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初秋的氣息像枯黃的落葉般覆上了大地,片片染紅的楓葉在枝頭間迎風飛舞,飄下了幾許泛黃的葉瓣,灰黯的天邊卻不時飄落雨滴,夾雜着些許感傷的氛圍,點綴出一幅極富詩意的秋色。

然,這樣的秋色卻籠罩着層凄絕的陰霾。

風雲皓月走在雕樑畫棟的皇宮內苑,靜肅的小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

五天的時間已到,一大早,她早早梳洗更衣完畢后,南宮邪便把她送進宮中,隨着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也到了該她現身的時候。

她有些微顫的雙手握緊袖裏的匕首,心卻如無波的湖面般死寂。

如同之前,今日的風雲皓月仍舊以相同的理由進宮,那個狗皇帝一得知南宮邪替他送來一個如花似玉的侍妾,立刻樂得賞給他不少金銀財寶,然後便有人過來傳喚她,宣她即刻進殿覲見皇上。

她握緊仍舊抖顫着的拳頭,試圖逼退那股不斷爬上胸口的絕望感。

南宮邪已答應在她見狗皇帝的時候,會把狗皇帝身邊所有的人全都屏退,到時候她就可以全心全意的對付狗皇帝,毋需擔心別人闖入。

想起他那不帶任何感情的言語,她的心又是狠狠一揪。

不過短短五天的時間,她不懂他何以又變回那個冷酷無情的南宮邪。

猶記得五天前的那個夜裏,他是如此溫柔的愛着她,並承諾要保護她,絕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只是誓言仍言猶在耳,今日卻已人事全非了。

她趕緊咬住唇,不讓盈眶的淚水溢出眼眶。

那一夜,她毫無保留的向他表明愛意,無非就是希望能得到他的一點垂憐。她要的不多,只希望他能記住生命里有過她就夠了,而他對她似乎也不是全然無情,至少他還曾緊抱着她,訴說對她的承諾與保證。

可是如今呢?

水花紛飛,霧影漫天,吹去了風雲皓月最後一絲希望與期待。

她眨去淚水,勾出了抹絕望卻美麗的笑。

或許這樣的結果是她未曾預料到的,但能夠在她有限的生命里與他相愛一場,她已經覺得足夠了,她不敢奢望能得到他全部的愛,但至少知道他對自己並非全然無心,這已夠教她滿足了。

這麼一想,她便不再感到痛苦,提起裙擺快步走向大殿。

守在殿前的太監大聲宣她覲見,風雲皓月立刻毫不遲疑的走入大殿,走向那此刻正高坐在龍椅上的南焱國皇帝。

「民女風月,叩見皇上。」

早在她走入殿內的那一刻起,那狗皇帝一雙淫邪的眸子便沒離開過她,這會兒一見到她美如天仙的絕色,更是早樂得放聲大笑了。

「好、好,太好了,果然是美人一個,抬起頭來。」

風雲皓月依言抬起頭,就見他一雙色迷迷的眼眸直往她身上瞟,她勉強忍住急湧上心頭的恨意,綻開了抹美麗的笑,當場把那色皇帝迷得暈頭轉向。

「美,真是太美了,我後宮三千粉黛加起來還不及你的一半。來,到朕這兒來。」

風雲皓月噙着抹冷冷的笑,朝後頭指了指。

「有人。」

那狗皇帝倒還不笨,一聽她這麼說,立刻把守在殿前的太監給喝退了,一雙直盯着她的色眼只差沒噴出火來。

「這會兒已經沒人了,你可以過來了吧?」

唇邊的笑突地歛去,風雲皓月假意聽話的走近狗皇帝,弒親之仇、滅族之恨立刻像潮水般湧來。

「狗皇帝,納命來!」

她掏出藏在袖裏的匕首,一個撲身便朝狗皇帝刺去,那狗皇帝嚇了一跳,連忙跳開,雖躲過了風雲皓月的攻擊,卻也嚇破了膽。

「來人啊!護駕、護駕啊!」

風雲皓月扯唇冷笑了聲,手上的匕首閃出刺眼的光芒。

她舉步走近他,眼底佈滿濃濃的恨意與殺氣。「今天沒有人會來救你了,你的項上人頭今日非落地不可!」

話甫落,她已再度舉起匕首朝他刺去,那狗皇帝許是沉溺溫柔鄉太久了,行動太過遲緩,一個閃避不及,手臂硬生生的中了一刀,嚇得他當場哀號出聲、屁滾尿流。

「救命呀!來人呀,快來人呀!你這個賤女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行刺朕,朕非把你千刀萬剮、碎屍萬段不可。」

