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接下來的幾天,知夏忙着律師事務所的工作,所以好幾天沒去芸生,直到今天一早她接到梁院長的電話。

“什麼!斷水斷電……他們怎麼可以這麼過分!是,是……院長,你別著急,這事我會處理……是,我會去跟他們談……找誰?這事還能找誰?當然是找龍成建設,那社區的開發計劃是他們規畫的,他們當然是最有可能使那種不入流手段的人……證據?院長,他們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可能留下證據什麼的,等着讓我們來揭穿?

“辦法?辦法我是沒有,但我會去跟他們談,他們一個大企業總不可能跟我一個弱女子過不去是吧?好了、好了,院長,你先別擔心,我事情處理好后就馬上通知你,就這樣了,再見。”

知夏匆匆的掛了電話,馬上又打到龍成建設去。

“我要找你們總經理。”知夏的口吻不甚客氣。

但接聽的總機小姐還是很客氣地問:“小姐,請問你是哪位?”

“芸生育幼院的代表律師。”知夏簡單利落地表明身份。

總機小姐請她等一下,把電話轉到十四樓,總經理辦公室,由總經理機要秘書接聽電話。

“芸生育幼院?”機要秘書一聽就知道是害他們的收購計劃出了問題的人,可是目前總經理人不在公司,或許轉給副總應該也可以。

“你請她等等,我讓副總跟她談。”秘書將電話轉到副總辦公室,跟其機要秘書說明大概的狀況。而知夏的電話就這麼一轉再轉,最後轉到了龍成建設副總阿寬的手裏。

聽着機要秘書的電話,阿寬挑起眉。“芸生育幼院的代表律師?”

“是。副總要接這通電話嗎?”

阿寬沒有考慮的就點頭。“把電話接進來。”

“好。”

轉接的電話才響一聲,阿寬便接起“喂”了聲。

知夏一聽到那聲“喂”,一顆心直直的往下沉——

那分明是伍寬和的聲音!

“你是伍寬和?”她問他,聲音緊繃非常。

阿寬聽出她的口氣不對勁。

“你是知夏嗎?”

知夏一聽到他正確無誤地叫出她的名,一把被欺騙、被要弄的怒火油然而生。“伍寬和,你等着,我立刻去找你。”

她連聲再見也不說就掛了電話,且順手抄起桌上的檔案夾,像個火車頭似的往龍成建設衝去。

而話筒這方的阿寬還不明所以。怎麼知夏會打電話來,卻又不怎麼有禮貌的掛了?

他不知道她在忙和什麼,但他還是吩咐了秘書。“待會兒要是有位方知夏小姐來找我,直接帶她來我辦公室。”

***

“你這是什麼意思?把地捐給了芸生,可是暗地裏又讓人切斷他們的電源眼水,這種下三濫的手法你也做得出來?”知夏一進到阿寬的辦公室就先數落他數落個沒完。

“你先別急,喝口水之後再說。”阿寬讓秘書進來。

“喝什麼?”他問。

“不用。”她只想快點把事情解決。

“兩杯果汁。”阿寬給了秘書一個笑,像他們兩人之間只是情侶在鬧彆扭,不用大驚小怪。

“是的,副總。”秘書懂事地沒把自己好奇知夏是何身份的表情擺在臉上,只當她是上司的客人,識趣地退了下去。

見閑雜人等走了,知夏又劍拔弩張的像只小刺蝟。“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那是誰做的?”她本來還不知道他就是龍成的人,現在知道了,倒覺得他的城府真的很深。

“我就覺得奇怪,你幹麼無緣無故把地捐給芸生啊,現在我知道了,你另有所圖。”

“你一沒給我錢,二沒給我色,那我倒要請問你,我伍寬和是圖你什麼來了?”他反問她。

知夏給他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我怎麼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我只知道你這麼好說話,准沒安什麼好心眼。”

“我把地給了芸生,斷送了家族公司的開發計劃,我這樣做,你還說我不安好心眼!”這下阿寬真覺得好人做不得。

瞧瞧他的好心,最後倒是讓她給當成驢肝肺了。

“事情就是這樣才讓人覺得發毛、覺得怪;如果你不是龍成的人,不知道龍成的開發計劃,那你還有理由把地捐出來,但……”

“但我是龍成的人,就沒有理由拿塊石頭來砸自己的腳,是不是這樣?”

