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紀天仇趕到城北時,官衙的人已經到了,正在處理現場,所有的屍體全覆上白布,看不出任何端倪。
江湖人物出現在兇案附近,會引發的嫌疑可想而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紀天仇在看見守在門外的官差后,就停下腳步。所幸,外頭圍觀的人太多,他的出現並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除了一人。
“師兄。”一個妙齡少女突然冒出來對着紀天仇甜甜一笑,大大的眼中有着與外形不符的童稚。
“小晴?你怎麼會在這裏?”紀天仇驚訝地問。
“小晴來找你呀!你答應要回家看小晴的,可是都沒有來,所以,小晴只好自己來找你了。”周晴微嘟着嘴抱怨。
“師父知道你跑出來嗎?”
“小晴告訴爹了。”周晴乖順地回答。
“師父答應?”紀天仇懷疑地問。
“爹沒說話。不說話就表示同意了,對不對?所以,小晴就出來找你了,師兄,小晴聽你的話,出來的時候,跟爹說再見了哦!你不能像上次一樣罵小晴哦!”周晴趕緊說。
“不會,師兄不罵你。”紀天仇吐口氣說。
“真的?那你會不會陪小晴玩?好久都沒有人陪小晴玩了,小晴好可憐哦!”
“小晴,你先告訴師兄,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嶺南離這裏何止千里遠,以小晴的情況不可能自己到得了這裏的。
“有人帶小晴來的啊!”
“誰?”
“小晴不知道,他沒有告訴小晴。”
“他人呢?”紀天仇問。
“不知道,他把小晴送到這裏,叫小晴在這裏等你,然後就走了。他沒告訴小晴,他要到哪裏去?”周晴有問必答。
“小晴,師父認識那個人嗎?”紀天仇努力想弄清楚情況。
“不知道,爹沒說。”
“你的意思是,師父見過帶你來的那個人?”
“嗯!”周晴點頭。
“你聽見師父叫他什麼了嗎?”
“沒有,那人來的時候,爹已經好幾天沒說過話了。”
“好幾天沒說過話?”
“嗯,不管小晴再怎麼叫,爹就是不理小晴,小晴肚子餓,爹也不管,爹一定是生小晴的氣了。”周晴扁着嘴說,大大的眼睛立時盈滿淚水。
紀天仇攢緊眉,心裏突然有不好的感覺。
“師兄,小晴肚子餓,想吃飯。”周晴摸着肚子道。
“好,師兄帶你去吃飯。”
“小晴想吃糖葫蘆。”
“等吃飽飯,師兄再買給你吃。”
“一定哦!不能騙人哦!”
“不騙人。”
“好棒哦!有糖葫蘆吃了。”周晴開心地讓紀天九牽着走。
牽着周晴,紀天仇心情沉重地往回頭路走,思索着一個又一個疑問,師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小晴會跟個陌生人離開家來找他?
那個陌生人又是誰?為什麼知道他的落腳處?又怎麼肯定他會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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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你可回來了。”才回到客棧,店小二立刻就迎上來。
“什麼事?”
“跟你一道的那位姑娘不知道為什麼人突然暈了?”
玉兒,紀天仇立刻就要往樓上沖。
“大爺,人不在樓上。”店小二叫。
“人在何處?”
“讓那位賣身葬父的小姑娘帶走了,說是要帶她去醫館找大夫。說起來,大爺,你真是好心有好報,若不是那小姑娘來,姑娘暈在房裏,還真是沒人會知道呢!”
紀天仇聞言,本就凝重的神色更見沉鬱。
“在哪家醫館?”
“這……”店小二傻眼了,當時看那小姑娘那麼驚慌無助,他只顧忙着幫她把人送上馬車,一時也沒想到要問,這可怎麼辦?
“師兄,小晴要吃那個。”周晴拉拉紀天仇的衣袖,指着別人桌上的食物。
看看身邊的周晴,紀天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小二,送飯菜到我房裏。”說完,也不等店小二應聲,牽着周晴就往樓上走。
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咧!店小二舒口氣,趕緊張羅飯菜去了。
“小晴,你留在房裏,不要亂跑,師兄馬上就回來,知道嗎?”紀天仇交待道。
“師兄要去哪裏?小晴也要去。”
“小晴,你不是想吃糖葫蘆嗎?你乖乖留在這裏吃飯,師兄幫你買糖葫蘆去,好不好?”紀天仇哄道。
“好,小晴乖,小晴要吃糖葫蘆。”
“乖!”紀天仇憐愛地摸摸她的頭,不由深深嘆口氣。
小晴突然出現,玉兒讓人帶走,連續兩宗滅門血案,這一切是霍剛搞的鬼,抑或只是巧合?
