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蟲蟲飛,飛到大園裏,花兒美,淘氣忙采蜜。見不到媽媽,眼淚慌,好吃蟲蟲,媽媽吃一口……」

望着少女興緻高昂地背着竹筐走在山徑上,嘴裏哼着剛學來的江南兒歌,雲無軒臉上的笑容實在有些掛不住了。莫名其妙害他背黑鍋,毀了他辛辛苦苦采來的藥草,所以決定要她幫他重新采完藥草才能走人。一方面是因為多一人好辦事,另一方面也是想報復她。

看她原先的打扮,照理說應該是那種養在深閨、足不出戶的千金大小姐,肯定受不了這山間的泥濘。怎知……這丫頭的興緻竟然比他還高,甚至還自告奮勇地搶去他的竹筐往自己身上扛。完全不怕山高路遠、道路崎嶇,彷佛郊遊一般,快樂得很。不自覺中,他竟莫名其妙地又跟着她到處閑逛,都過了兩個時辰了,別說是藥草,連棵草也沒採到!

「雲無軒,這是什麼啊?」莫婷突然停了下來,轉身拉着他,「怎麼這些竹子上會有斑點呢?」

他還得充當解說員!不過說奇怪,他今天的耐性出奇得好,竟對她有問必答,「這個是湘妃竹。」

「湘妃竹?」

「嗯,傳說當初舜南巡時,死於蒼梧之野,葬於九嶷山。聽到死訊后,舜的兩個后妃,娥皇、女英趕至湖南,抱竹大哭,之後雙雙投水自盡,而她們的眼淚便留在了竹子上,形成了這斑斑點點,所以就叫作湘妃竹。」

帝王情,深宮怨。庭院深深,幾多真情?但也有着這般流傳千古的痴情啊……雙手不自覺地撫上湘妃竹,雲無軒的眼底霎時閃過一絲哀傷神色,一股愧疚躍於心間。

「哦!原來是這樣啊!沒想到原來這竹子會有這麼凄美的傳說。」莫婷恍然大悟似地,不由得聲聲嘆息,好奇地伸手摸摸那些斑點。

「不只是竹子有凄美的傳說,這滿山的藥草也都有啊!」回過頭,雲無軒一反常態,笑看着她。

「藥草也有啊?是什麼呢?」莫婷興緻勃勃地問着。

「當年,三皇之一的神農氏為了探究藥草的藥性與功用,不顧自身安危,曾親自嘗遍上百種藥草。」

「然後呢?」

「然後,我沒有要妳親自嘗葯,只希望妳在日落之前,能幫我把我要的藥草采齊!」意味深長的嘆了一聲,指了指那個空蕩蕩、僅有象徵性的竹筐,畢竟,他得向師父交差啊!

「啊?」自知上了當,莫婷扁扁嘴,心裏其實沒有不滿。「你急什麼啊?這山又不會跑,這草也不會逃,今天采不了,大不了明天、後天、大後天,我再幫你啊!」反正她一時半刻也回不了京,時間多得很。

明天?後天?大後天?光只是想,雲無軒的頭就開始大了。照她這樣的態度,就算是大大後天,也未必有成果!她卻似乎毫無所覺,繼續地跋山涉水,好奇地東張西望,感受山上特有的氣息。

「對了,雲無軒!」突然想起了什麼,她轉身對着他。「剛剛上山來的時候,你好像說這座山叫作……無憂山?」

「嗯。」雲無軒無力地點了點頭,不知她又在想什麼了。

「我現在好像有點能夠體會到為什麼它叫無憂山了,因為這裏安詳寧靜,身處其中,真的會無憂無慮,很舒服呢!」天真燦爛地笑着,抱着眼前的樹榦轉一圈,落葉因樹榦的晃動翩翩而下,沾上她的青絲。那樣絕色的笑容是如此的純凈,竟令雲無軒有一瞬的失神……眼前的她宛如林中的仙子,穿梭在山林之間,帶來無憂,帶來安寧,帶來天地的悠然與清新,揮去凡塵俗事。她快樂地繼續前行,歡快的身影一刻不停歇。

天色漸暗,夕陽餘暉隱隱灑落,山色有些空茫,令人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雲無軒,我們到那裏休息一下吧!」指了指前方的小溪,拉着他便一起在溪邊坐下。卸下仍空無一物的竹筐,莫婷看了乾笑一聲,馬上將它藏至身後,以免某人看了不高與。

溪水冷冷淙淙,彷佛天降的甘泉。莫婷俯身撥了撥水,頓時感到清涼無比,於是索性直接地跳入水中玩起了水。靈動天真的明眸,調皮單純的神態,看着水中魚兒遊動,自由自在無憂無慮,毫無半點塵世的紛擾纏身。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神色,怕是任何人也不忍心阻止她吧?