風雲皓月不以為然的冷哼,銳利的目光猶如兩把利刃般,狠狠的射向他。

「只怕你沒有那個機會了。」

語畢,她沖向他,舉起首匕在他臉頰上劃了一道血口子,鮮紅的血立刻飛濺到匕首上。

「我今日要為我慘死的親人報仇!」

就在她正欲舉高匕首了結狗皇帝的性命時,大批手持長槍的士兵突地涌了進來,將整座大殿團團圍住。

風雲皓月倒退數步,被急轉直下的情勢震懾住。

「怎麼會?」

那大批的士兵忙將受了傷的狗皇帝護在後頭,風雲皓月心一沉,急着想要衝出重圍,卻被士兵擋住。

「怎麼會這樣?」她無法置信地重複着這句話,不敢相信計劃了這麼久的計謀居然在最後一刻起了變數。

「不!」她絕望的吶喊,急切的淚水再也抑止不住,如決堤般撲簌簌的滾落下來。

南宮邪明明親口向她承諾過的,保證絕對會屏退所有人,讓她順利誅殺狗皇帝,為什麼他們又會出現在這裏?

窗外的雨突地狂落,聲勢驚人。

「這是不可能的。」風雲皓月搖着頭,淚眼迷濛的瞪着數尺外的狗皇帝。「為什麼會這樣?一切不是早就計劃得好好的嗎?」

包紮好傷口的狗皇帝在太監的扶持下重新坐回龍椅。

「好個大膽、不知死活的風雲家餘孽,居然膽敢行刺朕!」

他的話有如青天霹靂般,狠狠的打在風雲皓月的心口上。「你怎麼會……」

狗皇帝撇撇唇,不可一世的放聲大笑。「你也太小看朕了,你真以為朕不清楚你的來歷嗎?風雲皓月!」

陣陣寒風自長廊吹入殿內,冰冷了風雲皓月的心。

「不,這是不可能的。」她茫然的說,眼底佈滿了無法置信。「一切明明都已經部署好了,怎麼可能會出錯?」

狗皇帝仰頭又是一陣狂笑,命令道:「把南王請進來。」

「南王?」

風雲皓月呆愣的重複着,心中慢慢明了了事實的真相,可卻無法接受背叛她的人會是那個她最愛的男人。

沒一會兒,一道黑色的身影已出現在殿內,風雲皓月猛地轉過身去,已出現在她眼前的事實教她無法再否認。

「不!」她恍惚地搖着頭,完全無法承受。「這不是真的!」

窗外,雷電交加、雨聲隆隆,南宮邪那雙黑眸在此刻看來顯得冷酷而無情。

她手上的匕首驀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擊出刺耳的聲音。

「為什麼?」風雲皓月虛軟的跌跪在地,淚早已流乾。「你不是對我承諾過的嗎?為什麼卻反過來出賣我?」

狗皇帝持續大笑着,面目猙獰。「你真以為南王會為了你跟朕作對嗎?哈哈哈,你真是太天真了。」

風雲皓月發了瘋似的想要衝過去向他問清楚,可卻被大批的士兵團團圍住。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瘋狂的搖着頭,淚水無法抑止。「你明明說要幫我的,你不是說要助我殺了這個狗皇帝嗎?」

坐在龍椅上的狗皇帝見她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當然氣黑了一張臉。

「廢話少說!把東西給我交出來。」

風雲皓月用迷濛的淚眼瞪向他,滿含恨意的道:「什麼東西?」

「還裝蒜!自然是『焰火五寶』了。」

「焰火五寶?」風雲皓月眨去淚,下意識的護住胸前那隻緋玉項鏈。「焰火五寶是我風雲家的傳家之寶,我怎麼可能會給你?你別做春秋大夢了,呸!」

那狗皇帝被她罵得臉上無光,當場氣呼呼的衝下龍椅,賞了她一巴掌。

「給不給?」

風雲皓月忍住頰上傳來的劇痛,視死如歸地道:「不給!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但休想我會把東西交出來。」