“對。”

“合該我現在是成了豬八戒了?”阿寬取笑自己。

“你知道自己丑就好。”

“我不是說我丑,是說我現在倒成了兩面不討好的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知夏聽不懂。

“你聽不懂沒關係,”因為事情壓根不關她的事。“你有時間嗎?”

聞言,她一臉提防。“你想幹什麼?”

“沒想幹麼,你別一副戒備模樣,我又不會吃了你。”他拋了個白眼給她。“要是你有時間,就在這裏等會兒,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好,我等。”

她想看他還想變什麼花樣。

***

阿寬吩咐秘書好好的招呼知夏,自己則去找他大哥伍寬禮。

“是你找人去找芸生麻煩的?”阿寬一頭衝進自己親大哥的辦公室興師問罪。

伍寬禮抬起頭來正視惟一的親弟弟,但也是爭搶財產的仇敵。

他冷笑着道:“這事我都還沒跟你算帳了,你倒是先來質問我!我問你,你明知道那塊地咱們家要做什麼用,為什麼還自作主張捐給一個要倒不倒的育幼院?”

“那地是我的,我要給誰就給誰,不用你管。”阿寬的口氣僵得不像是在跟自己的親哥哥說話。

“我是不想管你的閑事,但是你桶出的僂子,已經有人往上呈報給董事會知道了,你自己看着辦。”伍寬禮的態度有點像是等着看笑話。

阿寬也不以為杵,反正他們兄弟倆的感情比張紙還薄,他原本就不冀望他會幫他一把。

“還有事嗎?”伍寬禮見他還不走,態度變得有些不耐煩。

“我勸你別動芸生那群老人、小孩。”

“要是我動了,你能吃了我嗎?”他冷笑着。

“不能吃了你,但也能讓你吃不完兜着走。”

“董事會不會放棄那塊地的。”

“董事會那邊我會擺平,我只要你別耍小人步數,為難一群老人、小孩。”阿寬算是把他的來意給說清楚。

說完之後,他傲然地離開。

“臭小子,都要被趕出龍成了,還驕傲什麼?”伍寬禮在阿寬背後呻了聲。他呀,等着看他親弟弟被掃地出門的那一天。

***

“怎麼樣?”知夏看到他回來,急急忙忙的迎上去。

她都等了快一個鐘頭。“你上哪去了?”

“沒事了。”他告訴她。

“真的還假的啊?”

“真的,以後絕不會有人再去找芸生的麻煩,你放心好了。”他咧了個笑給她,告訴她,一切沒問題。

“是嗎?”好吧,姑且相信他一次好了。“那我走了。”她拿着包包要離開,沒空跟他問扯。

“喂,不會吧?!”他拉住她,臉上誇張的表情充滿驚訝與不信。

“什麼東西不會吧?”她怎麼聽不懂?

“你就這樣走了!”

“不然還要怎麼樣?”

“你不謝謝我啊?”

“哇,先生,趁火打劫也不像你這麼惡霸、這麼沒良心吧!今天分明就是你們龍成暗中搞鬼,我沒找你們理論就已經算對你優待了,你還讓我謝你!”他頭腦壞了呀,要不,怎麼會以為她會做這麼沒腦子的事。

“要不,我請你吧。”他不介意是誰請的客。“今天我們去基隆廟口。”他咧了一口白牙笑道。

知夏皺着臉,不懂這人怎麼這麼愛找她麻煩,而且他還很愛笑。

拜託,他牙齒白啊?

她瞪了他一眼。赫然發現他的牙齒真的很白,且這男人好像一下子變得很正面、很陽光……

神經病!她在心裏呻了自己一句。她沒事幹么無端地欣賞起他的牙齒來!他牙齒白不白關她什麼事啊?

她不改自己的壞臉色,粗里粗氣的問他一聲,“去基隆廟口做什麼?”

“去吃飯埃”

“誰陪你去?”

“你啊,我剛剛邀了你不是嗎?”她不會沒聽見吧?

她是聽見了,但——

“我答應你了嗎?”她正經八百的問他。

“沒有呀。”阿寬傻不愣登地搖頭。

“那就對啦,我不去。”事情解決了,知夏只想趕緊走人。

拜託,她才不跟這個無賴再出去一次哩。

“Bye-bye。”

她甚至連“再見”這兩字都不願用在他身上!