聽小晴的說法,領她來的那個人是從嶺南家中一路送她過來的,霍剛不過才消失了幾天,不可能是他本人。而如果是他派出去的人,絕不會毫髮無傷地將小晴送到他身邊。那麼究竟是誰呢?他的用意又是什麼?帶走玉兒的又是誰?是她後娘派來抓她的人?還是霍剛?會不會和特地從嶺南送小晴過來的神秘人有關?
他努力想理清思緒,試着找出其中的關聯性,可一顆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心急如焚地只想着要去找回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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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明知道玉兒會在醫館的可能性極小,紀天仇還是找遍了城裏大大小小二十幾間醫館和藥鋪。
走出最後一間藥鋪,紀天仇臉色更見沉重,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玉兒可能慘遭凌辱的各種情形,整顆心揪得緊緊的,幾乎透不氣來。
是他,是他害的,明知道玉兒跟他在一起會有危險,明知道霍剛已經盯上她了,他還粗心大意地將玉兒單獨留在客棧,是他的錯。如果玉兒真有什麼,他不會原諒自己的。紀天仇強烈自責。
“閣下可是在找人?”一名男子突然出現擋在他前面。
紀天仇點頭,沒有答話,此人出現的突兀,必有古怪。
“在下段叔禹,剛才無意間聽到你和藥鋪掌柜說的話,總覺得好像見過你形容的那位姑娘……”
“她在哪裏?”紀天仇打斷他,心急地問。
“可是我又不確定……”段叔禹繼續說著。
“她在哪裏?”紀天仇忍不住上前攫住他,激動地問。
“閣下這般激動,敢問這位姑娘是閣下的什麼人?”段叔禹涼涼地問,他特地跑來找他就是要告訴他玉兒的下落,沒想到會看見他狀似親呢地牽着另一位姑娘走進客棧。因此,他沒有立刻現身,為的就是想看紀天仇對玉兒究竟有幾分真心。
也就是說,段叔禹會現身,.自然是認為紀天仇的表現尚可。
“她在哪裏?”紀天仇眼神一閃,扣住他的喉頭,威脅道,顯然是把段叔禹當成敵人了。
“這是請問人的態度?”段叔禹揚眉,完全不把扼住喉嚨的威脅當回事,慢條斯理地說,“殺了我,可就沒人能告訴你玉兒姑娘的下落了。”他刻意說出玉兒的名字。
紀天仇聞言,反而加重手上的力道:“說,玉兒現在在哪裏?”
“回答我的問題,我自然會告訴你。”段叔禹有些呼吸困難,卻還是不鬆口。
“如果我不回答呢?”紀天仇的手越扣越緊。
“那……你這……輩子就……別……想……再……見到……玉……兒……”他可不是說來唬人的,之前他們只考慮到玉兒喜歡紀天仇,絲毫沒想到紀天仇有可能心中早有所愛,抑或是早已娶妻生子,直到今天,他身邊出現另一名女子,段叔禹才想到這個嚴重的問題。如果紀天仇對玉兒並非男女情愛,在玉兒陷得更深之前,不讓他們再見是最好的辦法。
“你……”紀天仇憤怒地瞪視他。
“我……是……說……真……的。”段叔禹努力搶着說道,心裏不免後悔剛才不該因為篤定而任由他扣住脖子,自找罪受。
紀天仇忍住怒氣將手離開段叔禹的脖子:“你究竟想怎樣?”
“回答我的問題,只要答案令我滿意,我馬上告訴你,玉兒現在何處。”段叔禹撫着喉嚨用力吸了好幾口氣,能暢快呼吸的感覺真好。
紀天仇狐疑地眯起眼,他會知道玉兒的名字,他並不驚訝,但是,叫得那麼自然,卻不會是剛認識的人做得到的,就連他自己,叫的都沒眼前這男人順暢。
“你究竟是誰?”
“我不是告訴你了,我姓段,段叔禹。”敢情他一開始的開場白,紀天仇根本沒聽進去?
段叔禹?
“你是飛鷹堡的三公子?”一抹靈光飛快閃過腦海,快得讓紀天仇來不及捕捉。
“你不笨嘛!”他就說嘛,怎麼會有人孤陋寡聞到沒聽過他段叔禹的大名。
“為什麼抓玉兒?”
“在你還沒回答我先前的話之前,我不準備回答你任何問題。”
“抓一個弱質女流不是名門正派該有的行為。”紀天仇冷道。
“飛鷹堡從來就不以名門正派自居。”段叔禹聳肩。
“我可以直接上飛鷹堡要人。”紀天仇試探地說,或許這只是段叔禹個人所為,與飛鷹堡無關。
“請便!”段叔禹做出請的姿勢,他要自投羅網去讓人審問,他當然不會反對。
“原來我的猜測沒錯,霍剛當真躲進飛鷹堡。”紀天仇咬緊下頜,雙拳緊握。
“我們飛鷹堡雖然不以名門正派自居,可也不怎麼欣賞邪魔歪教,霍剛手段兇殘,我們飛鷹堡豈會庇護於他?”段叔禹哼聲道。
“那麼,開出條件,你們要我做什麼?”紀天仇道。
“做什麼你都同意?即使要你的命?”