雲無軒坐在一旁愣愣地望着她,竟有些痴了。她的笑容彷佛有着魔力,能夠在人心最脆弱的時候,給予最溫馨的安慰,讓人有着幸福的感覺,只想就這麼永遠地看着。

若是她,或許……或許能夠解開某些人心中的死結吧!

「雲無軒,你在看什麼啊?」輕輕地往他身上潑了潑水,清脆的笑聲響起。她站立在他面前,腰間繫着的那一塊始終令雲無軒十分在意的玉佩,竟在此時彩光四射,令人望而痴醉。

「妳的玉佩……很特別。」淺淺一笑,他淡淡地說著。

「玉佩?」伸手拉起玉佩晃了晃,又坐回他身旁。「當然特別啦,因為這是我們莫家的傳家之寶。」這可是先帝賞賜給她爹的,說起來也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當時蒙古族雖然叛心明顯,但在表面上,對齊氏王朝仍是乖乖地俯首稱臣。而這塊「滄海月明」,便是蒙古進貢給朝廷的。滄海月明在黑暗之中,會折射出如蝶影的彩光,就如現在一般,彩光的折射,周圍彷佛有着翩翩蝴蝶飛舞,朦朦朧朧。這原本是一對的,據說其中一個是給了三年前不幸而薨逝的頤風太子,現在也許是在王陵里;而她身上的這塊嘛,似乎是因為當初自己的爹做了件令龍顏大悅的事,而得到這賞賜。她爹的東西就是她的,她也就理所當然地將它帶在身邊了。

莫家的傳家之寶?

雲無軒聽了,不禁劍眉挑動。

莫家?當初蒙古進貢的滄海月明,其中的一塊,不就是賞賜給了定遠侯莫嘯臨嗎?

思索至此,一抹含帶深意的笑容浮現在臉上,但仍是淡淡淺淺的,教人沒能看得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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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氣熏天,咳嗽聲不斷。平靜的山林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彷佛大火欲來似的,煙滿山廓,驚起林中無數飛禽。片刻之後,煙霧總算開始消散,但竟開始有陣陣香味圍繞四周。看着眼前的熏肉香滑可口,令人垂涎欲滴。就見這少女忙裏忙外,不亦樂乎,雲無軒不得不承認,這位姓莫名婷的姑娘不只是一般的與眾不同!

他原本提議,要趁天完全黑之前趕緊下山,莫婷卻堅持一定要填飽肚子才肯走人,害他不得已只好乾起了狩獵的事,隨後馬上被晾在一邊,看着她很有經驗地處理一切……誰知火勢控制不好,險些毀了整座山!

「雲無軒,快來嘗嘗味道如何?你帶我上山來玩,這就算是謝謝你啦!」

他可沒有要帶她來山上玩耶……不過,東內的味道的確不錯。

「莫婷,妳還沒告訴我,妳是怎麼惹上袁劍的。」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兩人便聊了起來。

「什麼?袁劍?哦!就是那個什麼天劍寨是不是?其實我只是不小心把酒灑到他身上而已,他就硬要我跟他回去當什麼壓寨夫人的。」一想起當時的種種,始終感到莫名其妙。

「壓寨夫人?」

「是啊……」聞了聞,咬一口,真是好吃呢,「對了,天劍寨很厲害嗎?怎麼好像大家都很怕他們似的。」從當時他們出現時的排場看來,就知道他們不是一般人。

「天劍寨在揚州這裏立足可不是一兩年的事,他們就好比是這裏的土皇帝一樣。」

「土皇帝?」簡單一個詞,卻令莫婷為之氣悶。這……這是怎麼回事?在京城,她是為了逃避嫁給皇帝才跑掉,為什麼千里迢迢來到這裏,還要為了這「土皇帝」而逃命啊?這、這是不是有着什麼暗示?