阿寬真覺得自己踢到個大鐵板了。

***

“哇,幹麼,火氣這麼大!”

知夏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卻看到她姐姐一臉怒氣沖沖的跑回來。

她今天不是跟阿寬去參加伍家家宴嗎?發生了什麼事嗎?

“姐,怎麼了?”知夏把知春拉過來坐在她身邊。“是不是你男朋友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遭他家人數落了一頓,以至於讓你臉上無光?”知夏的口氣有點幸災樂禍。

沒辦法,誰讓阿寬先生不得她的緣呢?如果他最後讓她姐姐給甩了,那才是她最想見到的。

“姐,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我猜對了?”

“雖不中,亦不遠矣。”知春踢掉高跟鞋,懶懶的回她一句。

“哇,講話還跛文,可見受傷不輕,說說看吧,你那個男朋友到底幹了什麼事?”知夏好奇地坐在知春身側,打算聽八卦。

“他那個笨蛋,竟然把一塊土地拱手讓人。”

“一塊土地!”知夏心裏一驚。

那塊土地不會那麼剛好,就是她去要的那塊吧?

唔……知夏眼珠轉了幾圈,這才支支吾吾地問着知春,“姐,你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嗎?”

“聽說伍家打算蓋一座結合商圈、文教的都會社區,從收購土地到開發計劃,他們花了幾億元的成本了,偏偏阿寬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把他手中的那塊地捐給一家孤兒院……”

“是育幼院。”知夏小小聲的糾正。

但知春在氣頭上,並沒有聽見。

“這下可好了,已經收購的土地閑置着,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們、他們不能繞過那家育幼院開發嗎?”

“繞過去!”知春的聲音拔尖,好像她說了什麼沒經大腦思考的話。“知夏,這樣的社區能看嗎?”

“能看又怎麼樣?最重要的是能住人不是嗎?更何況你剛剛也說了,如果事情不解決,整塊地就要空在那裏等着養蚊子了。”知夏解釋給知春聽。

知春明白她所說的,但就之前發生的事,阿寬依舊是這項投資失敗的最大主事者。

“所以說來說去,都怪阿寬本人。”知春忍不住抱怨了男友一句。

“為什麼要怪他?”

知夏替阿寬打抱不平。姐姐若是怪阿寬不就等於是在怪她嗎?“阿寬哥他是做善事耶。”

瞧,她這會兒是喊人家“阿寬哥”了,是跟阿寬站在同一陣線上。不過,知夏自己沒發覺,知春也沒察覺她說錯了什麼。

知春現在只在乎一件事。

“他要做好事沒人攔他,但他需要跟自己的家人過不去嗎?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去參加他們家的家宴,那場面有多難堪啊,大夥都衝著他直罵,就像是批鬥大會一樣。”

“這樣哦。”知夏聽得膽戰心驚,不敢多說一句。

要是讓她姐姐知道,自己就是害她男朋友變成這副德行的罪魁禍首,只怕饒不了她。

“姐,那阿寬哥現在怎麼辦?”

“不知道,他跟家人最後鬧得不歡而散,不過,我看他這一次是在劫難逃。”

在劫難逃!

知春用的字眼挺聳動的,知夏的心聞言更不好過,因為她心裏十分清楚,他之所以會落得這般田地,都是因為她。

***

就說人不能太有良心吧。

為了阿寬的事,知夏內疚了一整個晚上都沒睡好覺。今天她又起了個大早,兩個眼睛直直的盯着時鐘,九點鐘一過,馬上招來輛計程車趕往龍成建設。

“我找你們副總。”知夏一進到大樓就對櫃枱小姐道。

“請問你是?”

“我是……”本來,知夏是想表明自己是芸生的代表律師,但隨即一想,不對,現在芸生是害阿寬變成罪人的罪魁禍首,她要是說自己是芸生那邊的人,不是要被人追着打嗎?

“……我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

“對啊,方知春。”

“方小姐!”總機小姐訝地一聲。

她曾遠遠的見過副總的女朋友幾次,這位小姐的樣子……是有那麼一點像方小姐,但是,她怎麼覺得前幾次見到的方小姐穿着比較時髦些,不像現在看的這麼樸素。

“你幹麼這麼看我,要是你不信,大可打內線去問你們副總。”知夏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看她的樣子,總機小姐哪敢說她不信埃

“方小姐,請你稍等一下,我打電話上去通知副總。”

而阿寬一聽知春來了,連忙叫她上去。

***

知夏順利潛入敵營。

當她才剛踏進阿寬的辦公室,耳邊就傳來一句驚呼。

“知夏!”他一眼就認出她來。

有沒有搞錯,他真那麼愛她姐姐,所以馬上就能認出她們倆的不同?