“對!”紀天仇沒有絲毫猶豫,“不過,如果你們要我的命,得等到我手刃霍剛之後,才能奉送。”
“你早說不就得了?”段叔禹撫着脖子抱怨,沒見過這麼彆扭的人,承認愛上玉兒有這麼難嗎?
“一年。”紀天仇道。
“什麼?”
“期限。”
“什麼期限?”段叔禹納悶地問,難道是他想在一年內迎娶玉兒進門?段叔禹連忙搖頭:“這事,我可沒辦法做主。”
“誰能做主?”紀天仇沉下臉。
有沒有搞錯?求親還敢擺臉色?他可是他未來的大舅子耶!段叔禹不怎麼滿意地想。
“自然是我爹娘了,嗯,或許伯、仲也會有意見,至於季,可以不用太理他。”看在他對玉兒真心真意的分上,段叔禹勉強不和他計較,好心地告訴他。
“帶我去見他們。”
“不用這麼急吧?”段叔禹怪異地看他一眼,玉兒還陷身賊窟耶!他不會是給忘了吧?“就算要求親,也得先去把新娘子給救出來吧?”
“求親?你們不是要我的命,而是要我娶親?”紀天仇愕然。
“我們要你的命做什麼?”
紀天仇咬咬牙:“好。”
“好什麼?”段叔禹一頭霧水,紀天仇不會是擔心過度,導致神志錯亂了吧?怎麼說話沒頭沒腦的?
“只要你們把玉兒平安放出來,我同意和你們要我娶的姑娘成親。”
什麼跟什麼?段叔禹滿頭霧水地看着他,開始考慮該不該把玉兒交給他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立下婚書。”紀天仇道。
段叔禹仔細回想剛才他們之間的對話,差點沒笑出來。極力忍住笑,他得把話問清楚:“你的意思是,只要玉兒沒事,你同意娶我們要你娶的任何一位姑娘?”
“這是你們的條件,不是嗎?”紀天仇面無表情地說。
好玩!段叔禹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對!”他忙不迭地點頭。
“那走吧!”紀天仇道。
“走?去哪裏?”段叔禹一時反應不過來。
“去跟可以做主的人談,你不是說,我還得去救新娘子嗎?”紀天仇道。
“不用了,不用了,你只要寫下迎娶飛鷹堡小姐,並且同意終身不再納妾的婚書就行了。”段叔禹忙道,能整到搶走寶貝玉兒的人,操勞點沒人會在意的,“救人的事交給我們飛鷹堡就行了。”
“那玉兒?”
“我回去后,馬上把她救……放回來。”好險!差點說溜嘴。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守信用?”
“這簡單,等我把人放回來,你再把婚書交給我,怎麼樣?”段叔禹大方地說。
“你不怕我反悔?”
“你不會。何況,我們可以抓玉兒一次,就可以抓她第二次,尤其現在又多了一個姑娘……對了,既然提到這個,冒昧請問一下,那位姑娘是誰?”段叔禹道。
“這不關你的事吧?”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我總得知道自己的妹子有幾個情敵吧?”
紀天仇看他一眼:“小晴是我師妹。你放心,她不可能成為任何人的情敵。”
“我瞧你對她挺特別的。”段叔禹觀察他的表情。
“小晴的智力只有五歲。”紀天仇冷冷地說。
“啊?”段叔禹驚訝極了。
“你可以放心了?”
段叔禹不知該說什麼,只能訥訥地點頭。
“那麼,現在就請你去把玉兒送回來,我會在客棧等你。”紀天仇說完,轉身就走。
“等一下。”段叔禹叫。
“還有什麼事?”紀天仇停下腳步。
“關於婚書的事,我不希望讓玉兒知道。”
“可以。”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紀天仇走遠了,段叔禹才敢放聲笑出來,事情會有這種發展,實在是他們始料未及的,相信他那三個兄弟知道,一定會跟他一樣高興,不,會比他更高興才對!
至於霍剛那惡賊,本來計劃是讓紀天仇自己去解決的,現在,既然事情有變,只好由他們出面收拾了,希望紀天仇不要太在意才好。
唔……或許他們該留霍剛一口氣給紀天仇去解決?
嗯,回去和他們三個好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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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居然和飛鷹堡聯合起來?也罷!
玩了這麼些天,事情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紀申,你好好看着吧!
當年你怎麼奪我所愛,怎麼讓我身敗名裂,怎麼害我功力盡失,怎麼讓我痛不欲生,怎麼趕盡殺絕,我會一一回報在你兒子身上,你好好看着吧!
紀天仇,你要怪、要恨,也只能怪自己投錯了眙,生下來當紀申的兒子。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怨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