「天劍寨是這兒的地頭蛇,而之前妳遇到的那四個人,就是這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天劍四傑。不過,有趣的是,天劍寨的規矩是『搶人財,不奪命』,雖然行事手段很霸道,卻也沒有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哦……」反正,管他是真皇帝還是上皇帝,她誰都不會嫁!泄恨似地啃着手中的熏肉,彷佛它就是袁劍或是那個沒見過面的皇帝,咬死他們!

可愛的舉動,彷佛一粒小小的石子,投入了正看着她的人的心湖,觸動着那人的心弦,一圈一圈的波紋慢慢蕩漾,慢慢擴散,在全身流淌……

「我再去找些樹枝來!」說完,她便蹦蹦跳跳地跑開。

小巧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可愛的笑容在腦中回蕩。雲無軒輕撫着前胸,不禁閉目感受着。這裏……好久沒有跳動了吧?曾經以為再也不會跳動了。可為何只是看到她在身邊,看着她純真的笑容,就覺得原是空蕩蕩的身體好像活了起來,似乎有一股激流緩緩流淌,很溫暖、很舒服,教人幾乎沉淪……多少年了,早已忘了那些風花雪月,時間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當一切繁華落盡后,他何曾再見過如此清新的笑容?但這一刻,時光彷佛再次開始流動。他苦笑一聲,搖搖頭,決定不再胡思亂想下去。有些事、有些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交集的,就像他……與她是註定的悲哀,是註定的錯失。

今晚的夜色柔美,新月如鉤。從來都不會感到寂寞的他,如今對着這樣的黑夜,竟也害怕起孤獨來,心底埋着的脆弱無意間跑了出來,在月華之下靜靜浮動,向他訴說他的自欺欺人。也許正如師父所說,由始至終,他都只是在逃避而已,然而無論他如何費盡心思地想要逃,卻怎麼也逃不開心裏的結,思量之時,無情有思。

撿着樹枝,莫婷敏感地四處張望,總覺得……好像被什麼東西窺視着一般,但卻看不出任何不妥。聳聳肩,不以為意地繼續自己的手上的工作,沒發覺自己正漸行漸遠。突然,有個青綠的東西跳出來。她眨眼,再眨眼;待看清眼前的東西時,她哇的一聲大叫了起來。

「莫婷!」聞聲追趕過來的雲無軒,就見莫婷狼狽地跌坐在地上,神情驚恐不已。

「狼……是狼啊!」

「狼?」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立刻僵住。上無憂山採藥草已經有好幾年了,向來都是萬徑狼蹤滅的啊!怎麼今天如此幸運?

「快走啊!」回神之際,他馬上拉住莫婷回頭奔去。

「為什麼我最近老是在逃命啊?」莫說是人,現在連畜生也不放過她!就算她真的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老天爺也用不着這樣趕盡殺絕,要她就這麼客死異鄉吧?

氣喘吁吁地跑着,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兩隻腳怎麼跑得過四隻腳的?就在她覺得快要斷氣的一剎那,雲無軒使力,一手抱起她,同時運轉真氣,向上飛去。眼前一陣晃動,回神時已穩穩落在身前大樹的樹枝上。

安全了嗎?心有餘悸的她還來不及鬆口氣,腳下的樹枝竟應聲斷裂,她驚叫一聲,整個人往下墜去。

「莫婷!」雲無軒驚呼一聲,右手袖間真氣撩動,環在她腰間的手猛地將她拉回,同時左手攀上頭頂上粗大的樹枝,險險地總算將人救回。她的身子隨着那股真氣被拉回來,卻與他正面相對,兩人的唇竟貼在了一起!

腦袋一陣轟天響,莫婷猶如被雷劈到,下意識地趕緊將眼前的人推開,可她一動手才發現兩人現在懸於空中,腳底的樹榦晃得厲害,她馬上本能地再次抱緊了眼前的人。

兩人沉默着,風也止息,只有底下那幾雙綠晃晃的眼睛仍等在樹下。過近的距離令兩人彼此的鼻息聲隱隱可聞,溫熱的感覺遊走全身,激起了心底的漣漪。悄悄地瞄了瞄眼前的人,發現對方似乎也不知所措,唯有怦怦的心跳聲輕響着。

沉默持續了好久,兩人就這樣一直保持着這種高難度的姿勢懸在空中,動也不動。

剛才那個……莫婷下意識地咬咬自己的嘴唇,感覺到自己胸口小鹿亂撞,心動不已。

只是嘴唇碰了一下下而已,可為何會有這種彷佛被雷打到的感覺呢?其實在與他初遇時,也曾有過這種感覺。他那雙幽邃的眸子彷佛會懾人心魂,一瞬間,她真的好想永遠都看着這樣的眼睛……