知夏的臉皺了起來。

“你幹麼?”

“你怎麼認得出我是誰?”

“怎麼認不出!知春才不會穿這種裙裝,化這樣的淡妝。”知春她時髦又摩登,跟知夏是南轅北轍的性子。

“你現在是在嫌我老土嗎?”

“沒這回事,你別多心。”他叫人倒了杯果汁給她。“說吧,你幹麼冒充知春找我?”

經他一提醒,知夏才又記起自己是為什麼而來。

“你有沒有事?”她緊張兮兮地瞅着他。

“人好好的,沒病沒痛,沒有事。”他依舊笑哈哈的。

“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不正經一點呢?”瞧他一派悠閑的模樣,她自覺又有氣要生了。這人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正經?

她的眉垮成八字。

阿寬急着解釋說:“我真的沒事,怎麼又成了不正經了?”

“我是問你,你砸了芬園土地開發計劃的那件事,你要不要緊?”

“哦,那件事埃”他恍然大悟。

知夏差點沒讓他的遲鈍給氣死。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迷糊。

“怎麼樣了,你沒事吧?”

“不知道。”阿寬搖了搖頭。

“你是當事人,怎麼會不知道?”

“他們九點半開會,才要判我的罪,也才知道他們要如何處置我。”阿寬說得雲淡風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無事人。

而偏偏皇帝不急,卻急死太監。

知夏一聽他九點半要開會,連忙問:“那現在幾點了?”抬眼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

不會吧!九點四十了!

“那你還在這裏做什麼?”她兩個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直瞅着他看。

“跟你聊天埃”她眼睛長那麼大,不會看不出來吧!

“先生,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不去開會,替自己說些話,陪我做什麼?”她推着他走,要他親臨會場去聽判。

“喂,小姐,你好歹讓我喝杯果汁行不行?”阿寬手裏還端着秘書方才端進的果汁。

“行,你快喝,喝完了好上路。”她沒好氣地斜的他一眼。真不曉得都這個時候了,他哪來的心情喝果汁。

“你喝快點。”她催促他。

“行了,你別催我。”阿寬仰着頭,灌下那一杯近四百西西的果汁。

他才喝完,杯子都還沒放下,知夏就催着他遠去開會。

他側過頭看着她,問:“那你呢?”

“我?”

“對啊,你不走,待在我辦公室做什麼?”

“我等你回來呀。”她想知道他會遭到什麼處分。

“不用等了,那些老頭子一開起會、罵起人來,沒一、兩個鐘頭是不會放人的。”

“我今天上午又沒事,你讓我等一下會怎麼樣?”她要是不這麼做,她今天早上也沒法子做事,所以有先見之明的她,早請了假。

“你讓我等吧,我就待在這裏,不會亂動你的文件。”

拜託,他哪是怕她亂動他的東西埃他睨了她一眼。

知夏一臉的拜託請求。

阿寬沒轍了。

“好吧,你就在這等着;如果無聊,可以上網,也可以玩電動。”他從抽屜拿出幾片遊戲光碟給她打發時間,之後還不忘交代他的秘書,要她多照顧她。

他把知夏給安排妥當了,才放心離去。

知夏看着他從她進門開始,從沒怪過她半句,還怕她無聊,體貼的替她張羅一些吃的、玩的……

想想前些日子,她還很討厭他呢!突然間知夏心頭一陣難受,她總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他又沒惹到她,怎麼她就看他不順眼呢?

他跟知春交往的這段時日,對她,他也只有討好的份,從來沒做出什麼惡事,而且他明知道態度惡劣的她,對他沒好感,卻在她有求於他時,二話不說幫了她一把,以至於最後讓自己落了個裏外不是人,現在還得接受家人審判……

想來,她就頭痛。

他幹麼對她那麼好呢?

難道真因為她是知春的妹妹!

好吧,如果真是為了這個原因,那她發誓,等這件事落幕,她就不當他是陸大哥跟知春之間的程咬金,甚至助他一把,幫他追求知春,所以,阿寬你可得爭氣哦。

知夏這麼祈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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