沉睡着,肌肉放鬆,成年男人的魅力,睡着時也平靜而安詳。沒有什麼能打擾到他。光滑的身體,坑坑凹凹的疤痕,被子彈幾乎洞穿了的大腿,高熱減退了。

開始說夢話:“念念——別跑——又倒霉——”眼瞼顫抖,究竟是夢見怎樣可怕的事。“又是師弟,他對你就那麼重要?”棕皮膚的意大利人,冷漠地嘆息,手心摸上夢話者的額頭,燒退了,再順勢懷抱了他,這樣兩個男人好像暴雨過境中兩隻瑟縮的雛鳥,一起困頓在溫暖的窩中,靜聽艇外層層海浪沙啞拍擊。

“叫我的名字,聞嘯天。”用意大利語,渾厚而顯得嘆息,深邃眼底里朦朧的泄露柔軟,才使侵略的動作親匿得詭異。

聞嘯天在睡着。什麼都不知道。他是睡著了就雷打不動的人。

看了會,忍不住了,玩弄這個傢伙,忍不住了,俯上去,嘴順著下巴密密的胡茬親下去,喉結,鎖骨,冰冷的,滾熱的——想不到,會對男人出手,同樣堅強的男人身體,怎麼會呢?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對他,自己的師父,自己的惡棍有了這樣的秘密淫慾;手開始玩弄起男人尖銳而細小的乳頭,輕柔地掐弄,敞開這傢伙胸膛,不由眯起眼打量,啊,多美麗的景色,這個人只要敞開一點衣領子,不要終年套這那老三樣,他的身體就夠讓多少人銷魂——他陸續親吻起他每塊肌肉,強健渾厚紮實,每塊都有橄欖的色澤,美麗極了的顏色,只有聞嘯天才有的顏色,King喃喃著,在羔羊的身體上留下膜拜者的親吻。

時間還有的是。他要他記住他是他第一個男人。如果他有第二個,他就殺了他。

他抬起他右腿,從大腿起撐開來,抬高、一直抬到自己肩膀,才放下來,他已經迫使他擺出恭迎的姿態,雙腿完全不能合攏,現在,他已經完全摸過他的身體,日光下,暴露在King眼裏的聞嘯天,再不可能是從前的聞嘯天了,他用一種近乎狂熱的放肆在一一看過自己身底下赤裸的身體,光潔高傲媲美阿波羅神像,誘人的光澤,多麼魅力無窮。現在,該叫醒他了。King側過頭,咬了口聞嘯天的小腿腹,狠狠咬了口。

今年夏天,颱風過境,太陽高高懸挂,海鳥叫着飛翔過天空。

——豬還在睡。他自在地無憂無慮地睡覺。別人若是替他擔憂,那真是無聊又可笑。

畢竟是個中了兩次毒的人,可憐的老傢伙。

“紅色、藍色?紅色,藍色……”低語,King在低語:“你選哪個,聞嘯天?”

完全臣服的身體,乾燥堅定的手掌,長長長長的大腿,你是怎樣讓女人銷魂?嫉妒是條蛇盤踞心。

二十四年來,不自知的狂熱,猶如颱風入境。終於舔到那細細紋路,咸,乾燥的咸,吸吮他的手指,並把自己手指插進他口腔,從舌頭摸起都是黏濕的淫亂,熱度驚人,撫弄不斷。膠著的情慾。一下子,就抱起他頭顱,狠狠親吻,握住他性器,掐進指甲,玩弄。

——不可能吧。我在做夢吧。夢見師弟已經很倒霉了,不會更倒霉了。那為什麼一切很真實,涼颼颼的自己這樣坦然跟另一個裸體男人睡在一起,對方的手還搭在自己的股腹間,粘滑的感覺,別跟我說我射精了!——