「嗯……那個……雲無軒。」許久,莫婷終於開口。

「什麼?」

「你……這樣是不是很累啊?」一探頭就覺得頭昏。

現在兩人的腳下都是懸空的,唯一撐着兩人重量的支點就只有雲無軒的左手,令她感覺不太可靠。

「咳……好像是很累。」她不提的話,他還沒意識到;經她一提起就馬上感覺到自己的手臂開始酸麻。

「那怎麼辦?」樹下的狼群還沒離開,若是兩人突然從天而降,定會屍骨無存!

「這個啊……抱緊我!」體內真氣再提,一雙人影倏地向上竄去,穩穩落在上方另一根更為粗寬的樹枝上。

看了看四周,確定一切穩當,莫婷馬上心虛地放開手,同時向一旁移去。但一低頭看到底下漆黑一片,頭暈地趕緊再次拉住了雲無軒。

「害怕的話,就不要逞強。」

溫柔的話語在耳邊響起,莫婷聞言馬上毫不客氣地將整個人都往他身上靠去,完完全全地信任他,這舉動卻換來雲無軒苦笑連連。

「雲無軒,我們要在這裏待到什麼時候啊?」他們又不是小鳥,一直待在樹上真是奇怪。

「至少得等到底下的危機解除啊。」

「哦……不過,還挺刺激好玩哪!」莫婷不由得咯咯笑了起來,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與狼賽跑,現在想想都覺得好笑。

刺激好玩?他可不想再來一次!微微低首看了看懷中的人兒,真是搞不懂這丫頭的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麼古怪的想法!

就這樣偎在他懷中,兩人似乎都已忘了剛才的尷尬。

晚來風急,掃得樹葉瑟瑟地響。但兩人相依的溫暖,驅走了夜晚的冷涼。向來隨遇而安的莫婷,即使現下的狀況未明朗、危機尚未解除,她仍哼着小調、抬頭數着星星,神遊在星空神話之中,任思緒馳騁逍遙。

雲無軒看着,聽着,感覺着,嘴角不禁揚起一絲暖暖的笑意。

「莫婷。」他輕喚一聲,遲疑着開口:「妳離開家,家人們不會擔心嗎?」

「家人啊……」這個問題,彷佛早已被她打入冷宮;如今提起,卻宛如烏雲罩頂,惹人心煩。眼珠子轉了轉,她無從回答起,不過,眼前的人卻讓她感到莫名心安,於是,她樂意對他說自己的事。「其實,我家人都在京城。」

「京城?那妳怎麼……」

「還不是我爹胡亂給我許了門親事,我不願意嫁,所以就跑出來了。」反正是他們胡來,她是逼於無奈才這麼做的。

「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妳這樣做會令妳爹很困擾的。萬一……人家怪罪下來,很難解決啊!」

雲無軒的話中意有所指,率直的莫婷卻沒有聽出任何弦外之音,只有滿滿的不願。

「誰讓他胡來!」對於這件事,莫婷壓根兒就沒有要讓步的意思。反正是爹說冤有頭、債有主,既然爹那麼長袖善舞、八面玲瓏,那他就自己看着辦吧!

「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或許妳父母幫妳找的是戶好人家,妳為什麼不喜歡呢?」雲無軒繼續刺探着莫婷的心思。

「說實話,那戶還真是個好人家,不過就是太好了!那戶人家啊,規矩特別多,我可受不了!我情願寄情于山水之間,像你這樣采採藥草什麼的。對了,你為什麼要採藥草啊?你是大夫嗎?」一直忘了問他!莫婷一臉純真地望着他,眨巴着一雙美目。