狗皇帝氣得又賞了她兩巴掌,勃然大怒的抽出劍想了結她,卻在此時發現她緊緊的護着頸上那條項鏈,一抹詭譎的光芒立刻竄入他眼底。

他突地出其不意的扯下她頸上的那條項鏈,果然就見風雲皓月嚇得大驚失色。

「不!還給我。」

在看到她驚慌害怕的神色后,那狗皇帝得意得放聲大笑。

「哈哈哈,原來掛在你脖子上的就是焰火五寶之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哈哈哈……」

「不!」風雲皓月徒勞無功的掙扎着,淚水佈滿了她哀傷的小臉。「還給我,還給我!那是我娘臨終前親手交給我的,不能給你!」

狗皇帝一陣火氣上來,不耐煩的給了她一掌,當場將她擊飛出去。

「來人啊!把她給我關入大牢。」

「不要,放開我!」她拚命掙扎着,帶淚的眸子絕望的看向狗皇帝拿在手上的緋玉項鏈。「把它還給我,把它還給我!」

風雲皓月哀切的哭喊着,字字厲、聲聲泣,震撼了天地,瞬間一陣狂風暴雨。

「為什麼?」她淚眼迷濛的望着遠處一臉莫測高深的南宮邪,「你明知道我愛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她哀痛的吶喊着,恍惚間,彷佛看到一抹心疼的情緒掠過他眼底,但立刻又消失不見。

雷聲轟隆,草木撼動,夾帶着無限冤屈的豪雨不斷狂落。

一段原以為該是甜美幸福的感情,終究以悲劇收場。

細雨滿天風滿院,愁眉歛盡無人見。

陰暗潮濕的地牢裏,偌大的空間隔出一間又一間不見天日的小暗房,陣陣腐敗難聞的惡臭味自四面飄散過來,還夾雜着不時自角落裏響起的吱吱老鼠聲,簡陋惡劣的環境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含冤入獄的風雲皓月就這樣過了將近一個月生不如死的日子。

只見她渾身是血的趴卧在地上,全身上下無一處完好的肌膚,想起南宮邪的殘忍,她的心更是狠狠的揪痛着。

她真的不明白啊!

一切不都是按照計劃進行的嗎?她也從他口中得到保證,天真的相信他一定會助她完成大計,卻震驚的發現自己不過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為什麼?

她在心底不斷的吶喊着、悲鳴着,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無法相信昔日的情人會變成今日如此狠心無情的人。

決堤的淚像斷線的珍珠般淌落她佈滿傷痕的雙頰。

他對她說過的情話、溫柔的對待難道都只是為了誘她入餌嗎?

她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可卻也欺騙不了自己,因為如果他對自己真有一絲情意,又何以她入獄已將近一個月了,他卻一次也沒有來看過她?

在風雲皓月傷心哭泣的同時,耳邊突地響起一陣鐵鏈落鎖的聲音,接着便是一連串女子被推入牢裏所發出的尖叫與痛呼聲,而那熟悉的聲音,撼動了她早已死絕的心。

「好像、好像是小妹的聲音。」

風雲皓月的聲音雖氣若遊絲,可還是讓那名女子聽見了,只見她愣了半晌,突地急切的朝躺卧在角落裏的風雲皓月爬了過來,立刻驚呼出聲。

「大姊!」果不其然,方才那名被推入牢裏的女子就是風雲家的么女風雲皓戀。

在看到風雲皓月那張滿是傷痕、被折磨得不成樣的臉孔后,風雲皓戀猛地撲向她,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

「大姊,我是戀戀,是戀戀呀!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此時,窗外微亮的月光投射進來,照亮了風雲皓月那張慘不忍睹的臉,風雲皓戀死命的咬住唇瓣,淚水連連滾落。