聞嘯天,重創。陡然張開眼,第一反應是抓緊對方頭髮,拿肘壓迫對方喉嚨,像看一隻扭曲的怪物:“髒東西滾開——”揮手,手掌像刀一樣,就要揮過去。

他已經明白過來,自己正面對的敵人是King,再不是自己徒弟了。小怪物、一根手指就能捏死、軟弱的小怪物。

教父傲慢地張開眼睛,望着聞嘯天的攻擊,他也不動:“鬆開我的頭髮。”眼睛是極其黑的,你反而忽視掉裏面的金棕色,他一點不害怕,一點不聽話。意大利佬,見鬼的意大利佬。今天真是見鬼了。

聞嘯天一拳,擊出牆壁上的凹洞,砰地劇響,鋼鐵做的也不成,只要他想,他可以活活掏出你的心臟。他全好了,什麼毒都消失。但卻身陷比中毒還古怪的現狀。

——“你折騰半天,就是為上我。”哈哈哈,哈了三聲,聞嘯天雖然意識清醒但失去力氣,連內力也感覺不到,可能就此成廢人,不過總算明白過來原來男人都會迷戀我到不可自拔,還趁自己睡覺扒光自己全身衣服,所以,愛情這種東西就是沒有半點帶勁。“你省點力氣,被男人上我是無所謂。”

他又開始扭曲了!這句話的本意是,不管是男人女人我都無所謂……不不,是我對男人女人都不上心,插進來搗過去就像兩頭動物,幹嘛?我很閑嗎?我環遊世界還沒進行到底,我被男人奸了就去死都來不及?反正我就是無所謂。無所顧忌地扭曲后,就成了,跟哪個男人我都無所謂。

…………可怕的扭曲力。

King以一種惋惜的姿態拍拍聞嘯天的臉頰,推開他,並不在乎。

“別傻了,在這種簡陋的地方給你開苞?”說話間,沖有點摸不著頭腦的聞嘯天眨了眨右眼,霸氣十足的面孔突然就頑皮而邪惡:“做愛,你是外行。”

我用糖果殺死你19

海魚的味道,難吃透頂!吃一輩子乾麵包涼白開沒關係,討厭腥味,聞到全身就起雞皮疙瘩。聞嘯天承認自己挑食,比如現在他又吐了。

抱着船欄杆,蹲在甲板上,臉色發青,大吐特吐。海水藍得眼睛冒泡,這該死的誰告訴他這是什麼破地。

——“暈車、暈船,你還有什麼不暈?”身後頭,一派愜意,不消說,始作俑者正舒服躺在太陽椅上,穿着一點式,暴露出胳膊大腿,還把那該死的烤海魚叉子甩來甩去,

太陽鏡下還不定怎麼冷颼颼瞟著自己,一陣順風,魚腥味“嘩嘩”往這邊刮啊。

“滾……”說不下去,捏緊鼻子,頭坑下來,立刻繼續吐,已經吐無可吐只能吐出膽液了,聞嘯天想我做了幾輩子孽啊!

——“怪毛病。”毛手毛腳順起聞嘯天的背,King把水杯放到他嘴邊,看到他軟弱的一面他分明格外喜悅,這麼善良地又拿毛巾擦擦他額頭,擦擦他嘴巴,“喝吧。”托着他下巴讓他省力,安靜喂他喝水。精悍高傲的神情,沖著聞嘯天這不識好歹的傢伙,“餓嗎?”聞嘯天點點頭,沒有力氣了,索性四仰八叉倒在甲板,King拿光腳板伸到聞嘯天肚子上,像踩彭彭氣球點點踩踩擠擠,聞嘯天瞅着他小孩一樣動作,心想這傢伙怎麼變成這樣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以前,他哪敢這樣對待自己?更何況,以前總是一副受氣包的小模樣恨恨撇自己好幾眼,恨不得立時勒死自己。現在,老鼠也能蛻變成大獅子了。

聞嘯天無精打采躺那,要餓死了。King一樂,突然之間就關懷而仔細,很慎重:“餓了就要告訴我。不然你餓死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

——一顆大土豆在兩分鐘內就被切成細如蟬翼,揀起一條,放在眼鏡前面,屏息,真是透明的,酷斃!聞嘯天對做菜高手的崇拜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根生蒂固,要上聞嘯天的床,一定要會做菜!潔癖可以克服,五臟府一定要滿足!