「我?不是……」苦笑一聲。「我的師父精通醫學藥理,我只是有事弟子服其勞,幫他出來採藥而已。」

「咦?你有師父啊?」

「嗯!我師父喜歡清靜,所以我們住在城外。」

「只有你們兩個人?那豈不是很寂寞?」

「寂寞?」長嘆一聲,心中的落寞涌了上來。「習慣就不會寂寞了……」

習慣了的寂寞,習慣了的悲哀,習慣了的傷痛;心死時,便是什麼都不在乎了。

莫婷只是喃喃地應了幾句,又逕自哼起了小調。兩人依偎在一起,彼此都非常心安,感覺天地間,彷佛只有彼此的存在,好奇特的感覺啊……

突然之間,曾經以為不會再憶起的一切,竟悄悄地蘇醒,種種的過往,風光時,迷失時,悔恨時,心死時……他的人生也不過短短二十數載,幾乎盈滿了心傷的滋味。只因當初一時錯手,竟成了終生憾事。縱使他再如何追悔,也只是徒勞的掙扎,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就如同沒有人能追回逝去的時光……

忽覺懷中的人沒有了動靜,他好奇地低頭一看,只見莫婷早已會周公去了。她未免也太……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吧?在他這樣一個陌生人面前,竟會如此毫無防備地睡著了!真不知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悲……不過,這樣也好,她對他如此信任,對他往後的行事,必是有益無害。

「莫婷……」喃喃地念着她的名,他忍不住閉目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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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風帶着一絲涼意,柔柔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葉灑落下來,一縷縷投射在少女的臉龐上。

瞇了瞇眼,自然地向身旁那個軟綿綿的東西更靠近些,也抱得更緊了!好舒服的抱枕呢……她微微一笑,耳邊響起陣陣的鳥鳴聲,迷糊的思緒也開始對外界的一切有了反應,雖未完完全全清醒,卻也同時意識到了什麼。

她應該……還和雲無軒在樹上吧?哪來的抱枕?

猛然睜眼,馬上發現自己懷中「抱枕」的真實身分,以及那個「抱枕」一臉的無奈,她不禁頭皮一陣發麻,兩手像被針扎到一樣立刻放開,高舉過頭頂,唯一能做的只是對着他傻笑。

天啊!她竟然抱着雲無軒睡了一整晚!

思緒開始飛快運轉,回憶昨夜的種種。她記得他們兩人是坐在一起聊天的啊,什麼時候……她竟然很沒骨氣地睡著了呢?而且還抱着身旁的人……

「醒了?」雲無軒淡淡地問,無視她的不知所措,理了理自己已皺成一團的衣衫。

「呃,那個……」莫婷心虛地往旁邊挪了挪,努力睜開眼,表現出可愛無辜的神情。「我絕對沒有要非禮你的意思!」只是不小心把他當成了抱枕而已。

雲無軒原本就不打算對此作任何回應,聽到她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不禁險些一頭栽到樹下去。

「呃……狼群都走了?」支吾了半天,莫婷問了個如果沒瞎眼就能知道答案的問題。

「嗯,都走了,昨晚夜半就已經走了。」只是看她睡得挺熟,便不忍吵醒她,卻累得自己現在渾身酸痛無力。不過,為何他會如此遷就着她呢?

「那現在……」

「我們下去。」一把拉住她,縱身向下輕輕一躍,兩人總算雙腳踏上地,隨即卻倚着大樹癱坐在地上。畢竟他們不是小鳥,過不慣「擇木而棲」的日子,昨天折騰了一晚確實累壞了。

「雲無軒,我們現在怎麼辦?」有氣無力地說著話,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活絡一下自己的筋骨。

「當然是馬上下山!」一朝遇見狼,十年怕山林!

「然後呢?」

「然後?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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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泛舟湖上,心境怡然。

趴在船頭數着浪花,莫婷心情大好,一臉神采飛揚,與身後已經笑不出來的雲無軒差了個十萬八千里。

他除了嘆氣還是嘆氣,嘆完氣,雲無軒仍然只能深深嘆息。原本帶着她下山,找了家客棧填飽了肚子,休息了一陣之後,便思量着該如何安置這個小丫頭,可誰知……

他承認,是他的錯,他不該找了家臨湖的客棧,然後不該讓她看到湖上的船隻點點,最不該讓她知道這船是可以租的!總之一句話:少說話,少出錯!唉……他再度氣結,發出了今天第七十六個仰天大嘆。

趴在船頭的莫婷回過頭,正好看到他無奈地哀嘆着,不禁輕笑起來。其實,他完全可以拒絕她的要求,甚至可以丟下她不管的,可他卻一直伴在她身邊,縱容她的不合理要求,包容她的任性,處處順着她、護着她。雖然相識的時間不久,但莫婷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習慣有他在身邊的感覺。

這感覺平淡,卻又強烈地印在心間,她不清楚這種突然萌生的感覺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悸動,她只知道,若這感覺能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就好了。而他對她的一再遷就,是否可以解讀為他對她的在乎呢?