「大姊,大姊!」

她哀傷的握住風雲皓月的手痛哭。

像是感受到她的傷心,風雲皓月毫無生氣的臉微微抽動了下,張開眼對上風雲皓戀那張凄楚可憐的淚顏。

「小妹,真、真是你!」

風雲皓戀忍着心痛讓她靠在自己懷裏,淚珠不停的淌落。「大姊,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到底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好不容易見到親人,被關了將近一個月的風雲皓月也跟着淌下脆弱的淚水。

「小妹,我不是在、在作夢吧?我還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你們了,沒想到老天爺竟成全了我的希望。」

見她傷得那麼重,風雲皓戀心痛得彷佛有千萬根針在扎一般。

「大姊,你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進宮來呢?爹娘不是交代要我們先到風陽城和大哥他們會合嗎?為什麼你偏偏不聽?」

心頭驀地浮起南宮邪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孔,風雲皓月閉上眼,心碎了。

「既身為長女,我有責任替爹娘報仇。」

風雲皓戀痛苦的搖搖頭,眼淚拚命的掉。「不,大哥他們會處理一切的,你不該擅自行動呀!看到你這樣,你可知道戀戀心裏有多難過、有多不舍?」

風雲皓月連連深吸了口氣,閉眼眨去奪眶的淚水,不願再提起那令她心碎的一切。

「這一路上你沒遇到什麼危險吧?」

風雲皓戀握住她的手,眼淚沒停過。「沒有,沒有,戀戀很好,戀戀什麼危險也沒遇上,只是、只是鳳凰羽讓狗皇帝給搶走了。」

聽她這麼說,風雲皓月竟笑了。「聽說鳳凰羽能為人帶來好運,擁有它的人,就等於擁有了天大的好運,想來是那鳳凰羽保護了你,才能讓你免於一切的苦難呀!不像大姊……」

她凄絕的模樣狠狠撕扯着風雲皓戀的心。「大姊,你告訴戀戀,到底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戀戀要為你報仇去。」

風雲皓月搖搖頭,苦澀的淚水又淌下。「不,一切是大姊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風雲皓戀邊哭邊幫她擦去眼淚。「大姊,你別哭、別哭呀!你一哭,戀戀也想哭了,好,那咱們別說這個好不好?咱們說別的。」

她吸吸鼻子,連忙轉移話題道:「大姊,你知道嗎?二姊、三姊和四姊她們都沒事,她們已經到風陽城和大哥他們會合了,是大哥親筆寫信告訴我的。」

聞言,風雲皓月欣慰的笑了。

「當真?」

見她這副模樣,風雲皓戀抖着雙手捂住唇,努力不讓淚水淌落。

「當然是真的,而且他們很快就會進宮來救我們了,你別怕,我們很快就可以出去,一家人就可以團圓了。」

說到最後,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啜泣出聲。

地牢的小窗緩緩射入微弱的光線,照亮了風雲皓月那張滿布傷痕的臉。

她溫柔的笑了笑,安慰哭泣的風雲皓戀,「戀戀,別哭。」

見她笑得一臉安詳,風雲皓戀的心更慌了。「可、可你傷得好重啊!」話才說完,就見風雲皓月突地嘔出一口血,嚇得風雲皓戀的淚掉得更凶了。

「大姊!」

無視自己嚴重的傷勢,風雲皓月突地又笑了,笑得好美、好凄楚,好……令人心驚。

「別哭呀!戀戀,大姊不會有事的,咱們一家人還未團圓、爹娘的仇還未報,說什麼我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呀!是不是?」

「大姊!」風雲皓戀再也忍不住,終於抱着她放聲大哭。

風雲皓月伸出抖顫的手安撫她,臉上依舊掛着那抹絕望卻美麗的笑。

沒錯,她的確還不能倒下,即使她的心已被徹底傷透,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完全破滅,但身為風雲家的長女,她卻沒有退縮後悔的權利,因為一旦她豎起白旗投降,不就等於默許了那狗皇帝的罪行了?

不,不行呀!

即使她已完全沒有勝算可言,她還是必須抱持着一絲希望;即使那希望是渺小的,她還是不能放棄、不能倒下。

心碎的淚水始終無法抑止地淌落在她的小臉上。

月光再度透過窗子射了進來,照亮了緊緊相擁的兩姊妹,照亮了風雲皓戀的無助害怕,也照亮了風雲皓月的絕望與心碎。

窗邊的月,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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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君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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