能像馬戲高手一樣,連續拋起四把刀子還邊打哈欠的男人,經常不得不咬牙吃着人血拌飯,十根手指貼滿OK綳,比自虐還自虐!沒辦法啊,沒辦法容忍吃外面不幹凈的東西,只有放血放血再放血。

簡直如同表演般華麗而高超的景象。

King的手指好像被神賦予了魔力一樣,起碼在聞嘯天看來是這樣,從蘭師父到師弟全是做菜白痴,在才兩三歲就因為飢餓而不得不跳上樹跟小猴搶野果子吃的男人眼裏,King在這個大海洋,在這趟倒霉旅程,在這個寬敞賽小別墅的大廚房裏,在這所有的鍋鏟碗筷明亮得好像剛打過蠟、青菜蘿蔔肉發出清新香味的地方,他忽然就由不值得多看兩眼,陡然放射出強烈的五彩光芒。他的動作是這樣的穩定而富於美感,男人的手指比女人寬大,但他切菜和擺弄刀具的過程卻如此靈巧流暢幾乎讓你感受不到他是做菜,好像只是在殺人——

“愛吃粉蒸肉嗎?”King懶洋洋批著水藍睡袍,懶洋洋擦刀洗菜,懶洋洋說出了第一句話,沉着而輕柔,不可想像這樣的致命男人能令你如沐春風,用心就能感覺到。聞嘯天揀著生土豆絲,小心翼翼往嘴裏送,不可想像他的臉紅了,因為吃而過於激動,“嗯嗯!”頭點的比哪次都快,手也沒停下來,聞嘯天這麼酷的男人繼續揀生西紅柿,好像八百年沒吃過東西。

King摸摸他臉,手指輕輕撥掉他嘴角沾的一片菜葉子,用拇指撫他嘴唇,流連,老手往往能在不經意間進行挑逗:“聞嘯天,我只做菜給你一個人吃。”低低說,有些惆悵。聞嘯天繼續將“白”進行到底!開始下爪子撈打好的蛋花,還發出了幽幽的嘆氣聲,依稀是“好多年沒吃到了……真好吃啊……”一邊緊催煮飯郎:“有多少燒多少,沒問題,我多少都吃得下!”

King啼笑皆非,又覺得眼前這個人可愛得不得了,真想吃下;但為了填飽心上人的肚子又不能懈怠手上的夥計,索性利落點火,用小火把小米炒香,五成熟,加進鹽、味精、辣椒,將一點點酒、一點點醬油、一點點薑末腌制好的肉塊,沾上粉一塊塊碼好放在蒸碗中,開始蒸。

“等半小時吧。”“嗯嗯!”繼續點頭,聞嘯天硬是把高大的體格擠進了小飯桌里,估計本來都是設計給排骨美人們用餐的,聞嘯天硬是把小高腳凳擠變形。繼續等。

在這半小時裏,King點了根煙,叼著,藍色煙霧徐徐升空,勾勒出的是一個絕對有一等一魅力的性感男人,胸膛半露,古銅色皮膚很是野性,手指的關節非常突出,被摸的話一定很狂熱——除了殘酷和暴戾,更是有史以來最英俊野性的教父。

這樣的男人在半小時內,輕輕鬆鬆為另一個男人端出了啤酒鴨翅、脆皮豆腐、醉排骨、西紅柿炒雞蛋四道中國菜。這個“另一個男人”心安理得大快朵頤。

粉蒸肉繼續蒸著,聞嘯天忽然抬起頭,King在看着他,以一種很奇特的眼神,這是什麼眼神呢?他忽然回憶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麼遙遠的西西里,他回過頭,瑾在偷偷看着他,一樣奇特的眼神。

他忽然就問:“小子,你說中國話,燒中國菜,為什麼?”