在乎啊……儘管只是一種假設性的可能,莫婷卻也有幸福的感覺,思及此,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什麼事讓妳覺得這麼好笑?」

回過神,雲無軒抬頭看着她的「奸笑」,他眉間的無奈尚未散去,望着她時,目光中卻有着隱隱的憐惜。

「哦,我只是覺得坐船很好玩啊!」最主要是有他相伴。

起身來到他身邊坐下,放眼眼前湖光粼粼,點點船隻綴於碧波之上。這悠然飄逸、天高海闊的感覺,連心也有展翅欲飛的衝動。此時此景逍遙自在,凡塵俗事都擾不了她。如此快意天地的暇情,縱是千金也難買到。

江南一夢,夢中定會有他的身影吧?從來都不知傷感是何物,在面對這虛虛實實的一切時,卻也有一種莫名的感觸,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已被挑動,奏響着她不知名的曲調。

身旁的人突然輕咳起來,莫婷擔憂地望着他。

「雲無軒,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靈動的雙眸泛着不安,手不自覺地抓住了他。

「不……沒什麼……」真是糟糕,昨天情急之下妄動了真氣,又沒有及時回冷涯谷服藥調理,現在全身的氣流都躁動了起來……真是麻煩呢!

「可是,你的臉色好像很不好的樣子!」

「大概是昨晚沒睡好吧,還不是被妳折騰了一整晚!」輕鬆調笑的語氣,不以為意的神態,立刻打散了莫婷的憂慮。「妳呀!害得我現在渾身無力。」可不是,不僅要保證兩人不會掉下樹去,又得充當這位莫大小姐的「抱枕」,不體虛才怪咧!

「什麼嘛,其實我自己也渾身酸痛啊!」任誰在樹上待了一整晚,都會這麼狼狽的吧?

船突然猛地搖晃了一下下,令兩人跌在一起。

奇怪,並沒有起風,船怎麼會晃得這麼厲害?目光移向一直在船尾掌舵的船家,卻發現船家此時一臉的驚詫。

出什麼事了嗎?

不明就裏的兩人並不知道他們方才的對話,聽在旁人耳里會產生多大的誤解。

「船……船靠岸了……」尚未恢復過來的船家結結巴巴地迸出一句話,跌跌撞撞地打理着一切。而仍舊無辜的兩人也是在不明所以的狀況中下船,上了岸,看着船急急駛遠。

「雲無軒,船家好像沒有收我們的銀子耶!」手裏拿着錢袋的莫婷看着船隻漸行漸遠,突然想到這事。

相視無言,兩人馬上很有默契地轉身離開。有便宜,不佔白不佔嘛!

「我們接下來去哪裏好呢?」

街上人流涌動,熱鬧非凡,莫婷更是按捺不住好動的本性,四處打量着,她最喜歡這樣的氛圍。

實在是很想提醒她,他們不是來玩的,但鑒於剛才在河上那幕情景,雲無軒還是堅持少說話少出錯。只是靜靜跟在她身後,隨着她漫無目的地遊走。

其實,與她本就只是萍水相逢,即便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不能扔下她就此走人;可為何向來淡然的他,會縱容她、挂念她,甚至在意她?每次見到她的笑容,自己以為早已乾涸的心,便會湧上清泉,那種清冽的感覺猶如江南三月的春風,溫柔得令他沉醉……即使明知這樣的笑容並不屬於他。

五顏六色的風車,形態逼真的泥人,獨具一格的面具……莫婷一路逛一路買,好奇於這些新奇的東西,不出片刻便捧着一籮筐的小玩意兒,夠她找個角落自行擺個鋪子了。採藥草的時候,都不見她有這麼高的效率。

「莫婷,妳買那麼多東西到底要幹什麼?」看她似乎仍沒有打算停手,雲無軒忍不住開口問道。

「好玩嘛!」莫婷答得理所當然,「況且船家沒收我們的銀子,不花白不花。」

和風拂過,清爽而不膩,真是舒服!三年漠北生活的確逍遙自在,江南水鄉的溫柔淡雅,則是她從未見識過的,所以,一定要乘機玩得盡興才是。

空靈的笑容容不下拒絕,雲無軒嘆口氣,只能被拉着繼續她的玩樂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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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情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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