King叼著那根煙,一笑,有點得意,有點嘆氣,有點成謎,“為了你啊……”

為了你啊。唉。

八年了,玩過多少心計,殺過多少人,排除過多少異己,黑手黨只認King這個教父,世界都是King的。但把我變成這樣的你,真想殺了你。把你吃掉。

“胡說什麼!為了討好我為了愛慕我還是為了殺掉我?”聞嘯天已經吃乾淨東西,吃干抹凈,他打個哈欠,一個殘忍的無動於衷的哈欠,他仍然是他,那樣該死的冷靜和無動於衷,簡直是冰塊做的鋼鐵鑄的!可恨。“瑾,十年前,我就告訴過你能救你小命的只有你自己,永遠不要說出“為了誰”這種蠢話;你選擇成為King,那你就該知道,King不能有任何弱點,而我聞嘯天終我一生也不會成為你的弱點。”

他甚至不再看他。踐踏別人的心意,不再話下。

看他背影,堅強有力就算失去所有力量也沒有任何顧慮——

King一直沒有失態,在遭受到這樣的人的這樣的忽視和嘲弄后,他保持了無懈可擊的風度。他從聞嘯天那裏學到最寶貴的東西就是,沒有感情就不會受到傷害。

背影已經消失,他徐徐給自己倒杯烈酒,舉杯,在虛無中與對方視線交匯,緩緩碰杯,一口飲盡——

“是啊,沒有弱點,只有玩物,永遠的高手,我會好好回報你十年賜教。”

我用糖果殺死你20

第七天。上帝造人的日子。猶如被放逐的流浪漢,水和麵包就可以維生了,飢餓的時候就默背心經打坐練拳。聞嘯天從來不問自己中了什麼毒,內力沒了怎麼辦,以後變成怎麼樣?享受囚禁,反正他很快活。

船逐漸開往南方。星斗可以看出。

今夜,天上的星辰非常美麗,寥廓而寂寞的星辰。繁華似錦。孤獨也是一種享受。大海在唱歌,聽得到。

假如現在跳下去,能否游到陸地?黑色的海洋,根本看不見啊,被捕獲的老鷹,失去了翅膀,聞嘯天,當你失去你的力量,你就會變成垃圾。

“是嗎?”絕對自信從無畏懼,照樣可以伸出一根指頭給夜空,勾勾;過來吧,災難,過來吧,死亡;可怕的坦率可以直面任何可怕的敵人:“那就試試看。”

紅色的花朵在天空綻放了,超級豪華的遊艇少不了玩樂。大紅的花朵,散開在藍色海洋的盡頭,灰燼是流星。

長笛悠揚,單簧管渾厚振奮,在熱烈綻放的煙花下,著名的歌劇寂寞卻動人。

Carmen。縱情而自由的女人。鬥牛士上場了,觀眾沸騰,他把匕首插進她的身體。縱情而自由的死亡。

在陌生的大海上,和迥異的人一起,在看着煙花,在聽著獨白——這就是自己留給瑾的印象?隨心所欲的師父,毆打完自己,便去高高興興欣賞煙花和歌劇,真是一塌糊塗的印象。

他總以為無所謂的事,可能對這個孩子是永遠無法諒解的傷害。就算成為教父,也耿耿於懷,也無法幸福。自己製造了第二個師弟。

原來是這樣啊。才明白過來,直到此時才明白過來,面對一把藏了十年的玩具刀。

他往前一步,警覺,抬頭,在漫天飛舞的花朵下,尖利涼薄的物件堪堪閃過,深深釘在身邊牆壁,一道血,就從面頰落下了,海風吹出刺疼。

這是什麼呢?首次忘記反擊是最大的保護,而去研究那件礙眼的事物,竟是把小刀子。午夜兩點,他拔下這把秀氣玩意,明亮的刀身,精緻的把手,很多很多年前,他曾經固執地認定一個驕傲的孩子是脆弱的,於是他就買來這把刀放在熟睡中的孩子枕頭邊,希望明天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他能夠開心。

我把我的一切都教給你。

自然能夠說到做到。除了師弟,自己最喜歡的孩子,是的,自己是喜歡這個孩子的,怎麼可能不喜歡?他已經成功地為他實現了心愿,代替師弟擁有世界。

——拿着這把小刀,從舷梯走上去,第三層才是寬闊的平台,一片雪白景色,唱片機的指針慢慢轉動,還有酒,還有背對他的男人。海浪一下子很遙遠。

聞嘯天抓起酒瓶,全灌了,陰影下,他的面目和石頭雕刻一樣冷峻,冷峻的目的。

當他漸漸走近他,他沒有轉身。當他走到他背後,他確實已經比他高了。他如此無聲無息拿小刀繞到他前頸,輕輕一劃。King竟然沒有反抗。

——沒有噴涌,血絲像根線。這只是把老舊而鈍拙的刀了。

就算沒有武者的力量,但男人就是男人,他拿刀的手準確乾燥鎮定,把刀持續伸下,一直,持續割破King胸膛,持續割掉紐扣,衣服從中間剖開,血液從中間流下。

——“我本想對你溫柔的。”——

這麼無賴說,摔掉手中刀,在弄得別人一身血和破損以後,膽敢這樣說!King好像不是King了,他至今不回頭,反而更固執在沉默,多奇怪,他才是教父,他才是這場遊戲的主導啊,他已經奪去無賴漢的力量,他只需要壓倒,強行壓倒他就行了,他還在等什麼?

——“師弟喜歡煙花,喜歡糖果,我喜歡師弟。”——

極黑的眼,黑色頭髮,古銅色皮膚,鼻子高挺,面目稜角突出深刻,他直接摸上他眼睛,好像沼澤一樣森冷而可怕的眼睛,King就是以這樣的眼光在看着他。

——“隨便玩玩,你我都不是小孩了。”——

聞嘯天三十二歲了,他救過很多人,也殺過一些人,他的世界裏,很多事情都是直線條,他的邏輯總是有他的思維慣性。他看上去總是很嚴肅而僵硬,板著撲克臉,別說魅力,簡直毫無魅力,多好,少人煩我多好!可別像那破師弟天生就一副桃花劫。但他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隨便玩玩”,沒有這樣割開過別人衣服,這樣不是他。

這個東方人,強硬地握住西西里教父的手腕,以一個強硬的吻開始了需索。

海的聲音,女人在唱歌的聲音,鬼魅的誘惑,朝向我的方向,迎向我的懷抱,讓我吃掉你……雪白的甲板上,你我糾纏。

King沒有反抗,他被聞嘯天用冷漠的力道壓倒時,用冷漠的眼睛在看着時,他沒有使出他的力氣,這很容易,但他沒有,他縱容這一切的發生。

聞嘯天的汗水,都有酒的味道,煙的味道,性的味道,他握他手腕固定在他頭顱兩側,然後這樣看着他,看着King,二十四歲的男人,像癱瘓的獅子,有一雙沼澤一樣的眼,聞嘯天的聲音已經跟海浪混合在一起,你沒辦法感覺出他的溫度——“我的技術很爛,我會讓你哭,瑾,你……”忽然低沉下去,鬆開雙手,汗水模糊了眼睛,他是緊張的,在壓住一個男人的時候,再不通世故無味無趣,他聞嘯天啊畢竟不曾壓倒一個男人。“快把我踢到海里去。”

“聞嘯天,你改變我的一生,我怎能讓你逃掉?”意大利語,緩慢優美,非常清醒,King伸出舌尖,舔吻主控者的面頰,舔吻破損的傷口,殘酷的浪漫——“永遠不要忘記,我是你的責任。”

殘酷的責任,緊密的束縛,聞嘯天會喘不過氣來,就算是聞嘯天這樣的人,也會喘不過氣來,這是最大的報復。

他粗莽而草率,手指冰涼,呼吸冰涼,心跳冰涼,完全不解風情,他甚至是故意,草草解決這一切,難以撫摸,難以深吻,難以纏綿,只知道狼狽而簡短地去進入一個年輕男人的身體,自己的勃起狼狽而簡短,那時非常熱,迎面的恥辱帶來的劇熱,聞嘯天以他的方式解決這件事,這段孽緣。

只是射精,做得到。

“現在,你是我的責任了。”冷酷地看着赤裸而驕矜的勝利者,以及自己射在他腹部的白色精液,“你可以好好利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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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糖果殺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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